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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她的唇儿翕了翕,眸儿瞪了瞪,从地上翻起身后,再仰首,又是一张谦卑的奴婢面孔,“奴婢知道了。请问,公子您可以梳洗了么?”
我确定,此刻她必然在肚子里将我骂了个畅快淋漓。但这丫头就是这个本事,心底再大的怨气,还能笑得若无其事。看似简单透亮的人儿,却有最高明的两面功夫。我看得到她表面下的真正情绪,却察不出她藏在心底的真正心事。这实在不是一件教人愉快的事!
“小海。”在她为我拭面时,我存心拔直了腰,让她娇小人儿提起了脚,举高了手,方能行事,心中也因此多了些许得意。不过,这笨丫头,对男人毫无防心,整个人都依了上来,若本公子是个定力不够或者饥不择食的下作主子,她都不知被吞吃了多少回下去!
“公子您吩咐。”她恭声说着,透着一层粉亮的微噘唇儿泄露出一丝怨怼。想到这时候翻嚼在其下的抱怨之声,我心情顿时大好。
“小海侍候本公子近两年了,觉得本公子是不是一个好主子?”
“……是。”
臭丫头,明明口不对心,还能说得如此恭敬?“既然本公子是好主子,你是不是更该精心侍候?”
这话说完,我万分肯定,我听到了这丫头嘴里的咬牙声。“公子您吩咐。”
“蠢丫头,你都不知道本公子要你做什么,就答应得如此爽快?”我手扶上她窄小腰身,“不怕本公子吃了你?”
只是,为了吓她一吓。我如是对自己道。想也知道嘛,以本公子的品味,怎么可能对她动了“吃”兴?
但,她大睁着一双眼睛,道:“公子您饿了么?今天的早膳里有您最爱吃的拌茄泥,还有辣香凤脚。”
“……”再次万分的确定,对这个不解风情又迟钝呆笨的丫头,本公子绝无兴趣!“既然知道本公子饿了,手脚还不快些?磨磨蹭蹭地想饿死本公子不成?”
她又是眼珠子闪了几闪,粉亮唇儿动了几动,忍气吞声成一个字:“……是。”
臭丫头,笨丫头,蠢丫头,越来越让本公子不满意!
我很想用些气力,折断掌中的小小腰身,但力运到半截,意识到自己的怒气毫无道理,遂收手回来……嗯?
“这是什么?”我将指尖触到的物什取下,晃到她眼前。
一块成色尚可的玉,并不稀奇,教人纳罕的是这小钱奴也舍得给自己买佩饰?
谁知,她脸色丕变,顿时扔了布巾,跳脚来夺,“还给我!你快还给我!”
“你”快还给……“我”?为了这块玉,敬语和卑称都免了?“什么宝贝东西么?难不成是家传宝物?”
“不要你管,快还给我啦!”她脸颊急红,声嗓转促,“还给我,这是小海收到的礼物,还给我!”
礼物?也就是别人送的了?什么人送的,可以让这丫头不惜抛了一向维持良好的奴婢面具?“这也算礼物么?本公子如果高兴,比这成色好一百倍的玉可以送你百块,你要它做什么?”
“不管不管,你还给我就好,快点啦~~”
她一会儿跺脚,一会儿跳脚,大眼晴内还起了隐隐水意,好不可怜。但她愈急,我愈无好气,将玉举高,任她跟着打转,“告诉我,是什么人送的?”
“不要你管!”
“我偏管!”
“不要……”
啪!那物什在她又一回跳脚抢夺时,由我指间滑落,碎裂到青砖地上。虽然绝非本意,但不可否认,看它碎了,我窃喜。
“你……它碎了,它碎了,碎了啦!”她围着那块碎玉转了又转,眼泪已经噼啪流了满脸,“你把它摔碎了!”
“一块不值钱的玉,碎了就碎了。”
“你……你讨厌!”
看她抽噎流泪的模样已够碍眼,听她如此“大逆不道”更是火大,“你敢说本公子讨厌?”
“你就是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一个丫头,如此没有规矩,是想本公子罚你么?”
“随便你罚个高兴,小海不做你的丫头就是!”她张牙舞爪的吼完,跑了出去。
这臭丫头是想怎样?居然敢对主子如此无理?我瞪着地上的碎玉,想着她哭时的样子,决定放她一马,不过等一下用膳时,必须告诉她,下不为例。
“公子,小海走了。”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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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秋长风出手,可是为了捉出躲在倾天背后的我?!
想到这点,我突不敢妄动。
长天公子只是他江湖上的朋友,并非官场同僚,他完全不必将皇族巫族的牵扯讲得如此详细。他那些话,似是有意说人给“人”听。
他是笃定巫界首领藏身在此,还是已然对小海起疑?
他如何忖度小海,我无从设想,最怕的是,他将小海与沧海有所联系。我洗去的是他的爱意,不是智力,他当真做如是联结,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我不能走。走了,只能坐实他可能已滋的猜疑。
念头打到这儿,我将脚步踅回。
庭院里,清风、长天两大公子仍打得热闹。但秋长风身后一丈开外,已多了两位逵违多日的守护者。
“大哥,得满姐姐。”
“小海?”费家兄妹见了我,自是讶异,“你……”
我两眼泛红,满脸委屈,“公子讨厌小海,不要小海了。”
“这……”兄妹两人面面相觑,俱现同情之色,“小海,我们也没有想到,这种事……唉,我们听说,你曾回过府里,夫人那么疼你,一定会……”
“得满姐姐,小侯爷现在如何了?”
“你和小侯爷婚事的传闻,是真的?”
我点头,嚅嚅哀声道:“他说,他要照顾我,小海没有亲人了,小海想找他,可是……”
可是下面是什么,我迟迟艾艾的不说,只怕说多了被这两个老江湖觉察不对。
“唉。”费得满揉了揉我的肩,“他奉命追缉大侯爷,已经离京多日了。小海放心,如果小侯爷当真对你说过那些话,他一定会遵守诺言。再者说了,还有我们呢。不管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再像以前一般饿晕街头。”
秋皓然离京多日。探到这条消息也就够了,我不敢奢望从他们身上获知更多。“那小海先走了,你们不要告诉公子我……”
“我们不会说,而且公子也不会听我们说……哦,小海,你勿多想,其实……”
“小海。”秋长风来到我背后,我悚然回身,仰眸和他打了个照面。“本王需要和你谈谈。”
倾天了掠身疾至,“清风!”
“长天,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对这个丫头如何。但如果你执意阻拦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就难说了。”
倾天仍是执意要拉我过去,在秋长风又要出招相斥时,我道:“哥哥,就让我与秋公子谈谈罢,我也想知道秋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哥哥?”秋长风长眉微掀,目澜一闪,“本王果然小看了你呢。”
答应他的“谈谈”,绝不是期望能从一只狐狸嘴里探听到什么。我当真想知道他一再地找寻小海,是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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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家别庄的花厅。
从窗口见得着倾天与费家兄妹的身影,厅内只有两人,我与秋长风。
“小海,你认为本王是一个怎样的主子?”
他这句话,令我一时怔忡。之前,他不止一次地冒出过类似诘语,而那时,他只为了从我嘴里逼出一个言不由衷的“好”,享受为难别人的乐趣而已。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不回答,就是不好回答了。”他坐在距我几尺的花案之畔,“本王记得,身为丫头,你还算称职。本王自忖,本王不会是一个能够体贴下人的主子,但也不会是一个欺奴的恶主。”
呿,才怪……我腹谤未完,遽然接到他扫来的两道探究眸光,遂俯眸垂首。
“本王敢说自己不是恶主,是本王料定自己不是一个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浪费精神的人。可是,你让本王很是怀疑这一点。”
我不说话,他似乎也不需要我说话,“在重见你之前,本王极不喜欢听到‘小海’这个名字,一旦有人提起,强烈的厌恶会让本王没有片刻耐性的打断,不会多听一字。那份没有理由的情绪让本王以为,我一定是讨厌极了你。”
讨厌极了我?这……不对,这不是我的本意,他不该对小海有任何情绪,他应该……
“但在府里见着你时,心间却甚是平淡……”
对,对,对,应该如此,我就是要他将小海归类于曾侍候过他的每一个丫鬟,一个平淡无奇的丫头……
“我厌恶别人提到小海,见了小海却无厌无喜,你认为,这样正常么?”
我一愣。
“就是因为这个反差太过强烈,让本王有了将你带在身边研究的决定。”
所谓为秋夫人寿宴操持,只是便于他就近“研究”的托辞?
“我不讨厌你。”
……啊?
“你甚至不是一个从里到外恭顺如一的丫头,你甚至敢在背后数落主子,纵算如此,我研究的结果居然是,我不讨厌你。而在我想进一步确定时,你离开了。按理,一个丫头走或留,我不该在意,但你的不辞而别,让我很不喜欢。就如吃过一次黄莲知其巨苦滋味后还要再吃一回一般,很不喜欢。”
他到底想说什么?我怎愈听愈冷,愈听愈怕?
“小海,本王和你,曾发生过什么事么?”
“……没有。”
“我也记得没有。”他笑。
没有就好。我松了紧绷的心弦。
“可是,”他仍然唇角噙笑,眼光陡转犀利,“本王身边每个人却告诉我,本王和你,不是寻常的主仆关系。”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
“你如何如此肯定‘不可能’?”
“我……”我的暗示不会失准,我的术力在巫界无人可及。所以,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而且,他自己,他身边的人,都已说过,他不听任何关于小海的只言片语……
“到现在,他们有人说起你时,我仍然抗拒倾听。但我已然很清楚,这种无端的情绪,是别人强加于我,非我本意。”
他,他说了什么?我抬眸,落进他两眼幽深的攫视。
“他们说,我拒听,他们自不会再说。只不过,如果你仅是一个在本王身边侍候过的普通丫头,他们何必一度要在本王面前提起你?先是得多,得满,怜星,后有皓然,远鹤,甚至当今的皇上。你不觉得,你太重要一点了么?”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纵算那时我体虚气弱,不能将所有人关于小海的记忆抹去,也该在恢复鼎盛后施以补救。与秋长风处得恁样之久,他无孔不入的精利,他见微知著的缜密,我见得经得可曾少了?怎犯下如此粗拙的纰漏?
“你如此断定旁人不会向本王说起我和你的事,是因你知道,这种强加于本王的情绪,是如何的强大难违是不是?”
“是……不是!”
察觉他已到近前,我拔腿想跑,手腕却被他一把扯住,毫不惜力的后拽,撞上他精实的胸膛,强劲的冲撞让我半边身子疼痛难当。
“告诉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
“你想控制我?”他一只手攀上我颈喉,仅是徘徊,没有收紧,但冷厉目光已足能教我窒息,“沧海……”
沧海?他还是联系起来了?!他……
“沧海也是你幻化出来迷惑我的,是不是?”
“呃?”
“你以巫术幻化出了一个能让天下男人疯狂的女人,让她成为你的傀儡,让她为你兵不血刃的开疆辟土,对不对?”
“这……你胡说什么?沧海要嫁的是秋皓然,与迷惑你有什么关系?是你自己色迷心窍,用了那等下流手段……” 我瞠目结舌。
“接着说,小海,还是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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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我从来就不敢奢望,能与秋长风一较高低。但这样的溃不成军,还是始料未及。
“小海,沧海,沧海,小海。”他将我的名字反复低吟,那些打转在舌尖的字符透着浓浓的讥讽嘲弄,“本来,只要让本王认定了你众多丫鬟里的一个,有再多的疑点我都可以不忽略不计,为无关紧要的人浪费精神,从来不是本王会做的事。”
对,正是知道他会如此……
“只不过,你不该让我看见你。”他放在我颈喉前的手上移,抬起我下颚,眸光幽深难测,“不管是沧海,还是小海,你都不该让我看到。”
他指节在我脸上缓退缓移,“你更不该在我面前亲近别的男人,还与别的男人谈婚论嫁。”
“……关你何事?”如果他已对我毫无记忆,我和别的男人做什么事又关他何事?
他掐在我颌上的手猝然收力。“事到如今,你还敢说这句话么?”
我吃痛拧眉,却触到他厌恶的目光,“还真是个小姐身子,碰一下就会碎不成?”
我下颚上又出来青肿痕迹了?
他撤回放在我颌下的手,伙同另一只臂,一起箍在我的腰间,将我背靠在他的怀内,唇触上我的耳,“本来,我想掐死你的。但我显然低估了你在我心底的分量。仅是你一道小小青痕都能让我不忍,小海,你胜了。”
我……我该说什么?
“告诉我所有的事,所有你的事,你和我的事。说。”
与他比斗心机,只会自取其辱。我早知道的。但上天又是开了怎样的一个玩笑,让我必须和他对上?“秋长风。”
“嗯?”他稍怔,“你以前就是这样叫我的?”
我欲回身,但他放在腰上的手臂太紧。他察觉了这一点,大掌稍松,在我转过来后两张脸对上时,他目光依旧冷冽,“快说,别测试我的耐心。”
“你想知道我和沧海的事,对不对?”
“你和沧海?”
“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他的眼神深不见底,但我必须没有任何规避地迎视,让他看得见我眼内的所有情绪,“但不是现在。”
他双眉微拢,目光一冷,“你又耍什么花样?”
我抬手,触摸他眉上的蹙结,觉到他身子轻震,虽有避躲之势,却没有真的躲开。“我不喜欢看你皱着眉,一直都不喜欢。”
“……你不喜欢?”他瞪视着我,幽深眸内总算闪出一丝困惑。
“你有那么多的雄心壮志要去打拼,如果总是皱着眉,就太不快乐了,我不喜欢你不快乐。”
“你……你要催眠我么?”他要退步,但被我揽上他腰际的双臂阻住。其实我明白,他真要躲要退,可轻易把我甩开。
“是不是催眠,你最清楚。”我提起脚,对他笑得很是坦白,“你认为我是在催眠你么?”
“为什么此时不说?”他手把上我的肩,“现在就告诉我!”
我摇头,“只是我说,你不能相信。明天,就只是明天而已,不但说,还可以看,耳听眼见,证我所言非虚。”
“耳听眼见?什么个耳听眼见?”
“我和沧海,都会走到你跟前。你给我一日时间让我找到她,我们三个人,把话讲明白。”
他胸膛一震。
“现在,我只能告诉你,我和你,的确有一段不属于主仆的纠葛,而你和沧海,也另有纠缠。因为三个人的牵扯太让人痛苦,我才对你设下了一些障术,沧海也有参与。明日,她也到了,若你想,我和她合力将对你的障术除去,届时不待我们说,你自会想起一切。”
“我和你,和沧海,都有过……”他漂亮的剑眉略拧,浓浓困惑充盈墨眸。
他,被我迷惑了。
论心机手段,这个人,我不是对手,纵然有十个我,百个我,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我只能用我所强,对他所弱,有谁比我更熟知他的弱点呢?
……我。他的弱点是我。没有了过往的爱意,他的身体仍然记得我的碰触。没有了曾经的甜蜜,他的意识仍然对我无从抗拒。
本来,我想掐死你的。但我显然低估了你在我心底的分量。仅是你一道小小青痕都能让我不忍……
就是他这一句,让我确认了这点,使我萌起了再拿自己和他赌一次的念头。这一次后,我将永远消失于他眼前,永远。
“是,我和沧海都是巫女,怀着不同的目的,一个是明,一个是暗,到了你身边。可是,我们都爱上了你。而你,也喜欢上了我们两个。”这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