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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觉的娘了……
“娘……”应娘的要求,他又叫一声。
老天爷,还是巫神,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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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娘洗去了水若尘关于秋长风关于我的所有记忆。而以娘的术力,为水若尘及她周边人事安排一个合理的情境,并不难。只是,秋水公子要从江湖上淡去了。
“小海,不止巫术,仙法神力中,也有将人记忆转换挪移之术。善恶之分,端看我们用时所持初衷。于她来讲,怀着恨意度过一生,或者疯狂报复致让自己死在坏东西手中,都是最残忍的。我把她心里脑里的情与恨尽洗了去,让她回到不识情滋味时,是给她新生,并非为一己私欲。这与你对坏东西用术,是不同的,知道么?”
“……”知道。我能说什么?秋长风那厮向娘告了状,使得娘对她的宝贝女儿时不时就有一番训诫,我也只有乖乖领受。莫说娘的术力远高于我,就算不及,她也是娘嘛。我忍了下去,回头再找臭狐狸算账!
只是,未等到有暇算账,臭狐狸就要启程了。
挥师之日来到。
莹郡主从江湖返回,坐镇王宫。秋长风领十万大军,以勤王之名挥师京城。
那日,我依然未去送行。
至此刻,我似乎明白,在我换了秋长风的记忆后,他为何依然不能容忍小海从他面前一再转身。望着最爱的人从眼前离去,仿佛灵魂从体内被扯走一半的撕裂,必定在他心版上镌得太深,致使脑中纵然情感不见,心上痛感犹存。
娘和倾天共返倾家。因娘说,爹留在常欢山上的精气已经收集完毕,再就是到倾宅,把爹由小长到大所留下的丝丝缕缕汇集起来。我虽对娘依恋难舍,仍大方地放了娘走。我不能和爹争夺娘。汇血聚精术,需要的不仅是术力,还有耐力,十年,二十年……这份执着,是娘当下赖以生存的支撑。
白日里,有管艳,有费得满,偶尔,莹郡主也会来探望,不寂寞。晚间里,感觉着身体里另一个小生命旺盛的脉动,更不孤独。
我以为,我可以这样等着秋长风回来。
“小海,这宫里的其他人,当真都不知道你有孕?”
“当然,我的障眼术就是如此厉害,羡慕罢?”
“羡慕羡慕,教我一点,好不好?一点就好,也让我体会一下明明人在眼前别人却浑然不知的快乐嘛。好不好?好不好?”管艳每日最爱做的一事,就是求我授她巫术。
我顶不住她耐性十足的纠缠,既然闲来无事,就将一些简单易学的决法授给了她,如隔空取物,如瞬时移形,供她玩乐就好。至于她所期盼的隐身遁气、缩地成寸……盼着罢。
“小海!”
我和管艳正比着谁先将几尺外的一件砚台抓进手中,门遽然被推开,人进来后,又倏然阖上。那块已经离了桌面的砚台摔掷地上,碎裂响声无端地让人心弦发紧:怎恁样刺耳?
“发生何事?”何事能让矜持高贵的莹郡主急颜至斯。
“得满回来了没有?”
“得满姐姐不是去马场挑选备用战马?”
莹郡主眉间收紧,抚额,“这么说,她落进秋远鹤里了。”
管艳面色丕变,“秋远鹤来西卫了?”
“不错,适才得到消息,秋远鹤于五天前秘潜进了西卫境内。”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管艳蹙眉,瑟唇,“战事如火如荼,正当紧要关口,他来西卫做什么?”
“他不惜刺伤其父,攻进了任州城,皇家兵马士气因之大挫,必定对峙良久。而按行程,秋长风此时将至京城。秋远鹤就是觑准了这个时差,到西卫让长风后院失火来了。”莹郡主定了定气,坐下身来,“他所带人数极少,当然不会硬攻西卫城。这王宫也暗伏九宫八卦阵法,一旦启动,除了秋长风,无人可攻入其内。从今天起,小海一步也不能离开王宫。”
“他是冲我来的?”
“当然是你。”
“我不离开,你就有办法对付他是不是?”
莹郡主明眸利光一闪,“我必须让秋远鹤晓得,这西卫纵使没有秋长风,也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好强大的气势,但是……“你方才说得满姐姐落进了他手里?”
“得满办事向来精准,她行前曾报申时返回,如今酉时过半,无讯无人……”
莹郡主说到此,便凝眉收语。下面的话,可想而知。
“如何救得满姐姐,你可有法子么?”
“秋远鹤捉得满,无非是为了引你出去。只要你不露面,我就有办法救出得满,毕竟,这是在西卫地面。”
“我不会莽撞行事。只是,得满姐姐一定要救回来,若不然……”
“若不然,你也不能去救她!”莹郡主断然道,“你该明白你对秋长风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是……”
“得满她身为一个侍卫,忠诚无二,为主而死必定是她早有准备的事。我若不能把她救出来,顶多是愧对秋长风。但你若出了一点差错,他会怎样?我不是为你,不是为秋长风,是为了我自己,为我要达成的目标!小海,你必须安安稳稳地呆在宫里。”
“……好罢。”莹郡主并不晓得我的巫女身份,她是惟恐我傻到以己身去换费得满周全,在当前情形下,就让她安心罢。
莹郡主离开后,我回眸见管艳一脸忧忡,安慰道:“莹郡主说了,秋远鹤攻不进王宫,只要你不离宫门,就不会有事。”
“我和他,必须有一个真正的了断,只是逃,是不行的。”
我一怔,“怎样是真正的了断?”
“或者他死,或者我死。”管艳寒声道,“若不然,他始终会如一个幽灵般在存在于我左右。我远逃东漠,他把我逼回中原。我随冷千秋返堡,他借冷家长者和仆人的嘴令我不能立身。这一次,他来西卫,不是为了捉我,而我偏偏在此。就连上天,也让我和他之间必须有一个了断。”
“为了一个那样的人,赔上你一条性命,不值得!”
“小海,你不会明白,我为何会那样畏惧他!”两簇错乱极执的冷芒燃起在管艳眼底,“我是被他养起来被他一手**出来的,五岁就跟着他学文练武。那时,因与父母分别不久思念过度,加上水土不服,我得了一种怪病,全身起疹,呕吐不止,而且,还溺便失禁。府里的下人说,在我昏睡时,他甚至为我换过尿布!所以,就算他身边的女人不断,府里的下人对我仍像是半个主子般的恭敬。父亲,兄长,主子,丈夫……我对他,一度用上了所有女人对男人的感情,看着他越来越无心,越来越无情,对我也越来越轻忽,我也没想过离开。如果他没有把我送给冷千秋,也许到现在,我还在卑微地仰望着他,渴望着他偶尔而来的一丝怜宠。”
对别人的事,每个人都无权置喙。因为,谁也不了解个中缘故来由,恩怨纠葛。
“一个对他只知道顺从、仰望、愚忠的奴才,爱上了别人,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失败。他不会放过我,除非他死,或者我死。”
“你要和秋远鹤同归于尽?那,冷千秋呢?你想过冷千秋么?”
“冷千秋……那个冤家!”管艳掩面战栗。
我抱住了她。良久后,她平静了下来。
我以为,管艳被我安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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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七八日,是莹郡主与秋远鹤的斗法时间。
几经布划,莹郡主擒住了秋远鹤的一名贴身随从,以此交换,加之已经作废了婚约的宇重奋不顾身的赢救,费得满总算回来。虽伤痕遍身,好歹性命无虞。
之后,一在明,一在暗,又有几日的斗智斗力。莹郡主化明为暗,指使江湖力量与之周旋,毕竟势单人孤且不能恋战的秋远鹤渐失抗衡之心。示形于东门,脱逃于西门,离开西卫而去。
得此消息时,我对莹郡主大加赞佩,管艳也笑说一句:“总算让襄阳侯明白,女人除了为他暖床和当成个物件转赠他人为他铺路搭桥外,还有能让他败北逃逸的。”
我以为,这桩事到此,就算结束。
事后证明,怀上了宝宝,虽没有影响我的体质精神,术力也未打折扣,却影响了我对事情的感知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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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王妃说,今儿个天气奇热,请您到水云榭消暑。”
这一日,天气实在是让人难以消受,一场雨积了多时,要去不去,要下不下,把天地间压既沉且闷,风息皆无。锦绣宫宫婢在此时送来的邀请,无疑极具诱惑。
费得满伤势未愈,管艳去了荷塘采莲子,我在肩舆抬乘下,到达了这座王妃专用的乘凉水榭。为维护莹郡主的面子,此地从不曾涉足,反正这宫内另有水轩。沿着那道长桥缓缓进榭,方知这处四面环水的所在,当真是清凉大胜别处。
“大师乃得道高僧,盼莹今日有幸一见,当真惶恐了。”
“施主过谦了。”
无云大师?我大喜:正好向他打听婆婆情形……
“大师您不过是路经西卫,不顾行途劳顿,犹特地上门为我西卫除邪降妖,盼莹感佩之至。”
“老衲份内之事,自然责不容贷。”
“可是,大师可否明示,这邪和妖到底在我西卫何处?
“正在贵宫之内。”
“……这座王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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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无云大师来,是捉我的。
当妖邪二个字从无云大师嘴里出来时,我便晓得,这一趟,我要乖乖随他去了。
他是无云大师,他不是不识得我,我还曾亲自到过普济寺门前,他如果当真为了镇妖除邪,那一回等于是我自己送上门去。他彼时不捉,却远跋到此来拿,个中因由不言自明。
“大师请稍等,我有一样东西必须随身带着。”
我回寝宫,抱了放在王榻上的钱箧,即原路折返。
“小海,怎么回事?”半路上,莹郡主匆匆迎来,柳眉紧锁,“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是巫人。秋长风不曾对你说,是认为我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但他最大的敌人秋远鹤早已获悉,也不必再瞒什么了。”
莹郡主花容微变,怔道:“我早该防备着的!无云大师突然登门,我已经觉得蹊跷,原来,那秋远鹤如此轻易放弃,就是有一着棋放在这里!我怎如此大意?”
“这不怪你,你不晓得我的身份,对大师也无从防备。无云大师手里有我在乎的人,我必须随他走。”
“不行!”莹郡主拉住我,“你不必怕他,他的佛法奈何不了我,这座王宫也足能将他困得动弹不得!秋长风临行前,把西卫托付给了我,也把你托付给了我,你若消失……”
“他不会怪你,他该明白,为了婆婆,就算他在这里,我也必须要走。”
“你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岳儿非我……我都已经舍不得他,你怎舍得让自己的骨肉陪你……”
“我会保护他。”目眺无云大师缓步而至,我道,“我该走了。”
莹郡主疾转娇躯,“大师,所谓妖邪,乃损人精气,害人体魄,惑世乱世之物。小海在此,对人无损无害,生活起居与常人无异,大师乃一代高僧,岂能如此混淆?”
无云合十为礼,“宇施主慧质兰心,望能体谅。”
我未再给莹郡主机会,闪步到大师近前,施决起步。
“小海,我也去!”移换达成前的刹那,身子尚在远处的管艳瞬间移形靠拢,与我一并消失在这座西卫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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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卫城外,一处破落庙宇。无云大师对我未框未囿,便盘膝委地,侃侃而谈。
“您说,我的婆婆并不在秋远鹤手里?”为确定,我问。
“老衲不打诓语。老衲已将冯施主秘送出本寺。行前,冯施主曾试图与云施主联络,云施主并无回音。她此时,该返巫界了。”
“那……”我摸上倏尔间突了一跳的肚子,是因为“他”?我有孕之后,看似一切如常,实则有许多小处已受掣肘了罢?难怪,我目睹秋长风与水若尘共偎红帐那刻,情绪恁般起伏激烈,婆婆亦毫无回应……而娘能来,全赖于她比沧海更强大的力量。
“老和尚,说再多也没有用,你这位佛门中人还不是做了人家的走狗?你只道秋远鹤会拿你寺里寺众要挟,你以为秋长风会比他仁慈么?若你真将小海交给了秋远鹤,莫说你一家两家的分寺,这全天下的普济寺都能被他铲除得连一粒瓦片都不剩,你信不信?”
秋远鹤恁是了得,不在京城,却能以凉州、任州二处的普济寺寺众之命,请得无云大奔波前来。这人行事,只求目的,不问手段,从这点论,着实可怕。无怪时至今日,精明刁钻的管艳仍难逃其阴影笼罩。
而管艳的言辞不敬,并未惹无云大师有一丝气恼,他浅声道:“老衲半身在红尘,半身在佛门,苍生之福即老衲之福,老衲的确无法全然置身世外。老衲曾夜观天象,窥得一线天机,虽不可泄,老衲却可顺应天命而行,为天下苍生谋得安定之福。”
“你不是在告诉本姑娘,你今天做的,就是为了顺应什么所谓天命罢?”
“管施主所言极是。”
“你以为你拿这两个字就能搪塞住本姑娘,就能洗去你不辨是非的愚钝?你——”
我按住管艳,再问:“大师明知小海能随您前来,是为了冯婆婆。此时您明言告诉小海婆婆不在秋远鹤手中,您就不怕我出手反抗?还是您以为,您足以降得住我?”
“施主身上有避刚之物,并不畏惧老衲符帖。而以施主的巫家术力,老衲绝无降服把握。”无云大师淡哂,“但老衲恳请施主助老衲,一道为天下苍生谋福。”
……啊?无云大师会不会太看得起我?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帝功成万民哭。这场战乱,已使得不尽黎民家园破碎,流离失所。施主不信,可随我一路走去,出西卫,看那些沿畔饿殍,失母孤儿。”
……不必看,我已想象得出。有战必有乱,有乱民先患,背井离乡,家毁人亡,在这战起之时,必然处处上演。
我未语,气势凌人的管艳也抿了抿唇,无话可说。
“这场兵燹战乱,说到头,还是人心中贪欲所致。”无云大师面显苍凉,“此乃皇朝命定大劫,人力弗逮。”
“既然人力弗逮,大师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大劫若能在三年内渡去,有三百年繁荣慰藉苍生。不然,将是诸侯群起的战国乱世来临,届时,将有更多生灵荼炭。”
大师是高人,看得见过去,也测得到未来,可是,我仍不明白,小小沧海,能做什么?
“再不瞒施主,老衲这一回来,非受一人胁迫。”
“不是一人?”管艳黛眉微挑,“难不成还有皇帝?”
“正是。”
“皇帝要你捉小海,秋远鹤也要你捉小海,你是拜佛的和尚,不是被和尚拜的佛,不能分身有术,如何保你那些宝贝弟子?”管艳说着,已是幸灾乐祸起来。
无云大师犹敛颜淡笑,“早在老衲第一次拦截云施主时,襄阳侯便晓得了云施主的巫人身份,迫老衲前去捉拿,并非为威胁秋公子。”
管艳漆瞳一转,道:“那个时候,他必定以为,秋长风和他大同小异,一个女人怎可能对他们那样的人起到威胁之用?他让你活捉小海,是想让小海巫力为他所用罢?”
无云大师容量该如佛了是不是?管艳百般挑刺也不计较,此时听她精准揣析,面上居然不吝赞赏,“管施主所言极是。而且,襄阳侯一直未放弃巫术为他所用之念,云施主重现兆邑城时,他也曾两度迫老衲捉拿,后巫界与皇室联姻,为免节外生枝,他暂压未行。但在他回京受审又再度逃离时,带走了押在牢内的两位巫界重头人犯。”
我掩口,吞下一声抽息,“云氏首夫妇?”
“应该是了。”无云大师颔首。
“可是,那两个人已经被我娘废去巫力,也永无再复可能。他带了两个废物,有何用?”
“据闻那二人在巫界曾地位不俗,有他们在,该能拉拢一些巫界之人。”
秋远鹤,他着实……着实……他能成为秋长风此生劲敌,其来有自。
“所以,你来带小海,明着是为了保住你的徒子徒孙,暗里是想用小海降服那些巫人?可是,纵然如此,问题仍在啊,小海只有一个,你如何向两家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