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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立刻放大来看。
男的是她大哥不虞,女的却是家里新来女佣阿索利,他的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
不为这一惊非同小可。
她把照片再放大,可以看到两人压隐隐细语。
他们不知道孩子们在屋内拍照,他俩站在门外说话,意外地被摄入镜头。
不为冷静地抬起头来。
她把照片自打印机取出,坐下来想了一想。
她拨了一个电话给雇佣公司。
「我决定即时解雇这个人。」
「伍小姐有什么特别原因?」
「她与男主人勾搭,有照片作证据。」
「我们即时通知移民局,明天一早八时会有职员来押她走。」
不为也不恼怒,只是感叹不虞猥琐。
稍后不虞回来。
不为问:「大嫂呢?」
「去办延期探亲居留。]
「请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不虞看着妹妹,「你脸色如晚娘,什么事?妈妈爱怎样分配她的钱是她的事。」
不为把他推进房间,关上门,把放大照片搁在他面前。
不虞一看,不出声。
「你与家中女佣做朋友?」
不虞冷笑一声,「我也不过是跟你学习。」
「什么?」
「你同那阿忠何尝不是有讲有笑,排除阶级观念实行天下大同。」
「你——」不为气结。
「有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
不为吸进一口气,「我是单身,你有妻儿。」
不虞这才噤声,他摊摊手。
「老兄,这阿索利明早即将遣返,请你勿作声张。」
他自椅子上跳起来,「什么?」
「是我的主张。」
[你专管闲事!」
「是,我专做丑人,我有选择吗,你叫我怎么做,躲在一角掩住嘴窃笑?我觉得不应那样做,我会为你保守秘密。」
不虞喃喃说:「她祖父是华人。」
不为没好气,「多么诗情画意。」
「你看不起人。」
这时有人敲门。
门外是大嫂,诧异地问:「兄妹躲在房里说些什么?」
不虞低头走出去。
大嫂问不为:「可是吃醋?是妈的意思,先拨部分现金给不虞参股合作做电子游戏生意。」
都猜度不为是小器。
不为并不分辩。
那一夜她工作到天明。
七点左右。她拿着一张现金支票下楼。
看到那阿索利正在准备早餐。
不为把支票交在她手中,「你去收拾行李吧,一会有人来带你走,你的事我已知道,为着这个家,势必不能把你留下。」
阿索利张开嘴又合拢,倔强地说:「我不要钱。」
「拿着,出去了,一时找不到工作,也有个用。」
她犹疑地把支票握在手中,「又不是你的丈夫,为什么?]
「家母病重,我不愿看到她难堪,这里每个人都是我至亲。」
「你对他们好,他们不一定对你好。」
不为答:[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多讲,了快去收拾行李。」
「伍先生可知道我要走?」阿索利还以为有最后一丝希望。
[他一早明白,我己通知他,不要相信他们,吃一次亏,学一次乖。」
这时候可拉桑也起来了,冷冷说:「我帮你收拾。」
她对不为说:「我警告过她,她不相信,她说伍先生同情她。」
同情是一个很高层次的感情境界,不是每一个人做得到,伍不虞不是其中一人。
可拉桑说:「不争气的年轻女子,早知带她姐姐出来。」
不为说:「嘘——」
侧头听一听,有人按铃,雇佣公司职员来了,带走阿索利。
大嫂披着浴袍下来,「什么事?」
不为不去理她。
她四周围看了看,「咦,开除阿索利?」
不为仍然不出声。
「人家犯了什么错?」大嫂乱抱不平,瞎七搭八,锄强扶弱,「人家也是人,略得罪你大小姐一点,叫她改过好了,何用动这样大气?」
不为推开她,走出厨房。
不虞打着呵欠走过来,若无其事,并没有抬起头看不为。
做人其实就应该这样,如果没益处,无耻地.善忘地即时丢开,继续生存。
但是不为心中殊不好过。
大嫂说得对,人家也是人,离家别井到陌生地头来做佣工,那是多么腌臢辛劳的一份工作,主人家用脏了的衣物、厕所,得天天逐次做干净,外加煮食育儿
还需受多少气:主妇挑剔、孩子们取闹、男户主有淫威,一有不妥,即遭解雇。
家穷,吃苦的是女子,国穷,吃苦的更是女子。
不为心中像是压着一块大石般。
忽然觉得有人坐在她床边。
「你做得很对。」
不为转过身子,原来是母亲。
「换了是我,我也那样做。」家里的事她全知道。
「不虞真不争气。]
「他近日不得意,失业、靠家,心烦,中年危机到了,有妙龄女子与他倾谈,仰慕他,他自然高兴。」
她把大儿的心理状况分析得清清楚楚。
不为笑起来,「妈妈怎么会知道中年危机这种字眼。」
「我读报纸呀。」
「大哥真很琐。」
「过去的事算了,不要再提着。」
不为点点头。
第八章 下午,雇佣公司另外派了新人来,这次年纪比较大,看上去也稳重,仍然负责打扫洗熨。
伍太太说:「不为,陪我去看不劳。」
「那还不容易,我立刻去买飞机票。」
「不为,我们乘火车,当年我也是乘火车南下。」
「不,妈妈,人人可以乘火车,你还是乘飞机的好。」
不为与欧阳医生商量旅游的事。
医生踌躇,「她不宜远行。」
不为冲口而出:「已经不宜远行,还怕什么远行?」
医生点头,[你说得对,走得动就得让她走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了。
不为黯然垂头。
我给你开药。」
就在这时,不为听见走廊外有嘭一声巨响。
「什么事?」她忘却忧伤抬起头来。
接着。又是一声嘭,整个医务所都震动一下。
欧阳医生像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叹口气放下笔,站起去探视。
不为跟在他身后。
她看到了奇景。
只见走廊上放着一架售卖汽水零食机器,一个女子正自远处疾奔而至,飞腿踢向机器,发出膨然巨响。
欧阳医生跌足,「慧中,你又干什么?」
原来那用咏春腿劲踢机器的正是欧阳慧中。
她笑嘻嘻答:「它又吃了我十块钱。」
她父亲拉着她,「嘘,嘘,别吓人快进来。]
不为迎上去,「你踢给方向了,看我的。」
好一个伍不为,她轻轻一转身,提腿呼地一声跃起踢向机器左边.售卖机颤动两下,忽然哗哗声呕吐,汽水罐与薯片包纷纷一起落下。
欧阳慧中欢呼一声,拾起她应得份量。
「它欠我三罐可乐一包薯片。」
欧阳医生连忙把她们两人拉进医务所。
老看护走出来瞪她俩一眼,「当心警察叔叔。」
欧阳慧中笑得弯腰。
「唉,伍不为,谢谢你,这罐汽水全世界最好喝。」
她还记得她。
不为惊喜,「你知道我名字?」
欧阳慧中看着她,「把母亲当明瓷那样搀扶的女儿自然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不为脱口说:「我也是。]
慧中那种无拘无束的爽健美,发自内心散发摄力。
她们两人攀谈起来。
不为问:「下一站去何处?」
[南美品塔贡尼亚冰川,不为,你是写作人,应当行万里路,别老在南欧葡萄园大红花里兜圈子,到印加部落去看古迹。」
不为心向往之,但是实事求事的她又忍不住问「如何沐浴?」
慧中大笑,「不为,你这样婆妈,如何写得好文章?」
不为羞愧。
取了药,不为告辞。
慧中说:「我要诊症,下次再谈。」
不为返回走廊乘电梯,看到滚在地上的汽水罐,不禁会心微笑。
对于欧阳慧中她有极佳印象。
那晒得微棕的短发,浅褐皮肤,大眼睛炯炯有神,牙齿雪白,身着简洁衣裤,脚上一双球鞋,怎样看都英姿飒飒。
不为取了飞机票回家。
她看见大嫂呆呆坐书房。
不为取笑她:「你已知保险箱内空无一物,还坐这里干什么?」
大嫂自言自语:「本以力回来三五七天,谁知住了下来。」
不为说:「你在那边房子已经租出,了无牵挂。」
「你的房子呢?」
不为失笑,「我何来房产,我一向租住改装货仓,一断租,必定收回。」
「那你回去怎办?」
「先住几日青年宿舍,重新找公寓。]
「你不怕流离失所?」
不为耸耸肩,摊摊手。
「换了是我,会做噩梦。」
不为笑说:「我会努力置业。」
「对呀,小仍她们也可以来探访。」
不为说:「这两日我在联络房东,可是一时还找不到他。」
大嫂脸色很差。
不为问:「你有心事?」
「不为,我错怪了你。」
呵,东窗事发,纸包不住火,她知道了。
「那女子写了一封信给我,今早收到,我已拆阅。」
不为一怔,没料到会有这一着,也算是厉害。
[信写得十分流利,文法也无错误,可见起码读到高中,她说你辞退她是因为她同伍不虞有染。」
不为沉默。
「穷心未尽,色心又起,怎么办?」
不为轻轻说:「可否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多年来拖着一个迟钝女儿过活——」
「他也曾有过好日子,当年硅谷红利百万计。]
「他急着买跑车游艇,已全部花光。」
「试试共患难。」
「我实在累了。」
「那么,上楼去睡一觉。」
「醒来也没有意思。」她饮泣。
不为见劝之不醒,不禁生气,「你想怎么样,是你的丈夫,你应当明白,他是老式男人,你最好佯装不知,若果真的忍无可忍,不必多说,即办离婚。」
齐家畅女土静了下来。
「请念在孩子份上,尤其是小仍。]
投鼠忌器。
齐家畅掩着脸。
不为提醒她:「带着孩子回运河街杂货店你行吗?」
她缓慢地走上楼。
不为在她背后说:「一会叫你吃饭。」
你要吃饭吗,想吃饱总得付出一点代价,要不辛劳工作,要不忍气吞声。
没道理人家把你喂饱,又还得尊你为天神。
第二天,不为带着母亲出门。
不劳亲自来接飞机。
伍太太不肯先往酒店休息,坚持要去婚纱店参观。
到了店门连不为都觉得累,伍太太精神却很好。
店里生意并不致于客似云来,但也不错长期雇着一个模特儿,一套套衣裳穿出来给客人看,特别矜贵,架势十足。
不为不住点头。
伍太太想吃小笼包,不劳立刻差人出去买,店里工人奇多,同工资廉宜有关,不劳叫他们穿上白衣黑裤,倒也整齐可观。
伍太太说:「我放心了。」
这才回酒店去。
第二天一早又叫不为起来叫车往浦东。
不为累得双眼睁不开来,也得服侍母亲起床。
正在梳洗,有人按铃,不为过去张望。
呵,天兵天将救星来了。
门外站着于忠艺及保姨。
不为把门拉开,快乐欢呼。
保姨抢进来扶住伍太太,「你来了怎么不通知我?」
伍太太说:「给你一个惊喜。」
不为松一口气,蹲在地上不愿起来。
「我们接到二小姐电话立刻出来。」亏得不劳通风报讯。
「差一步我们就找到浦东去。」
「叫车子不容易呵,阿忠来了,叫他开车兜你们去吃早饭。」
保姨双手不停帮伍太太穿衣着鞋。
不为又活泼起来,「我要吃地道上海点心。」
保姨说:「太太的鞋子有点紧。」
不为说:「保姨你细心,我去拎另一双来试试。」
「这双好。」
她搀扶伍太太。
伍太太笑,「一样一双手,阿保手臂有力承担。」
保姨把伍太太头发仔细裹在一方丝巾里。
他们出发去逛早市。
不为说:「忠艺,多谢你赶来。」
于忠艺微笑,「什么话。」
他胖了一点,可见生活顺心,仍然剪平头穿卡其衣裤。
他开车兜了一个圈子,大清早,晨曦,市内有烟霞笼罩。朦胧中闪着太阳金光,路上人头涌涌,不为好奇探望。
他们在一间小馆子前停车,推门进去,地方十分雅致洁净。
保姨作主,叫了几款吃早饭的菜式。
不为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正在张望,于忠艺买了咖啡进来。
「呵」不为笑,「史达拔咖啡。」
吃了早餐,保姨与伍太太聚旧。
不为拨电话找莉莉。
她仍在床上,一听不力来了,大喜, 「你特地来看我?」
「我陪家母探亲。」
「呵,可抽空见个面吗,我明朝回多伦多。」
「你真来去匆匆,下午三时,在你酒店大堂见。」
放下电话,听得母亲说:「……我想去邢家宅路。」
不为知道那是外公旧居,[现在不叫这个路名了,此刻好像改作和平东路,半个世纪过去,老房子早已拆卸。」
于忠艺说:「未必。」
保姨说:「那么,陪师母去看看。」
小轿车驶近那个老式住宅区。
「呀,还在。」
只见三层高砖屋外墙虽经过修茸亦相当残旧,最奇突的是电线外露,似病人身上搭的维生管子,接住天台上鱼骨电视天线。
一样住着人家,妇女与孩子们上上落落,见了外人,好奇地看多一眼。
保姨轻声问:[是这一问吗。」
伍太太说:「上去看看。」
「有人住在那里呢。」
正在商量,一个中年太大气呼呼地跑下来叫:「依偷我铜钿,快还拨我!]
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男孩窜出像一支箭般射出街。
中年太太撑着腰徒呼荷荷。
伍不太凝视那个穿宽身旗袍熨头发的妇人,忽然冲口而出:「姆妈。」
中年太大听得有人叫马马,不禁转过头来看,她见到四个陌生人,于是扬起一角眉毛。
保姨一脸笑容解释:「这位太太从前住在这里。]
「啊,是吗。」
她不感兴趣,咚咚咚走上旧木梯。
不为低声问:「那位太太像外婆?」
伍太太点点头。
不为恻然,知道母亲忽然回到故居,沧茫间迷失在时间及空间里。
保姨连忙说:「回去吧,我们回酒店聊天。」
不为与于忠艺在一间叫徐家汇的咖啡店小憩。
于忠艺只是微笑,像是不知如何开口。
他毕竟是外人,非亲非友,不过是伍家的一名前雇员。
不为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人与车。
于忠艺知道他与这可爱的洋化女一生也走不到一起,轻轻低头。
凡有客人进来,咖啡座玻璃门都会发出叮叮响声,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可是坐得腰酸,不为都不愿起身。
终于时间到了。
他见她还带着照相机,便说:「我替你拍照。」
不为点点头,她轻轻说:「很高兴认识你。」
他说:「不为,你丰富了我的生活。」
讲得那样文艺腔又动听,使不为低下头。
他们离开了咖啡店。
她到和平饭店找到莉莉,她正收拾杂物。
房间里一天一地堆着工艺品,有巴掌大蝴蝶风筝及檀香扇,有大红织锦百子图被面,有各式吴锡大阿福泥娃娃刘关张及福禄寿,有五幅剪纸图案,有毛笔砚台,印章印泥……
「哗,整个上海搬回西方。」
莉莉沮丧:「行李一定超重。」
「这样吧,我帮你带回家邮寄到多市给你。」
「真的,你肯帮我?」
不为点点头。
「我还看中一架屏风——」
「下次再来买吧,哪里抬得动。」
「这是一个最五光十色的城市。」
两人坐下来。
莉莉细细端详不为。
「奇哉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