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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文成是疼女儿疼到胡乱花钱,这样的事,半年来秋叶红见得多了,但凡手里有一点闲钱,必定乱花了去,新鲜的烤肉,刚上市的果子等等。
对于钱这个阿堵物,富文成好像从没放在心上,也许他以前曾经富过,才养成了这种习性。
秋叶红自然不会打击他的一片心意,钱嘛,能买来高兴,也就花的值得。
父女俩碰头吃包子,富文成只做做样子就不吃了,眯着眼看女儿一口一个的,暗青的脸上绽放神采。
“爹,我找到工做了。”秋叶红咧着嘴笑道。
富文成吓了一跳,瞪眼道:“你莫胡闹,不许去人家做女使!”
秋叶红笑呵呵摆手,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得意道:“不是,我去抓药,正好那家药铺缺个炮制药材的伙计,我就应下了。”说着竖起两指头,压低声音道,“一个月将近二百文钱呢,管中晚两餐。”
富文成依旧满脸疑惑,“你如何会做那个?莫要被人骗了去。”
“学着就是了,不过是炒炒洗洗药材,自有师傅指着做,无碍的。”秋叶红摆手道,“我在家闲着也是无聊,不如出去挣些钱。”
又说了保良也在那里,富文成才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道:“好孩子,爹知道家里日子不好,累的你……。。”
秋叶红看气氛又要伤感,忙转移话题道:“爹,咱们两个人赚钱,而且你我都是管两顿饭,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攒钱买房子住了。”
看起来富文成对住在这里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听了这话,他一向满是忧愁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道:“才几个钱,只怕买不得半间屋。”
秋叶红嗨了声道:“一年半间,两年不就一间了,三年四年下去,咱们一定会有个大院子,哎呀,这样可就累了,每日打扫多辛苦…。。”
富文成也笑起来,一拍手道:“那就再买个丫头来…。。”
说着话这两人便都是一脸喜色,似乎那美好的憧憬已经变成了现实。
夜色的大幕徐徐的拉开,笼罩了整个富家大杂院,****的责骂孩童的哭声的戏码又按时上演,合着一点桔黄的烛火,富文成家不时传来的一声笑,在这浓浓夜色中格外的温馨。
第二日一大早,秋叶红先是给宋嫂子送药,路过车马棚时,特意看了眼,见那病马安然在棚内卧着,小厮们都忙着打扫,并没有注意她。
进了小厨房,只有宋嫂子跟几个粗使婆子在,秋叶红将药交给她,又说了今后不能常来的事,宋嫂子听了,半日没有言语。
“大姑娘说的也对,论理是个小姐,倒在家里做了奴才。”宋嫂子点头道,一面含着笑细细打量秋叶红,“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婆家了。”
说起亲事,秋叶红倒没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害羞,反而抿嘴一笑,大大方方的道:“我爹只我一个,总不能丢下他,我们家是要找个上门的。”
宋嫂子愕然的张大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日才喃喃道:“上门的也好,去了别人的家门,也不定怎么好,看看大姑娘,当日攀上那样一门亲,举家欢腾,这才过了两年,回娘家哭了两三回,人前人后的光鲜,到底过的好不好,自己心里知道罢了……。”
说了一半,察觉失言,忙住了口掩饰性的笑了笑。
秋叶红只当没听见,扯了几句闲话便告辞了,自此后每日早去晚归,在药铺打杂,她一则底子在,二则虚心好学,不出七八天,那些药材已经悉数认得了,闲时又看保良学徒,颇有心专行做人医的念头。
炮制药材的师傅以及坐堂大夫为人都很和气,尤其是看她一个姑娘家,又聪明好学更是喜欢,得空便指点一二,伙计胖哥脾气喜和,极好说话,只有小乙哥态度不怎么友好,不时指使秋叶红端个水倒个茶切割纸包。
“仗着是掌柜的亲戚,就把自己当二掌柜,你别理他。”保良低声说道。
秋叶红只是笑了声,倒不在意,这是一个阴沉天的午后,药铺里比往日更加冷清,看那坐堂大夫在那里都快睡着了。
“自从宋大夫被城北的仁和堂聘走后,生意就不太好了。”保良一手拿着医书,一面不时低声和她说话,“宋大夫很厉害的,原来咱们这里生意可好了,掌柜的可生气了,据说跟仁和堂的掌柜还为此打了一架呢。”
正说着话,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蹬蹬跑了进来,瞪着眼喊道:“慧姐儿呢?文成叔家的慧姐儿在这不?”
秋叶红认得这是大杂院里的孩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几步走了出来,还没说话,那孩子已经看到她,喊道:“慧姐儿,你爹摔着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第六章 意外问讯去见亲
时近傍晚,因为阴天,大杂院里的更加黯淡,以往这个时候,富文成家门前的大树下,正满是浆洗衣裳的****们,东家长李家短的热闹喧天,而脚下则是污水横流,让这一片本应该适合休憩的好地方变得如同猪圈。
今天****们依旧在喧闹,却没有浆洗,都围在富文成家的门前,探着头往里看。
“…本就是个晦气的,来的时候他家那个丫头只剩半条命,亏得是进了大老爷的家门,沾了大老爷的光,这才救回来,饶这样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这不,小的才好,大的又倒霉…城里每天给人砌墙的人多了去,怎么偏就他摔下来…自己摔了也就罢了,还砸死人家一头猪……。请了他做工真是晦气到家了……”胖****站在最中间,扯着嗓门大声说,还不时嘎嘎的笑两声。
秋叶红拿着药方从家门走出来,狠狠瞪了她一眼,那****嗤了一声,回了个白眼。
“我替你送药回来,你在家吧。”保良扶着李大夫走出来,看秋叶红站在那里红着眼,知道她一向跟院子里****们不和,忙拉着她低声道,“莫要跟人争闲气。”
富文成只是扭伤了一下,并无大碍,只不过觉得羞愧,每日面向墙而睡,秋叶红也不去说破,自在家守着他,正好抽空将冬衣拿出来晒,见有几件破了,拿着针线笨拙的补着。
“慧姐儿,慧姐儿。”猛听得有人喊她,一抬头,就见是小厨房的云儿在院门口招手,忙放下针线走过去。
“好妹妹,可巧你今日在家!”云儿抓着她的手笑道,“我姑妈病着,家里也没人,我抽空回去看看,你且替我站半日,我去去就来。”
宋嫂子病了?秋叶红也吃了一惊,忙问怎么了,又抱歉说自己不在家不知道,说着话就要跟着去看看。
“好姐姐,不过是那日吃了酒受了风,只是头疼,今日小姐们都跟着太太出门去了,她得空歇一天罢了,你快别去了,就替我站半日,就够我们领情了。”云儿忙忙的说。
“如此,你去去就来,我爹也病了,我替你站一站就回来。”秋叶红想了想才道。
云儿舒了口气,又忙问了富文成的病,听说无碍这才匆匆走了,秋叶红回屋子给富文成说了声,富文成也感谢宋嫂子日常多有照顾,点头应了。
“那边人多,别乱走。”富文成又说道,自己也起来了,查看自己的泥瓦匠工具。
秋叶红点头应了,嘱咐他别乱动多歇息才去了,到了小厨房这边,果然见只有三个婆子在斗茶吃酒,小丫头们跑得没个影子,婆子们也认得她,那些眼高的自然不屑理会,老实的便过来问好说话。
“不过是受了风,云儿也是小心的,早晨才离了,午后便又巴巴的去看,还累得姑娘过来站半日。”一个婆子搬了个小凳子出来,请秋叶红坐。
“那是她的孝心,极是难得。”秋叶红笑道,忙谢过她,自己坐了,那婆子又问道怎么这些日子不来了等等,才说了没两句,就见一个小丫头跑过来道:“要一热热的粥,送银红姑娘屋子里去。”
知道小姐们不在家,婆子们也不在意,漫不经心的道:“什么银红姑娘?我们这里是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专用的小厨房,别房里的人,到公里厨子要去。”
那小丫头撇撇嘴,嗤了声道:“奶奶,银红姑娘是大姑娘家里的人,就吃不得这里不成?如此,我这就去跟姑娘说了,俺们早早走了好,没得在这里人厌狗嫌的。”
说罢转身就跑了,几个婆子在后笑得啐道:“可不是人厌狗嫌的,倒也自知,阿弥陀佛,你们要早去了才好了,我们也过几日清静,大姑娘心里生气三天两宿的不睡觉,我们夜里少不得熬粥煮汤的伺候。”
秋叶红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多问,倒是那几个婆子叽叽喳喳的说了,原来这大姑爷来接大姑娘,还带了一个家里妾过来,惹得大姑娘很是不满意,两口子为此生了许多口角。
这些大家族妻妾事也没什么稀奇,若非是贫寒小户,妾是难免的,秋叶红一面听着,自在一旁安静坐着,接着缝补从家里带来的衣裳。
眼看半日过去了,却不见那云儿来,秋叶红正走到门口望,就见七八个小丫鬟冲了进来,叉腰点手的乱嚷着:“…让把这没规矩的奴才打出去……”
眼见这丫鬟里多数是面生的,其中三个太太房里的丫鬟只在一旁站着,也不说话,婆子顿时慌了,知道方才的事惹了祸了,顿时叩头的赔不是。
“有什么事,到太太跟前说去吧。”看着几个小丫头竖眉瞪眼的就要上前动手,太太房里的几个丫鬟忙说道,一面那眼溜过众人,“宋嫂子呢?怎么不见她来?如今也是老成的人了,竟也学那些年轻不懂事的托滑不成?”
事情到此秋叶红再不能在后站着不说话了,便走出来道:“姐姐,宋嫂子受了风,不敢过来,今日在家将养一日。”
“我说呢,怎么知道太太姑娘们出门,特意玩去了不成,断不是那样的人。”那丫鬟含笑道,一面盯着秋叶红看了两眼。
便有一个小丫鬟嗤了声,斜眉瞪眼的道:“还回什么,这样没礼数的人,打出去便是了。”
“妹妹安心,问清楚了,自然要打出去。”那丫鬟笑道,目光再次溜过那群婆子,道,“如此,你们谁跟我去见太太?”
那些婆子顿时慌了,你推我托谁也不愿去,便有一个看到秋叶红,忙一把抓住道:“慧姐儿也在这里,慧姐儿你可都见了,我们粗手粗脚的不敢回太太去,你替我们说说吧。”
秋叶红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大娘这话错了,我如何说的,我又不是这里的人。”
“正不是这里的人,才好说句公道话,”那婆子忙说道,忙忙的对丫鬟道,“姐姐,这是先头二太爷家里的姑娘,正好今日过来,让她替我们说说可好?”
那些丫鬟此时早等的没好气了,乱嚷着管你们这里还是那里,一起说好了,竟不顾那三个丫鬟,乱扯这些婆子并秋叶红一起走了。
这叫什么事!秋叶红不由暗自跺脚,此时她们已经站在大太太院子里,上次来的是后门,这一次却是正门,秋叶红不由抬头去看,见院中立着一块太湖石,上有描金的“熙芳”二字,正好遮住了望向正堂的视线,台阶上旁站着一溜垂手丫头,门口站着两个婆子掀帘子,不多时便婆子道:“太太要你们进来。”
秋叶红原本要站在最后,待到进门却被那三个婆子推到前头,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便闻檀香淡淡,脚下铺着大红寿字毡,眼角两侧只见锦绣衣裳。
一众人在门边站好,都垂首不言,半晌才闻到一****声道:“打出去吧。”
突然这一句,吓得婆子三魂出窍,噗通就跪下了,乱叩首求饶。
这****的声音温软醇厚,带着几分慵懒,秋叶红正猜测她怎么开口呢,就被着一句惊了,莫名的一慌,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见正中端坐着一位年不过四十的妇女,眉目清秀,精妙细妆,身上紫酱色褙子雪青五彩马面裙,正垂目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碗茶,口中继续道,“还带进来做什么?”
说这话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秋叶红探视的目光。
秋叶红躲闪不及,立刻赔笑道:“大太太容我说句话。”
第七章 无因无由不聚头
她这一开口,屋内众人的视线便都聚了过来,秋叶红粗略看了眼,认得的是正微微咬唇的大姑娘,吃茶的二姑娘,用手挡着打哈欠的三姑娘,不认得的便是坐在大姑娘身旁的男子,以及站在他们俩身后的一个银红褙子,插金戴银的年轻女子。
其中最灼人的自然是大太太的目光,秋叶红不敢怠慢忙将事情简单讲了,也不细说,想已有人已经细细的讲过了,说完这个,又忙将小厨房的规矩说了,这个只怕没人说,一面说一面小心看,见大太太面色无所动,但大姑娘已经竖起眉毛,待听到秋叶红一句“…不知道要粥的姑娘是大姑娘屋里的……”便哼了声,打断她道:“这没错,银红姑娘原不是我屋子里的。”说罢斜了一旁的男子一眼,“如今除了我,连跟着我过去的青梅、紫玉都没吃小厨房的饭。”
“是婢子疏忽了,忘了告诉银红姑娘,才惹了这误会。”站在大姑娘身后的大丫环青梅立刻站出来说道,一面冲太太施礼赔罪。
“这也罢了,她们说我人厌狗嫌……”一直拿着帕子揉眼睛的年轻女子突然道,手抚上了那男子的肩头,巴巴的垂下泪来,“二爷……。”
大姑娘杏目一瞪,恨恨的看向二人。
秋叶红忙笑道:“这可是没有的事,我们断不敢这么说,就是听人说了,也都忙着说这话不对呢,也正要告诉管事的嫂子们去呢,偏我刚来,也不认得谁是谁,只记得是个小丫头,十二三岁,鹅蛋脸,嘴边一颗痣,穿的跟我们家人不一样,还没来及去呢。”
她的话才落,那边的三姑娘就拍着手笑起来,道:“不用找了,不就在这位新姨娘身后站着呢,快打出去吧!”
室内顿时乱了起来,银红姑娘的呵斥声,小丫头的哭声,夹杂着三姑娘咯咯的笑声。
“好了!多大点的事!闹什么!”那男子猛地说道,人便站了起来,俊秀的脸上满是怒气,看也不看地上哭的乱战的丫头,“早说半路买的不干净,偏挑动挑西的,丢脸丢到亲戚家!快快赶出去!”
当下便有三个婆子出来扯了那丫头出去了,银红姑娘哭的花容变色,却是惧怕大姑爷,咬着帕子不敢出声。
“岳母大人,小婿给你赔罪了,累了一天了,偏又叨饶的不得清静。”大姑爷说这话,原本微沉的脸,瞬间又展开了笑颜,走过去作揖。
大太太此时微微一笑,道:“光哥儿,你们也跟着闹了一天了,快些回去歇歇,依我说明日你们别急着走,再过几日就是你媳妇的生日,赶巧了,就让她在家过一次吧。”
大姑爷便笑嘻嘻的应了,给大姑娘一个笑脸,大姑娘别过头不去看他,倒是那银红姑娘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眼看他们说起家常事,秋叶红便忙闪到一边去,又说了几句话,姑娘们便接连告退去了,大姑爷紧跟着走出来,路过秋叶红忽地又住了脚,上上下下的看了两眼,似乎想说话,却见身旁的大姑娘脸又是一塌,兴趣顿消,甩手快步走了。
人走了,大太太似是倦了,人便倚在榻子上,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吃茶,似乎忘了眼前还站着几个待发落的人。
“太太,如此让她们都下去吧,受了这一吓也算是罚了。”一直站在身后不言语的青鸾突然说道,并含笑看了秋叶红一眼。
大太太倒真的刚想起一般,看了众人一眼,道:“这些事,也闹到我跟前,”言语里带着几分不满。
大太太的话一说,那些婆子都忙忙的谢过往外走。
青鸾叹了口气,接过大太太的茶碗,道:“跟着大姑娘去的王妈妈偏偏病了,如今跟着姑娘的小的小老的老,越发显得大姑娘跟前的人都没了规矩,太太,不如再给大姑娘挑个好的妈妈过去。”
秋叶红已经抬脚迈向门槛,却在这时听大太太在后喊道:“你且站一站。”忙收住脚,转过身来。
“我看你在哪里见过一般,你可是小厨房那边的?”大太太仔细的看着她,慢慢说道。
秋叶红便忙一笑,还没说话,站在一旁的丫鬟立刻说道:“哎咬,我想起来,先头二太爷家的,你是那个慧姑娘吧!”
“侄女富慧娘见过大伯母。”秋叶红便施礼道。
大太太有些惊讶,坐正身子,又仔细的打量她,说道:“原来是你啊,那日来时见过一眼,我说怎么瞧着如此面熟?你爹爹可好?过年过节也不见你们过来,咱们可是正经亲戚,如此倒是生疏了。”
秋叶红忙说道:“过年过节都领饭来,大伯母事务繁忙,我跟爹爹并不敢来打扰,再者我身子不好,在家养着,也不好出门。”
“好孩子,你是个明白人。”大太太露出笑脸,转脸对丫鬟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