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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她的话，徐自妍无声无息地笑了笑：“林女士，您跟我想象得才真是天差地别。”
林姿不觉一怔，徐自妍续道：“我以为您是理智从容的女性，而非无理取闹的人。”
“你对初次见面的我出言不逊，就是你的母亲教给你的教养？”林姿冷笑，“对了，我忘记了，你的母亲已经死了很多年，像你这样没人管教的野丫头根本就谈不上教养。”
她语气咄咄逼人，眼神更是不加掩饰的轻蔑和侮辱，徐自妍脑海里骤然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沉下脸，冷冷说：“林女士，请您尊重我亡故的母亲，我想这也是对您自己风度和教养的尊重。”
“要获得别人的尊重，首先要懂得尊重自己，懂得自尊自爱。”林姿仿佛无法控制她的不理智的肆意喧嚣，连声音都不受控制地抬高，“而你们母女都不配！徐自妍，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都不会同意你跟文彦在一起，他的父母也不会同意，你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徐自妍站起身，冷静漠然的眼里折射迫人的光芒。即便林姿身经百战却也不由一颤。
“林女士，我希望您最好也能听清楚。”徐自妍一字一句地说，“对于有您这样的人存在的家庭我没有丝毫的兴趣，并且我想善意地提醒您，您目前的心理状况需要专家的心理疏导。还有，对于我曾经是您的员工我表示非常的遗憾。”
她再也不愿跟林姿多说一句废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包厢。
林姿浑身震颤，一言不发地看她离去，眼里却慢慢凝起一丝痛彻心扉的疼痛。僵直的背脊仿佛瞬间被抽去所有力气，再无力支撑。
第二十三章（上）
徐自妍离开的时候意外地在门口发现等候已久的苏笑君。
他穿着宝蓝色的长袖T恤，整个人看起来慵懒高贵，懒洋洋地倚在敞篷车前，狭长深邃的眼里透出喜悦的光亮。她仿佛总能在想不到的时候遇到他，他其实一直都很有自制，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总是恰到好处地提醒她他的存在。
“自妍，好久不见。”他笑眯眯地跟她招呼。
徐自妍不意他的出现，皱了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嘴角勾起狡黠的笑。“两套说辞，一是我跟踪你，二是我们有缘分，你对哪种感兴趣？”
“我看你是无聊。”徐自妍横了他一眼，径直前走。
“我送你，我们别浪费好不容易偷来的资源。”苏笑君拉住她，指了指身后的车。
“偷？”徐自妍冷笑道，“你倒是再帮我偷一部试试。”
苏笑君一本正经地回答：“好，你要我怎样都好，赴汤蹈火千刀万剐我也心甘情愿。”
她略怔了怔，真是年轻，即便是空虚的承诺信手拈来却仍有一份真挚悄然隐匿。
他俯□，距离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满面春风地说：“亲爱的，回魂了，虽然我知道我很帅，但是你用这样痴迷的眼神看我，我还是会忍不住骄傲的。”言罢，冲她眨了眨眼睛。
徐自妍蓦然回神，他帅气俊朗到无可挑剔的面容骤然放大，她心里竟然一乱，心跳顿然停了一拍，好半天才出声：“总是没有正经，谁也没有办法信你。”
苏笑君挑了半边眉，慢悠悠地回答：“其实你心里很想相信我，对不对？”
徐自妍沉默。
在林姿面前虽是一时意气却是真心没有给自己后路的
她可以因林文彦而妥协，她的母亲却不该因她受到任何伤害。
如果她不能保护自己的母亲，那么她宁可伤害自己。
如果这是林姿的策略，那么打蛇打七寸，恭喜她大获全胜。
忽然间感到无能为力的疲惫，那样喜欢过的人，那样等待过的人，好不容易重逢，却仿佛相隔千山万水，看不到尽头。
徐自妍没有做声地跟他上车，其间沉默许久，才缓声问：“为什么你会刚好出现在这里？”她不信他的话，既不会有巧合，他也不会跟踪她。
苏笑君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却仍是回答：“我今天去了沈家跟沈康见面，听到了一些并不应该听到的事。所以知道你跟林姿约在这里。”
“沈康？”徐自妍思索片刻，“是静殊曾经家教的学生？沈乔恒的独子？”
苏笑君点头，“沈老原本是想亲自来接你的，被我拦住了。也许现在见你并不是好事。”
沈乔其是C城赫赫有名的沈氏集团的主事沈乔恒与沈乔伊的兄长。作为长子他却是最早放弃继承权的人，当年新妍集团董事长林姿独自创业时若非遇见沈乔其倾力相助，是难以想象会有如今如日中天的地位的。
脑海里混沌的认知蓦然清晰起来，她早该明白的，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林姿，但是各种渠道对她的描述并不少，皆是冷静优雅，与她见到的口不择言的女人判若两人。倘若仅仅因为她和林文彦相恋，也没有理由令她失去理智和风度，攻击她去世的妈妈。唯一徐自妍可以想到的理由是，她的妈妈曾与林姿有瓜葛，或者说她拥有林姿梦寐以求的东西。
“我以为八点档的剧情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碰到的。”徐自妍嗤笑。
苏笑君清亮的眸子里带些许柔和的暖意。“沈老说，这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
徐自妍身体倏然绷紧，良久才摇摇头。“起码我的事不该要他来牺牲。”
如果让她选择，她是宁愿要她的妈妈拥有一份最纯最美的感情，而且永远不会褪色。
窗外的风景渐次模糊，徐自妍将身体放松靠在椅背上，繁花似锦，却是那么虚幻遥远。阳光有些刺眼，她不由阖上眼帘，迷迷糊糊睡去。她其实这些日子一直都很累，她习惯了终日把自己的生活填得满满的，没有丝毫空隙，骤然停顿下来才觉得自己仿佛到了悬崖，空虚空白且空洞，什么都抓不住。
车里特别的安静。
苏笑君一边开车一边不住望着熟睡的她，眉宇间笼罩一丝浅浅的阴霾。
其实她一直都特别的脆弱，外表强悍冰冷不过因为她比别人经历得多，失去的也多。她把所有人阻隔在感情的外圈，即使是久别重逢的林文彦也并不算真正进入她的心灵世界。遇到事情便下意识躲开，用周身的刺做保护屏障，看起来是破釜沉舟，事实不过是害怕。
她曾经是他记忆里一个充满梦想的时代结束的徽章。所以一直都不能忘怀。他不曾刻意寻找她，不曾刻意牵挂她，只是重新遇到的那刻便已知道，她和他是一样的。一样失去曾经的梦想，只是他终究幸运太多。
徐自妍醒转时已近黄昏，热浪层层褪去，有股微凉的风轻轻拂在她脸上，淡淡的痒，淡淡的柔。她睁开眼就看到苏笑君似笑非笑地托腮望着她。“你还真是很放心我。”
徐自妍哼道：“少抬高你自己。”
她看了看，正是停在她公寓的楼下，不由松了口气。“谢谢你送我回来。”
“若真的感谢我，请我上去喝杯茶就好。”苏笑君笑眯眯地回答。
她斜睨他一眼，冷着脸道：“你别想。”
他耸了耸肩膀，并不介意她的冷言冷语。“你好好休息，我随时等你的电话。”
“你又要做什么？”她秀丽的眉不觉紧了紧，略带防备地问。
“我私以为，你目前出门走走比较合适，当然前提是你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他眼里有了解的温柔光芒，并不灼热，浅浅淡淡的温度，浅浅淡淡的话语。
“你能不能少自作主张？”徐自妍不觉烦躁，她的心思被他看得透彻，令她很不舒服。
“不能。”他丝毫没有收敛的自觉性，有点儿委屈的口吻，“人家是一片好意关心你。”
罢了罢了，她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落下风，何必总是耿耿于怀。“多谢。”她推开门，径直下车，她忽然不是很想待在他身边，有种窒息的头昏。
苏笑君没有追上去，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自妍，有些事你总是要面对的。”
她身形一顿，遂逃也似的离开。
第二十三章（下）
林文彦一直都没有找到徐自妍，手机没有人接，他等在公寓门口，也迟迟看不到人。
变故来得太快太措手不及。他想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要反对他的决定，不肯顾惜他的意愿。一夕之间他仿佛与全世界为敌，偏偏令他左右为难的人却已消失不见。
她是故意逃避他的，连一分退路都不肯给他。
他了解她的性情，他总以为他在她心里会是特别的，会让她心甘情愿为自己改变。
其实不是的，她始终不能放下全部心思，不能为他改变。
回来后他找到林姿，生平第一次面对自小尊敬的姑姑疾言厉色，逼问她定要拆散他们的原因。他的姑姑从来都优雅妥帖，充满迷人的风情。可同样是第一次，林文彦清清楚楚看到她眼底的脆弱，那种无法掩饰的心灰意冷。
然而她就坐在那里，用有如死灰的目光沉沉打量他很久，凝起一抹半是嘲讽半是怜惜的笑。
“文彦，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你想让我改变心意，接受徐自妍，成全你们在一起。因为你爱她，不可以没有她。”林姿笑容里那抹讽刺的意味加深，口吻亦是那么不留情面，“两天前我跟徐自妍约在这里，对，我试图刁难她，因为我必须知道她爱你是否跟你爱她一样深。可是你知道她怎么跟我说吗？”
林文彦心中的不安顷刻间放大，那一声声不由自主的心跳仿佛在诺大的房间里回荡。
林姿瞥了他一眼，续道：“她说，她对有我存在的家庭没有丝毫的兴趣。”她讥讽地一笑，“文彦，她不愿意为你做出任何妥协，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爱你。”
“姑姑，那是因为你试图指责她、伤害她，我太了解自妍，她是那么骄傲那么有自尊心的女孩子，她不可能容忍别人对她没有理由的伤害！”林文彦据理力争，他完全可以想象发生在她们之间对话的全过程，知道他高贵骄傲的姑姑会有的举动。
“骄傲？自尊？”林姿冷笑声，“文彦，你太不了解女人。如果一个女人爱你，爱到不顾一切的地步，自尊跟骄傲就是奢侈品，根本就不会存在。所以，她不爱你，她爱她自己。”
林文彦沉默会，眼睛深深注视他的姑姑。“姑姑，你错了。因为我爱她，所以绝不希望她丢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因为那是她最优秀的品质。”
林姿不由眯起眼，眼眸深处似有无限痛楚浮现。“这样你觉得足够了吗？”
她不等林文彦回答，诘问劈头盖脸地袭来。“你觉得你爱她，就应该事事以她为先，哪怕她根本没有放你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你也心甘情愿。你想这样表白是吗？文彦，你快三十了，不是十三岁，不是憧憬爱情，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年纪！你现在这么迫切跟我辩解，希望我改变主意，是因为你知道自己要失去她了，你害怕失去她！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拥有她，你失去的会更多！整个林家的支持，新妍集团的主事权，你父母的心血，还有我这个姑姑。你真的认为，你可以舍弃这么多你早就拥有的，只需要拥有连心都没有完整给你的徐自妍？”
林文彦哑口无言，竟怎么都找不出话语反驳。
“你此刻爱她，所以你不计较她的付出。可是，文彦，没有同等回报的爱情永远都没有幸福。你扪心自问，她给过你真正的安全感没有？她这些日子主动找过你没有？她可以因为我的责难轻而易举不假思索地放弃你，连挣扎都没有。你以为你在她心里能有多重要？她就这样值得你用一无所有来成全你那看不到底的所谓可笑的幸福？你只要问问你自己，你是不是一点儿都不在意她没有把你放在第一位？你从小就是要求完美的男孩子，你就能肯定自己可以容忍感情上的残缺？”
林姿每一字每一句仿佛利剑撕开林文彦的心，不留余地。
林文彦颓然地松开紧握的双手，艰涩道：“姑姑，你别逼我。”
林姿露出疲惫的神情，灯光下寂寞而憔悴。“我只是让你看清楚你不愿意看到的东西。她不肯为你妥协，不肯退让，在我面前都可以咄咄逼人，如何让我们相信你现在的选择是正确的？文彦，说到底，我们爱你，所以我们不愿意看到将来你后悔终生。”
林文彦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姑姑，如果你真要我放弃，请给我必须放弃的理由，这些不够，远远不够。你没有真正爱过，你不知道真正的爱情不需要同等的回报，真的不需要。”
林姿愣了愣，仿佛要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才缓缓开口。“文彦，谁都逃不过爱情，我也不会例外。正因为我知道不平等的感情付出会有的痛苦，所以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不希望你落得凄惨的下场。”
林文彦悚然动容：“姑姑！”
他从不知道姑姑有过怎样的过往。他的记忆起，他的姑姑就是寂寞而高傲的人，她没有倚仗男人的力量，她从来从容孤独。
“既然你说起，我也不对你隐瞒。其实那件事对于你的父母来说并不是秘密，只是从来都认为你没有必要知道而已。你母亲没有告诉你，大概是怕我会生气，也怕你不能接受。”
“姑姑，那件事跟我有关系？”林文彦小心翼翼地问。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确切地说直到现在我仍然爱着他。只是他不爱我。也许他对我并非没有丝毫的感情，不然如何解释这些年的不离不弃？只是他对我到底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却让我这一生耗尽所有的心力。”林姿唇角是抹自嘲的笑，夹带辗转的心痛，“我为他做了一切，终究比不过一个结了婚又离婚，而且久不在人世的女人。”
结了婚又离婚，而且久不在人世的女人。
不离不弃却始终没有回应的男人，莫非是沈乔其？
林文彦脑海里灵光闪动，隐约察觉真相，不迭摇头，“不会的，你说的不可能是自妍的妈妈。”
“偏偏世界就是这么小。”林姿的回答打碎他最后的幻想，“如果可以选择，我也希望不是。但很可惜，徐自妍是她唯一的血脉。你现在总该知道，为什么我不能接受她跟你在一起，不能容忍她继续留在公司。”
“你难道从前都不知道？”林文彦愣了半天才问。
林姿点一点头，目光微有凌厉之色。“他把徐自妍保护得太好，这么多年我竟从不知道她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文彦，我并非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但是你跟徐自妍，这一辈子你都不要指望我会同意。你自己也想想清楚，为了她是不是真的值得你跟自己的亲人反目成仇。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徐自妍，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懂得爱，不懂得爱你，不懂得为你忍让和妥协。你如果执意跟她在一起，并且放弃你唾手可得的一切，你一定会后悔终生。到时你会跟我一样，爱一个人，却也恨一个人。”
林姿走后，林文彦呆立半天，直到僵直的身躯再也无法承载心里的疲惫。他竟是到现在才知道姑姑和沈乔其之间竟有那样的过往，姑姑那么骄傲的人竟会深爱一个不爱她的人那么久，自此孤苦一生。他也才知道原来沈乔其和自妍是那样的渊源，难怪他处处为自妍着想，让太多的人质疑他的动机也从来不肯解释半句。
这么纠葛的事情也会发生在他身上，令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命运的可怕。
他坐在车里忍不住回想那日和姑姑对话的情景，不由觉得窒息，下车呼吸新鲜空气，斯文俊秀的面容更平添一丝浅浅的抑郁，C大来来往往的学生都不由侧目。
孔静殊原本应同学邀约回校聚餐，却不料会看到林文彦。
他和徐自妍的事情她辗转听说了一些，也知道置身事外更符合她的原则，但是贸然看到林文彦出现在她的学校，始终还是不能视若无睹。
果然，她还没有走到林文彦身边，他已看到了她，惊讶之余亦有一分惊喜。
“孔静殊？”他走近了两步，尝试唤她。
她微笑颔首。“林总，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林文彦脸色微微尴尬，她坦然的注视令他目光闪烁不定，神□选豕。“我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自妍的消息，我一直都联系不到她。”
孔静殊笑容清浅，仿佛似有若无。“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林总似乎是她的男朋友？”
林文彦略感狼狈，他第一次见到孔静殊只觉得她从容镇定，且温柔可亲，没想她亦有悄然的凌厉，令他猝不及防。
“有些事情我并不希望发生，面对这些我比她更痛苦。就算她不能跟我一起解决问题，至少让我再见她一次，哪怕一次就足够了。”林文彦目光诚恳。
孔静殊沉默片刻，林文彦手机却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给她抱歉的眼神，走到一边听电话。他声音压得很低，静殊只听到模糊的几句，“我已经到了。”“还有点事，你再等等。”他挂完电话回来，不失礼貌地道歉。“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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