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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静殊微微摇了摇头，一时分不清是不是叹息。
第四章（上）
准时的生物钟使宿醉的徐自妍也在固定时间清醒过来。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以及身上陌生却味道清爽的女性睡衣。
她几乎立刻清醒，全神戒备。
穿着拖鞋蹑手蹑脚地往客厅走，却在打开门的那一刻愣怔。餐桌旁赫然是孔静殊清新的笑脸。“你醒了？”她正在布置餐桌，其实早餐也很简单，只是煮了点粥和鸡蛋。一股特有的味道徐徐散开。徐自妍很久没有尝到地道的中式早餐，一时迈不开脚步。
“这里是你家？”徐自妍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到了这里。
孔静殊点点头，把东西搁好，熟稔地招呼她：“快来吃，不然凉了就不好了。”
徐自妍不想过去，但无奈脚不听使唤，坐在孔静殊对面，忍不住尝了口粥。滚烫的粥使得她舌尖忍不住卷了起来，却很润滑，让她整个心暖暖的。虽然味道并没有她期望的那么好，但对于她已经足够。
“我怎么会在这里？”徐自妍一口气喝了小半，才肯放开，问主题。
“我的同学昨天在酒吧遇到你，看你喝醉了就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孔静殊抱歉地笑了笑，“没有小菜，你就将就一下。其实平时我也很少讲究，不过看你昨天醉得厉害，所以特意煮了粥。”
徐自妍回想了下，终于想起遇到了谁。微微觉得尴尬，清了清嗓子。“你同学很费心。”
“你是我们学校的贵人，我们可不敢怠慢。”孔静殊笑容灿烂。
徐自妍淡淡翘起嘴角：“我还不幸是你的上司。”她一再承苏笑君的情，又蒙孔静殊照顾，平日惯常的冷淡竟用不上。
“在昨晚以前，这并不是个好消息。”孔静殊笑着眨眼，令徐自妍终于开怀大笑。
“希望今天早晨以后，有机会变成好消息。”徐自妍冷淡的脸上终于长久地显露一丝柔和的笑，“我叫徐自妍，很高兴成为你的上司。”
孔静殊握住她的手：“我叫孔静殊，很荣幸成为你的下属。”
去到公司，徐自妍将苏笑君留下的资料交给她。“你们学校的校庆，本来是由公关部负责。因为总部今年有好几场活动，暂时调不开人手，你对两边情况都比较了解，协调的事就交给你来负责。”
“谢谢你。”孔静殊微笑致意。
徐自妍翻下一页的资料，头也没抬地说：“我会答应是因为我承你们的人情，不代表我个人对你们学校彻底改观。”
“滴水穿石。”孔静殊笑容里透露自信的神情。
徐自妍不禁想起苏笑君，也是同样的笃定自信。“你们学校的学生太过顺利，也许失败对你们来说会是很好的老师。”
都是天之骄子，眉目里都有自若自信，不曾尝到失败却未必是好事。
也许只有跌倒爬起过，才会懂得谨言慎行，懂得收敛锋芒。
得知“新妍”应允演唱会赞助一事后，钟浩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了下来。
在庆幸徐自妍并不像她表现得那么固执冷漠之余，钟浩隐隐有股说不出的失落。他第一次见她时不过十五岁。青涩而心性简单的男生，面对母亲分别二十年后重逢的恋人即将成为他们的继父，不知所措。
他以为最糟糕的事莫过于此，等知道徐翰明前妻种种纠葛以后才发现自己的爸爸终究是幸运的，起码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妻子很爱他。
当年他跟凝凝在楼下遇到徐自妍。
十九岁的少女是那么寂寞苍白的美丽。在视线交汇的刹那，晶莹的泪水在她脸上犹有痕迹，而他清楚地看到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怒火。
长久的岁月里他都不能忘记徐自妍那双眼睛。
仿佛要将他们撕碎，又仿佛寂寥得天地之间仅剩她一人。
那么绝望的倔傲。
每天清晨，他都在梦中看到那双眼睛，然后惊醒，满头是汗。他一直疏远继父，其实不仅仅是因为他无法接受他跟妈妈失而复得的爱情，还有内心无从救赎的罪恶感。
后来上高中跟苏笑君成为挚友，那段记忆渐渐放在心底不去触碰，直到再次相见，才领悟其实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不能释怀。
带钟凝上医院看脚伤，医院里人满为患，钟浩把钟凝扶到一边休息，自己排队挂号。天气晴好，门诊大厅里的寒气却迟迟没有散开，钟浩越来越觉得冷，不禁伸手试探额头的温度。
有时恨不得身体康健的他也能倒下去，这样或许他能知道自己在母亲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
钟凝的脚伤比她想象得严重，换作别人早就打起退堂鼓，偏偏她不肯，一定要参加校庆表演。钟浩急得不行，怎么劝她都不肯听。最后苏笑君也被钟浩拉来做说客。
看到钟浩苦口婆心，钟凝却固执己见，苏笑君不禁在一旁暗笑。
“凝凝，你能不能听一句劝。”钟浩自己都觉得快变成唐僧了。
钟凝乖巧地甜笑：“哥，你应该去喝口水润润嗓子，我的耳朵也可以休息会。”
钟浩露出被打败的神情，沮丧地说：“演唱会没有你也一样可以进行。”
钟凝眼里闪过一丝执拗，抬起头看着钟浩，固执地回答：“我知道就算没有我也一样，但是我要对自己负责。”
“如果你真要对自己负责应该停下休息。”钟浩点了点她的额头，“离开演唱会只有三个星期，医生已经说过你的伤需要好好休养，根本来不及。”
钟凝把他的手拿下来，眼睛一眨不眨：“我一定要参加。”
“总之我不许。”钟浩也瞪着她。
苏笑君清了清嗓子，两人同时看向他，见他倚着门板闲闲地说：“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复杂。钟凝可以参加演唱会，只要更换曲目，安安静静唱歌就好。”
钟浩一拍脑袋：“这么简单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钟凝冲苏笑君投去感激的一瞥，撅嘴道：“你就知道阻止我，哪会真心为我想。”
钟浩吹胡子瞪眼的，她也只是笑，忽然想起什么，试探地问：“笑君哥哥，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要求，虽然有点点过分。”她精致甜美的脸此时低低垂着，目光却往上飘，底气不是很足，却饱含期待。
钟浩与她不愧是双胞胎，立刻猜到她的心思，不等苏笑君回答，就一顿足：“对了，凝凝虽然可以安安静静唱歌，但是我到底不放心。不如你跟凝凝合唱，排演时你也可以帮我照顾她。”
钟凝低垂的面孔上有无限放大的笑意，身姿却是挺立，病房里开着暖气，她只穿着贴身的嫩黄色线衫，益发衬得肤白胜雪，完美地勾勒她柔美的曲线。“笑君哥哥，哥哥的要求是不是让你为难？”
苏笑君狭长的眼眸不悦地睨了眼钟浩，他却笑得一脸计谋得逞的奸诈。微微笑了笑，苏笑君应允：“不为难，帮钟浩照顾你也是我分内事。”
虽是首肯，却把关系撇得很清。
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钟凝微微失望，但毕竟能跟他众目睽睽下合唱，那样的机缘旁人想要也是不能的。
只要她再接再厉，总有一天他跟她的距离会越来越近。
第四章（下）
酗酒的后遗症就是困扰徐自妍许久的胃。
结束冗长的会议，徐自妍终于长舒口气。刚才在会议室，她拼命压制胃部的疼痛，幸好没有被人发现。自从一个人生活以后，长期的三餐不继早已把胃磨得千疮百孔，动辄就给她颜色看。
关上办公室的门，徐自妍蜷缩身体，单手紧紧捂住胃部，贝齿深深镶嵌在没有血色的唇瓣里，额间细碎的汗珠滴落。
忽然敲门声打碎她偶尔流露的脆弱，徐自妍下意识地僵直脊背，齿间零碎地迸出两个字：“请进。”
那张肆无忌惮的笑脸陡然放大，徐自妍一个头顿时变成两个大。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以为这里是公共场所？居然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让他进来了。虽然是他将她送往孔静殊那里，她亦感激，但见到他却不自在。
苏笑君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将它搁在她手边。“胃药，我猜你现在很需要它。”
徐自妍眉毛不自觉地一动，面上仍是冷冷淡淡：“这里不是游乐场，如果你没有重要的事情请你不要自作主张，还有，对你来说，预约是个好习惯，请你不要忘记。”
苏笑君微微倾了倾身体，将她隐忍的疼痛看进眼底，唇角勾起浅淡却温暖的笑。“我觉得我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
“你的自以为是已经严重影响了别人。”徐自妍怒目相向。
苏笑君笑容不改，只是将药盒取出来塞进她的手心。“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他的声音放软，带一股奇特的不容抗拒的轻柔。
徐自妍想甩开，却被他按住。“放开。”她厉声道。
他笑眯眯的，力道却不减半分，清亮的眸子温和而固执。“你答应吃药，我就放开。”
徐自妍恼羞成怒，固执地瞪着他，僵持许久。
“女人太固执会变得不可爱。”苏笑君似笑非笑。
“不劳你评价。”徐自妍咬牙切齿，终于将手心握住，“放开，我要吃药。”
苏笑君成功地达到目的，立即缩回手，“那我给你倒水。”
“不必。”徐自妍一字一句，鼻尖渗出细微的汗珠，隐忍疼痛。
“为美丽的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苏笑君拉开门，回眸一笑，仿佛整个春天都浓缩进办公室里，“一再地拒绝会伤害男人的自尊心。”
徐自妍怔怔看他离开，片刻带回一杯水，温度恰到好处，如同他的人，虽时而戏谑时而认真，却都把握分寸，让人讨厌不起来。
苏笑君在旁专注地看她，淡色唇角紧抿，跟嬉笑时截然不同的严肃沉默。待她服下药，笑容才又一瞬间回复。
“我已经喝完了，你可以离开了。”徐自妍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她不能再任由他出现，她已从他身上敏感地感受到危险，只属于她的危险。
她生平首度有无法掌握走势的挫败感，眼前年轻俊朗的男孩子，和她从前认识的人都不同，甚至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面目面对他才能从容应对。
苏笑君点一点头，“我来是告诉你，一星期后会有一次正式的彩排，希望那时能看到你。”
“我知道了。”徐自妍没有再直接拒绝，“到时我看情况安排。”
苏笑君脸上浮现了然的促狭。“为了迫不及待地让我走而改变你一贯的态度，真是很委屈你。”
徐自妍被他捅破意图，不禁横了他一眼，他则哈哈大笑，“到时见。”
他挥挥手离开，徐自妍惊讶地发现，刚才深入骨髓的疼痛竟然不知不觉地减轻了。
自从“新妍国际”正式答应赞助之后，演唱会的进展飞快。徐自妍很少过问，但偶尔会从孔静殊那里听到消息。沈乔其表现出很浓厚的兴趣，而且将工作指派给徐自妍，再三叮嘱要她亲自督阵。后来徐自妍得知沈乔其的侄儿就在C大读书，且刚刚进学生会，在演唱会上也会展露一技之长，这才知道沈乔其为何那么热衷。
她不禁微恼。C大学生会的人明明有捷径可选，偏偏来啃她这块硬骨头，不知是怎么想的。倒是孔静殊为她解答疑惑，沈乔其的侄儿在学校行事为人都很低调，轻易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而他落得清闲，只是跟沈乔其轻描淡写地提过，根本没有上心。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明明简单的事情却要兜好大的圈，到最后百转千回将应该的不该的都牵扯进去，愣生生地天翻地覆。
徐自妍隔了好长一段时日才去的酒吧，她其实习惯一样事物后很难更改，若不是这个坏习惯，或许她就不会再来这间酒吧，生怕再遇到苏笑君。
倒不是怕他，但屡屡被他看到狼狈的模样，总觉得尴尬。
偏偏不想见的人总是能见到。
第五章（上）
她一进去就看到了苏笑君，那样的人想看不到也是很难的。她发现他总是很喜欢穿白色，但是英气勃勃。他笑起来很明亮，不笑的时候却沉稳安定。很矛盾但是奇异地协调。今天他又带了副黑框眼镜，每次当他带起眼镜时他都有种鹤立鸡群的领袖气质。
徐自妍本来下意识地想走，苏笑君目光却恰好不偏不倚地看过来，看到是她后微微笑，MAKI给别人调完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
“我以为她不会再出现了。”
苏笑君扬起浓密的眉。“等一会钟浩来了告诉他我有事先离开了。”
MAKI笑着眨眨眼睛：“我会很乐意告诉他这个消息。”
苏笑君会意地笑，“祝你好运。”他示意MAKI靠近，低声嘱咐几句。MAKI心领神会。
恰好拦住走到门口的徐自妍。“原来你还没有吸取教训。”苏笑君低低地笑，眼里有几分揶揄。
徐自妍冷着脸：“不要你费心。”
苏笑君挑了挑眉：“我发现你对我的态度每况愈下。”
“那你应该反省自己是不是有得罪我的地方。”
苏笑君拍了拍自己的脸：“大概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好欺负。”
他的眼神很无辜，动作更是孩子气，可是按在这样俊朗的面孔上一点都不突兀。徐自妍索性横了他一眼要进门，被他适时抓住手臂。
“别进去，不然过一会你就会后悔。”他眼神看来很认真，嘴角带一丝丝温柔的笑。
徐自妍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一时半刻挣脱不开他的手，她压低声音：“你别拉着我。”
苏笑君偏着脑袋想了想，促狭地问：“那你是要我抱你？”
他说的天经地义，她耳根却红了起来。“你胡说什么！”
“不管是不是胡说，相信我准没错。”这次他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把她生拉硬拽出去，“你别紧张呀，我可是好人。”他似笑非笑。
“坏人也不会给自己脸上贴标签。”徐自妍冷面冷语。
他笑嘻嘻地说：“我要是坏人，那天就应该把你卖了，然后躲在角落数钞票。”
“很可惜，我对你们还有价值。”
他嬉皮笑脸：“是啊，所以我无偿做你的保镖，任你呼来唤去，威风透顶。”
她懒得看他：“没兴趣。”到底还是孩子，说话让人哭笑不得。
苏笑君抬手看时间：“我们快撤，不然就要被敌人发现了。”他顺手把手机关了。他本来是想对钟浩兴师问罪，不料遇到她，要是等钟浩来了，以她的脾气指不定掉头就走，到时他追悔莫及。
“我不想陪你玩过家家。”徐自妍简直怀疑这是不是她最初见到的苏笑君，为何曾经她会觉得他成熟稳重，眼前的他分明与第一次见到的判若两人。
苏笑君顿时委屈：“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我呢？”
徐自妍恨不得发作，对着这样无辜的面孔又发作不起来：“你到底要我怎样？”她终于妥协。
他变脸当真比翻书快，一脸得意洋洋：“跟我走就是了。”
徐自妍不禁哀悼怎会惹上这样的灾星，偏他还阴魂不散，躲也躲不掉。他们前脚离开，钟浩后脚就到，遍寻不着苏笑君的身影，打他的手机也是关机，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心急火燎。
好容易等到MAKI忙完活，有空搭理他，笑容满面地听他问完话，MAKI啧啧有声：“他跟一个女人很亲密地走了。”
亲密？
钟浩的认知里，这个字眼很难把苏笑君跟女人联系起来。他不悦地瞪着MAKI。“你别谎报军情，你小子什么心思我还不懂？”
MAKI见他不信，无所谓地耸肩，也不欲解释。“今天有客人点了一首《JUST ONE LAST DANCE》，有没有兴趣上去客串一把？”
钟浩一听乐了。“这不是凝凝跟笑君演唱会那天要准备的曲目？”
MAKI眼底闪过狡猾的光芒，面上仍是漫不经心。“很不错，你先拿来练习，到时我给你们做裁判，听听究竟谁技高一筹。”
“没意思。”钟浩头摇得像拨浪鼓，“那首歌我不熟。”
MAKI露出如我所料的表情。“害怕跟笑君较量？要不然你把钟凝带上跟你配合，我能够更加客观准确，说不定还能给你加分。”
钟浩睨他一眼。“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还没对凝凝死心？”
“她难道就不固执？”
钟浩笑了笑：“从这点上说，你们的确有相似。”
“所以你应该给我美言几句。”MAKI理所当然。
钟浩嗤笑：“所以我更不能放心把凝凝交给你，笑君的成熟胜你许多。”
MAKI不以为然地摇头：“那是他没有遇到足够让他固执的人，不然他会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钟浩不禁皱了皱眉，想起刚才MAKI说的女人，心中好奇。“真有这样的女人出现？”
MAKI偏不给他答案。“你问他不是能知道最真实的答案？”
“如果他能告诉我，哪还需要我问。”钟浩始终还是了解苏笑君的。
他跟笑君同学八年，没有比他跟笑君走得更近的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在苏笑君看似明朗的表象里，并没有太多真正流露内心的地方。
MAKI赞同地点头。“等待也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