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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偶天成-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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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山君“咻”一声丢了酒杯,一头钻桌子下,死也不出来。
  灵鬼跑到跟前,鄙夷地看着他:“……那个战鬼将军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眉山君衣冠楚楚从桌下钻出来,端庄一笑:“我只是捡酒杯。”
  灵鬼丢下信,切了一声,抠着鼻孔跑走。
  眉山君面红耳赤地打开信,这次陆千乔查的不是人,而是几样十分罕见的药草,刚巧他都知道生在何处,立即便提笔写了回信,叫灵鬼送出去。
  甄洪生不知想起什么,笑道:“说到这个战鬼将军,上两个月见他一次,凶神恶煞,我以为不好。辛邪庄的那个姑娘我曾看过手相,他二人的缘分,也就到变身那段了,我那时还以为将军变身后会杀掉那姑娘,想不到……果然还是玉清仙人眼睛毒一些,这姑娘的克夫命把战鬼将军的命给克住了,他搞得如今一眼红一眼黑,和混血猫似的。”
  眉山君只听到他说缘分断在变身那句上,一时难耐激动,死死攥住他的衣襟:“你是说真的?!他俩以后没缘分了?”
  甄洪生转着眼珠子看他:“话也不是这么说……天命这东西也未必可信……”
  “你就说是不是真没缘分了!”大吼。
  甄洪生微微一笑:“是啊,当时看手相是如此……眉山,我看那个姑娘未必讨厌你,你什么也不告诉她,只管躲着自己哭,那又算什么?”
  “好兄弟!”眉山君感动得热泪盈眶,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你的鼓励!我这就去!”
  傅九云抬眼,望着他一溜烟跑到门口,骑上小仙鹤满面红光地飞走,他不由再回头看看甄洪生,眨眨眼。
  甄洪生笑吟吟地拿了最后两坛酒,一人一坛,道:“少一个人喝酒就够分了。”
  傅九云点点头,笑容可掬:“你这狐狸——不是好东西。”
  *
  早上陆千乔托人送了一封信放在云雾阵外,说二月初三要回来,住两天再走。算算日子,二月初三就在明天,辛湄忙不迭写了满满两张纸的单子,交给斯兰,要他去外面采办。
  辛雄一觉睡起,便见自家女儿提一桶水,拎着块抹布,再夹一根大扫把,东擦擦西抹抹,春风满面还外加哼着小曲。
  他眼睛登时一亮:“乖宝,是姑爷要回来了吗?”
  他来皇陵一住就是一个月,这里风景好,日子悠闲,每日还有女儿亲手给做美味佳肴,比辛邪庄快活不知多少倍,他都快不想回去了。唯一遗憾的就是姑爷不在家,不过想想,他身为将军应当有很多仗要打,男儿志在四方,成日窝家里那是老头子。眼下他终于要回来,岳父很欣慰。
  “爹你随便找地方玩,我把屋子打扫打扫。”
  辛湄把老爹推出门,哗一声将一桶水泼地上,用大扫把使劲刷。
  辛雄摸着胡子走出去,没两步便见桃果果和他弟弟嬉笑打闹地奔过来,弟弟背上一双黄澄澄的鸡翅膀,一见着他立即收回去了。
  路过莲花池,映莲姑娘半截身子变成莲花,正扎进池水里伸懒腰,他刚靠近,她整个人就神态自然地靠在池边坐着,还跷起二郎腿,仿佛方才那半截莲花是个幻觉。
  继续路过赵官人的小山洞,他正木然站在洞口仰头看天——据说是等待灵感的神明光临,一截细细的老鼠尾巴从衣服里伸出来,像拐杖似的撑在地上,时不时还挠挠头发抠抠鼻孔什么的。
  一见辛雄走来,老鼠尾巴瞬间消失,赵官人拍拍衣服,给他行礼:“辛老板,你早。”
  辛雄含笑还礼,一路走着,走上高台,悠哉悠哉点了一袋烟,抽一口,快活似神仙。
  为了姑爷,他们装人装得蛮辛苦,他也不好意思拆穿。妖比人还有情,在这个年代,也算稀奇了。
  斯兰回来的时候,除了带回大包小包一堆东西,还拽进来一个人。一个仙人。
  辛湄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脑袋张望,便见眉山君难得没有痛哭流涕大呼小叫,反而是镇定自若甚至带着些老梅似的孤傲环视四周,脸上表情是志在必得的得意洋洋。
  “眉山大人,你来玩啊?”她好心招呼。
  他面上一喜,立即跑到近前,张口想说话,忽又扭头,后面一群拉长耳朵想偷听的小妖怪们立即如鸟兽散。
  “小湄,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眉山君第一次大胆地拉起她柔软的小手,如置身云端一般,脚不沾地把她拽到风景美丽的神道附近。
  神道的樱花已经露出点点浅红,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开花,温暖的春天即将到来。
  眉山君望着辛湄白皙美丽的脸,结结巴巴开口:“小、小湄,我我我我是仙人,可以活很长很长时间……那个,也不在乎俗世间的嫁娶……所以你你你就算嫁人,我我我也不怕……”
  辛湄茫然看着他:“眉山大人……”
  他的声音那么小,还结结巴巴叽里咕噜,能听清才有鬼。
  “你你你和战鬼将军之间……已经没有缘分了……所以所以……”
  “什么什么缘分?”
  不能再犹豫和懦弱了,眉山!把你的心情、所有的一切,都大大方方说出来吧!是的,喜欢她没什么可耻的!不说出来,成日粘粘糊糊才是可耻!
  说出来说出来!
  眉山君心情澎湃地凝视她,大声道:“小湄!我我我我喜欢你!”
  ……她怎么没反应?
  他努力收拾一下因为过于激动而涣散的视线,这才发觉她瞪圆了眼睛全神贯注望着他身后。下意识转身,对上一双没有表情的一黑一红的眼。
  噗通,咔嚓……好像是他的小心脏从万丈高空摔落的声音。
  辛湄突然跳起来,飞快扑过去,一头撞进那人怀里,使劲叫:“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说明天吗?我的饭菜还没做好!我……”
  陆千乔将她抱起,轻轻拍着她的背,淡淡瞥一眼面如死灰的眉山君,道:“……回来的似乎正是时候。”
  那一眼、那一眼……他绝对不会再猜错!这次将军绝对是把他当做情敌来对待!绝对没错了!
  辛湄抱着陆千乔的脑袋,使劲亲了几下,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八卦仙人,她随便招了招手:“眉山大人今天留下来吃饭吧。”
  陆千乔居高临下看他一眼,道:“……你不用客气。”
  ……他不想吃饭,再也不想了……他只想化作青灰,消散在这悲摧的天地间……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我爱你。而是……我鼓足勇气说了我爱你,你和情敌却把我当空气!

  四年后的团聚(三)

  结果那天眉山君还是没留下吃饭,如同毫不起眼的出场一样,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又毫不起眼地走了,挥一挥袖子,不带走一片云彩。
  没人有空关怀他,陆千乔提前一天回来,让皇陵里热闹得天翻地覆。辛湄抖擞精神,共做了豆腐将军、豆腐辛湄、豆腐辛雄、豆腐赵官人等等七八只豆腐雕塑,一时间筷子满天飞,个个眼明手快心狠手辣,夹了自己的脑袋送到将军碗里。
  辛雄高兴得太过,又喝多了,被桃果果和他弟弟连拽带拖地送回客房睡觉。但凡有些眼色的妖怪,也纷纷悄无声息地告退,给他小夫妻俩留下独处的地方来,唯独赵官人打着饱嗝挨到近前,从怀里取出改写了几百遍的怨偶天成下部,非要念给他俩听。
  “将军,姑娘,根据你俩新近的遭遇,我又把后面重新润色修改了。小湄在洒泪离开千乔将军之后,遇见风姿绰约的天神僧侣,僧侣对她一见钟情从此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咚”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赵官人一头扑倒在地,鼠事不省。
  辛湄把手里的凶器——一只木桶,随手丢在地上,对着默然的陆千乔微微一笑:“走,我们回房去。”
  房里早有细心的小妖怪们从浴池里打好热水,陆千乔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拧好热乎乎的巾子,然后过来替他擦脸擦手。
  “陆千乔,你是不是又忙得没时间吃饭睡觉?”
  辛湄捧着他的脑袋,左看右看,他又黑瘦了一圈,眼睛下面隐隐带着黑色,显见是没休息好的症状。想来他原本是打算明天回来,又心心念念舍不得,索性连夜赶路,可以提前一天与她团聚。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下次一定注意。”
  辛湄铺好床,拍了拍松软的被子:“你现在就应当注意,睡觉吧。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窗外天色还很亮,她合上月洞窗,再拉好窗帘,回头一看,这位千里迢迢赶回家的将军却不肯睡,合着中衣披着头发坐在床头盯着她看。
  “不睡吗?”她问。
  陆千乔暗咳一声,有些赧然地别过脸,低声道:“你……要不要一起?”
  呃,原来还是舍不得她。
  辛湄脱了外衣,一脚踢掉鞋子,跳上床钻进他怀里:“过来,一起睡。”
  她身上有一种令人怀念而沉迷的味道,不是那种意乱情迷的体香,也不是喧嚣的油烟气。说不上是怎样,可是一抱在怀里便觉得安心而舒坦,狂躁的战鬼之血渐渐平息,在外的所有致命尖刺都被收进鞘里。
  每一次都令他感到陌生、怀念、欣喜、温馨。
  “陆千乔,你们族里究竟有什么事?也要天天打仗吗?”
  虽然知道他回族里有要紧事,但具体是啥事,她完全不知道,陆千乔也从来不和她说这些腥风血雨的东西。不过一次见他比一次憔悴,她还是蛮心疼的。
  “嗯……天天打仗,比给琼国皇帝当将军忙多了。”
  做骠骑将军,要对付的只是普通人,回到族里,对付的是整个比他们族群繁荣得多的有狐一族,加上郦朝央至今未醒,他忙得不可开交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再不赶紧打完,她怕陆千乔就要被折腾成人干了。
  他想了想:“……应该快了。”
  当日他在皇陵外狙杀大僧侣,临死前他丢下两个字:“解咒。”其后他在他破碎的尸体上找到了一颗蜡丸,里面裹着纸条,上面写着各类闻所未闻的药草以及动物的皮毛角筋内脏之类,最后还留了两句话:【你太不优雅了!后会无期!】
  他立即知道,那只狡猾的狐狸定是寻了个空隙遁逃了,纸条上所写的,兴许正是破解郦朝央所中咒法之关键。
  摸不透这位大僧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稍有点脑子的人,在诛杀完美战鬼之后,都晓得找个隐秘的地方躲好,绝不会大摇大摆出来晃,甚至亲自将辛雄从有狐一族看守的辛邪庄里送至皇陵。这种多此一举,简直、简直就像是专门过来见他,顺便送上解咒方法一样。
  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解咒方法是真的,郦朝央苏醒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有狐一族的事情也会很快了结。
  辛湄的脸凑过来,瞪圆眼睛问他:“很快是多快?半年?一年?”
  他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我想……五年之内一定可以解决。”
  她的脸瞬间垮了:“五年啊……五年后我都是二十多岁的老太婆了。”
  ……在她心里,二十多岁已经可以称之为“老”了么?在战鬼一族,五十岁还可以继续嫁娶生子的也是大把。二十五岁,即将二十六岁的战鬼将军感到很郁闷,这感觉就像是个年轻漂亮的妻子指着他的鼻子大吼“你这糟老头!”一样不爽。
  陆千乔觉着有必要证明一下自己还处于年轻力壮的巅峰,他伸出年轻有力的爪子,对着怀里乱扭的柔软身体,摸之揉之,抱之抚之,热血沸腾之余,还不忘低下那颗年轻俊俏的头颅,要给她一个充满年轻勃发热情的亲吻。
  嘴唇没有捕捉到熟悉的柔软,反倒是贴在一块粗糙而冰冷的东西上,他愕然缩头,定睛一看,才发现辛湄怪笑着把久违的同心镜捧在两人之间,难不成……她一直把镜子藏在床上?
  “来来,先解决我的疑惑。”
  辛湄把同心镜举高,上回在长庚关没照出影子来,她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好容易等到他回家,她一定要照个够。
  同心镜粗糙的镜面还是久久没有反应,辛湄不耐烦地拍它一巴掌:“坏了吧?”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性急?同心镜泪流满面,片刻后,镜面突然漾起一圈水波状的涟漪,细碎的光点如飞舞的萤火虫,在镜面中摇曳。
  辛湄大喜:“啊!出来了!”
  可那些光点只是飞舞不休,再不像曾经那样很快出现两人深情相拥的模样来。辛湄屏息等了很久,镜面忽然一黑,紧跟着里面只映出她一个人,双目紧紧闭着,神态安详,像是正在酣睡。
  镜中辛湄的双手被一团黑云笼着……或者说,她整个身体都被浓黑的云雾笼罩和拥抱住。人形的黑云,还有两只血红的眼在闪烁。这画面实在可怕得令人毛骨悚然。
  辛湄惊疑不定地看看镜子,再抬头看看陆千乔,他的神情很平静,声音很低:“别怕……我已经不算普通人,同心镜映不出,很正常。”
  不算普通人?
  她摸向他的面颊,触手温软,吐息细微,一绺头发还落在额前,她轻轻捻开——他哪里有特殊的地方?根本只是个普通的、有点面瘫、外加寡言少语的男人。
  “过来,”她直接把同心镜扔到床下,双臂张开,抱紧他的脑袋,“我们睡觉,晚上给你做鸭血汤。”
  他闭上眼,沉溺在她好闻的味道里,不想自拔。
  同心镜在地上一闪,镜中辛湄笑了笑,人形黑云的血色双目缓缓合上,画面转瞬即逝。
  他和她两个人,早已不需要同心镜来证明什么,曾经纠结在这个问题上的她,真无聊。
  “……明天把这破镜子卖掉吧……估计还能赚个几两银子。”
  辛湄睡意朦胧地呢喃。
  同心镜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眼泪逆流成河。
  *
  五月,丁香花开,一向忙碌的陆千乔难得没在族里四处奔波,为各支派遣出去的战鬼们筹划如何将狡兔三窟的有狐一族找出来。
  他人在几十里之外的城镇上,正面对珠宝斋老板端出的一盒手镯挑来挑去。
  那个纯金的虾须镯很玲珑,会不会适合她雪白的手腕?不不,黄金太俗气,还是换一个。
  这只羊脂白玉的很精致,可玉质不纯,白璧微瑕的遗憾怎能送给她?
  镶嵌了明珠的挺漂亮,但她那么好动,万一把明珠给磕掉了,肯定又要难过几天。
  ……
  将军很为难,老板很郁闷。
  五月初三是辛湄的十七岁生辰,他人时常在外,没办法多陪她,便听从郦闫的建议,决心买个东西送她。虽然郦闫说,他做个人偶可能辛湄会更喜欢,但一来他实在没时间,二来送人偶什么的,好像太廉价了……
  陆千乔挑了足有半个时辰,最后摇摇头:“……手镯算了,拿簪子过来看看。”
  老板流着眼泪收了盒子,这位客人太难缠,几个时辰前就在店里磨蹭了,一会儿看项链一会儿看耳坠,却没一个满意的。要不是看他长了一只血红的眼,一付很不好惹的样子,他早就叫伙计把人赶出去了。
  两盒精挑细选过的最新式样的簪子被捧出来,点翠穿花掐丝之类应有尽有。
  陆千乔粗粗一看,忽觉眼前一亮,轻轻捻起一支紫晶的发簪。簪身打造的式样与制作的精致姑且不说,那紫晶通体莹润透明,不见半点杂质裂痕,方是最上品的。
  对了,上个月回去,辛湄好像刚做了一件新衣,正是这种浅浅的紫色,再配上这根发簪,她一定很喜欢……
  陆千乔正要掏钱,忽听门外烈云骅长嘶一声,紧跟着郦闵飞奔而入,满面惊惶之色在见到他之后终于消失了。
  “少爷!”他大步走来,正要说话,忽然又瞥了一眼在旁边翘首等钱的老板,老板被他两只血红的眼吓得连滚带爬,尖叫着冲进后屋,死也不敢出来。
  “什么事?”
  陆千乔取了两张银票丢在桌上,将那根紫晶簪小心包好,放进怀中。
  郦闵定了定神,方道:“是夫人!夫人她、她好像快醒了!”

  四年后的团聚(完)

  确切来说,郦朝央是“快醒”,但还没有真正醒来。
  按照大僧侣提供的解药配方,上面有无数药草陆千乔简直闻所未闻,还是问了眉山君才将之凑齐。把药草放在巨鼎中每日熬制,再用药汁浸泡中咒之人——泡多久没人知道,皮糙肉厚如战鬼郦朝央,这几个月都被泡得皮肤起皱发黄,药汁的那种黄。
  陆千乔赶到的时候,她正蜷缩在满缸药汁里皱眉呻吟,双眼紧紧闭着,面上神情千变万化。
  郦氏一族的战鬼们挤在屋里,眼睛也不敢眨,只管盯着她。
  这样子的郦朝央,也是很难见到的。
  她出身于战鬼中的贵族,自小性子就严谨自律,寡于言笑。等二十五岁变身劫后,又成就了完美战鬼之身,更是连眉头也很少皱一下。有着丰富表情的郦朝央什么的,是件难以想象的事。
  她现在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在梦里遇见什么极难决断的事,片刻后,唇角忽然一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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