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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湄怜悯地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模样:“眉山大人,你还是去躺一躺吧,小心伤了肠胃。八卦仙人的肠胃肯定都不怎么好吧?”
多么温柔体贴啊……眉山君感动得点点头:“那、那我先去屋子里躺会儿,外面有温泉,还有可以换的衣裳,你随便洗随便穿,千万不要客气。”
他一路捧着肚子,被两只灵鬼架着胳膊,慢吞吞地回屋了。
辛湄被灵鬼们领去温泉沐浴,池边就放着一套干净的白衫子,料子柔软如丝,轻薄得好似没有重量,穿上之后顿时感觉身轻如燕。
灵鬼们笑着解释:“这才是为什么主子叫每个拜访的人都要先沐浴更衣才进门的道理。”
她换上木屐,一路噼里啪啦地走到后面客房,便见陆千乔也换上了白衫子,正靠在一株海棠树下低头不知摆弄什么,见她来了,也不过淡淡瞥一眼,并不理会。
“陆千乔,你心情又不好了?”
她突然凑过来,盯着他的脸。
凑得太近,她吞吐的呼吸仿佛都要喷在面上,他茫然中觉得有些心慌,别过头,隔了一会儿才道:“怎么会做饭的?”
她笑了:“我爹不爱吃请来厨师做的饭菜,只有我来做了。你觉得好吃吗?”
他未置可否,她便蹙眉:“难道不好吃?”
“……好吃。”
“那我下次再做给你吃。”
他的神色渐渐缓和了,眉眼舒展开,看着手里还是雏形的竹根,低声道:“那你呢?喜欢什么样的人偶?”
辛湄眼睛一下亮了:“你要做人偶送我?我喜欢那天在戏台子上的天女大人,刷一下就把人的脑袋都砍掉了!”
“……”谁把这孩子教的这么暴力?
他摇摇头,开始用小刀削去竹根的棱角,感觉她整个身体都靠过来,还带着湿意的头发落了一绺在手背上,凉凉的,有点痒,有点……香。
不知怎么回事,他今晚的心情变得特别好,前所未有的好。
忽然觉得前面有人影在晃动,他抬头一看,却是满脸悲怆的眉山君,大概是吃太多了,他扶着墙,好像马上就要摔下去。他凝神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继续削竹根,只留下满肚子苦水和豆腐的眉山君在后面抓头发。
将军刚才是看了他一眼吧?是吧是吧?是警告?是威胁?是居高临下?还是得意炫耀?
眉山君纠结他方才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不可自拔。
今日这般花好月圆,小小微风刮得风|情万种,太适合花前月下了。他好不容易把皮球似的肚皮遮住,来找辛湄谈谈人生理想什么的,谁知道就撞上她跟别人在花前月下。
可爱又温柔的小湄,他一不留神就错过去了……
他含泪回房,一整夜都没睡好,噩梦里全是陆千乔那个眼神,纠结得胃疼。
隔日他睡到午后方起,一时想起辛湄还在自己家里,又兴奋又心酸,当即偷偷留到客房附近去看她。沿路遇到扫地的灵鬼,见他窝囊的样子便道:“主子,辛姑娘和将军在凤凰林呢,你就别去打扰了吧?”
眉山君不由大怒:“我好像才是你们的主子吧?才一天怎么就向着外人了!”
灵鬼抠了抠鼻子:“反正你去了也只有泪奔回来的可能,好好的和战鬼抢什么女人,你打得过他么?”
……他现在就想泪奔。
然而到底不甘心,一路遮遮掩掩走向凤凰林,林子里凤凰花都已经开了,火锦赤缎般一直铺开很远。辛湄就坐在树下,手里拿着针线缝缝补补,艳红的色彩映在面上,竟有种宁静的柔美,一看就是个未来的贤妻良母。
四处看看,没见着陆千乔,眉山君心内狂喜,整整衣服,正打算用最英俊潇洒的姿态走过去,忽见辛湄把手里的衣服举起来,问:“你看,这件衣服成吗?”
被她捏在手里的是一件五彩斑斓的……破布?布团子?剪下来揉烂的袖子?
对面突然响起陆千乔的声音:“这个看上去不像衣服。”
眉山君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这才发觉陆千乔就背对着自己坐在凤凰树下,和辛湄不同,他手里捏着的是一截刚见人偶雏形的竹根。
辛湄捏着那块布左右看,很认真的说:“仔细看看还是挺像衣服的,这种颜色配天女大人,最显眼最潇洒了。”
“……那只是块衣服形状的破布。”陆千乔终于说了实话。
辛湄讪讪地收起彩布,想了想,还是为自己辩解一下:“我……除了做衣服做鞋子,其他事情都挺擅长的。”
陆千乔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回去让赵官人做,人偶的衣服和头发素来都是他做。”
像是有些累了,他将竹根放在地上,站起来打算走一会儿,一转身就见到了躲在树后流泪的眉山君。
凤凰花开得太鲜艳刺目,他眯眼凝神看了一会儿才确定那是眉山君,正要说话,他却已经转身掩面飞奔了。
将军刚才又给他眼神了吧?是吧是吧?这次他绝对没看错!陆千乔绝对是在警告他!用情敌的身份!
他一路狂奔回房,扫地的灵鬼看一眼,继续抠鼻子:“早说了你肯定会泪奔回来的……”
*
在眉山居一连过了十天,出去探查陆千乔所需情报的小乌鸦依然没有飞回来的动静,这种情况十分少见,连成日纠结陆千乔警告眼神不可自拔的眉山君终于也觉着不能这么下去了。
刚巧这天雨后初晴,他便带着青木哨子站在大门口对着天空一阵阵吹。青木哨子与小乌鸦的元神相连,往日里只要他吹一声,无论它飞多远都会立即感应,今日不知怎么了,吹了大半个时辰,连只鸟也没飞过来。
辛湄站在他身边帮忙仰头看天空,因见眉山君急得脸都绿了,便好心安慰:“眉山大人,它可能是在外面贪吃,也可能是被漂亮的女乌鸦缠上了。你别急,最后它玩够了肯定会回来的。”
眉山君吸了吸鼻子,感动地看着她,虽然这安慰话说了比没说还难过,但这一定也是小湄的温柔!
他举起哨子又吹了一声,忽然觉得不对,仰头往天空望去,只见一辆小巧精致的马车正从云端降落,刚巧落在门口。车门轻轻开了,一颗千娇百媚的脑袋从里面伸出来,笑吟吟地在门口三人脸上看一圈,方道:“眉山,你这个主人好不负责,怎么将小乌鸦丢在外面不管?”
说罢跳下车来,长袍宽袖,金冠闪烁,却是好久不见的狐仙甄洪生。
他手里捧着一只伤痕累累的小黑团,正是遍寻不着的小乌鸦。
母亲(一)
眉山君当场泪如泉涌,抢过来便抱在怀里哭:“小乌鸦!是哪个混账把你打伤了?!”
甄洪生说道:“我这几日怪无聊的,想着九云那家伙给你送了一套新酒具,便过来找你要杯酒喝。谁知驾车飞到挽澜山附近,却见着你的宝贝乌鸦落在树顶,伤得不轻,就好心替你带回来了。”
眉山君哪里听得进去,灵鬼们早已捧上瓶瓶罐罐的药膏药丸药粉,他一股脑全倒在小乌鸦身上,把乌鸦变成了白鸦,这才宝贝地放在怀里用自身仙气养着。
甄洪生懒得理会他那个神经兮兮的样子,转过头来看辛湄,再看看陆千乔,若有所思地上下把他看个遍,最后用眼神狠狠抠他一下,才不甘不愿地说:“你这个小丫头,一段时间不见,已经找着如意郎君了?嗯,长得还不错,还……挺有男子气概的……”
辛湄乖乖问好:“狐仙大人,他不是我相公。对了,说到男子气概,你今天打扮得……”
“停!”甄洪生立即变色挥手阻止她再说下去,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才问:“你怎么会来眉山居?”
这个这个……说起来话就太长了。辛湄正考虑怎么解释自己跟陆千乔一段孽缘,陆千乔却突然开口了:“挽澜山附近可有异象?”
甄洪生一见他那器宇轩昂的模样就烦恼。
人家好像就穿一件普通的淡青衫子,怎么就那么有男人味呢?他摸摸身上宽大的袖子,再摸摸头顶闪烁的金冠,只怕辛湄说出今天你打扮得像画上的天女之类的话,趁她不注意赶紧使个障眼法,换成一身飘飘白衣,手里捏着把扇子,倜傥地摇了两下,才硬着头皮迎向陆千乔嫌弃的目光。
“挽澜山附近我没注意,你要是担心,可以回去看看。”
陆千乔沉吟片刻,一时未置可否。眉山君便吸着鼻子哽咽道:“小乌鸦伤重,不知什么时候能醒。你问的事只有等它痊愈了再说,若是有急事,就先走吧。得到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陆千乔点了点头:“也好,麻烦你了。”
一旁早有乖觉的灵鬼替他将烈云骅牵出来,他纵身跳上马背,朝辛湄伸出手:“上来。”
甄洪生突然柔声道:“小湄可以不必走吧?留下来玩几天不好么?”
眉山君本来正抱着小乌鸦掉眼泪,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了,猛然把脸给抬起来。
辛湄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看满脸殷切夹杂着后怕的眉山君,再抬头看看面无表情的陆千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纸放在指间摆弄。
是秋月!
她立即乖乖跳上马背,朝眉山君和甄洪生歉意的笑:“呃……还是下次吧……”
甄洪生若有所思地看着烈云骅御风而去,忽听眉山君开口:“你这只狐狸,好好的叫她留下来做什么?平白叫那只战鬼来找我麻烦?”
甄洪生笑着转头上下打量他:“我是觉得吧……她跟你在一起会比较安全些。和战鬼将军混在一起,怪危险的。”
眉山君愕然:“什么危险?”
甄洪生翻个白眼:“我乱猜的!啰嗦,还喝不喝酒?”
*
和来时不同,这次陆千乔似乎有些焦急,烈云骅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撒开四蹄狂奔,快若流星。辛湄有些好奇:“陆千乔,你在担心什么?小乌鸦虽然在皇陵附近被打伤了,但你不是说云雾阵很厉害的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或许他也不能解释内心隐约的焦灼,小乌鸦的伤口不是普通刀枪所致,那种伤口,很熟悉……但是,那又怎么可能呢?是她?会是她?已经那么多年了……
“陆千乔,今天好像是四月二十八,再过两天就五月了。”
她好像叹了一口气。
陆千乔低声道:“五月又如何?”
“五月初三我就十六岁了,爹说无论如何我得在十六岁之前嫁出去。可是我到现在还没买着相公。”
没能买到相公大半要怪他。她怨念地抬头看着他。
这种时候,他……他要说什么呢?陆千乔默然了。安慰她以后肯定能找着合心的夫君,还是告诉她相公这种东西不是用买的?他有点纠结,努力斟酌着怎么开口。
“看你一直逼着我跟你飞来飞去,要不我干脆省省事,就嫁给你吧?你看多少钱合适?”
这晴天霹雳的一句话炸得他把缰绳给丢了。
烈云骅窜得飞快,刷一声两人就被甩脱马背,自万丈高空直直落下。辛湄的尖叫只有短促而细微的一声,下一刻他便张开手将她用力揉在怀内,急速下坠中,他奋力吹响口哨。
烈云骅极有灵性,一发觉背上两个人脱离马背,立即便踏云奔了回来,柔顺地依偎在陆千乔身边,被他一把扯住缰绳,腰身一转,终于再次安全跨了上去。
他擦了擦满头冷汗,心有余悸地低头看那个总是语出惊人的捣蛋鬼,她正长大了嘴,还对方才的刺激意犹未尽,隔了半天,她才慢慢合上嘴,喃喃:“我……其实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好想把她捏死了再捏活过来再捏死这样反反复复的捏啊……
辛湄嘻嘻一笑:“你当真了?”
陆千乔冷着脸,从怀里取出秋月栖身的那张符纸,晃了晃。
她立即垂下头:“我错了,抱歉。”
吃过这次教训,烈云骅再也不敢飞那么高那么快,慢慢降下云头,贴着苍翠如海的树顶悠闲地前行。
和暖的春风贴着后脑勺吹,辛湄不适地摇摇头,这才发觉因为刚才那一下摔落马背,再被拉上来,她就变成了和陆千乔面对面坐着,他的一只胳膊还搂在腰上,她的整张脸……呃,原来她的整张脸一直贴在人家胸口上。
“陆千乔……陆千乔。”她抬头叫他。
他又开始面瘫了,装着没听见。
辛湄朝后仰了仰:“你勒得我腰很痛。”
面瘫君猛然一愣,好像直到现在才发觉两人坐姿之暧昧,他僵硬地把手缩回去,脸刷一下就红透了,连着两只耳朵也变得通红。他猛然把脑袋转过去。
辛湄终于感到一丝窘迫:“你、你脸红什么……”
害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太尴尬了,一般戏里有类似情节的时候都会有人来打个岔什么的……好吧,不管是谁,赶紧来打个岔啊!
老天爷好像真听见了她的心声,因为陆千乔的晚霞红的脸瞬间又变成了苍白的,轻轻把缰绳一收,烈云骅便乖觉地停在了树顶。
“怎么了?”辛湄愕然。
陆千乔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望着前方数丈远的地方——蓝天,碧树,雪白的马车,还有站在马车旁的两个人。微风吹拂他们干净洁白的衣摆,他们的站姿如千年古树,挺拔而傲然,冷玉般的额头下,一双鲜红欲滴的眼眸令人不寒而栗。
红眼重瞳,是战鬼起了杀意的模样。
陆千乔浑身的肌肉都瞬间绷紧,如一张拉扯到极致的长弓。
辛湄的眼珠子滴溜溜在两只战鬼和那辆雪白的马车上转悠,待看到他们血红的眼睛,不由吃了一惊:“那么红的眼珠,像……”像草莓似的。
后面的话被陆千乔的手轻轻盖住了。他捂着她的嘴,犹有些心悸:“……你最好不要说话。”
红眼战鬼的杀气,是针对任何挑衅的,无论那是善意、无心、还是恶意。
他将秋月栖身的那张符纸放在她手里。这一路过来,他用来欺负她,软禁她,逼迫她的秋月,他就这么轻描淡写还给她了。
“回去,回辛邪庄。”他吩咐。
辛湄怔了一会儿,想了想:“你要打架?怕我拖后腿?”
“……快走。”他简直无奈,轻轻在她脑袋上推了一把。
她唤出秋月,利索地跳到它背上,回头认真地看着他:“那我走了,你要小心,不要被打死。”
她好像总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温柔的话。
陆千乔看着秋月飞远了,这才驱使烈云骅跃下树顶,轻轻落在马车对面。
雪白的马车,纤尘不染;漆黑的啸风骊,蹄下带着雷电。
真的是她,隔了那么多年,却是在这种地方再次见到她。
陆千乔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跪在马车前,声音平静:
“母亲。”
母亲(二)
对面的马车雪白且纤尘不染,啸风骊傲然又沉默地注视着他。
十年了,一切如旧。
郦朝央的声音在车内响起,空洞而冰冷,还有一丝心不在焉:“琼国皇帝给你发了三道圣旨,招你还朝,为什么抗旨不尊?”
陆千乔淡道:“如今已无战事,何必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在朝堂上与人勾心斗角。”
“农民兵暴动,琼国内乱不断,何来无战事?还有三个月就是你的变身之劫,你宁愿像个乌龟一样缩着脑袋死在皇陵里,死后还是个被贬将军的名号?你以为我会怜悯你,容许你的任性?你没有为我族带来任何荣耀,你也不许为我族蒙上任何耻辱。”
他浅浅笑了一下,略带讥诮:“死在农民兵刀下就不是耻辱?”
车内寂静了片刻,随后细密青翠的竹帘缓缓卷起,郦朝央如冰似雪的容颜寸寸映在他眼中。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深邃而柔和的轮廓。只是他的鼻梁生得太过倔强挺直,听说是像父亲的,那个曾经在琼国权倾朝野,又一朝树倒猢狲散的风云人物。
郦朝央的眼睛看着他,又好像穿透他看着不知名的什么地方。从以前开始便是这样,她待他永远是心不在焉且冷漠的,和她对待其他所有人都一样。
“这么说来,你的选择就是和一群臭虫一样的小仙人小妖怪苟且偷_欢,度过最后的三个月?那个放出乌鸦的是何方小仙?居然胆敢窥视我族机密,你成日就与这种人混在一处?”
他没有回答。
十年了,他终于也学会面对她的时候不露出任何感情,不说任何无用的话语。
她还是那么淡淡地,只说:“这些也罢了,我对你素日里也不曾期待过什么。你既不愿死前立下战功,那便随我回去,至少不要死在外面丢人。”
陆千乔依旧没有回答。
郦朝央散漫的目光终于凝聚了一些在他脸上:“你要违抗我?”
他点头,从容起身,掸了掸衣角上的泥。
红眼重瞳精准地对上他淡漠的眼睛,她动怒了。竹帘缓缓放下,她的身影隐没在阴影中。
“你越发大胆了。”
对面两只战鬼迎面向他走来,双手合在一处,冷冷行礼:“请出招。”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
他闭上眼,片刻后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