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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建中心里郁积到此时的郁闷,这刻一扫而空。
他原以为眼前这小子真是要调到县中教书,虽然打心眼底瞧不起这小子,但是知道现在有些自命清高的小青年、教书匠,跟王卫成似的,就是不买他副县长公子的面子,他也没辙。
特别是他今晚要熊黛妮面前表现出风度来,也不直接站出来以势压人。
现在听说这小子要进县政府工作,徐建中心里陡然爽利起来:县官不如现管,他就不相信眼前这小子知道他老子是分管政府办的副县长徐福林,还能有什么傲气?
徐建中恨不得马上将他老子抬出来,把熊黛妮身边这小子一巴掌拍成肉饼,但也知道不能表现太操之过急,只是跟陈燕笑道:“你跟小沈都是政府官员,现在商不如官,我哪敢要小沈敬我酒啊?等会儿让小沈陪我多喝几杯酒,倒是真的。”又跟沈淮笑道,“小沈啊,刚才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以后工作上可不能给我小鞋穿啊。我这人也是大大咧咧的,也不知道刚才到底有没有周不周到地方,来,我敬你一杯酒,就当赔罪。”
徐建中端起身前的酒杯,让站在边的服务员满上酒,隔桌朝沈淮举起来。
旁人吆喝着让沈淮将酒杯也满上。
沈淮看着眼前的酒杯,二两半白酒,他倒不是不能一口灌下去,但也知道他这一喝,就会面临一个群起而攻之的局面,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这一杯喝下去有些多了,咱们是不是喝半杯意思一下?”
“你怎么不懂规矩?在霞浦,这酒杯端起来就得喝掉;你要不能喝,你就坐着不要动,也没有人强迫你。你喝半怀,倒是尊重我们徐总,还是不敬重我们徐总?”有个男同学,老早看沈淮不顺眼,见他到这份上都不给徐建中面子,冷不丁拿话刺过来。
“没关系没关系,小沈这不是还没有到霞浦工作嘛,以后会懂咱们霞浦规矩的。”徐建中眯眼而笑,很大度的说道,“小沈,你要真不能喝,这次就算了,你把酒杯放下来,咱们不能让黛妮说我们欺负生人。不过,你也不要觉得大鹏说话难听啊,我们霞浦的规矩就是这样,你下回再来喝酒,我们就得照规矩来了。”语气温和,好像就把沈淮当成不懂事的小辈教训一般。
熊黛妮早知道徐建中、陈燕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把这席酒也搞得这么势利跟江湖气,担心地看了看沈淮,怕他心里起恼。
沈淮看了看杯中酒,心里一笑,心想徐建中果真是个老手,把白脸红脸玩出花来,换了其他人要是受不住他这般挤兑,将这杯酒勉强喝下去,再给其他人群起而攻之,不喝挂在这边真叫是见鬼了。
酒桌如官场,哪怕是同学聚会,也是将当今社会及官场里的阴险势利、恃强凌弱,发挥得淋漓尽致——沈淮当然犯不着跟徐建中这种人治气,笑着说道:“徐总都这么说了,那我这次就告个饶,下回守着规矩,不随意站起来就是。”说着就把酒杯放下来,坐下来。
徐建中眼睛厉色盯了沈淮一眼,倒没想到这般挤兑,这小子竟然不上套,心里想: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叫他今天在熊黛妮跟前出丑?
徐建中转着脑筋,手里未停,举杯转向王卫成,说道,“小沈不懂规矩,咱们不能怨他;王哥,这杯酒,我改敬你怎么样?”
王卫成看了沈淮一眼,见他脸色如常,心想他还真沉得住气,虽然不知道他跟熊黛妮什么关系,但看一桌子人都这么针对他,不想跟着落井下石,抬头跟徐建中说道:“徐总,是不是站起来就要把这杯酒喝下去啊?得,你也当我不懂你们商场、官场上的喝酒规矩,这杯酒,我也是没有能力喝下去。”
听王卫成这么说,徐建中脸色难看的挂在那里,但是王卫成就是坐在那里,他也不能拿酒杯灌他脖子晨去,只能讪着脸坐下来。
旁人见王卫成硬生生的叫徐建中吃了个软钉子,倒不好再针对沈淮说什么难听的话。
沈淮朝王成卫看过去,没想到他这些年过去,脾气还是老样子,笑着说道:“我是真不知道到霞浦喝酒还有这么多规矩要讲;要照我说,这种喝酒的规矩还是要改一改。”
王成卫本来将针对沈淮的火力点分散掉,叫别人无法借刚才那事去挤兑他,没想到他自己又提起这茬来,陈燕听了就接过话茬来,不掩讥讽地笑道:“小沈,你这可就是大言不馋了,规矩是你说改就改的?等哪天你当了我们霞浦的县长、县委书记,喝酒的规矩就可以由着你改了。”
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
这时候包厢门给人从外面推开,陈燕转回头,见徐福林端着酒杯走进来,当下又惊又喜地站起来,说道:“徐县长,您怎么也在酒店里啊?”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徐福林哈哈一笑,说道,“在外面,不要喊得这么生分,什么县长不县长的?你们都是建中的同学,难得有机会,我也过来敬你们一杯酒。”
见徐建中他父亲过来敬酒,满桌的人哗啦都站起来。
王成卫跟徐建中不对付,但也不敢在副县长面前充什么硬骨头,跟妻子一起站起来,却见熊黛妮都站起来了,而跟熊黛妮一起来的这个小沈却坐在那里岿然不动,满心奇怪:
他听妻子说熊黛妮他爸这次可能要担任市委常委,徐建中搞这次同学聚会,主要就是想跟熊黛妮拉近关系,故而他也能明白徐福林跑过来敬酒,也是冲熊黛妮来的——熊黛妮性子温和,站起来相迎也正常,只是她身边的这个小沈,都说要调进县政府工作了,怎么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儿子同学聚会,徐福林过来敬酒,当然是冲熊黛妮来了,想着培养一下感情,以后好接着跟熊文斌搭上线,刚想亲切的问小熊是哪个,不意间看到沈淮坐在里角,一时间傻愣在那里……
第四百八十八章有眼不识泰山
徐建中的父亲徐福林端着酒杯走进包厢里来,满屋子的人都站起来,唯独沈淮安如泰山的坐在那里。
只是开始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徐福林的身上,没有注意到沈淮还坐着,待到徐福林脸上的笑僵在那里,大家才注意到异常,回过头来赫然看到沈淮竟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额外的刺眼。
大家心里都想:这小子是不是傻了,自己都说要调到霞浦县政府工作,不管认不认得徐建中的父亲,陈燕那一声既惊且喜的“徐县长”,就没有叫他开点窍?
“唉哟。”陈燕眼睛瞥着沈淮,讥笑道,“小沈你的架子真大呢,还是说屁股上沾了胶水,徐县长过来给我们敬酒,你都不站一站啊?”
徐福林笑僵在脸上,陈燕只当是沈淮这样子叫他不高兴。
她刚才多少有些摸不透这小子的底,还生怕他调到县政府里会有个一官半职,那她这个综合处的副主任就未必好使唤了。
这时候见这小子这么不开眼,在徐福林面前都拿捏姿态来,屁股抬都不抬,心里乐开了花。
陈燕知道徐福林是个笑脸虎,谁要得罪了他,他能把人往死里整,斜眼带笑地看着坐在那里的沈淮,心里猜测着这小子以后会给徐福林整多惨。
徐建中见他爸脸色变了,他多少也有些挂不住,有些恼火地说道:“小沈,这是爸爸,也是你们县政府分管政府办工作的副县长。”
沈淮眼睛盯着胖头大耳、已经喝得满脸红光的徐福林,笑道:“徐副县长啊,你走进来这半天不说话,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蹭你家的酒喝啊?”
“真是沈书记你啊。”徐福林拍着脑门子,大声说道,“你说我这眼神,还在想,天下怎么可能就有人跟沈书记你长得一模一样呢?小庙难请大菩萨,您要是不开口说话,我都不敢认你。哦,对、对、对,我听说你跟政研室熊主任是朋友,跟小熊一起过来吃饭。”眼神转移一旁的熊黛妮身上,突然又悟到有些话他不能说太多、说太透。
“只是巧合。我傍晚时从县中出来,刚好遇到小熊跟她们一群同学在这里聚会。还是徐总热情,见我跟小熊认识,非要拉我一起上来吃饭。”沈淮不想徐福林把他跟熊黛妮之间的关系看得暧昧不清,直接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传闻是是非非,谁能辩得清楚?也许是无风不起浪,也许是有人故意栽赃,但想到去年市里所发生的种种骇人听闻的故事,徐福林也晓得有些话题不是他能去模糊不清随口乱提的。
徐福林自知失言,当即不多说话,疾步走上前,肥硕笨拙的身子贴着桌子边缘,努力的伸过手,要跟沈淮握手:“沈书记你大驾光临,叫这破酒楼子篷筚生辉啊。”
满屋子的人这时候都跟给中了定身术的,傻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只是满脸惊诧的盯着沈淮:
这小子到底是谁,竟然叫徐建中的老子都要对他点头哈腰。
沈淮不顾别人什么眼神看他,欠起身子,将要站起来,又坐下来,眼睛瞅着徐福林手里的酒杯,说道:“徐副县长,你端着酒杯子是想害我啊?”
徐福林好歹也是副县长,他之前跟沈淮打过照面,也听说过沈淮的作风,知道这样的强势人物不是他所能比,但是他热情洋溢的过来要跟沈淮握一下手,没有想到沈淮竟然连站都不肯站一下。
徐福林当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不敢流露出来,只是僵笑着站在那里,尴尬的把手收回来。
“徐总刚才说了,霞浦县喝酒有个规矩,徐副县长你端着酒杯,我要是站起来,就得把我跟前这杯酒干掉——刚才让徐总说得我差点下不了台,徐副县长,你这酒杯不放下来,我可不敢站起来跟你握手。”沈淮才不管徐福林的脸僵还是不僵,笑着说话,好像真是怕坏了霞浦县的喝酒规矩似的。
徐福林自然晓得自己儿子是什么脾气,说轻点骨子里就是恨不得天下都绕着他转,听沈淮这么说,猜到他们刚才喝酒闹了些不愉快,就算沈淮借题发挥,叫他下不了台,他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徐福林转回头冲着儿子就厉声训斥:“什么破规矩,你哪学来这些破毛病,跟沈书记没大没小的?你快给沈书记道歉。”
徐建中这时候自然也猜到沈淮是谁,浑身上下仿佛给一盆冰水打头顶淋下来,这几天县里稍有小道消息来源,哪个不在聊沈老虎、沈蛮子?
徐建中万万没有料到眼前这人就是沈蛮子,沈淮就是他今天的座上客而不自知,偏偏刚才还忌恨他与熊黛妮亲昵而百般挤兑。
虽然没有直接恶言相待,但徐建中也清楚自己有些话是说得有些过了。这时候他不再觉得他老子会是他坚强的后盾,怕叫沈蛮子怀恨在心,当下垮着脸走到前面来,苦涩的挤出笑容来,道歉道:“我有眼不识泰山,沈书记你就当我不懂事,我跟沈书记您道歉。”
沈淮抬头看着徐建中,看了他有三五秒钟,才笑道:“喊沈书记生分了,你还是喊我小沈得了;再说我明天才到县里报到,我现在还不能算霞浦县委副书记。”
这三五秒钟,徐建中如叫给毒蛇盯上一般,心里透着寒意;现在借两个胆子给他,他也不敢直呼沈淮“小沈”。
只是相比较徐建中的心虚,面如死灰的陈燕,站在一旁都快要打颤了。
市委组织部任命沈淮担任霞浦县委副书记、提名副县长的消息,在县政府里已经传开来。陈燕再没有见识,也知道沈淮的这个副县长,含金量绝非徐建中他老子徐福林能比的。
现在吃后悔药也迟了,陈燕心里将徐建中恨死:要不是配合徐建中踩人,她能在新县委副书记上任前一天就把人得罪干净?
徐建中今天倒没有说太多难听的话,她却跟个小丑似的跳了半天——她可怜巴巴的看着沈淮,想上前道歉,又心虚得恨不能叫沈淮打这一刻将她彻底遗忘,或许地上有条缝钻进去也成。
沈淮没有看面如死灰的陈燕,但念及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是熊黛妮的同学,也无意耍什么威风,把场面搞得太难看,招呼要大家都坐下来,笑着说道:“徐副县长给大家敬酒来了,大家都干站在那里有些不像话了;都坐下来喝酒吧。”又跟徐福林笑道,“徐副县长要不也在这边添张椅子?”
“葛县长在楼上。”徐福林尴尬地笑道。
沈淮点点头,说道:“市里安排我明天才正式到县里报到,今天我也是闲来无事,才到城关镇随处走走看看,才无意跟你儿子徐总他们碰上。我不想叫葛县长误会我是过来搞突袭,我就不上去跟葛县长打招呼了。”
徐福林并不清楚沈淮跟葛永秋之间有什么恩怨,见沈淮不愿意上楼跟葛永秋打招呼,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在听到沈淮将到霞浦县担任县委副书记的消息后,徐福林跟其他大多数的县里官员一样,都猜测沈淮是来接葛永秋班子的;所谓“王不见王”,葛永秋不会下楼来见沈淮,沈淮不原意上楼去跟葛永秋打招呼,再是正常不过。
徐福林也不再提敬酒一下,跟熊黛妮简单寒暄两声,托熊黛妮问候熊文斌,就灰溜溜的离开。
徐建中心里忐忑,想出去找他老子帮着拿个主意,但又怕在沈淮眼底下太着了痕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让酒席进行下去。
沈淮无意在熊黛妮的同学面前耍什么威风,再坐下去也是无趣,看了看手表,推着桌子站起来,跟徐建中说道:“多谢徐总今天招待,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你们了。”拿起他随手丢在墙角的帆包布,就要站起来走人。
熊黛妮问道:“你回不回市里?”
“是回市里啊。”沈淮说道。
“那我坐你的车回去。”熊黛妮说道,她也无意再留下来,就想跟沈淮一起回去。
“那得走快点,半小时后,还有最后一班车回市里。”沈淮说道。
熊黛妮意外的睁大眼睛盯着沈淮的脸,俄尔又觉得释然:在别人眼里,沈淮是那么难以亲近,但她一家子跟沈淮接触了这些年,也清楚他是什么性子,拿起挎包,就要跟沈淮一起赶去车站坐客车回市里去。
“怎么能让沈书记您坐客车回去,让我开车送你跟黛妮?”徐建中见有机会弥补之前的过错,怎么会让机会从眼前溜走?
“不用了。”沈淮拒绝道,“车站就在前面,我跟小熊走两步路就到了。”就与熊黛妮一起下了楼。
徐建中不敢强求相送,见沈淮执意要走,只能跟在后面送他与熊黛妮下楼——徐福林听到众人走楼梯的声音,也紧跟着从楼上追到门口来,说道:“沈书记您这就要走啊?”
沈淮站在楼前,抬头看了看在灯光打照下富丽堂皇的徐记酒楼,跟徐建中说道:“徐总这酒楼建得真漂亮啊!”
“沈书记,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酒楼还能入你的眼?”徐福林笑着应道;徐建中心里忐忑,不知道沈淮在离开为何突然又赞他这家酒楼来。
“我算见过大世面啊?”沈淮一笑,又说道,“你家徐总才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今天听人说徐总建这酒楼,不仅改了县里的规划,把县中名下的一块地划过来,还砍掉园林局明文保护、禁止砍伐的一排百年梧桐树。县中有教师讨说法,徐总说这事告到国务院都没有鸟用。徐副县长,你说说,我跟你家徐总比,能叫见过大世面的人吗?”
徐福林这下子脸也垮在那里,没想到沈淮会心眼小到当下就要整他们徐家。
第四百八十九章无法解释的误会
在沈淮未表明身份之前,看他这身普通之极的打扮,谁会把他当成个人物?
徐建中虽然也想在熊黛妮面前表现出温文尔雅,给她留下好印象,但看到她待沈淮亲昵,心存嫉恨,就想着架秧子今天将沈淮灌翻,叫他在熊黛妮面前出丑,哪曾想会一脚踢到铁板上去?
更叫徐建中没想到的事,沈淮在离开之前,竟连着将“篡改规划”、“强占土地”、“破坏绿化”的三顶帽子扣他头上来。
换作别人说这番话,比如说王卫成,徐建中自然不会顾忌什么,完全可以当作屁放过去,但这番话是从明天就要到霞浦担任县委副书记的沈淮嘴里,徐建中哪里还敢不当回事?
这三顶帽子,就仿佛三枚重磅炸弹,一枚一枚的准确在徐建中的心里炸开。他虽然早就听说过沈蛮子的凶名,但没有想到他会睚眦必报到这种程度,当真是一点都不留隔夜仇、有仇当场就要找回来。
徐建中又惊又气又怕,但看着沈淮与熊黛妮离开,他也不敢吭声说什么,只是怔怔看向他老子,问道:“这个沈蛮子是想干什么?”
徐福林垮着脸站在那里,脸涨成猪肝色,他原以为沈淮再嚣张,也会多少给他点颜面,没想到沈淮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前脚吃过他家的酒,后脚就要拆他家的楼。
徐福林也早就听说过沈蛮子睚眦必报的作风,但心里更害怕沈淮到霞浦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会直接烧到他徐福林的头上来。
新官上任三把火,说的就是立威之事。要是沈淮把他徐福林当成在霞浦立威的靶子打,怎么叫徐福林心里不又惊又惧?
徐福林心里又气又怒、既惊且怕,看到他儿子那张脸,心里一股邪火烧起来,厉声骂道:“规矩,规矩,你他妈哪那么破规矩?谁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