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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医馆,那些唉声叹气叫苦喊痛的病人见了她,都忘了叫喊。满街的行人,也纷纷看过来,甚至连苏吟歌也抬头望了她一眼,眸子里似乎有异彩闪动。但顾青瑶却无法肯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错,也没空再品味自己这一番复杂的心绪,只管拉着宋嫂一路走去。
高谈阔论,说笑尽欢,言笑无忌。一路行来,越发是眉眼盈盈,艳光四射。再一次引来满街侧目,不过男子多迷醉,女儿多艳羡,反不见了以往的轻视嘲讽。
顾青瑶拉着宋嫂足足逛了一整天,抱着各色脂胭水粉,七八根钗,五六双耳环,两只镯子,三四块玉,与宋嫂约好一人一半,满载而归。
宋嫂也一样笑得无比开心,这么多好东西,根本没花多少钱。那些个老板个个在顾青瑶的绝世姿容下瞧酥了整个身子,只恨不得把货物多塞几件给顾青瑶才好。
回到医馆时,已经是夜晚了。医馆已经关了门,苏吟歌也没在前头的店铺处。宋嫂还在左右张望,顾青瑶却是停也不停一刻地往里走,才一打开自己的房间就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
整间房里,不知堆放了多少书、多少图,而苏吟歌就站在书堆中间。
“从明天开始,你跟着我学医,在医馆当学徒。你的工钱视你有多少长进而定,什么时候还完了欠我的债,什么时候走人。”
顾青瑶站在原处,一时还没明白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苏吟歌却不再多说一句,抬腿便走了出去。对于顾青瑶的绝色丽容,他却是连眼角也没扫一下过来,直接与她擦肩而过,直走出五六步,方才淡淡地说了一句: “当学徒是要挽起袖子干活的,这样的打扮又误事又麻烦,明天别再这样了。今晚就自己先看看医书吧。”
他说话的时候甚至连身也没转一下,漫不经心地说完,闲闲地走回前头的店铺去了。
顾青瑶站在房前好久,才慢慢举步走进房内,随手拿起一本医书,信手翻了翻。因为过分震惊而忘记的愤怒,终于渐渐升腾而起,身子开始颤抖起来,脸色渐渐变青,最终大叫一声: “苏吟歌,”猛回身,用尽全力,恶狠狠地把手中的书扔了出去。
宋嫂被她这样的怒气吓得不敢说话,悄无声息地躲到一旁去了。
顾青瑶却砰然坐到床边,无声地伸手去抚自己的脸。这张脸,已经笑了一整天,可是却也僵硬得仿佛只是别人的脸、别人的笑。一颗心,仍冷得如同冰雪。没想到,方才怒极的一喝,反倒似叫出了满腔的委屈!难道这一天的努力强笑,竟比不上苏吟歌几句漫不经心的挑衅?
或许真有着许多的不甘心不情愿,不痛快不高兴,但她终究还是成了苏吟歌这小小医馆中的一名学徒。
第一天上工,她真的很听话地穿了粗布的衣裳,完全显不出身材的婀娜。乌发随意地挽成髻,几缕发丝散落在脸上,多多少少也遮住了些许艳丽的容貌。
学徒是没有资格给病人看病的,所做的不过是接待病人,细听着大夫的吩咐,帮着拿药煎药,如此而已。
说起来也并不算特别繁重和辛苦,只是天刚蒙蒙亮就被苏吟歌在外头拍门叫醒,认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药。
等到宋嫂的粥端上桌时,雪白的粥在她眼前也变成了当归、丹参和白术,在眼前晃来晃去。
吃过早饭,打开医馆的大门,苏吟歌端端正正坐好,却硬要支派顾青瑶擦桌子扫地。
顾青瑶忍着怒气,纡尊降贵,扫得满店尘土飞扬。苏吟歌灰头土脸之后,却又被顾青瑶信手往桶里一扔的抹布,溅了一身脏水。
顾青瑶全无愧疚地等着苏吟歌发火,谁知苏吟歌却一声不出,全无半点儿火气地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回来坐好,脸上的笑容照样温和宽容,活像个弥勒佛。让人怀疑那尖酸刻薄,小心阴险的苏吟歌,也许根本不存在。
稍后,病人陆续上门,一天的生意开始了。而顾青瑶这个新任学徒也渐渐忙活起来了。
她确实很忙,忙得在半个时辰里,连续两次打翻苏吟歌的笔墨,弄污了三张药方,还把两个病人要抓的药对调拿错,摔坏了整整四个药罐。
小小的医馆里,就听得“砰砰”声、惊叫声、道歉声、赔笑声不绝。
病人们也个个皱眉,用十分不以为然的眼神看着顾青瑶。
苏吟歌本来就很忙,有顾青瑶的帮忙就更忙了,难得他依旧纹线不动,神色不变。
药方污了,他重写;笔墨翻了,捡起来就是;药罐子摔坏了,他和和气气请宋嫂帮着再多买几个来;药拿错了,他亲自站起来,重新抓药,一再对病人道歉,然后又心平气和地坐回去,接着给人看病。从头到尾,半句重话也没说,笑容依旧温和得可以包容一切,让每一个病人都由衷地赞叹。
“苏先生,你真是好脾气啊。”
“这么笨的学徒,也只有你会收。”
“是啊,苏先生心肠好,人又良善,只当是做个善事,赏人家一口饭吃,也就什么都包涵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苏吟歌只是微笑,并不多说什么,但顾青瑶却气得脸青唇白,差点儿没晕过去。
于是,有意作对的结果是:因为打翻了笔墨,必须重新洗笔,并且把地上的墨渍擦干净;因为药方污了,必须用力磨墨,以便让苏吟歌可以重开方子;因为把药拿错了,必须重新再一遍一遍背药名认药材,再仔细分辩苏吟歌以各种神仙难认的大夫字体写出的各式药名;因为四个药罐破了,必须重新把新买来的十六个药罐洗得干干净净.可是,在清洗的过程中,又失手打破了三个,还把手割出了一个老大的口子。
就在顾青瑶望着自己手上流出来的鲜血,欲哭无泪的时候,手中忽觉一紧,却是苏吟牵过了她的手,往她的伤口上上药。
顾青瑶心中正在恼恨他,原想用力挣开,可不知是不是因他掌上传来的暖意太令人留恋,一时竟发不出力来。她悄悄凝眸去望他的脸,苏吟歌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笑的时候,总是温和的如春风拂面,可是一旦笑容消失,眉头就总会皱在一起,眼中闪着专注的光芒,手上动作娴熟地为她处理伤口,这副认真的样子,竟令她莫名地有些失神。她忙抬起头来,望望还在等着的病人, “怎么不先医你的病人,你不是天大地大,病人最大的吗?”
“你现在也是病人!”苏吟歌略一顿,又再加了一句, “今天来看病的,大多不是重病,也不是半点儿不能耽搁的。”
“这算是你昨天行为的解释吗?”想起昨日挨的一耳光,顾青瑶心中仍觉悻悻。
“昨天的事,我不会道歉,”苏吟歌处理完顾青瑶的伤口,抬头看向他,展颜一笑,如日照长空,“但是,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高兴我挨打?”顾青瑶更加没好气。
“高兴你今天虽然满心不快,处处和我作对,但仍没有做任何一件拿病人出气的事。”
顾青瑶略一怔,立刻说: “我故意拿错了药。”
“你不是故意,是真的没把药分清楚。”从早上开始,注意力就没有真正离开过顾青瑶半刻的苏吟歌,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短处, “所以今天关门以后,你要给我好好地再重新认足一个时辰的各色药材。”
顾青瑶脱口怒喝: “苏吟歌!”
苏吟歌却巳大笑着转身回去,继续给人看病去了。他开心的样子,让每一个病人都在奇怪,不知这位苏先生,为什么高兴成这个样子。
只有顾青瑶气得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平生仅知的几个粗俗的问句已在心头骂了个遍。这个混蛋苏吟歌,自己刚才还差一点儿就被他的一句话给感动了。
整整一天,顾青瑶都在医馆里忙前忙后,被苏吟歌支使得团团转。有意惹事,苏吟歌也不生气;无心犯了错,苏吟歌也不发怒。但叫她做的事,却只多不少,绝不因她心怀恶意,手脚笨拙,而放她好过。
顾青瑶手脚没有停,但愤怒的眼睛却总是会死死地盯住苏吟歌!
苏吟歌笑容温和,声音轻柔,和病人说的每一句活,都可以让人心中安定,再重的病情,再痛的病体,他也可以用这样的笑容关怀,给人以信心。
无论病人是粗暴也好,无礼也好,脏肮也罢,任性也罢,他都含笑包容一切。
有的病人爱唠叨,他就一边诊脉一边耐着性子细听,时不时间几句。即陪着闲聊,又问及病情,不知不觉,就对症开出了方子。
有的病人一身脏肮,身有毒疮,他不避恶臭,查看病情。在所有人都皱眉掩鼻时,他的笑容仍旧祥和平实得让所有人感到舒服。
有的病人是孩子,胡闹爱动,他却也可以一面陪着说笑玩闹,轻易降伏孩子,一面就在不知不觉中诊病完毕。
他总是在笑,笑得自然随和,不带半点儿牵强。
顾青瑶一直望着他,望着那男子救人治病时专注的神情,望着他一心一意为人解除痛苦时眼中的光彩,自己的眸子从什么时候开始由不肯移开而变成忘记移开了。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无论自己在哪一处,在做什么,苏吟歌眼角的余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跟随着自己。她更不可能会知道,即使是在看病诊脉的时候,苏吟歌的一部分心神,也会完全不由自主地紧随在顾青瑶的身旁。
忙了整整一天后,顾青瑶和苏吟歌都已经很累了。望着宋嫂准备好的热腾腾的饭菜,无不食欲大增。不但苏吟歌吃了不少,就连顾青瑶也很给面子地连吃了两碗饭。
宋嫂乐得笑开了怀, “顾姑娘,我可是从来没见你吃这么多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嫂无心的一句话,却令顾青瑶心中略略一动,低头望着自己面前空空的饭碗,她心中隐隐想到了什么。
苏吟歌也吃完了饭,放下碗,看向顾青瑶, “昨晚的医书你看了吗?有什么不懂,现在问吧,白天我也没空给你解答。”
真是已经习惯和苏吟歌针锋相对了,一听到这样的问题,顾青理想也不想就反驳: “用不着你这三流的大夫来教,我自己看得懂。”
苏吟歌即不怒斥,也不争辩,笑着点头, “好,我也正好省了口舌。”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往厨房外走去,口里闲闲地吩咐: “等会儿记得把碗洗了。”
顾青瑶手上猛一用力,一双筷子顿时折断,她犹自不觉,信手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暗中恼恨自己明明知道这人的真面目,白天怎么还会被他为人看病时做出来的假象骗倒。一时坐在桌前,只是沉下脸来生闲气。
宋嫂看得好笑,一边摇头一边说: “好了好了,真要你洗碗,这些碗还不知道能剩下几个,去吧去吧,这里由我来。”
顾青瑶站起来说了声: “谢谢宋嫂,我去看医书。”说完便飞也似的冲回自己的房里去了。心头暗暗发誓,就凭着自己顾家三小姐自幼过目成诵一点就通的天才,定要把医书研究透彻,非得在医术上压过那个混账不可。
苏吟歌扔给顾青瑶的的医书,即多且杂。
顾青瑶初看时眼花头疼,心里暗恨苏吟歌,但在整理之后,她把各式医书,分门归类,然后再拿起最是浅显易懂的《汤头歌》开始细看。
因心中太过急切好胜,竟是一夜无眠,从浅到深,看了数本医书。虽然过于求快,但仗着往日过目不忘,解一知十的聪明才慧,对于医理药道,居然也略略了解了一些。
只是医书本就艰涩无趣,她这里强读强记,整夜辛苦,等到天光大亮,她已是困顿不已,恨不得倒回床上,大睡个三日三夜。但外头,苏吟歌已经在拍着门叫着要开工了。
顾青瑶生性刚强好胜,自是强撑着出来忙活。
苏吟歌明明看出了她的倦意,就是毫不体惜,照旧指东派西,支使得她团团转。
顾青瑶难免手足忙乱,一会儿撞着了孕妇的腰,一会儿踩到了老伯的脚,一会儿打翻中药,一会儿拿错银针。她只得在许多病人的不满声中,不断道歉,把一辈子的小心都赔完了,三辈子的委屈也受尽了。平生在父母夫婿面前尚不肯这般示弱低头,如今却被苏吟歌害得受此折辱。若是旁人受这样的委屈,早就痛哭着跑走了,但她生性要强,越是如此,反而越要做好。苏吟歌要她做的事,她反而全不推托躲避,纵然笨手笨脚,做来无比辛苦,但仍然尽一切力量想要做好。
等到中午,病人一个个离去,她已经是手足酸软,大汗淋漓,比练上三四个时辰的武功,好像还要辛苦疲累,可是苏吟歌却不给她丝毫喘气的机会,又要她到院子里,把方才用过的一干医具,通通清洗干净,只是这一去,过了好一阵子也不到前头来了。
苏吟歌等得也有些不耐,恰好又是中午,并无病人上门,便自己到院子里来看。见顾青瑶坐在小椅子上,弯着腰正伸手在木盆里清洗药钵,却又一动不动,姿式颇为古怪。
苏吟歌略略皱眉,走近过来,才发现顾青瑶两眼微合,呼吸轻缓,竟然在做事的时候,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她的两只袖子挽到肘部,露出雪也似的手臂,头发略有些散乱地垂在额前,脸上、身上、手上都溅了不少水珠,还不曾干透,如普通民家女儿一般。苏吟歌看了,不知不觉莞尔一笑,想要叫醒顾青瑶,却又在张口之时,让本欲发出的呼喊,无声地悄悄消散在阳光下。
他悄悄地转身想要走开,却又听身后传来轻柔徐缓的声音: “心之合脉也,其荣色也,其主肾也。肺之合皮也,其荣毛也,其主心也。肝之合筋也,其荣爪也,其主肺也。脾之合肉也,其荣唇也,其主肝也。肾之合骨也,其荣发也,其主脾也。”
苏吟歌回头,却见顾青瑶仍在闭目安睡,口中还在喃喃地念着: “庚日辰时商阳居,壬午膀胱通谷之,甲申临泣为俞木,合谷金原返本归。”
忽听顾青瑶在睡梦中背诵《素问篇》,苏吟歌已是一呆,又听她转眼又背到了《子午流注》,更是一惊,眼望顾青瑶,看她似乎仍在憨梦之中,看不出丝毫假扮的样子,难道她真的是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背涌的吗?她竟有这样过目不忘的天分?心中犹疑,他却还是不出声打扰她,快步回前头医馆去了。
顾青瑶睡得渐渐深了,身子很自然地往前俯去,前方没有床没有桌,立刻失去平衡。她在一震中醒来,才记起自己正在做事,一边骂着苏吟歌狠毒刻薄,一边快手快脚把事做完。转回到前头医馆处,人还没进去,已听见一阵又一阵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斥喝声,以及苏吟歌温和的劝慰声。
原来是一个正在看病的孩子,大哭大叫,死活不肯让苏吟歌给他扎针。带他来看病的妇人,不停地呵斥。苏吟歌却不急不恼,带着笑又哄又劝,极之亲切温和。
顾青瑶看在眼中,忽想起那一夜被他凶狠霸道地抱进房间时的情景,心中又是一阵气结。这男子,在旁人面前,装出一副温和慈爱的样子,对哪个不合作不听话的病人都好声好气,独独对她不是凶就是骂,恼了还一记耳光打过来。
想到这里,一阵气苦,忍不住恶狠狠地冲苏吟歌瞪了过去。
偏苏吟歌刚刚把孩子劝得不哭,正在专心扎针,根本没瞧见她含恨的眼光。
顾青瑶气极了,很用力很用力地把手上的一大堆东西重重地放下。
这么大的响动,总算把苏吟歌震得手上一顿,抬起头来,就连被治病的孩子,也转过脸来。
顾青瑶徒然一震,倏地睁大了眼,怔怔地望着那个孩子。
刚才那哭哭叫叫声音响亮的孩子,两只眼睛只有一片茫茫的白,甚是骇人。
苏吟歌深深地望了顾青瑶一眼后,才柔声地说: “小杰,刚才是顾姑姑做事发出的声音,以后顾姑姑也会在这里帮忙治病的。”
瞎眼的小杰,笑了一笑,喊道: “顾姑姑。”他脸上还带着方才哭泣的泪,越发显得小小的脸儿,稚真可爱。
顾青瑶竟被这盲目孩子的一声唤,叫得一阵慌乱,明知他看不见,还是极力一笑, “小杰!”
小杰应了一声,回过头去,安静地等苏吟歌为他扎针。
苏吟歌扎完针后,摸着他的头,夸奖了几句:
“小杰真乖,真勇敢。”年幼的孩子便笑得无比开心,拉着母亲的手,快快活活地离去了。
只是顾青瑶却仍不曾自震撼中回复,怔怔地望着孩子远去的身影,动弹不得。
苏吟歌来到她身旁,淡淡地说: “小杰一出世就这样,可是他活得很坚强,除了有点儿怕扎针之外,平时很少哭叫,还常缠着我教他用手摸着识字。我真的庆幸,我的医术虽不能让他看见东西,但至少可以让他不再受别的病痛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