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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萧辰的耳力,断无听不到之理,当下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白盈玉微微一笑,低声答道:“不会的。”究竟是她不会被萧辰欺负,还是萧辰不会欺负她,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确是怕苏倾不便,白盈玉权衡之下,还是将绣帕交到绸缎庄去,未绣的还剩下三条帕子,向店家赔了不是。
回来时,萧辰已收拾好了行装,两人向苏倾唐蕾辞行后便出来。
萧辰也未雇马车,也不朝镇外走,反而朝镇上走去。白盈玉以为他看不见走反了,忙提醒他:“二哥,出镇子得走这边。”
“我们先去客栈取马车。”萧辰道,“而且,客栈里有件你想见的东西。”
白盈玉微怔:“是什么?”
“去了就知道。”
见他不说,白盈玉也无法,好奇地一路随他往客栈来。到了客栈,萧辰便让店小二请天字二号房的客人下来。
不过一会儿,她便看见李栩拎着关着猫的鸟笼自楼梯上下来。
“李五哥,你怎么……”看见李栩,又看见了小玉,白盈玉又惊又喜,忙自他手中把鸟笼接过来。
萧辰在旁笑道:“唤他小五就行了,唤五哥可就乱了辈分。”
闻言,李栩又看见白盈玉梳的发髻,顿时了然于胸,朝白盈玉长鞠一躬,笑唤道:“嫂子,小五这厢有礼了。”
白盈玉羞红了脸,微垂着头,身子半掩到萧辰身后。
萧辰伸手就在李栩头上敲了一记:“东西收拾好了么?马车呢?”
李栩摸着脑袋,嬉皮笑脸道:“我且再住两日,二哥,现下你有了二嫂,我可不能碍你们的事。”说罢,在挨骂之前,他飞快地溜走,“我去把马车牵来。”
萧辰无奈,微微一笑,未作计较。
“师父在蜀中家里么?”白盈玉抬头问萧辰。
萧辰摇头:“应该还没回来。”他顿了下,似乎想起一事,“我们先往京城一趟吧。”
“京城?你有事要办?”
“呃,咱们爹爹的墓在那里,我想应该去拜祭一下。”萧辰平静道。
白盈玉感激地望着他,其实她心中一直想着应该去坟前告知爹爹,但因爹爹是犯官,又可能是害萧逸的人,故而她也不敢向萧辰提此事。此时听见萧辰竟然主动说出来,心中自是感动不已。
“谢谢……”她轻声道,后面的话哽咽难言。
听出泪意,萧辰重重挽了她的手,淡淡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两人一路北上,因天寒地冻,时有雨雪,故而走了颇长时日。他二人正是两情缱绻之时,虽每日困在马车之中,但说说谈谈,倒也不觉烦闷。
这日白盈玉说起幼年时采莲子的事情,正说自己不慎落入水中,乍然停住……
“怎么了?”萧辰不解。
“二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我爹爹也曾与我说过,他当年落水差点毙命,是他大哥救了他。”
“呃,”萧辰点头,“就是你舅舅救了他?”
白盈玉摇摇头:“不对,我想爹爹的大哥可能不是舅舅,是我想错了。爹爹当年落水时不过十二岁,他还未到顺德,如何能认识我娘和我舅舅。”
萧辰半靠在马车内的软榻上,闻言微微皱眉:“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件事?”
“我……”白盈玉语塞,半晌才点头道:“真相究竟是什么,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心里总是觉得不安。”
“我对你说的话,难道你不信?”
“不是,我相信,可……就好像有条蛇躲在暗处,我虽然知道它不能把人咬死,但还是会提心吊胆,生怕它在某个时候冲出来。”
萧辰微叹口气:“也许暗处根本没有蛇。”
“也许有,也许没有。”白盈玉垂头,也叹气,“不到它冲出来的那刻,谁都不知道。”
萧辰没再言语,一径沉默着,听着马车轮子咔咔压过路面的声响……
“你还知道多少关于那位大哥的事,都说出来听听吧。”良久后,他道,“也许能找出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听他这么说,知道自己又将他拉回了当年惨案的漩涡之中,白盈玉愈加歉疚:“二哥,我……”
萧辰淡淡一笑:“莫想太多,你既然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不能让你跟着我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只是无论真相是什么,你都得记得那晚你说过的话。”
“我知道。”
白盈玉点头,她自然会记着——“从今后,你到哪里,我到哪里。”
第六十五章 老树寒鸦
一路上,白盈玉断断续续地回忆起过去爹爹曾经说过的事。但因大部分都是儿时的记忆,一下子也无法全部想起,故而两人并未找到任何线索。
快到京城时,因想到白盈玉身份特殊,萧辰便唤她罩上面纱,又命车夫寻一家清静的客栈,并不往热闹处去。因天色已晚,两人在客栈住下后,想着次日便去西面城外拜祭。
窗外噗噗下着雪。
白盈玉正铺着床,突想到一事,回身朝萧辰笑道:“对了,小七眼下可是在开封府当捕快?”
想到这个师妹,萧辰无奈道:“随她去吧,她的性子,撞了南墙也不见得会回头。”
“我们来京里,要去找她么?”
“算了,她身旁肯定有不少官差,我不想节外生枝。”
不能见到莫研,未免有些遗憾,但自己身份确是不该抛头露面,白盈玉微叹口气:“明日,我们拜祭过就走么?”
“呃……我想去一趟午门。”萧辰淡淡道。
午门,是萧逸被问斩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他去做什么,白盈玉丝毫没犹豫地点点头:“嗯,我陪你去。”然后,接着低头铺被衾。
萧辰起身,走到她身后,自后搂住她腰身,头深埋在她脖颈处,并不说话。白盈玉放下被衾,抚上他的手,也靠着他。
两人静静地站着,听着彼此的心跳……
次日清晨,萧辰二人起了大早,在房内用过早食之后,便出去购买香烛纸钱等等祭拜物件,而后才往城外去。
西面城外不远便是乱葬岗,自上延伸下来,都是一些乱坟堆。平日便是在日间,看上去也让人觉得阴气森森。此时,因昨夜里的一场大雪,将这处地方粉饰太平,看上去银白晶莹,倒强于寻常。
让马车远远地等着,萧辰与白盈玉慢慢行走在其间,寻找着白宝震的坟堆。幸而白宝震的墓碑是石头制成,在一大堆木牌牌中还是有些扎眼,白盈玉并不怎么费事便找到了他的坟堆。
她先用帕子细细抹去墓碑上的尘土,萧辰则用笔蘸漆,将上面的字重新描过。
香烛燃起,纸钱飞灰。
萧辰携了她的手,在墓前跪下,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一只寒鸦栖息在不远的一棵老松上,零零落落地叫唤了几声。萧辰直起身来,朝着鸟叫唤的方向,若有所思……
“上回,你差点就在这里寻了短见。”他道。
想起当初之事,真是恍若隔世,白盈玉起身微笑:“亏了你,幸好我没死成。”
“是你爹保佑你。”
“是啊!”
白盈玉满心感激,当初又怎么想得到,自己有一日会成为他的妻子。她展目望去,眼前白茫茫的荒凉景象映入眼中,却是一派平静祥和,竟还生出几分熟悉之意来。
“奇怪,这地方我好像来过。”她疑惑道,转目看向四周。
萧辰不解:“葬你爹的时候你来过。”
“不是,我是说更早以前,是小时候,爹爹曾经抱着我来过这里,也是这么一个大雪天。”白盈玉微颦起眉头,“好像,也是来拜祭谁……”
循着模糊的记忆,她缓步往那棵老松走去,才走了几步,树上那只寒鸦嘎地大声叫唤了下,冷不丁地把白盈玉骇了一跳,停住了脚步,抬眼望去,却见那老鸦扑扇着翅膀,慢吞吞地飞走了。
她怔了下,听见萧辰在她身后问道:
“怎么,被吓着了?”
“不是……”
嘴上虽然否认着,她心中还是有些发怵,萧辰自后握了她冰冷的手,轻轻捏了下。她这才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直走到那棵松树下……
松树旁边有个坟堆,看上去有些年头,坟前并无任何墓碑,便是连最简单的木牌也没用。白盈玉盯了它看,试图想起些什么。
“是谁的坟?”萧辰不解,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就记得小时候上京来,爹爹曾带我来拜祭过。不知道是不是这棵树,我也记得不甚清楚,好像我在这里还跌了一跤。”
她低头踢了踢老松的树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蹲了下来,用手在松树皮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一块有些松动的树皮,用手指用力把树皮取下来,露出了内中……
“怎么了?”
萧辰听出她呼吸急促,显然是受了惊吓所至,忙蹲下身子问道。
白盈玉无法言语,只将他的手按到树皮剥开之处。
内中并无物件,而是仅仅刻了几行字,萧辰自上而下,慢慢摸下来,字并不多,每个字却都如火炭般灼烧着他的手指——“宋顺德都督萧公逸云倾墓”
“爹爹。”
萧辰的嗓子干哑地几乎发不出声音来:“这是我爹爹的墓。”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从树上摸到地面,到处摸索着坟堆的所在。
白盈玉忙哽咽着指引他。
摸到坟堆后,萧辰直挺挺地跪下,拜了三拜:“孩儿不孝,今日方来拜见爹爹。”
他身旁白盈玉亦向坟堆拜下,心潮起伏,感慨万千: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自己幼年时候,爹爹带着她来拜祭的这个人,竟然就是她的公公。一时间,往事的一幕一幕齐齐涌上心头,她记起了那日的种种……
也是这般的大雪天,白宝震一身布衣打扮,抱着年幼的女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这株老松走过来。
“爹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年仅五岁的小盈玉因为怕冷而紧紧搂着父亲的脖颈,好奇问道。
白宝震搂紧她,掩了掩她的小披风,以防寒风窜进去。
“爹爹要去见一个人。”
“那人住在这里吗?”小盈玉四处张望,远远近近皆看不见人影,“这里一点都不好玩。”
白宝震涩然苦笑:“所以我们要来看望他,免得他寂寞。”
老松已在眼前,白宝震停住脚步,将小盈玉放下来,将她扶稳方松开手,然后望着眼前荒芜的坟堆,长叹口气,眼眶微微泛红。
“都督……二宝来了。”
他极轻极轻道,话音未落,泪便先坠了下来。
“爹爹!”小盈玉不解爹爹为何突然流泪,揪着他衣袍道,“爹爹哪里痛?玉儿呼呼,呼呼……”
白宝震自觉在女儿面前失态,匆忙用袖子抹去泪水,然后摸摸她的手:“玉儿乖……来,跪下来磕个头。”
小盈玉不敢违背父亲的话,乖乖跪在坟堆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这是我女儿,我和扶柳的女儿。本来我们都该来看您的,可扶柳她身子一直不太好,就没让她进京来。”白宝震也跪下,絮絮地说着,“这几年,我一直在扬州呆着,是个小小的县太爷。您该笑话我了吧……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替朝廷做事,尽忠职守没用,两袖清风也没用,还不如踏踏实实地给自己存些家底,嘿嘿,您听了这话该骂我了吧……”
第六十六章 捕快卫朴
“爹爹,你在和谁说话?”小盈玉在旁不明白爹爹为何喃喃地自言自语。
“爹爹在和埋在这里的一位伯伯说话。”
“这位伯伯是谁?”小盈玉已经些许认得几个字,环身张望了下,却并未看见有墓碑,奇道,“这位伯伯的坟前怎么没有碑?”
白宝震涩然苦笑,长叹一声,看见身旁青松苍劲,遂道:“谁说没有墓碑,这棵树便是这位伯伯的墓碑了。”
“树?”小盈玉爬起来,绕着树找了一圈,还不慎被掩在积雪下的树根绊了一跤,也没用找到任何字迹,“怎么没有字,连这位伯伯是谁都不知道。”
“你只要知道,这位伯伯是爹爹最亲最亲的人。”白宝震揽过女儿,替她拍去膝盖上的雪。
“比娘还亲?”
“……呃,比你娘还亲。”
“比玉儿还亲?”女娃娃的话音中带着些许忐忑。
白宝震忍俊不禁,只得道:“和玉儿一样亲。”
小盈玉复欢喜起来:“我知道,伯伯肯定是和玉儿一样,很乖很乖。爹爹,我们把伯伯的名字刻在树上,不然别人来了不认得怎么办?”
白宝震不答,注视着面前的荒冢良久,才点了点头:“好,就听玉儿的。”他掏出贴身匕首,割下一方树皮,在树身的缺处上工工整整地把字刻上……
“爹爹,为何要刻在里面,不刻外面呢?”小盈玉不解。
“刻在外面,万一被人划花了就不好。”他随口哄骗。
“哦……”
待字刻好,白宝震仔细抹去浮屑,凝视片刻:“都督,二宝无能,以前对不起您,连块碑都不能为您立,您别怪我。可您放心,那些仇,二宝一直记在心上……”缓缓将那方树皮放回缺处,用力按下去使之齐整。
他起身抱起小盈玉,深看一眼荒冢,转身离去。
“后来,我就再没有随爹爹来过京城,也再未来过这里。”白盈玉看着树上红漆描过的字迹,“我想爹爹一定又来过,只是没人知道而已。”
萧辰点头:“而且,将我爹葬在此处之事,他也没有告诉过司马扬。”
闻言,白盈玉略一想便明白:“对,否则以司马扬的性格,一定会为都督迁坟。……他二人都是都督的故人,且关系密切,爹爹为何不告诉他呢?”
“也许是因为他信不过司马扬吧。”
“信不过?”白盈玉愈发不解,“怎么会这样?”
“他们一个官场,一个在商场,若说他二人是掏心掏肺的好友,恐怕不容易。”萧辰道,“何况你爹爹与我爹爹关系显然要更近些,他未必当司马扬是自己人。”
白盈玉半晌才叹了口气:“也难怪司马扬会怀疑到爹爹身上,原来他们本就有隔阂。”
萧辰忽然有些累,半靠在树上歇息,白盈玉担忧地望着他,见他脸上不好,生怕他又发头痛。
“回城里要请人,明天来捡骨。”萧辰低低道,“我不能让爹爹躺在这乱坟堆里。”
“嗯,好。”
白盈玉想起自己的爹爹尚在其中,不禁有些难过,只是下葬之后,须得三年方可捡骨,此时她亦无法可施。
“等过三年,咱们再上京城来,把你爹爹也接回去。”萧辰又道。
“嗯。”见他如此体贴,白盈玉心中暖意融融,轻声应了。
两人慢慢往回走。
此处乱葬岗本是人迹罕至,却有几个捕快打扮的人押着一名犯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有捕快过来。”白盈玉朝萧辰低低道,虽然脸上蒙着面纱,但她心底难免发慌……只盼着那些捕快中无人见过自己。
萧辰扶着她在雪地中行走,神色波澜不惊。
似乎是来认尸的,犯人引着捕快往乱葬岗上去,白盈玉正暗松口气,却见为首的那位捕快看见他们面貌时,脚下一滞……
她心中一紧,步伐顿时有些凌乱,生怕那位捕快认出了自己。
那捕快盯了萧辰两眼,犹豫片刻,朝其他捕快说了几句,便朝萧辰二人走过来。
白盈玉不明其意,而萧辰亦听见走过来的脚步声,遂将她半掩在身后,手掌暗暗运起气来。
“萧公子。”捕快走到萧辰面前,开口道。
这声音,萧辰一怔,本待想问,却又想起那人临别时的话,遂转而道:“现在,我该如何称呼你?不妨相告。”
原来他听出说话的捕快便是当日顺德卫府中的卫朴。
卫朴哈哈一笑:“那日的话,请萧公子忘了吧,我并未改名换姓。”
萧辰这才微笑道:“卫公子,别来无恙。”他还记得曾听司马扬说过,卫朴现下是公孙策的学生,如此想来,他当捕快原也寻常。
“我现下在办个案子,不能多谈。萧公子,你住在何处,我晚些时候过来找你。有些事我需得对你说。”
听他语气,似有要紧事,萧辰遂告之所住客栈,卫朴快步告辞而去。
白盈玉之前并未见过卫朴,听了二人对话,才知道与自己无关,待卫朴走远,才问道:“他是谁?”
“他就是卫近贤的义子,卫朴。”
“是他!”
白盈玉微微吃了一惊,随即担忧道:“他找你有何事?”
萧辰摇头:“不知道。”
“那他……说什么改名换姓?”她方才便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
萧辰便将当日卫朴所说的话告诉她。
白盈玉低头沉吟片刻,方叹道:“我爹爹当年,也许想得和他一样,所以他也改名换姓,只是他没有卫公子幸运,能投在公孙先生门下。”
“也许……”萧辰话刚出口,却有些迟疑。
“呃?”
“我在想,也许是我爹爹害了你爹爹。”
白盈玉愈发听不懂:“此话怎讲?”
“我爹爹当年的事,很多人都无法释怀,从卫近贤,到司马扬,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