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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强势惯了,坚决不肯先低头,便将怒火燃烧到钟唯唯身上:“钟唯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挑唆我们母子不和!来人啊,把这个包藏祸心的狐媚拖下去乱棍打死!”
钟唯唯大叫:“冤枉啊!”
眼看着万安宫的宫人如狼似虎地朝她扑过来,想也不想就朝重华奔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袖子藏到他身后:
“陛下,微臣都是为了您啊,您不能不管微臣。”
重华凉凉看她一眼:“你都是为了朕?你为朕做什么了?”
钟唯唯冲口而出:“我为陛下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重华勾起唇角:“既然如此,那你就为朕去死吧。”
钟唯唯急得跺脚:“好死不如赖活着,陛下您不能过河拆桥。我是因为您的缘故,才得罪的太后娘娘。”
那边韦太后见她居然不肯束手就擒,不由更为光火:“你们还站着干嘛?把她拖出来!有事本宫担着!”
宫人道一声得罪,围拢过来拉扯钟唯唯。
十万火急之中,钟唯唯死死抱住重华的腰,心中恨死他了,语气却十分可怜:“陛下,陛下,您曾说过,谁敢动您的人就是和您过不去,天子无戏言,您现在要食言而肥了吗?”
她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语气可怜,嘴皮子却很利索。
就像是小时候犯了错,要被师娘施以惩罚,她怕疼,因为知道他脾气不好,师娘拿他没办法,就总是这样藏在他身后,逃过了一顿又一顿的惩罚。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抱过他了……
刚才她还说,她是他的人……重华心中的阴霾因为钟唯唯这一抱,消散了不少。
他有些粗鲁地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他的怀里,阴沉着脸护着她往外走。
宫人不敢招惹他,更不敢招惹韦太后,因此将他们团团围住,苦苦哀求他放开钟唯唯,不要为难他们。
重华目下无尘,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管拥着钟唯唯往外,被迫得烦了,便招手叫一个侍卫过来,言简意赅:“刀。”
长刀出鞘,寒光倒映着重华冷丽的眉眼,他沉静地举刀,挥落,将一个胆敢拉扯钟唯唯的宫人手臂斩落。
血花在宫人的惨叫声中溅起,模糊了钟唯唯的眼。
她仰头看着重华漂亮无双的侧脸,想起那些年的温柔和无猜,漂亮的少年郎已经长成了英俊冷硬的伟男子,这一刻,他在她眼中宛若神祗。
“你站住!”韦太后声嘶力竭,要死要活,重华充耳不闻,拖着血淋淋的长刀坚定不移地往外走。
韦太后披头散发地冲上去,拦在他和钟唯唯面前,伸手去拽钟唯唯,长长的指甲往她脸上划落,怨毒地道:“我看你这个不孝子是不是也要砍死我!”
重华一个旋身,将钟唯唯整个人都掩入他怀中,一任韦太后在他身上乱抓乱扯。
韦柔冲过来,好说歹说将韦太后拖开,泪眼模糊地求他:“陛下,您快走啊!太后娘娘这里交给臣妾,臣妾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重华淡淡点头:“你做得很好,朕不会亏待你。”
第34章 石楠花香(4)
钟唯唯出了万安宫,人还在晕乎乎的。
直到赵宏图上来请重华坐上龙辇,她这才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整个人还八爪鱼似的紧紧趴在重华怀里,脸腾地就红了。
手足并用一阵挣扎,忽觉寒意刺骨,赶紧换了羞羞答答的样子,十分不好意思地道:“陛下恕罪,微臣不是有意冒犯……”
果然是用过就丢吗?
重华原本就心情糟糕透顶,看了钟唯唯的样子更是一阵寒凉。
猛地将她推离自己的怀抱,再狠狠将手里的长刀擦着她的裙边掷入地面,面无表情地冷声道:“你的确罪该万死!若不是你,朕和太后也不会吵闹得如此厉害!”
长刀被他这一掷,半截刀身没入土中,余下部分嗡嗡作响。
钟唯唯看着带血的半截长刀,心中百般滋味难言,最终只有惶恐一句:“陛下恕罪。”
分明半点不怕他,半点不把他放在心上,却装得这样像。
重华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上了龙辇,扬长而去。
钟唯唯紧跟其后,一路总有随行宫人趁她不注意时偷偷瞟她,毕竟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母子相争是不常见的大事,尤其是中间还卷进了她。
钟唯唯一点不在乎,谁偷看她,她就回人家一个灿烂的微笑,倒让偷看她的人不自在起来。
她悄悄挪到赵宏图身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和他商量:“今天这事儿如果传出去,对两宫都不大好,还是应该下令,让他们不该乱说的别乱说。”
韦太后固然不讲理,但对重华的影响更大,他才登上帝位,不但年轻,而且根基不稳,忤逆生母并砍杀生母身边近侍,传出去怎么都是个暴戾不孝的坏名声。
赵宏图精得和猴儿似的,见重华虽然臭着一张脸,但并没有明确反对钟唯唯的主意,便知道他是默许了,当即去处理这事儿,严令当事人和目击者三缄其口。
重华心情不好,导致整个清心殿都气氛压抑阴沉,所有人做事都屏声静气,轻手轻脚,就怕招了他的嫌。
钟唯唯以往总是能溜就溜,能走就坚决不留,今天破天荒地留下来,老老实实坐在重华给她安放的书案后面,自觉地担当起起居郎的职责,拿着笔记录重华的言行举动。
重华只当她不存在,一点目光都懒得分给她。
他一口气召见了好几个大臣,议了好几件事,虽然语气有些急躁,但也算是有条不紊,理智务实。
大臣们对于钟唯唯已经很熟悉,并没有人质疑她怎会在这里出现,甚至还有人趁空和她打招呼:“小钟,好久不见,你还好?”
钟唯唯含着笑一一回礼,还和人家寒暄:“听说您添了孙子,恭喜了。”
“还爱喝茶吗?秋茶得了,改天制些给您送到府上去。”
“令郎文采斐然,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少年俊才……秋闱要下场了吗?”
聊得正开心,就听重华冷哼一声:“内臣结交外臣,是什么罪?”
得,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再没有敢和钟唯唯打招呼寒暄,都是公事公办就退了出去。
钟唯唯也不在意,安静地做她的事,起居郎的差事,她自跟随永帝以来就一直在做,做得轻车熟路,什么都难不倒她。
因为这份起居注是要送到史馆里去的,她特意把它和彤史所记录的内廷起居注分开来,又抄又誊,还精心修饰辞藻。
钟唯唯落下最后一笔,满意地吹了吹,突然觉得殿内不同寻常的安静,便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重华。
恰逢重华也在看她,目光才一碰上,重华就迅速挪开目光,假装自己刚才只是无意。
总是这样剑拔弩张的,实在不方便她做事。
钟唯唯想了想,上前给重华斟茶,讨好他:“臣观陛下行事,威严有度,颇有章法,必是中兴之君。”
重华的心情总算是要好了几分,挥手示意其余人等退下,问道:“你今天怎会如此老实自觉?”
钟唯唯见缝插针地向他道谢:“因为微臣要报答陛下的救命之恩。”
重华挖苦她:“真是太难得了,你居然这样有良心。”
钟唯唯傻笑:“微臣的心又不是铁石做的,也是知道好歹的。”
重华哼了一声,知会她:“朕打算册封韦柔为淑妃。”
韦氏毕竟是他的母族,双方利害相关,给韦柔一个空有名头的淑妃,是安抚,也是权宜之计。
钟唯唯赞同:“陛下英明,接下来再抬一抬吕氏,两边抗衡,宫中就安稳了。先帝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
她头头是道分析宫里和朝廷里的形势,却没注意重华原本已经松缓了的神色又难看起来。
“你可真是尽职尽责。”重华看着钟唯唯一张一合的嘴,恨不得给她缝起来。
她越是替他考虑得周到,他就越是痛恨,就越是想起自己的心思是多么可笑可悲。
钟唯唯犹自不觉:“先帝曾经嘱托过臣,您又是臣的二师兄,臣当然要尽心尽力辅佐您。”
却不知这话落到重华耳里又是另一种感觉,他嘲讽她:
“不用说得这么好听,若不是你走不掉,若不是离开朕就会被太后弄死,你会这么听话好支使?你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得很。”
钟唯唯不能不承认,他的说法很有几分道理。
但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尤其是发生了今天的事情后,她也是真的想要力所能及地帮他一把。
有些事不能解释,越解释越解释不清,重华明显还在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她索性缄默。
重华见她不辩白不解释,只当她默认,心情越发糟糕,火气十足地道:
“你也不用自作多情,以为朕肯护着你就是对你余情未了。朕不肯临幸韦柔,是因为不想让韦氏太过得意,要给他们一个警告,并不是顾忌什么人。
在万安宫中护着你,也只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若是让你当着朕的面被人弄死了,朕这个皇帝就算是白当了。你明白?”
二师兄这脾气真不好,好好说着正事,又翻旧账了。
钟唯唯忙道:“回陛下的话,臣明白。”
不,你不明白,钟唯唯,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他九死一生,重伤逃回,本以为会得到她的温柔照顾,心疼怜悯,却看到她在何蓑衣怀里温柔缱绻。
他心存侥幸,以为是误会,找她对质,却得到一句,我们分开吧。
他愤而离去,却又舍不下她,鼓足勇气回去,得到的却是她要离开苍山,入宫为妃的消息。
他痛恨父皇,痛恨她贪慕虚荣,威逼利诱,百种手段使尽,她仍然不顾离去。
第35章 石楠花香(5)
他本以为自己对她除了痛恨之外再不会有任何其他情绪,但他骗不了自己,他有多恨她,就有多爱她,他有多爱她,就有多不甘心。
重华今天受了生母的刺激,心情非常糟糕,再被钟唯唯这样一刺激,控制不住的愤怒:
“钟唯唯,别以为你那点心思朕看不透。你之所以肆无忌惮,不把韦柔和太后看在眼里,不过是因为知道朕不会让她们动你而已。”
他说的都有道理,他说的都是事实,她深知他性情脾气,知道他护短好面子又强势,所以才能强势回应韦柔的挑衅,才敢在韦太后向她下手时躲在他背后。
钟唯唯坦然承认:“陛下说的都对,陛下再英明不过,您大人大量,不和我计较。”
有用时就讨好,无用时就一脚踹开,就连装都不屑于装。她所仗着的,不过是他喜欢她。
谁说他不计较?他计较得要死!
看到钟唯唯满不在乎的样子,重华忍无可忍,赤红了眼,倾身过来抓她:“你信不信,朕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
钟唯唯见他神情可怕,立即转身要逃,却被他拽住了脚踝,使劲一拉,合身压上。
她吓得泪眼婆娑,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陛下,陛下,师兄……我错了,求您放开我。”
“你跑啊?你倒是再跑啊?”
重华紧紧攥住她的肩头,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低声冷笑:“你不是不怕朕吗?你不是胆大包天的吗?现在知道怕了?”
重华的胸膛贴着钟唯唯的后背,他强劲跳动的心贴在她的心上,他的呼吸萦绕在她的发间耳边脸畔,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肆无忌惮地闯入到钟唯唯的鼻腔里,再勾起了那些久远的记忆。
钟唯唯溃不成军,大哭出声:“我错了,我错了!只要你放过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重华恶意地碾压着她,看着她粉红色的耳根和脸庞,心神荡漾,恨不得就此与她一道同登极乐。
他低喘着气,极力用凶悍的语言来掩盖颤抖的语气:“你想得美!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做的那些事,要我放过你,除非下辈子!”
他看到她长而疏朗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颤抖,看到她淡青色的女官袍服因为他的拖曳而散开衣领,露出深红的里衣和雪白的肌肤,形状美好的锁骨就像是一朵鲜嫩的花蕾,诱惑着他去采撷。
重华低头狠狠咬上,凶狠如猛兽。
钟唯唯又痛又怕,绝望地哭了起来,她疯了似地推打着重华,拼命咬着他的肩头,鲜血的味道流入嘴中,却刺激了重华凶悍的性子。
他将她翻过来,牢牢攥住她的手臂,双脚紧紧压住她的腿,目光幽暗,神情狂暴,势在必得。
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你不是好奇朕到底在用什么香料吗?你不是劝告朕说,石楠花的香味不好闻吗?朕告诉你,那不是什么石楠花香,而是龙精的味道。不要说你不懂,你懂得的,对不对?”
他明明这样恨她,偏偏每次做梦梦见的都是她。
重华心中有一万只野兽在咆哮,他不想再这样委屈自己了,说是富有天下,却什么都没有。
他舔着她的耳垂,轻声道:“你不是贪慕荣华,一心想要入宫为妃吗?朕成全你好了。你想不想做皇后?朕让你做皇后,你满意吗?”
钟唯唯就连骨头缝里都是寒意,她四年前尚且不能容忍和别人分享他,四年后又怎肯自甘下贱?
她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不再挣扎,重华眼里闪过一丝悲凉,果然是要许以皇后之位,她才肯屈就吗?
父皇是中了慢性之毒“缠绵”而亡,她便是他的缠绵之毒,也许得到了她,就可以戒了这痛苦。
重华低头吻上钟唯唯的唇,钟唯唯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虽没有主动张开唇,却也没有躲开。
察觉到她的顺从,重华狂暴的动作不知不觉间温柔下来,就像是若干年前,年少的他和她躲藏在山洞里时一样。
洞外是瓢泼大雨,洞内用干草篝火隔出一方小小的温暖天地,他拥着她,温柔吻她,觉得她就是世间最甜美的蜜汁,也是他最纯净的美梦。
钟唯唯猝然睁眼,右手快捷如电,握住重华头上的龙首金簪,猛地抽出,再将它抵在自己咽喉上:
“陛下不甘心的是什么?过去那些事吗?如果臣死了能让陛下欢喜些,那么,臣即刻让您如意。”
发髻散落,乌黑冰冷的长发将重华脸盖住大半,激情带来的潮红已在他脸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凉的苍白。
宁死,也不愿意他碰她。
他颓然放开钟唯唯,坐起身,半垂了眼,不肯再看她一眼:“滚。”
钟唯唯迅速起身,一手紧紧攥着龙首金簪,一手颤抖着整理袍服,踉踉跄跄后退。
退到殿门处,猛地将金簪扔在地上,转过身狂奔而出。
赵宏图自大殿外偷偷往里看去,看到重华披头散发,静默地跪坐在茵席之上,同样的姿势保持了许久。
李安仁兴冲冲从外赶来,想要入内禀报重华,赵宏图一把拉住他,低声道:“陛下心情不好,非传召不许入内。”
李安仁皱眉:“怎么了?谁又招惹陛下了?”
“不该管的就别多管。”赵宏图摇头,想了想,打发他:“你去看看钟彤史在做什么。”
钟唯唯一路狂奔至值房,添福正在窗下做针线活,见她狼狈入内,吓了一跳,迎上去道:“彤史您怎么了?”
钟唯唯紧紧攥住衣领:“打一盆冷水来。”
声音沙哑如被砂石磨过。
添福不敢多问,低着头快速跑出去打水,钟唯唯靠着墙滑到地上坐倒,将头埋在膝盖中间,浑身颤抖地低声哭泣起来。
他怎么可以这样?四年前,她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会明知这皇宫是龙潭虎穴,还要勇往直闯?
分明是他们欺她,讹她,逼迫她,最后却变成了她贪慕虚荣,薄情寡义。
添福打来冷水,小心翼翼地喊她:“彤史,水来了。”
第36章 茶香(1)
钟唯唯狠狠擦去眼泪,走到水盆边认真地擦洗着自己的脸颊、嘴唇、耳垂、脖颈,冰冷的帕子擦过被咬伤的锁骨,痛得她吸了一口凉气。
她狠狠将帕子砸进水盆中,走到镜前,一下一下地把自己的头发梳理整齐,再换了干净整洁的衣服,翻出她珍藏的那些茶叶罐子,一样一样地打开了细看把玩。
来自全国各地的茶叶品种不同,香味浅浓不一,色泽形状各不相同,宛若一个个性情各异的生命,鲜活可爱,让她躁动愤怒的心渐渐平息下来。
她找出银丝炭、小火炉、山泉水、茶具,生火洗手,烧水烹茶。
添福要来帮忙,被她拒绝了,这整个皇宫,能让她找到平静和保持自我的也就只有茶之道而已。
父亲曾说她极有天赋,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名动天下的大司茶。
这么多年过去,虽颠沛流离,九死一生,她也从未放弃过修习茶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