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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苗高声质问道:“你们凭什么替我决定一切?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一切?稻穗是我的妹妹,她那么小,无辜被抢走……我娘和弟弟病重,独自留在异乡,孤苦无依……我爹去冒险,丢了性命……而我……”
她哽咽着,悲痛说不出话来,许久才说道:“而我,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和你卿卿我我,我,我……”
她看着圆子,声嘶力竭:“我恨我自己!”
亲人在受罪,她却阳光明媚,她恨不得杀了自己。
她弯腰捡起小猪木佩,朝半夏走去:“半夏叔,你起来,我们走。”
圆子上前去拦她:“苗苗,你冷静一点,不管是真是假,魏紫昭把消息传出来,就是想等着你去送死……”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送死?”禾苗用力擦去眼泪,哽声道:“我没你以为的那么蠢,走开!”
她把半夏扶起,径自回了城。半夏长途跋涉,担忧悲痛,早已经耗尽了精气神,倘若得不到及时的休养与治疗,很快就会酿成大病。
她便是再怎么着急,也不会蠢到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风吹起,桃林发出“唰唰”的声音。
圆子沉默地目送禾苗走远,心情复杂而难过。
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呢?
何蓑衣请求他,暂时不要告诉禾苗这些事,因为考虑到的确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只会给禾苗增加烦恼。
他舍不得禾苗痛苦,因此答应了。
但是禾苗说的也有理,他们并不能替她决定所有的事。
从官跑过来:“殿下,您得赶紧去和何副将说清楚呀,这不是您的错……”
圆子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禾苗初闻噩耗,正是心情激荡的时候,他怎么解释都没用,只能等她冷静。
还有何蓑衣、稻穗……圆子眼里浮起一层泪光,他也很难过。
眼泪好像永远也擦不干,刚擦去又冒出来,禾苗一边流泪,一边给半夏开处方。
交待亲兵熬药照顾人,她就去收拾行李,磨刀,做准备。
傍晚时分,她提着包裹,背着刀走出房门。
圆子一直守在外面,见她出来就迎上去:“你要去哪里?”
禾苗道:“我要先去看看我娘和弟弟,安置好他们,再筹备人手去靖中。”
她把印信腰牌等物交给他:“抱歉,我不能再做偏将了,也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我们分开吧。”
圆子心如刀割:“可是……”
禾苗含泪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的家已经成这个样子了。郦国和军队没有我,不会因此就失败;他们没有我,却不行。我是我爹的女儿,是我娘的女儿,是何小二、何小三、稻穗的姐姐,我不能不管他们。”
圆子就连留她的余地都没有:“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这件事了,你能不能再等等?”
“不能,我已经耽搁太久了,不能再耽搁了。”
禾苗坚定地把印信、腰牌塞到他手里:“如果我爹没死,我要把他找回来;如果他死了,我便要留在靖中替他报仇。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八年十年二十年,不死不休!”
“所以我没办法陪你了。”禾苗轻声说,“你不要等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第110章 我会等你的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圆子绝望地看着禾苗,轻声道:“苗苗,你是在怪我吗?”
他是储君,没办法陪她天涯海角,不能随心所欲,丢下一切跟着她走。
她要走,可能永远再回不来。
也有可能十年、八年、二十年之后再回来。
世事沧桑,变化莫测,他不知道自己和她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圆子第一次失去了信心,失去了希望。
他抓住禾苗的手,轻声恳求她:“我舍不得,我不愿和你分开,你能不能再等些时候,我真的已经安排好了,我爹和娘不会不管的,我们全家都会尽力去做这件事……我答应过伯父要照顾好你和伯母、小二他们,你放心……我能做到。”
禾苗垂下睫毛,两大滴晶莹的泪珠跌落在他和她的手上,滚烫而灼热。
“对不起。”她说,“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知道你们都会尽力去做这件事,但那是你们做的,不是我做的。我要去做的事,是我的责任,任何人都不能取代。”
“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责任,对不起,再见。”她张开双臂,用力拥抱了圆子一下,再松开,含着泪光抱住他的头,使劲吻了他的嘴唇一下,推开他,飞快地离开。
“苗苗……”圆子绝望地喊了一声,追了上去。
禾苗不回头,走得决绝而坚定。
亲兵早就给她准备好马,她翻身上马,圆子扑过来抓住缰绳,仰头看着她:“苗苗……”
他的眼里有泪光,神情绝望而痛苦,有央求有不舍也有明知不可为而为的侥幸。
禾苗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松开!”她用力擦去脸上汹涌的泪水,用力挥落长鞭。
习武之人面对危险都会有本能,圆子本能收手,松开缰绳,她便趁着这个机会冲了出去。
从官见势头不好,连忙追上去,大声喊道:“关上城门,别放她出去!”
禾苗理也不理,拔出长刀,厉声道:“不想死就别拦我!”
圆子紧握拳头,嘶声道:“放她走。”
禾苗就是这样的禾苗,想要做成什么事,自来都是不管不顾,一定要做。
他就算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他不想走到那一步,哪怕与她分离会让他心碎。
城门大开,禾苗骑着马飞驰而出。
“何苗苗!”圆子就像是突然惊醒过来,他狂奔而出,追在后面大声嘶喊:“何苗苗……”
他大声喊他的暗卫:“你们快跟上去,护住她……”
禾苗停住,侧身回望,双手抱拳,向他行礼:“珍重。”
圆子大声说:“我会等你的……”
禾苗笑笑,继续往前。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犹豫,为什么需要圆子逼着追着迫着,才能正视和答应跟他在一起。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因为圆子不是谁的,是郦国的。
他是储君,不能与她一起疯,不能与她一起留下或是离开。
他的责任太重太大,就连他自己都不完全是他自己的,又怎能完全把握他俩的未来呢?
他们的未来,由天定、命定。
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了吧?
禾苗很想再看他一眼。
于是她回过头,往后方看去。
夕阳如血,半悬在新城苍凉简朴的城墙上空,整座城如同被血染透。
穿着淡青色长袍的圆子独立在城门口,凝望着她这个方向,风将他的袍脚衣袖吹起,他肃穆而孤独。
禾苗泪流满面。
再见了,她无忧无虑,放纵自在的童年。
再见了,她幸福美满,顺风顺意的青梅。
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像圆子这样疼惜她、纵容她,她就是独自一人了。
禾苗狠狠擦去眼泪,迎着苍莽的山林走去。
圆子沉默地目送她走远,直到一人一马再不见背影,他才颓然垂眸。
很热的天,周围围满了人,从官在焦急的劝说他,其他人也很着急关心他,他却觉得孤独。
他成年之后,父皇有一次和他提及男女之爱,说到父母之间的感情,父皇只用一句话形容:“有你母后在,我便不会觉得是孤身一人,有伴。”
但是他现在失去他的伴了!
禾苗是他从小的玩伴,长大以后的爱侣,他喜欢她的自由自在,喜欢她的肆意飞扬,但他没有她了!
圆子眼里含满了沉甸甸的泪水,他不敢动,不敢呼吸,因为只要稍许动一动,眼泪就会掉下来。
而当着满城将士的面,为了禾苗的离开而流泪,会不被理解,会被视为软弱。
储君的责任,储君的身份,逼着他必须打落牙齿和血一起往下吞。
他一动不动,不停地调整呼吸,不停地安慰自己,也许何蓑衣并没有死,突然就回来了。
也许禾苗很快就能找到何蓑衣,很快回来。
她不会有事,他把自己最精锐的暗卫派给了她,他们会一直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危。
圆子敛去泪光,回身往里走,肃穆地看着从官下令:“关城门,传令,即日起,日夜巡逻,每人配备响箭,发现动静立即上报传信。”
一直关注着他的将士们松了一口气。
收放自如,能很好控制情绪的主帅,才是合格的主帅。
不用担心他会因为某些缘故,作出不冷静的判断,把大家带到阴沟里去。
这一夜,圆子彻夜未眠,他站在那幅禾苗制成的铁碑岭交通图前,不停地计算那些路,想象禾苗会走哪条路,将来又会通过哪条路去靖中。
“我一定要把所有的路都走一遍,我一定要把靖中灭掉,我要把靖中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你……”他喃喃地说,眼里重燃起火光。
夜枭在黑夜里凄惨地叫着,可以把人的胆子吓破。
禾苗无所畏惧,穿行在月光与树影之间,偶尔有一两只野兽路过,眼睛绿莹莹的像鬼火。
她嘬嘴长啸,发出充满杀气的尖利呼啸,路过的野兽便会狂奔逃离。
她踏着夜露前行,头发和上衣、裤腿都被露水浸湿,马儿走不动了,来回踌躇不肯走。
她叹一口气,摸摸马儿的脖子,喂它吃些东西:“你歇会儿吧。”
不远处的草丛里突然动了一下,一个人站起来。
第111章 他的心意
草丛里突然站起一个人来,禾苗严阵以待,只怕是混进来的靖中奸细。
那人叫道:“何将军,是属下。”
却是虎贲军中的一个巡逻兵。
禾苗收起长刀,左右瞧瞧,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虎贲军的地盘上。便道:“如今你们夤夜巡游了吗?”
巡逻兵笑道:“自从去年底发生那件事之后,我们便是如此了。后来新军成立,许将军更是说,不能让新军比下去,因此……”
他突然想起禾苗就是新军的头领,便讪讪地笑了,抓着脑袋说:“我只当您还是我们虎贲军自己人。”
“无妨。”禾苗长刀不离手,上下打量他:“你们如今就连规矩也改了?”
巡逻的士兵是不能独自行动的,必须二人或是三人、四人一组,这人独自行动,太可疑了。
那人道:“您不知道,许将军新制定了一个法子,每夜派出五十名巡逻兵,各自划定一片区域,佩戴响箭与焰火,发现险情只管报信……每人只配三天粮食,却要巡逻五天,将军说,只要这样练出来,一个抵五个。”
“有些道理。”禾苗陷入沉思中,“许南乃是天生将才,我多有不及。你过来,帮我喂喂马,我休息一下。”
巡逻兵笑着过去:“将军不要妄自菲薄,您也很厉害的。”
他熟练地取下草料袋,弯腰喂马。
却不防禾苗高举长刀,将刀背狠狠劈在他的后颈上。
他就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昏死在地上。
“当我傻子好骗呢?”禾苗一脚踩在他背上,长刀一挑,就把他的衣服从背上划破成两片。
一股子汗酸味儿扑鼻而来,她嫌弃地皱皱鼻子,说道:“你们那谁,一直跟在我背后的人,来一个搜搜这奸细。”
潜藏在暗处的几个暗卫互相对视了一眼,推了一个资历最浅、年龄最小的人出来。
那人认命地蹲在地上,把昏死过去的巡逻兵扒得只剩内裤,禾苗全程蹲在一旁看,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她甚至指使他:“内裤里也查查,有些人会在内裤里侧缝暗袋。”
这奸细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换衣服了,臭得熏人。
暗卫忍住恶心,默默用身体挡住禾苗的视线,从奸细的内裤里掏出一幅图来,再默默地递给禾苗。
禾苗看他一眼,接过图纸,点亮火折子大概看了一眼,便郑重其事地收起:“把人绑起来,别给他衣服穿。”
暗卫大吃一惊,太子殿下的心尖尖居然有这种嗜好?
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好看。”差太子殿下的身材差太多。
禾苗挑眉,随即了然,便道:“你站好。”
暗卫有些别扭地站好,不忘扔件衣服盖住奸细的关键部位。
禾苗点亮火折子,照了他的脸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暗卫道:“我叫梁君。”
禾苗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突然问道:“小棠姑姑是你什么人?”
梁君吓了一跳:“那是我娘。”
禾苗微微一笑:“很好,原来是故交,这就更好办了,你负责把这个奸细送回去给太子,图纸也带回去,知道该怎办?”
梁君不高兴,他是奉命跟着她的,也许将来还能去靖中见识见识,回去见太子,就再也跟不上她了,他不干。
禾苗见他不听话,便道:“也好,这里离虎贲城不算远,我们把这个人交给许南吧。”
梁君更不高兴,万一姓许的跟着禾苗跑了怎么办?太子殿下会杀了他的。
禾苗见他不出声,便叹道:“真是墙倒众人推啊,我爹才出事,我才辞去偏将一职,就没人把我的话当回事了。”
她叹息着,准备亲自把那个奸细绑起来。
梁君立刻冲上去,利索地干起了活儿,顺带还安慰上了她:“您多想了,我其实是担心自己离开照看不到您。”
“哦,你们有几个人?”禾苗心说,小棠和梁兄的儿子,完全继承了他娘的话痨,一点不像他爹那么沉默寡言。
梁君就把小伙伴们叫出来:“迟早都要见到的,总不能遇到事儿让跟着走,认不得,不敢一起出发吧?”
五个暗卫从藏身处走出来,一一与禾苗见礼,报上姓名。
他们都是新生一代的十三卫,从小就接受炼狱般的训练,百里挑一,身手不凡,意志坚定。
之前禾苗从未见过他们,并不知道皇帝陛下究竟给了圆子多少这样的人。
一下子出来这么多,她有点担忧:“你们一共多少人跟在太子身边?”
其他暗卫都一起看向梁君,表示“你话多,这事儿交给你了。”
梁君便道:“十二个。”
也就是说,圆子把自己保命的机会和实力,分了她一半。
禾苗眼眶微热,说道:“你们回去两个人,把这个奸细送去给太子。”
他的心意,她不领会伤人,但是分了他一半暗卫,她也于心不忍,暂时还回两个去吧。
暗卫们齐刷刷站着不动,拒绝回去的意思很明显。
梁君说道:“您别白费心思了,殿下有吩咐,谁也不许回去,以后就跟着您了。”
暗卫们一起上前,把凄惨的奸细绑起来,拴在马儿背后,拖拽着走。
天亮,来自虎贲城的巡逻兵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
青衣少女端坐在一匹漂亮的山地马上,身后跟着一个只穿着内裤、双手被绑上的男人。
山路不好走,男人走得踉踉跄跄,几次晕厥倒地,少女毫无怜悯之心,任由马儿拖拽着他继续往前走。
男人被痛醒,为了不被拖死,只好挣扎着爬起,继续跟着走。
巡逻兵们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非是山民惩戒负心人吗?
有人认出了禾苗,兴奋地大声喊道:“是何校尉!”
巡逻兵们欢天喜地的迎上去,七嘴八舌:“您怎会在这里呀?这是谁?他怎么招惹您啦?交给我们替您出气!保准打得他没一块好肉!”
可怜的靖中奸细一听,彻底吓晕死了。
禾苗解开绳索,扔给巡逻队长:“奸细,交给你们了。”
“你怎会在这里?”浑厚的男声响起,却是许南来了。
第112章 别和瞎子计较
这里离虎贲城并不算近,禾苗见到许南也挺意外的:“你怎会在这里?”
许南跳下马,大步朝她走来:“因为我正好要去找你。”
他皱着眉头,好像非常生气的样子,眼神也很严厉。
禾苗赶紧回想一下,好像她近期没有做过什么得罪他的事吧?
就算有,那也是圆子做的,和她没关系。
她赶紧把奸细献出来:“喏,给你。我可没做过得罪你的事,你一定对我有误会。”
得罪他?有误会?
许南十分迷惑,眉毛皱得更厉害了。
他其实只是因为听说了何蓑衣的事,不放心禾苗,特意来看她,并且送信而已。
禾苗见他不但没有缓和态度,表情更不好看了,便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为了前些日子抢地盘建望塔的事,我早说了,谁建不是建,反正都是郦国的……”
“不是为了这个。”许南安慰地把手放到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