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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亦微笑着打招呼,眼底有一点茫然。
天气热起来,空气里没有一丝凉风,她低着头,在大太阳底下走了很久才停下来,手心里湿湿的全是汗。
她找了个街边的茶楼坐下来,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就那么坐着,半天才想起来在包里找香烟,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只好放弃。
香烟和咖啡,全是她决定放弃掉的另一个世界的产物,所以她出来时,根本就没想着要带在身上。
只是,另一个世界不甘心被遗忘,还阴魂不散的跟着她穿越了大半个中国。
明知道没有意义,她也还是决定要打个电话,所以,想了半天,才拨通了小沈的电话。
“小沈,我在报上看到有公司收购公司的股票?”
“是啊傅姐,你刚离开公司就出了这事呢。”
小沈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很明显已经乱了方寸:“也不知从哪冒出一家叫连城的公司,悄悄在二级市场上收购华辰的股份,等我们发现时,对方已经控制了近10个百分点呢,现在,对方还在买。”
傅以末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不由也为华辰捏了一把冷汗。
因为在澳洲黑石的投资,华辰几乎动用了所有可动用的资金,不知曹阳有没有按她的建议做新股投资,如果有的话,华辰一定没有能力在短期内从股市调回资金护盘。
虽然现在已经离开华辰了,但是,她对华辰的感情却是复杂的,就像是亲手带大了孩子,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是看到他生病自己也不好受。
她换个资势,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空气里有植物清淡的香气,模糊的,不分明的香,以及恬静安逸的午后阳光,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没有空调送冷气,没有灰色办公椅,看不到电脑屏幕冰冷的表情,不用钞票来计算个人价值。
这和那个她所逃离的世界有多么不同。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灵魂不安定。
不安定。
三十三、一路走来几许尘埃。。
黄昏时下起小雨,雨水涮涮敲打在芭蕉叶子上,明明四下里都是沙沙的轻响,却偏偏让人想起“寂寞”这个词来。
傅以末坐在酒店里木制的方桌前,面对着租来的手提电脑发呆。
她觉得冷,习惯性在口袋里摸香烟。
半晌才想起来,本来说好要要戒掉那玩意儿,所以出发前,秦诺早就搜走了她身上所有的烟盒。
可是夜色弥漫,没有那一点火光,她看不到光明。
白天当小沈在电话里提到连城时,她的心念一动,过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个名字她是见过的,回到酒店上网一查,果然没有记错。
她呆呆坐在那里,手里握着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却在还没接通前就压掉,想了半天才拨通楚家珍的电话:“小姨,是我。”
“啊,是小末啊,怎么样,还好吧?上次小姨介绍的男朋友怎么样?有空带他来家玩啊?”
电话声里人声嘈杂,还有哗哗的洗牌声,楚家珍的声音中气十足,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她不由自主把手机从耳边移开了半寸。
“还好啦,不过小姨,我一直没机会问,小姨是从哪里认识他呢?”
楚家珍愣了一下,半晌才说话:“怎么?闹别扭了?”
她不吭声,等着下文。
“那个,是上次打牌时的一个牌友给介绍的,只说秦先生是从国外回来找女朋友,家势人品都是顶尖的,我也觉得条件不错,才把你的照片给了他,怎么,那男孩哪里不对?”
傅以末叹气:“没有,小姨,真的没有,谢谢你。”
她缓缓扣上电话,一只手扶着头,脸上苦笑。
其实并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真要提起勇气来印证这件事,她却还是觉得痛苦。
漂亮好看的男人,嘴里说喜欢她,一遍,又一遍。
最初她也告诉自己不要当真,因为知道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危险。
要不然,为什么有些情感会让人痛不欲生,希望自己从未触碰过。
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总是留不住。
所以,贪念是错,沉湎是错,渴望亦是错。
终究还是来不及,现在她觉得痛,那么她到底还是把这情感当了真。
她渐渐镇定下来,走到前台去还电脑,再打一通电话,订了最近一班返程的机票。
第二天,B市,车如流水马如龙。
傅以末一下飞机就直奔秦诺租住的公寓,公寓门居然敞开着,门上还贴着招租的纸条,几个装修工人在里面量量测测,家俱还在,都堆放在走廊里,大床被竖着立起来,灰色黑色相间的绒布包底,是她所熟悉的风格。
她站在那里,有点茫然,伸出手摸摸那柔软的绒布。
“小姐,你喜欢这床啊?是这房子以前主人留下的,名牌货,我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又舒适又好看,你要是喜欢随便给个价钱就拿走好啦?”
装修工人走过来,在她身边说。
她觉得冷,摇摇头,握着拳头离开。
细雨,天空阴霾,她走了很久才停下来,小鸽子在脚下咕咕咕。
她叹气,仰起脸来。
霏霏雨丝迷乱眼睛。
华辰大厦,不知不觉中,她居然,又回到这里。
有人走过她身边,蹬蹬的高根鞋响,不一会儿又走回来,站在她面前。
精致小巧的妆容,带着香的南方美人。
“是你?”
施澜看着她,微笑,眼神冰冷。
“是你做的吧?”
三十四、不是你的爱太少,。。
天渐渐黑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傅以末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听声音就知道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蜷起来,弓着身子,头抵在膝盖上,想起白天施澜看她的眼神,本来是那么骄傲的女人,现在却强忍着痛,眼里带着怨气。
“这一次的投资报告是你做的吧?说老实话,我一直都觉得奇怪,曹阳为什么总要护着你,这次也是,非说这个项目是他做的,也对,他是做决策的,现在投资失败了,华辰被人算计进去,他出来承担责任也没什么不对,可是,你是投资总监啊,他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那怕是被踢出董事会也不愿把你扯进来。”
“本来我一直想不明白,后来知道你辞职了才想通,和外人合起来算计东家,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你想要在B市再找工作怕是也不容易了吧?”
施澜的声音清脆,听得出几分自嘲。
“原来我很好奇,曹心里一直忘不掉的那个人是谁,现在看到了,我却为他不值。”
施澜走近,在她的耳边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报复吗?”
她叹口气,抬头看向远方。
“人人都说我对曹是一见钟情,就连曹自己也这样以为,其实,六年前我就爱上他了,那一年,我从香港回内地散心,就住在君悦,晚上在酒店的酒吧里听歌,隔壁座本来坐着两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后来又来了两个年青的男孩子,都白白净净,青涩安静,好看的不像话,我看他们和那两个女人那么亲密,也猜出他们是做什么的,打心底瞧不起他们,后来,不知怎么,其中一对争执起来,那女人是闽南口音,粗声大气的,用手指着那男孩:我花了钱的,叫你说一声爱我就那么难?男孩子涨红了脸,脸上是屈辱的表情,眼睛很亮,声音低沉却很清楚:对不起,我有爱人了。我收了你钱,可以陪你睡觉,但是,我不能说爱你。”
“后来,我离开,回到房间,心里还想着那男孩,想着那句话:我收了你钱,可以陪你睡觉,但是,我不能说爱你。”
施澜笑笑,泪水流下来。
“再后来,我回到香港,也还是忘不了那男孩,总觉得他就站在眼前,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我有爱人了。我收了你钱,可以陪你睡觉,但是,我不能说爱你……就这样,爱上了,像傻瓜一样动用华辰的助学基金来帮他,请父亲召他进华辰,一直等待一直等待,直到他功成名就了才出现在他面前,明知道他不爱我也还是要嫁给他,就算把整个华辰都送给他也无所谓。”
她似乎说累了,又像是在回忆,眯着眼睛,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傅以末,其实,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他那时候有多爱你吧?”
傅以末呆住,不记得施澜几时离开,不记得自己在广场上站了多久,不知道是怎样走回家,是怎样开的门,有没有哭。
旧伤疤被撕开,流出新鲜的血液,可是,居然没有疼痛的感觉。
她看着脚下的地面,缓缓笑出来。
原来,爱才是这世上最多余的东西,从来只能景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碳,而且,总是令人受伤,现在才知道真像,不是礼物是惩罚。
三十四、不是你的爱太少,。。
已经入夏,但是北方的雨夜,仍然会有点冷。
傅以末觉得困,就那样蜷在沙发里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开门声惊醒。
清瘦好看的男人走进来,头发湿漉漉,散乱的垂下几络来,遮住眼睛,衣服也湿了大半,薄薄的贴在身上,要人命的性感。
秦诺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蹲下来,手指轻轻摸摸她的脸:“怎么这样看我,好像见鬼了一样?”
他的手指冰凉,还带着外面雨水的气息。
她不由打个冷颤,默默看着他。
本来,不远万里赶回来,又找遍了大半个城市,不就是想要求个究竟吗?可是真看到他人就在面前,她居然说不出口。
内心煎熬,一面渴望一面恐惧。
怕一张口,就再也看不到这天使面孔。
他笑笑,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睡懵了吧你?”
然后他站起来,就在她面前脱掉半湿的衬衫,解开自己的裤子,露出结实的身体,换下来的衣服被随手丢在地上,他轻轻用脚踢到一边去。
明明室内的光线暗淡,可是,他却像是天然发光体,每个动作都似乎有着可以让人心跳停止的魔力。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他的每个动作都慢了半拍,像是正在想着心事,或者有意延长这种煎熬。
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小魔鬼,要这样子折磨人?
她暗自吸着气,涨红了脸,不安的调转目光。
等回神时,他已经换了干燥衣服,在她身边坐下来,双肩随意的张开,支在沙发背上。
“这么急着赶回来,是放不下我吗?”
她艰难的摇头,沉默。
他却微笑,一支手撑在额头上:“那么,你是后悔做错了事,回来修改答案的吗?”
他微微侧过头,脸埋在阴影里,声音平静。
“不行,不可以。你难道不明白吗?生活就像选择题,你已做了选择,所以在你放手,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有些事情就注定要彻底改变。”
她呆住,大脑一片空白,心里有些东西在这一时刻轰然坍塌,本能般小心的、一点一点的吸着气。
他的头靠过来,脸埋在她头发里,呼吸平静,头发上有好闻的味道。
“对了,我还没有和你说起过我的家人对吧?”
三十五、谁爱我,谁遗弃我。。
“我小时候贪玩,可是家里人从不管我,因为我有个最能干的大哥,他大学还没毕业就能在家里的公司里独挡一面,样样事情都做的比我好,不过,也只有我才知道,别看他是家里的老大,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其实他最没出息。”
他笑笑,自顾自说下去。
“十年前,公司的股票大跌,他从自己公司的顶楼跳下去。”
她脸色已变,震惊的看着他。
“原来你是……。”
他苦笑,样子懒洋洋。
“是啊,我家就是原来那个在金融危机里赔的精光的秦氏。”
傅以末怔住,额头上已渗出冷汗。
虽然事情过去近十年,华辰仍有不少老员工经常提起当年的那段历史,说秦氏在那一场商战里输的惨重,宣布破产的前夜,当时的董事长秦晟从华辰大厦的顶楼跳楼自杀,好在施氏接手后也没做什么人事清洗,华辰才能平稳过渡,渐渐恢复了元气。
可是私下里,也有人说,秦氏当年本来还没到被收购的地步,是施若诚使了点手段才把秦氏彻底搞垮,可这说法很快被好事的人推翻,他们俩家本来是多年好友,又一起到大陆来投资,听说还差一点结成儿女亲家呢,怎么可能闹的这样水火不容?
她还记得,当日她也曾同曹阳讨论过两种说法哪种是真像,曹阳冷笑:“这还用问么?小末,你太天真啦,商战无情,商场本来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那时她还不信,可是,现在看到秦诺,再想想近日发生的种种,她才觉得危险。
她沉默,慢慢回忆与秦诺认识的点点滴滴,嘴角苦笑。
“二公子,连城国际与你可有关系?”
他看她,半天才叹了一口气:“我在连城有一点股份。”
明白了。
她点头,一点一点从他怀里抽出身来。
“所以你要夺回华辰,可是,这是你们秦家和施家人之间的事情,同我,同曹阳,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要把我们扯进来?”
她轻轻说,疲惫的低下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翡冷翠……”
“翡冷翠那次我并不知道。”他打断她。
“是我听到你叫曹阳的名字才联想到的。”
“所以你找人介绍我们相亲?地铁站那次也是假的?”
他不说话,沉默看着她。
傅以末点点头,苦笑。
好啊,原来都是假的。
“那么新疆那次……”
“那次是真的,本来,你说要分手,我想也好,这样分开总比最后真像大白了好,可是,当我知道你撞到倚能这个滥摊子里来,又忍不住打电话给你,你那个时候,声音小小的,明明心里没有底,却还要逞强,我就想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傻那么傻呢?”
“最后还是放不下,真的,我没办法放下。”
他看着她,漂亮面孔就在眼前,是什么在眼里闪着光?
两个人这样近,连彼此的心跳都仿佛能听得清,可是她还是觉得遥远,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一样,连眉眼也看不分明,更别说是心思了,她叹息,心一点点变凉。
“算了,你怎样想怎样做,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轻轻的说,心灰意冷。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伤心?”
他低笑,可是眼睛里却是难过,犹豫了一会才伸出手来拂去她额前的头发:“而且……你敢说,你留在华辰,不是在等今天?”
“我们是成年人啦,你当然清楚,你不是小白兔,我也不是。”
“我们不是羔羊,不应该只是逆来顺受,不应该忍耐着等待着,迷茫得看不到前路,对不对?”
他拉起她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吻着。
“人人都说曹阳是股市金手指,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些投资方案是你们两个人合作完成的,真正的金手指是你们两个人对不对?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他也还是抛弃你,抛弃了还要不停利用你,踩在你的肩膀上,才坐到那么高的位置上,他吃定你不能离开他,可是,我觉得他看错了你,你不是那样的人,在心里,你,其实也在等着这样一天对不对?”
傅以末怔住,缓缓的抬起头,面色惨淡。
“没错,我是曾经为自己不值,但是我和你不同,我和曹阳之间,从来没有变成真正的仇恨,而且,为什么被牺牲被利用的都是我们这些小人物?我们不过只是想过得好点,过得像个人一样,这样也不行吗?秦诺,我说了要你来主持正义吗?我有需要你来判定对错是非吗?没有吧?你说是为了我,其实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她停了一秒钟,眼睛注视着他:“秦诺,你凭什么啊?”
他也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的说:“小末,我爱你。”
她没想到他会说这样一句,怔住。
“我也没想到会遇上你啊,再说,你总得要选择的吧?”
他笑笑,困倦的眉眼。
“小末,我认识你时你还不是华辰的投资总监呢,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想着利用你?我是不是动了真情?你看得出的,对不对?”
他看着她,那样哀恸的眼神,做不得假的吧。
“重新开始吧,别再去管华辰,只是想着我,看着我,行不行?”
她呆住,转过头,脸上凉凉湿湿的,那是什么?
这算什么?就这样轻易就流出泪来?
“我不行。”
她仰起头来,迎着可怜的那一点点光线。
“秦诺,我做不到。”
小孩子怕冷,看到炉火温暖好看就扑上去,可是拥抱的越用力,伤的就会越深,那么下一次,还会不会去碰那东西?
当然不会。
那么危险的信任,那么危险的情感,明明笑容像蜜糖,却是能让人走火入魔的无解毒药。
所以那温情,还是让它自生自灭吧,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