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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女情长？可以，但抵不过家国大业。
从前的雪清泫，一直以自己的使命为骄傲。可唯有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罢了，还有太多人等着他去救，还有太多人等着他去杀，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既然慕堇若不想面对，那就不要再三提起了，免得惹她不开心。
慕堇若带着雪清泫飞上高空，重新寻找着苏菖蒲的棺材。海上起了凉风，吹打着两人湿透的衣衫，带走所剩不多的体温。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两人没有找到棺材，却找到了几具熟悉的尸体。
第316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
“啊，那是乔笙的侍女！”
慕堇若看到祝天晴的尸体，惊呼一声，带着雪清泫飞了下去。
祝天晴并不是一个人漂浮在海面上，有人正紧紧地抓着她的右手，那是夏燚的侍卫之一，乌连。
如果慕堇若哪一天恢复了记忆，回忆起她和朱雀国的众人们一同经历过的岁月，她一定能够明白乌连对祝天晴是一种怎样隐忍的感情。可惜现在，她忘记了一切。
虽然不记得他们的过去，但慕堇若在看到两人的模样时，还是难过得不得了。
两个人的表情看上去并不痛苦，反而很安详，但他们身上那大大小小几十处伤口，早已流尽了血液，被海水泡得发白，想来在这之前也是经历了一番惨烈的战斗。
雪清泫作为水属性的武者，乌连和祝天晴本应是敌对阵营的存在，可大家为了拯救五行大陆这一个共同的目标集合在一起、并肩战斗的时候，早就把那种水火相克的天性压制到角落中去了。此刻看到曾经的“对手”与“战友”惨死，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这种感觉还没消散，新的尸体也出现在视野中。
同样是夏燚的侍卫，丁大，那个言语不多却粗中有细的汉子。他的尸体距离乌连和祝天晴并不远，这让慕堇若升起一股担心：
丁大和乌连都是夏燚的贴身侍卫，现在却都死在这里，难道夏燚遇见了很难缠的对手？
慕堇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雪清泫，看到他一脸凝重。是啊，他的两名侍卫，也同样都不在了。
雪清泫却没说什么，无声地摇了摇头，又示意慕堇若继续飞。逝者已矣，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路下来，浮尸不计其数。除了“阴阳杀”那些黑衣的杀手们，还有不少自己人。其中还金千宣的两位侍女，小初和笑笑。
慕堇若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些人。一方面想多遇见一些同伴，一方面又怕遇见的同伴已经变成了毫无温度的尸体。现在看来，不被她遇见反倒是件好事，因为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夜色深重，海面重归平静。巨大的月亮映着自己的倒影，像是两颗旷世奇珠。慕堇若和雪清泫还在这广阔的地图中飞着，不知不觉，竟然发现脚下出现了一座小岛。
与此同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蓝田日暖玉生烟……”
这句话带来的变化依然像上次那样缓慢。随着越来越多的小岛浮出海面，慕堇若和雪清泫发现，海水正在慢慢褪去。那些浮出海面的小岛，其实就是之前那些被淹没的山峰。
只是此时的山峰已经和原先大不一样。那些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座山头都是光秃秃的一片，甚是荒凉。
山头越来越多，光线也发生了变化。那轮圆月并没有偏移位置，只是颜色在慢慢变淡。它周围的天幕也逐渐明亮起来。随着海水的消逝，天光重现，久违的太阳高挂空中，整个幻境变得明亮一片。
在日光的照耀下，某些山头缓缓地飘出了轻烟，就像是隐居山林的人们在准备食物时飘出的炊烟。但慕堇若知道那并不是炊烟，那有烟的地方，大概就是埋藏着玉石的地方。
慕堇若与雪清泫降落在一个不高不低的山头上，透过周围那些烟雾，隐约可以看到山体中隐藏着的蓝莹莹的石头。
如果这是一个真正的游戏，这个副本一定是生活玩家最喜欢的地方。他们可以在这里采集到大量的材料，制作更好的装备。
同时，也有可能是剧情爱好者的天堂，因为古往今来，关于“蓝田日暖玉生烟”的传说有许多个不同的版本，拿出任何一个出来，都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任务副本。
可惜，这里什么都不是，只是太极珠牺牲自己，在最后关头做出来拖延时间的道具罢了。
雪清泫在上个幻境中几乎都是在休息，体力和法力都缓慢地恢复了一小段。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对慕堇若说道：
“堇若，我们还是到高一点的地方去吧，不再去找人了。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安心地使用‘招魂引’就可以。”
慕堇若点了点头，使用“御风术”载着雪清泫往高处飞去。她的心中还有一丝期盼，或许这座山峰上也会遇见同伴也说不定呢？
只是这次没有上次的运气了，没有遇见敌人，也没有遇见同伴。两个人安静地降落在山顶上，四周全是美玉在阳光下所散发的迷人烟雾，恍若仙境。
慕堇若坐在一块石头上，开始描画“招魂引”的术式。雪清泫在她的身后安静地打坐，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天地重归静谧，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忽然间，慕堇若的耳朵一动，然后圆圆的耳廓逐渐改变了形状，变成了精灵一般的尖耳。
“咕噜噜……”
果然，山下有声音！
听起来似乎是不小心踩空了，让石头滚落的动静。
之前的地震已经将山石摧毁得一塌糊涂，又被海水泡了那么久，石头松动是很正常的事情。
要不要理会这个声音？
慕堇若还没想好，但她的手却先于她的思想，停下了描画术式的动作。
“呃，大皇子殿下……”这么一开口，还有些不习惯。
雪清泫背影一动，连忙转过身来，看着慕堇若：
“怎么了堇若？”
对于这个称呼，慕堇若多少也有点不适应，可又觉得理所当然，她索性不去理会，直接说明了情况。
雪清泫立刻站起身来，面容严峻：
“你别动，我去看看。若是同伴最好，若是敌人……”
看着慕堇若那蓬乱的头发和疲惫的小脸，雪清泫咬了咬牙，不甘心地说道：
“若是敌人……我们先暂时放他们一马，不要暴露了。毕竟现在你的安全最重要。”
慕堇若点了点头，叮嘱道：“你要小心呀。”
雪清泫答应了一声，询问了慕堇若声音的方向，随后无声无息地走到山崖边，悄悄地往下看。
日头正盛，烟雾正浓，雪清泫一时也看不清底下的情形。倒是慕堇若的耳朵又一动，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说话声。
距离太远，声音也不大，她听不清内容，索性也站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雪清泫身后。雪清泫感觉到身后的气息，猛然回头，慕堇若那双深紫色的大眼睛一下子冲入他的视野。这家伙，正在拿他当掩体，探出头来往山下瞅。
“不是叫你不要乱跑……”
“嘘——”慕堇若却是直接打断了雪清泫的话，然后抓着他的胳膊稳定身形，侧耳倾听着山脚下的声音。
雪清泫只觉得自己被抓住的胳膊一阵酥麻，而且那种酥麻感还有上升的趋势，等蔓延到脖子和脸上的时候，明显又提高了温度。不用照镜子他就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大概不是很镇定。
好在慕堇若一心听着山下的动静，并没有发现雪清泫的异常。
“就快好了……”
“再坚持一下……”
咦？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慕堇若轻轻皱起眉头。这是个女子的声音，虽然略微沙哑但还是可以分出性别的。“阴阳杀”中的女杀手不多，虽然慕堇若还不知道白月衣已经死了，但她敢肯定那并不是白月衣，也不是苏衾——此时的慕堇若，已经很自然地将苏衾也划分到“阴阳杀”中去了。
“海水已经退了，你怎么还没醒过来呢……”
声音再次传来，慕堇若努力回想着自己人里的女孩子们。金千宣，风不鸣，狐妖子衿，程昱……不，都不像。一个一个排除掉之后，慕堇若猛然想起了两个人：
夏乔笙和落榕！
她一直把她们两个当作小孩子看待，怎么都没往“女孩子”身上想……
“可能是落榕和乔笙！”慕堇若抓着雪清泫的手指猛然收紧，雪清泫一怔，说道：
“你留在这，我下去看看。”
慕堇若手中一空，雪清泫已经使用“流云赋”飞下山去了。周围没有了可以抓着的东西，慕堇若有些恐高，只好蹲在地上，紧张地探头看着山下。不过雪清泫并没有让她紧张太久，烟雾一闪，高大的黑色身影已经去而复返，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怀中的女孩子红衣红发，不是夏乔笙还是谁呢？
雪清泫跃上山头，他身后的女孩子也露出了真面目，白绿相间的衣裙，果然是落榕！
只是此时的落榕双眼通红，肿的像是两颗小桃子，脑袋两侧挽成团子的头发也披散了一只，裙摆上不只滴着水，还有未被水泡掉的血迹。见到慕堇若，本就可怜兮兮的落榕嘴角一撇，没忍住又哭了起来。
慕堇若心疼地抱住落榕，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拍着她的后背。
楼十一虽然是她的主人，但对她来说却和哥哥没什么两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密的人死在自己眼前，还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死，就算是成熟的大人都受不了，何况落榕还是个孩子。
只是落榕并没有悲伤太久，她猛然想起了昏迷不醒的夏乔笙，连忙对慕堇若说道：
“堇若姐姐你救救乔笙吧！落榕把她从海里捞出来的时候她就昏迷了，落榕怎么叫她都不醒……”
听到落榕的话，慕堇若还没说什么，雪清泫的脸色却是又变了。
第317章 原来你躲在这里
雪清泫的变化被慕堇若看在眼中，还以为他是担忧火属性的乔笙受不了海水，弄得她自己也紧张起来，忧心忡忡地问道：
“那个……如果火属性的武者掉到海里，是不是比别人更危险？”
没想到雪清泫却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别担心，有你在，她会没事的。只是……”
只是他空有救人的法子，却不知道怎么在她面前施展啊！
雪清泫正在犹豫怎么对慕堇若说这件事，但慕堇若看着他，却是满脸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从雪清泫把她从海水中救出来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这个人从前虽说比较冷漠，可是从来没有过这种吞吞吐吐的情况啊！难道在她溺水的时间里，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能让一个人突然发生这么大变化的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吧？慕堇若歪着脑袋细细回想，想起那玄武神君带来的可怕威压，心头猛然一跳：
难道说，雪清泫在寻找她的途中还发现了别人的尸体？比如说……他的父亲，玄武国的国君？！
那可就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难过”能够概括的了。
他能撑到现在，也太不容易了！
雪清泫看着慕堇若的脸色短时间内变了几变，一会儿疑惑一会儿悲伤，最后还泪盈盈地看着他，简直是一个大写的紧张。
她为什么这么看我？是要我对她负责任吗？没关系，我刚刚成年，尚未婚娶，以后也不打算娶别的女人，她会是我唯一的妻子；不管以后我会被封王还是成为国君，她也都是我唯一的王妃、王后！
雪清泫正想得心情澎湃，结果慕堇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同情地说道：
“别难过了……”
呃？
这是什么发展？
雪清泫愣愣地看着慕堇若，连她从自己怀中接过夏乔笙都没有阻止。只见慕堇若在落榕的帮助将夏乔笙平放在地上，自己跪在夏乔笙旁边，十指分开，双手叠放，用力往夏乔笙的胸口压去。一压，一松，一压，一松……
“你这是在做什么？”雪清泫问道。
慕堇若头也不回，有些气喘地回答：“我在救她呀！虽然说正常人溺水两三分钟就救不回来了，但这个世界和正常世界不一样嘛，我自己都昏迷了那么久，相信乔笙也没事的。”
雪清泫记忆当中的那本闲书上自然也有提及这种方法，可是时日久远，当时年幼的他又是随意翻看，能记得一个口对口的人工呼吸就很不错了，哪里会记得全面呢。不过就算他也记得这种方式，也肯定不会对慕堇若使用。
夏乔笙在慕堇若的按压下吐出了几口水，慕堇若又爬到她的脑袋边上，一手捏住她的鼻子，又一手捏开她的嘴巴，在雪清泫惊讶的目光下，直接做起了人工呼吸！
雪清泫完全石化了，他没想到慕堇若这个刚被采撷出来没多久的树妖竟然也知道这个救人的法子！久远的记忆被翻了出来，雪清泫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被记忆的灰尘乱舞填满了：看上去她的动作才更标准啊！用这个法子救人的时候要捏住对方的鼻子啊！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这一惊非同小可，好几种想法在雪清泫的脑海中盘旋着：
她根本不是被我救醒的，我对她使用的方法是错的！
因为她知道这个方法，所以才不介意我对她使用吗？
可我明明做错了，她却没有指出来，反而不再提起，这又是什么意思？
可惜就算他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慕堇若压根就不知道他亲了她，对于嘴唇上的触感，她一直以为是十号在喂她眼泪来着……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战斗耗费了太多精力，雪清泫觉得一阵头晕，只好重新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打坐。
“嗯？还不醒……大概是因为之前受伤太严重了吧。”慕堇若说道，“落榕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我已经喂乔笙吃掉眼泪啦，她肯定没事的。”
不提眼泪还好，一说起眼泪，落榕又想起了楼十一的惨状。如果当时慕堇若在旁边，也及时给楼十一喂一颗眼泪的话，他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落榕低着头没说话，神色萎靡不振。变动发生的时候，她还紧紧地抱着楼十一的尸体。不管幻境如何变化，她都没有放开。虽然她也可以将楼十一放进她的气泡中，可是她还记得，当初她抓住楼十一的时候，他是多么讨厌那个气泡，她不能再做让他讨厌的事情。
况且，有她用体温温暖着楼十一的身体，他就没有那么快冷下去。只要他不要失去温度，那么就可能还有救……
这当然只是落榕的一厢情愿，可是在当时那个时候，她已经顾不得去想这念头是不是合理了。
结果直到大水蔓延，她都没能找到慕堇若。她是水妖，可以在海中自由穿梭，可是她除了见到许多许多漂浮的尸体，几乎没有见到活着的人。
活着的人大多都在天空中吧，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直到她遇见了夏乔笙，看到夏乔笙明明还有气息，却也落入了大海中。
一边是还有气息的、同龄的朋友，一边是已经死去的、亲爱的哥哥，没有人知道落榕当时经过了怎样一番挣扎。
最后，落榕将两人做成了两只气泡，和她一起漂浮在海面上。她不是没有法力去往天空，相反，她因为恢复了自由，法力似乎还比之前做宠物时高了不少，可是她也明白，万一遇见敌人，她不是对手。
就这样在冰冷的海水中漂浮着，漫无目的的摇晃着，年幼的落榕想了很多很多……
“落榕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枫叶和艾叶要在‘阴阳杀’里待那么久。”落榕忽然说话了，“落榕也不明白，他们明明有真正的哥哥来接他们了，为什么还不走，甚至还要反过来对自己的哥哥刀剑相向……可是现在，落榕觉得，能理解了。”
慕堇若微微张着嘴巴，安静地看着落榕，等待她接下来的话。这么一认真看，慕堇若发现落榕原本的婴儿肥似乎褪去了许多，小脸苍白而疲惫，下巴也变得尖了一些。看起来，就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当十一哥哥倒在落榕面前的时候，”落榕沙哑的嗓音听不出喜怒，却让人无端觉得悲伤，“落榕心想，如果有人可以救他，落榕愿意拿出一切来交换，愿意一生言听计从、为奴为婢报答恩情。”
落榕低下头，无意识地整理着夏乔笙的头发，沙哑的声音彷佛是梦呓一般：
“后来，落榕抱着十一哥哥到处找……找人的时候，又想着，不管是谁，只要能救他，哪怕是‘阴阳杀’的人，落榕也愿意献出所有的法力，就算被投入熔炉中炼成丹药也在所不惜。”
落榕抬起头，看着被烟雾遮蔽得不甚清晰的太阳，说道：
“可是到了最后，一直没有遇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