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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丁说你很内向。”
“是吗。”
“你觉得他怎么样?”
“沃琳,这人不适合你,他比你年轻,他心神不定。”
沃琳大笑起来,“你妒忌了。”
坤柔一怔,不怒反笑。
一个人要那样高兴也是难得的事,明敏的沃琳只不过想要一些好时光,何必去点醒她。
这时坤柔心平气和地说:“你是有能力应付他。”
沃琳是要向坤柔炫耀她的男友,并非真正想得到坤柔的意见,坤柔终于明白她的心理。
沃琳问:“你有更好的人?”
“没有了。”
“听说你在做介绍所工作,十分成功。”
“那是人事部搞的康乐会,你也可以参加。”
“你打算介绍谁给我?”
这是坤柔忽然说:“我的电话缺电,接不上。”
她叹一口气,把车驶远。
下次,无论谁叫她帮眼,她都不会理睬。
这时,坤柔只希望何家店重新营业,二十四小时服务,让她有个地方可去。
此时,她只得另外找一个地方歇脚。
十八、
坤柔找到一家小小寿司店。
她点了一客清酒,一叠毛豆子,独自沉思。
店里人客冷清,一个年轻穿和服女士站在门角,一言不发,不久,坤柔发觉她在落泪。
坤柔想警告她:工作时间,公事公办,切莫流露私人感情,还有,立法会主席是一份工作,餐馆侍应也是一份工作。
坤柔看见老板娘走近,轻轻斥责女侍。
她们说普通话,有一两句话传进坤柔耳中:“——有的嫁还要哭,嫁不出的怎么办”,坤柔也意外,通常人们只为得不到的爱流泪。
“感情可以培养,他并非七老八十,且又有产业,多少人想去旧金山,立刻可以申请护照,羡煞旁人。”
坤柔听懂了,她微微笑。
“照片都给你看过可是,花园洋房新装修,两部汽车,听说你不喜欢狗,立刻送人,你又毋需到餐馆帮忙,片刻即可接父母兄弟过去享福。”
坤柔抬起头。
近百年来,由始至终,女性到底走了多少路?她肯定她们不再是原地踏步,但是仍然得往前走,而且不是沙滩漫步,那是上山陡路。
坤柔想警告:光是主持一头家,也已经够辛苦,无论在台山或旧金山,都不能靠人,要凭双手。
真是职业病,总有大把意见想忠告他人。
“下星期就动身了,我是你,欢喜还来不及。”
老板娘转身回柜台替客人结账。
那年轻女子尚未能心安,仍然没有欢容。
坤柔想:光是这不知名女子的故事已可写一篇论文,心理学真是一门有趣的功课。
她取出一张钞票压在清酒瓶子下离去。
老板娘笑说:“请再来。”
幸亏何家店即将开幕。
那晚坤柔睡得不好,仍然做考试梦:试卷发下来打开一看,原来用德文印制,一个字看不懂,不知如何回答,正在无奈,梦也醒了。
坤柔抽空去探父亲。
王尚文看到女儿就笑,“刘小姐,你来得正好,等你下棋呢。”
果然,一副围棋已经摆开,坤柔说:“我不懂一切分胜负游戏,包括各类球赛棋戏赌博。”
生活中已经什么都得争,游戏时就不必了。
吴女士微微笑,“他也不记得他不会。”
坤柔恻然。
“上次你送来水果,他甚喜欢,尤其是香甜桃子。”
“那容易办,”坤柔捡起一枚黑子,“这围棋,东洋人也想占为已有,他们叫做GO,孩子们自六七岁起就在社区中心学习。”
吴女士惋惜说:“凡是你不珍惜的,就会失去。”
王尚文又捧出一盒兽棋。
坤柔笑,“这个我会,我们玩这个。”
吴美霞轻轻问:“坤柔,他终究会变成怎样?”
坤柔答:“有些病人连妻子儿女都不认得,回复到婴儿那样浑沌,护理他的人会很吃苦。”
吴女士本来小心聆听,忽然之间她教丈夫:“你这只鼠不可这样走,会叫坤柔的猫吃掉。”
坤柔放心,微微笑,她心甘情愿照顾他。
坤柔一连三局输给父亲,王尚文很高兴。
“郭小姐,请你常来。”他喜欢她。
他去打盹,坤柔告辞。
吴女士把支票还给她,“他没照顾过你,你不必理他。”
坤柔又把支票塞回她手中,“你不必拿晚娘脸出来,那是我们父女间的事。”
吴女士低头,“坤柔你真会说话。”
“我很享受此刻这种父女之情。”
“我明白,你们是一点芥蒂都没有了。”
坤柔点点头。
事情当然不会那样简单,坤柔的母亲宣召她训话。
一见面就绷紧铁青面孔:“你捧着水果蛋糕去见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吃对门谢隔壁,好没良心。”
坤柔走过去揉母亲的面颊,“别动气,恼怒叫人老得快,放松心情才会漂亮。”
林女士叹口气,闭上眼睛。
坤柔轻轻按她太阳穴。
她迟疑一下问:“他好吗?”
坤柔轻轻答:“他已再世为人,”她把父亲情况说一遍,“每天叫我,他都给我不同姓氏,十分有趣……章小姐、程小姐、伍小姐、周小姐、谢小姐……”
她母亲不出声。
“他现任妻子对他没话讲,那个花裙子女人早已离去。”
母亲忽然说:“替我按按脖子。”
坤柔明白了,其实母亲也早已患上健忘症,坤柔偷偷地咧开嘴笑,随即又觉悲凉,早知彼此都没有记性,当初又何必那样伤神。
坤柔又帮母亲捏肩膀。
母亲握住她的手,“这些日子如果没有你,真不晓得怎么过。”
坤柔不出声。
“坤柔,我还有你,你又有谁呢?”
“我有我自己。”
“别倔强,快结婚生子,你也该有个好女儿。”
坤柔应酬母亲,“是,说得对。”
“你仍然会去看他?”
“我是成年人,我知道取舍。”
不一会维叔出现,坤柔连忙叫他:“维叔,快跟我学指压,好替老妈服务,我手指好不酸痛。”
她母亲悻悻,“刚在说你孝顺。”忽然大笑起来,离奇畅快,如释重负。
只有她女儿才知道其中原委。
维叔立刻过来跟坤柔学指法,坤柔觉得宽慰,两老各有所得,她不再为他们担心。
王坤柔自由了。
星期一,她穿了蛋黄色上衣上班。
年轻貌美的病人沮丧地说:“三十岁了,一定要结婚,否则终身遗憾,可是甲与乙,挑谁好呢?”
王医生答:“你其实一个也不喜欢,否则毋需选择。”
女郎倦慵地说:“我也知道。”
王医生忽然冲口而出:“那么,选年轻英俊会玩会笑的那个,好好开心几年。”
女郎笑出来,“说得好,我这就作出决定。”
她跳起来离去。
王医生吃一惊,掩住自己的嘴,庸医害人。
应该叫她选殷实可靠的男生,又或者耐心等真爱出现才是。
如此不负责任,可能会失去行医执照。
王医生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忠告病人,生活中一切都出乎她意料之外,似在沙滩漫步,遇到一个大浪打来,衣履尽湿,手足无措。
坤柔赶紧把下次聚会地点时间通知秘书。
“告诉他们,下次另外找人负责。”
“可是王医生,一切都靠你的魅力,有你才会成功。”
“没有的事,不可迷信,大家所需,不过是一个中间人。”
“届时你会出现吧。”
“我朋友的咖啡店开幕,我当然在场。”
“春季,大家可以穿轻松点。”
这才是精粹,露肩露背的季节到了。
坤柔一有空就去看父亲。
这次他这样问:“覃小姐,你有对象没有?”
坤柔笑笑,“我浪掷了这些岁月。”
“别太努力工作,我帮你介绍男朋友。”
坤柔意外地笑。
他叫妻子,“把曹小姐介绍给灿培可好?”
吴女士轻轻走近,“灿培三年前已经结婚。”
“那么,灼洲也不错。”
“灼洲去年往大学应聘途中汽车失事,已不在人间。”
王尚文呆了一会,又笑说:“杨小姐,待我慢慢想想还有谁。”
坤柔低声问:“这些都是什么人?”
吴女士答:“算是我的表亲。”
王尚文忽然问:“不是有个鸭都拉吗?”
吴女士连忙说:“那是一种香烟牌子,不是一个人。”
大家都笑起来。
王尚文拍拍手,张大嘴,神情有点呆,坤柔知道他累了,留下一个专科医生名片给吴女士。
吴女士说:“下意识他关心你。”
坤柔点点头。
都怕她寂寞。
这时王尚文忽然说:“戚小姐,你爸妈好吗,许久不见。”
坤柔吃惊,默然不语。
过一会她叮嘱吴女士带他看专科,“我可以借出司机与车。”
她黯然离去。
一向,坤柔遇到伤心事便关起自己,裹在毯子里,苦苦思虑:这件事究竟是谁的错,有无改正机会,日后怎样疗伤……
今日她没有时间奢侈,她得赶到何家店去庆祝开幕。
主人家已嘱咐不用带任何贺礼,入场券每人一百,扔到入口处玻璃瓶内,款项捐到飞行眼科医院。
衣着随便,创新者更受欢迎。
坤柔去到,已经人头涌涌,玻璃瓶子里塞满钞票,有许多不止一百面额。
坤柔付出门券,推门入内。
只见小妹湖心走近,“欢迎欢迎,主客到了。”
她穿着荧光粉红的小裙子与高统靴子,好不可爱。
湖心拉着坤柔的手进场,坤柔抬头一看,只觉装修眼熟,啊湖心把从前小小何家店餐车搬进这幢红砖屋,风貌如昔:卡座,吧台,不锈钢桌子上放着大大的砂糖罐及纸巾座。
坤柔欢喜得跳起来。
湖心得意洋洋地说:“怎样,我手艺还过得去吧”
坤柔猛点头。
“那里边,才是西菜厅,不在今日开幕范围。”
湖心给她一杯饮料,“没有酒精,放心喝。”
可是客人情绪高涨,笑声不绝。
湖心说:“电视机在柜里,球赛时可以打开一起欣赏起哄,那边是点唱机。”
何处找来这样可爱古董?
坤柔走近看,“可以运作?”
“你要听什么歌?”
“有一首叫‘心碎旅店’。”
身边立刻有人唱:“自我宝贝离去,我找到新的栖身处,在寂寞街角,一间心碎旅店,我好不孤单宝贝,寂寥得可以死去……”
大家聚拢来,开始跟音乐跳舞,女孩们的裙裾轻轻转动。
坤柔赞叹:“气氛好极了,店主呢?”
“在这里。”
坤柔转过头去,看到何湖东打扮成餐车厨师那样:白色制服加一顶小小白帽,好不俏皮,他鼻尖滴汗。
“我与伙计要做五十份热狗咖啡奶昔,失陪。”
他带着亮晶晶的汗水又回转厨房。
这时人客排队领取食物,一边不甘寂寞,跳接龙舞,一边轮候一边扭动身体,乐声、笑声、语声,震天价响。
不知是谁,忽然放出数百只七彩氢气球,大家纷纷跳高去抢,直如高中毕业舞会般热闹。
坤柔本不喜热闹,但是这次却觉得开心,并且佩服湖东湖心搞气氛好本事。
今日,肯定所有的针都会找到配对。
正在又吃又喝又跳,忽然有人进来,用喇叭传声筒叫停。
“孩子们,孩子们,”那人叫喊:“请降低声量,请勿喧哗,大人在楼上开会,希望你们静一点。”
大家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刹时静了下来。
只听到许多女生深深吸进一口气。
站在一张椅子上的是个穿白衣白裤的英俊男子,他半皱眉半带笑,背着光,整个身体边沿发出一圈晶光,煞是好看。
“这是谁?”
“快介绍给我。”
“啊呀,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男子。”
坤柔也看得呆了。
只见湖心这个粉红女郎走过去拉拉男子袖子,“别扫兴,各位,这是我大哥何湖镜。”
一伙女生忙不迭涌过去,把他们兄妹围得密不通风。
坤柔问自己:你的膝头可有放软?你寂寞的心可有跳到喉咙?
她惆怅地坐在卡位里,没有,都没有,她轻轻抓住一只红气球。
有人递一只热狗过来。
她接过低头咬一口,唔,好吃,面包香且糯,肉肠口感恰好,法式芥辣最合她口味。
湖东坐到她身边,“怎么样?”
“何家父母真能干,你们三兄妹好出色。”
“你指我大哥。”
“你与小妹也一般优秀。”
“何家店恢复营业,人客纷纷来电查询,我们增添电邮外卖:每天十一点前通知,准时起货。”
“一定成功。”
他忽然问:“坤柔,你多久没放假?”
坤柔答:“许久许久,不知年,我可能从未放过假。”
这时,小妹拉着大哥过来介绍给坤柔。
他与湖东完全不同性格类型,湖镜撑着腰,“孩子们,趁年轻玩得开心点。”
老气横秋令坤柔忍不住笑出来。
他看着她,“你就是王坤柔医生?”
坤柔点点头,“是我正是她。”
“湖心说要感谢你湖东才不致浮到公海去。”
坤柔看着湖东,“有这种事吗。”
大哥回答:“他们还在楼上等我开会,稍后请送咖啡及饼干上来。”
他转身离去,有一个女生忍不住跟在他身后递上名片,只见他十分珍重有礼地收下。
何家子女好教养。
湖心说:“大哥一向是众女目标,他仍然在挑选对象,最近表示有点累,想安顿下来,该是好消息,湖镜最大优点是人长得好,经济独立,不用靠家。”
几句话,已足够吸引想享福又要威风的适龄女子。
小妹接着加一句:“不过,他这人,去到哪里都是老板、大哥:‘孩子们好好听着……’”
大家都笑起来。
十九、
聚会结束,年轻男女打单来,一对对散去。
又一次成功。
坤柔继续话题:“我打算放长假,也许往外国小住。”
小妹问:“往英语还是非英语国家?”
“还是较为适应英语国家,住上个多月,了解风土人情,我在想地中海直布罗陀。”
“可是何家店刚开幕,二哥走不开,一个人去,又有什么意思。”
正在议论纷纷,坤柔的手提电话忽然响起。
坤柔一听,笑意凝固,双眼露出恐惧神色。
湖东从未见过王坤柔医生害怕过什么,忍不住问:“什么事?”
坤柔答:“我父亲在医务所,我需立刻赶去。”
湖东摘下小白帽,“我陪你走一趟。”
湖心说:“我也去。”
二哥瞪小妹一眼,湖心连忙陪笑。
坤柔连忙答:“都不用,是我家事,我自己可以处理。”
湖心诧异:“你那么乐意帮人,为什么不愿让朋友助你一臂之力?湖东并非高利贷,毋须利叠利偿还。你放心好了。”
坤柔握住湖心的手,点头说是。
他们两人立刻赶往专科诊所。
途中略为塞车,幸亏小何驾驶技术一流,快而不险。
到达目的地,他把车子驶进停车场,拉着坤柔奔上诊所。
吴美霞一见他俩便站起来,“坤柔,打扰你。”
坤柔按住她的手。
王尚文软软靠在候诊室沙发上,看得出已注射过镇静剂,医生看到坤柔,轻轻在她耳边解释:
“他奋起袭击看护,我们只得……”
坤柔表示了解,但是眼泪不住渗出。
医生拍拍她肩膀。
坤柔蹲到父亲面前,“爸,我是坤柔,你可认得我,你可认得我?”
王尚文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年轻女子满面泪痕看着他,他伸手指着额角撞伤流血之处,“痛。”
坤柔说:“我们回家去。”
她没想到父亲情况已经衰退到这种地步。
看护说:“他以为我们想伤害他,病人常有这种不安的妄想情况出现。”
坤柔轻轻问父亲:“可以走路吗,回家去吧。”
王尚文张开嘴,露出迟钝模样,“贾小姐,你来了就好,美霞,美霞,胡小姐来了。”
吴女士连忙过来搀扶。
坤柔说:“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他会强烈抗拒陌生环境。”
小何把一辆轮椅推出来,看护过来帮忙,把病人扶起,王尚文又大力挣扎,舞动双手,他推倒看护,伸手打人,坤柔连忙挡在看护面前。
可是王尚文已不认得她是谁,没头没脑拍打,坤柔摔倒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候诊室乱成一片。
医生只得再替王尚文注射,这次病人昏睡过去。
看护起来,看到坤柔还在地上,“王医生你——”
坤柔摔倒时足踝扭伤,顿时肿起。
何湖东急急扶起她,可是坤柔双膝无力,再次跪倒。
百忙中她忽然想起一句话:“看到那人,双膝会得放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