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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内里抽出周玉的军令,只是草草地扫了一眼,孔德脸上便露出了奇异的神色,"居然,居然要去魏国托庇于魏人之下?"他喃喃地道。
半晌,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如今之时局,倒也不失为一个方法,魏人遭秦人攻击,缺兵少将,此时入魏,倒也可以求得一郡之地,只是如此一来,只怕永远再无返乡之日,终沦为他人手中一件工具,用时或为友,不用之时,必然弃之如蔽履。
沉思半晌,他悠然长叹一声,对他跪在地上神色极度不安的信使道:"你回去回复王上,太尉,就说孔德必然率军前来与王上汇合。"
听得孔德的回复,那信使如释重负,向着孔德重重地叩了一个头,"孔将军忠义,卑职必然回复王上。"
"去吧!"孔德挥了挥手。
信使刚去,外间便闯进来一人,孔德抬头看着来人,"你在外面都听到了?"
"父亲,如今燕王已是日薄西山,竟然要去托庇于魏王治下,去时容易回时难,无论是齐人真灭了我燕国,还是高远大军回来驱走齐人,燕王不走,还有大义之名,这一去,便注定要失国,父亲,我们何苦要跟着他们一条道走到黑。"孔方激愤地道:"一个弃国土而去的君王,我们又何必再对他讲忠义?哪怕他就是去占山为王,我们也可以去为他效力,如今他竟惶然如丧家之犬,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去陪葬,去了魏国,必然被魏人驱使去攻击秦人,抵挡秦国进攻,秦人,又岂是好相与的?"
孔德脸色不变,"你说的,我岂不明白,只是我孔家世受燕国皇族之恩,此时弃之而去,吾不忍也。"
"父亲!"孔方大叫起来。
孔德竖起手掌,制止了孔方的话,"你去请叶将军过来,我有话对他说,你也跟着来。"
孔方看着父亲半晌,终于是一个转身,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孔方带着一个身着便服的人走进了孔德的大帐,来人竟然是征东军现在驻扎在河间,渔阳的中央野战集团军的司令官叶真。
"叶将军,请坐!"孔德站了起来,踏前一步迎接对方。
两人对面坐下,孔方侍立于孔德之后。
"听孔小将军所言,您已经有所决断了?"叶真一脸的遗憾,"此一去,便再无归期,孔将军,你当真想清楚了么?"
"无所谓了!"孔德摆摆手,"孔某忠义一世,不想最后落个首鼠两端的名头,叶将军与高都督的高义,孔某心领了。"
叶真点点头,"如此,我只能祝孔将军一路顺风,他日如有缘,再相见了。"
孔德沉默半晌,问道:"叶真将军,今日只有你我三人在此,我就想问一句,征东军对于齐人的入侵,可有办法?”
叶真微微一笑,"如今我征东大军已经回返的途中,先锋数万骑兵,更是提前出发,不日即将回归本土,齐人如今兵锋虽盛,但尚不在我征东军眼中,即便丢了琅琊又如何?"
"假如他们突入辽西又该当如何?据我所知,他们的两万骑兵正在向辽西进发。"孔德追问道。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们不了解辽西,更不了解我征东府,盲人摸象,终是只得其形,难明其理。"叶真轻松地道。"也不瞒孔将军,燕王这一走,却是让我们省了好大的功夫,孔将军,用不了多久,你便可以看到,这片大地日月换新天。"
"好,听叶将军如是说,我明白了,孔方,你过来。"孔德道。
孔方走到了孔德的面前。
"你,去给叶将军跪下。"孔德厉声道。
孔方大愕,楞然不动,叶真亦是一惊,"孔将军!"他带着询问的神色看着孔德。
"跪下!"孔德一脚踹在孔方的膝弯里,将其踹得跪倒在地,叶真侧身避让,不愿受这一礼。
"叶将军,吾欲全忠义,却也不想将孔家一脉搭上,孔方以后便拜托叶将军多加照顾,你我以前虽然曾为敌,但却也惺惺相惜,我欲令孔方领我孔氏家兵三千人,入叶将军麾下听令,不知叶将军可愿纳否?"
叶真倒是万万没有想到孔德竟是如此安排,这三千家兵,可是孔德的核心战力,可以说,这三千人一走,孔德的数万大军便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战力将不复以往。
"只要孔小将军愿意加入我征东军,我征东府欢迎还来不及呢?"叶真双手扶起孔方,道。
第八百四十一章:日出东方(66)
田富程看着终于被清扫一空的城墙,心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已经是他抵达琅琊的第八天了,今天,他终于可以正面攻击城墙,与敌人短兵相接了。当初以为琅琊是一块面饼子,随便一口咬下去,便能撮得满嘴粉末,不想这一口下去,却险些崩掉了自己的牙齿。
好在今天一大早,蓟城的使者赶到,宣示了齐军主力已经拿下蓟城,现在主力正一分二,一部扫荡天河郡内残敌,警戒与渔阳接壤的叶真所率征东军,另一部却正在日夜兼程,赶往琅琊,这个消息让齐军士气大振,也让田富程增添了无数的信心。
父亲已经功成,现在就看自己的了。
"攻城!"他厉声道:"狭路相逢勇者胜,首登城墙者,赏千金,升三级!"
重赏之下,自然便有勇夫,便来就已经士气高昂的齐军,在这一悬赏鼓舞之下,疯狂地扑向了琅琊城。
护城河早被填平,铁丝网已经被拔除,看着缓缓靠拢的无数攻城车,以及抬着云梯蜂涌而至的齐军,郑晓阳从城楼之上站了起来,拔也了这些天他一直未曾出鞘的腰刀。
"正餐到了!"他低低的说了一声。
伴随着咣咣的声音,一架架云梯搭上了城墙,士兵们呐喊着蚁附而上,而在稍远处,一面面盾牌组成的盾阵的掩护下,齐军的弓箭手正在与城头之上对射,而那些攻城车上,亦是竖起了一面面盾牌,其中一半之上架设着床弩,掩护压制着城头的火力,另一部分却是隐藏着无数的士兵,这些攻城车,体形巨大。几乎已与城墙平高,如果让其靠近,攻城车上的士兵便可以直接跃上城墙,与守城者展开搏斗。
与东胡人的攻城技巧比起来,齐人的确是要高出好几个档次。一出全力,便势若雷霆。
城上床弩不再对着城下射击,而是集中力量,对付那些攻城车,往往数十支床弩一齐攒射一架攻城车,只消一轮射击。便将这架攻城车打垮,车上无论是人还是弩,便都随着倒塌的攻城车轰然倒下。
对手兵多,郑晓阳不可能在每个方向之上展开远程打击与对方对射,他集结了五百弩兵,每人装备三张弩,三百人射击,两百人装弩,使之能保持持续不断地射击。臂张弩强劲的力道使其的杀伤距离远远超过城下的弓箭手,而他们对付的,也正是那些隐藏于盾阵之后的齐军弓箭手。
由老弩兵标准方位,一声令下。无数的弩箭便以抛射的方式射向空中,在这些弩箭刚刚越过盾阵之后,突然掉头向下,蜂群一般蜇向盾阵之后的敌军。每一轮下去,便将盾阵之后的敌军射得倒下一大片,数轮过后。一个个的盾阵被迫后撤。一退二退三退,终于退到了弓箭根本无法威胁到城头的时候,这些弩兵便不再理会他们,转一个方位,开始再一轮的射击。
臂张弩比起弓箭来,节省了士兵的臂力,使士兵可以无限制地进行射击,这一点优势,齐军根本无法与之比拟,齐军也有弩,但其射程还比不上弓箭,与臂张弩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没有了城下齐军弓箭的威胁,守城士兵肆无忌惮地从城墙之上露出半个身子,将石头,擂木,如士点一般地抛下去,直砸得下面鬼哭狼嚎。
一架架云梯不是被推杆推开,便是被城上钉拍重重拍中,这种钉拍,说是拍子,其实是用一根根圆木钉结在一起,上面都装着锋利的矛刃,每一面都重达数斤,被征东军士兵放下去,伴随着沉重的隆隆之声,将云梯从中一拍两断,附着在云梯之上的士兵,挨着便死,擦着亦亡,最惨的便是被这些锋利的矛刃插中身体却一时又不得死,嚎叫之声惨绝人寰,当征东军将钉拍扯起的时候,上面多是扎手扎脚仍在拼命挣扎而不得死的齐军士兵,观之令人心胆俱裂。
死者仆地倒下,活者却是前仆后继。
轰隆一声,一架攻城车终于靠上了城墙,哗拉一声,挡在最前面的盾阵轰然散开,内里上百名齐军士兵一涌而出,从攻城车上跳下城墙,挥刀砍向城墙之的守卫者。
守在这一段的征东兵倏然一退,留下一段空白,竟是将这些齐军从容地退上了城墙,就在这些齐军愕然的一瞬间,臂张弩的啸叫之声便轰然响起,大片弩箭将这一区域完全笼罩。
攻城车如此巨大,靠近城墙如何能让人不察觉,征东军集中力量消灭了他前后左右的攻城车,却放了他们近前,事先在这里埋伏下弩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一攻城车上的齐军尽数剿灭。
弩箭过后,这一段城墙之上,重重叠叠倒下的尽是齐军的尸体,一轮箭袭之后,这些弩兵又风一般地卷走,步卒们欢呼着奔上来,将齐军的尸体抬着扔下城墙,亦不管有些人还活着,抓着两腿便扔将下去,另一些士兵则往攻城车上泼上油脂,数个火把扔过去,轰然一声,整个攻城车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城下,正顺着这架攻城车往上攀爬的齐军立即四散逃逸,逃得稍慢一些的,立时便将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火人。
远处的田富程,看到一架攻城车靠上城墙,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便看到了一个个齐军士兵尸体被从城上抛下来,而那架攻城车也在大火之中化为乌有。
一天鏖战,齐军数次登上城墙,却皆是征东军做下如此这般的陷阱,上去容易下时难,但凡登上城去的,几乎都没有任何作为,便成了征东军的刀下亡魂。
征东军不惧近战,与一般的守城者生怕攻城者攀上城墙占领桥头堡不同,他们甚至有意松开一段距离,让敌人爬上城墙,然后在城下攻城将领还在调集兵马准备重点攻击这一地段的时候,爬上城去的齐军已经被砍瓜切菜的杀得干干净净。
这种打法,正是基于征东军对自己战斗力的绝对自信,在攻城的前期阶段,大量杀伤敌军的有生力量,对敌人的心理造成巨大震慑。
田富程终于领教了什么叫做征东军。在这种面对面的搏杀之中,田富程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战斗技巧和战斗经验明显要比己军强,这让他对那支还在东胡的多达十数万的征东军,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畏惧感。
从开始的轻视,到途中的重视,到现在的一丝丝畏惧,或许田富程自己还没有察觉到,但却已经悄悄地在他的心中种下了一枚种子,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父亲的大军已经在来琅琊的途中,如果在他抵达之前,自己还没有拿下琅琊,只怕自己的有勇有谋的形象在父亲心中便要大打折扣,兄长那张永远带着温文尔雅微笑的面容在他心中浮起,如果说田单是文武双全,那他的两个儿子则分别继承了他的两面,长子睿智,次子勇武。
"不计伤亡,不分昼夜,我要以命换命,拿下琅琊!"田富程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几个字,只要能拿下琅琊,活捉叶菁儿与高兴,那现在再多的伤亡也是值得的,因为这会为以后的大战奠定一个基调,叶菁儿与高兴将成为他们最为重要的筹码。
丁渭终于踏上了琅琊的土地,此时他距离琅琊城还有近两百余里路,全力进军,对他几乎全是步卒的部下来说,起码也要五六天的功夫,所幸的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听到琅琊被破城的消息,只要自己踏上了这片土地,便能替琅琊城分担一些压力。
丁渭所部,本来在辽西休整,在进攻崤山关的时候,其部伤亡极大,万余人的部众,伤亡近三分之一,现在随他援救琅琊的,只有六千余人,而其中,骑兵只有五百余人,而他们所要面对的,是多达五六万的齐军,甚至更多。但丁渭却没有丝毫畏惧,与郑晓阳现在被困于琅琊不知晓外情不同,他在行军的途中,便已经知晓,张鸿宇的新编第一军并没有参与最后的和林之战,而是在接到琅琊急报之后,便奉叶重之命,紧急返回,自己踏上琅琊的当口,他们只怕也已经回到了辽西,而且辽西,积石,河间等地的紧急动员,也让征东府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征集到了数万大军,这些由退役老兵组成的义勇军,其战力虽然不足以正面对抗齐军,但却可以确保辽西各地不受齐军侵扰,如果齐军能够打到辽西去的话。
"丁师长!"陈伟从前方纵马而来,到了丁渭面前,飞身下马,"刚刚斥候来报,我军前方二十里处,发现敌人骑兵哨骑,我方斥候与之交战,杀死三人,活捉一人,其余逃走。"
"什么情况?"丁渭心中一沉。
"不是琅琊城破,而是敌人一支多达两万人的骑兵正在向我们方向急奔而来,看来是齐军见急切之下拿不下琅琊郡城,派了这支骑兵想要突击奇袭辽西。"陈伟道。
"辽西一时不见得有事,老子们却有些倒霉了!"丁渭狠狠地吐了口气,"这周遭,哪里有可以利用的地形或者城池?"
"在我们左翼十数里处,便是琅琊郡的广坪县。"
"全军转向,急行军,赴广坪县,陈伟,集结我们所有的骑兵和斥候,迷惑敌军,为主力争取转移的时间,告诉他们,拖延一个时辰,他们就可以跑路了,自行寻找退路,以后觅机再与我们汇合。"
"明白了!"陈伟转身急奔而去。
第八百四十二章:日出东方(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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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和接到几个狼狈逃回来的斥候报告之时,亦是吃了一惊,他手下斥候战力不弱,都是军中的佼佼者,十人一组,与对方相同人数对垒,竟然被斩杀数人,生擒一个活口,对方只有数人受伤而无人阵亡,这个事实让他惊疑不定,莫非征东军的骑兵已经出现在琅琊了么?征东军骑兵现在已是名扬天下,其以匈奴骑兵为主构建的骑兵,连东胡人也打得丢盔卸甲,如何不让同样是骑兵出身的韦和不深深忌惮?当下便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再一次派出斥候前去探查,不过这一次,却不是十人一组,他足足派出了上百人。
这上百人亦是倒霉透顶,才出去十余里地,便迎头撞上了丁渭派出来吸引韦和注意力的五百余骑兵。
征东军步骑分得很清楚,步卒队伍之中,只配备少量骑兵作为斥候,但丁渭毕竟是一个师的编制,全师的斥候加起来,再加上他的亲卫,便凑了足足五百余骑兵。当两军迎头撞见之时,相隔不过里许之地,齐军大吃一惊,打马转头就跑。
征东军领头的斥候是一个匈奴人,名叫索塔,一看对手想逃,哪里肯放过,吆喝一声,打马便追,身后五百余骑兵立即加速,紧追而上。
无论是战马的质量,还是骑兵的骑技,征东军的这些斥候,都远胜齐军,不过片刻,索塔已经近了对手,也不打话。索塔在马上拉弓便射,这骑射,却是匈奴人的看家本领,人在马上,箭无虚发,连射三箭,便射得三名齐军落马。
而他身后的斥候,精擅骑射的便紧随着索塔开弓放箭,自感骑射稍逊的人,却是将队形散开。从两侧围了上来,将对手包圆了一口气儿吃下去的心思一揽无余。
跑又跑不赢,逃也逃不了,这百余名齐军也是横下一条心来,在领头将领的呼喝声中,策马拐了一个小弯,向着侧翼围来的征东军骑兵冲去。
见敌人不再一味逃跑,而是转身迎敌,索塔不过大喜过望。呼喝一声,他这一激动,却是一连串的匈奴语蹦了出来,好在身周的这些斥候与他相处得都是久了。也多少懂得一些匈奴语,知道索塔是要一网打尽,一个也不能放过了。
齐人骑兵,所配备的都是长枪。这倒与贺兰燕所练的黑衣卫差不多一个调调,不过在队列之上,却是差之甚远。贺兰燕是感到难以一时之间调教出可以匹敌东胡人的大规模骑兵,只能以步兵队列的形式来操练马军,进攻之时,成排成排的骑兵手执长枪大戟生生碾压过去,如同怒浪拍礁,要的便是一个整齐和团体,将士兵的个人能力的要求降到最低,说白了,黑衣卫在对阵东胡骑兵的时候,纯粹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咱不与你拼技巧,拼的就是力气。
齐人同样配备长枪,但在冲锋之时,却是三三两两,队伍之中的距离拉得甚大,与贺兰燕一手调教起来的骑兵,在战斗力之上,当真是天差地别。
索塔没有见识过贺兰燕在河套指挥上万骑兵排成队列冲锋时的壮观景象,但在积石城时,像他这样的优秀骑兵,却没少被贺兰燕捉去充当当时那四百黑衣卫的操练对手,从最初的轻易获胜到最后被打得鼻青脸肿,腿断骨折,起初看到对手同样配备长枪倒也是吓了一跳,但对手一逃,老底儿可就泄光了。
这才有了杀光对手的命令。
这些斥候,都配备着马刀,骑弩,像索塔这样的家伙,还背着自己的吃饭家伙长弓,反正他们是斥候,在着装之上,要求并不严格,反而鼓励他们尽展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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