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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用关注明面上的,其它的,有明台。”嬴英挥了挥手。
白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明台,明台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白起心中很明白,如果路超暗地里回咸阳的话,绝对逃还过明台的耳目和布下的陷阱,如果说这几十年来,李儒还有没有影响到的地方,那就是由钟离一手把控的黑冰台,那是王室的自留地。
“希望大将军能明白孤的苦衷,好好地呆在函谷关,替孤守好大门,为我大秦争取几年的恢复时间,高远能在十年时间内建起如今的大汗,大秦底子比他要强得太多,不信就不能迎头赶上并超越他。我所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去吧,孤想一个人静一静。”
白起踏出宫门的时候,回过头去,看向这座统治着大秦的最核心的地方,里面的灯火渐次而灭,最终陷入到了黑暗之中,唯一亮着灯光的,便只剩下刚刚自己呆过的地方,黑冰台,他似乎看到一个年轻的身影正盘膝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之上,正静静地俯瞰着雄伟的咸阳城。
回过头来。将身上的披风再一次拉紧了一些,手扶着腰间的佩刀,大步离去。
咸阳东,一间看似很普通的宅子之内,坐着的却无一不是大秦朝的权贵人物,几盆燃烧的火盆让屋里温暖如春,盘膝而坐的人,脸上都满是忧色。隔着他们不远靠墙的床上,昔日强盛大秦的奠基者李儒脸色腊黄,闭着双眼。躺在床上,气息已是几不可闻,一名大夫盘膝坐在床前,脸色紧张地盯着这位影响了整整一代秦人的大儒。
“王上看来决心已下,无法逆转了。”崔元脸色阴沉,看着一众同僚,“范睢连师傅都敢谋刺,如果让他得势,我们哪里还有立锥之地。”
“更可虑的是。范睢所倡导的改革,更是在颠覆我们的根基,老师早就说过,现在大秦不宜作大的变革。变革必须在没有外部威胁的情况之下才能进行,且要徐徐图之,免得引起大的社会动荡,但范睢的那一套搞法。却是如同在热油里面浇上一瓢水,那会毁了我们秦国的。”上大夫左立行忧心忡忡。
“范睢倒不可虑,可虑的是王上在支持他。没有王上,他什么也做不成,各位,几天前我给王上呈上的新的一批官员任免名单,被王上留下,至今没有批复,这意味着什么,想来各位也很清楚。”负责官吏任免的次辅黄俊摇头道。
“王上已经图究匕现,我们必须要做出强有力的反击。让王上看到我们的力量。”廷尉唐英恶狠狠地道。
“怎么给王上一个厉害看?难不成你还想造反不成?就凭你手下的那些只会抓人用刑的家伙,只怕你刚刚有动作,明台就上了你的门吧。”左立行冷冷地道。
“谁说我要造反,我只是想让王上明白,我们才是大秦的股肱,那个范睢,只会将大秦搞乱,只会让大秦濒临灭亡。”唐英怒道。
“够了!”崔元怒道:“现在的关键是,不能让范睢回京,已经有人去做这件事情了,杀了范睢,便会让王上明白,他应当依靠的人是谁!小师弟也将要回来了,范睢一死,小师弟一回咸阳,一切便都在我等掌控之中了,现在大……”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声打断了崔元的话,众人猛地回过头去,床前的医师正手忙脚乱,而本来胸躺在床上的李儒身子弓得如同一只虾米,剧烈的咳嗽带出点点腥红,让洁白的被单之上盛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朵。
“崔首辅,李大家不行了。”医生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
众人一跃而起,冲到了床边,崔元紧紧地握着李儒的手,大声叫道:“老师老师,我在这里,您还有什么话要交待弟子的吗?”
昏迷多日的李儒在崔元的大叫声中,缓缓地睁开昏浊的双眼,无神地看着焦虑的崔元,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想要交待什么,但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脸上肌肉抽动,眼神越来越焦虑,死死地盯着崔元。
“老师你放心去吧,你交待我们的事情,我们一定会照办的,等小师弟回来,我们一定唯小师弟马首是瞻,保住大秦,保住老师的心血。”看着李儒一口气咽不下去,崔元不由大哭起来。
卟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李儒重重地跌回到床上,“稳定。”他最后吐出了两个字,一张嘴间,大口的鲜血喷将出来,眼神最终涣散开来。
“老师。”崔元大叫着,缓缓地跪倒在床前,在他身后,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伏地痛哭。
马蹄踏碎了咸阳清厚的宁静,咸阳宫中,只比黑冰台稍低一点的钟楼响起了沉重的钟声,嬴英站在黑冰台宫殿的露台之上,侧耳聆听着那沉重的钟声。李儒死了,他并没有感到多少的悲痛,更多的反而是如释重负,这座一直压在他头上的大山,现在终于被搬开了。
李儒为秦国的崛起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他,就没有秦国自西陲边地的崛起,就没有大秦这几十年来威凌诸国之上,更没有了父亲的无上伟业。他功不可没,现在离去了,自然要给予他应有的荣光,王宫之内的这座钟楼只有在国家发生重大事情才会敲响,而至于作报丧之用,以前还只有王室享用过,而对于一个外姓人,这还是第一次,不过李儒配得上这个荣誉。
他张开了双臂,似乎想要拥抱整个咸阳,从现在开始,这个城市,这个王国,才是真正属于他了。
他要重振大秦,完成父亲没有完成的伟业,他要成为千古以来最伟大的王,面对着夜空,聆听着钟声,嬴英在心里呐喊着。
宫殿的大门推开,明台急步而入。
“王上,函谷关急报。”明台的声音很急促。
嬴英霍地转过身来,看着明台有些张惶的神色,心下不由一沉,脸上红晕渐渐褪去,变得苍白起来。
“路大将军,他终于还是决定回来了么?”他几乎是从喉咙里迸出这一句话,脑海里想着的却是那些年跟着路超的点点滴滴,那些年里,他们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但现在,这份友情,看来是要终结了。
“不是,不是大将军回来,这是大将军发回来的急报,西赵已经投降汉国,在晋阳郡设下圈套,大将军麾下勾义将军在晋阳郡中伏,被汉军两路骑兵袭击,全军覆灭,勾义生死不明,两万大军能逃回函谷关的,十停这中不及一停。”明台的声音显得很是急张。
“什么?”嬴英勃然变色,拳头紧握,青筋毕露,两万大军,就这样没了。
“大将军作出了怎样的应对?”嬴英喝问道。
“大将军在军报之中说,斥候发现了汉王高远亲自出现在了晋阳郡,大将军决定全军出击,一来是为了收复西赵领土,二来如果能将高远围杀在晋阳郡,则汉国必乱,大秦则高枕无忧矣。”
嬴英在大殿之内转来转去,半晌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明台,“明台,你说说,这是不是大将军在用另一种方法向孤示威?”
明台吓了一跳,想了想,认真地道:“王上,属下认为这不可能,大将军或者不同意王上要改革的想法,但绝不至于拿着两万士兵的性命来威胁陛下,更何况,据我所知,勾义是大将军最为信重的下属,先前我们便猜测,如果大将军回返咸阳,那么大将军必然会任命勾义来替他管理函谷关军队。再者,路大将军或者会与其它人勾结,但绝不会与高远勾连,此事,恐怕当真是西赵与汉国勾结良久策划的阴谋。”
嬴英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大将军是不会回来了?”
“大将军不会回来了。”明台肯定地道:“王上,看来大将军对王上还是很忠心的,其实发生了这件事,大将军还有另外一个应对,那就是死守函谷关不出。汉军不过是两支骑兵万余人抵达晋阳郡,而西赵的军队战斗力,您也是知道的。”
嬴英点点头:“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完全放下心了,大将军果然还是当年的大将军啊,我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在他的心中,终是秦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王上,可是大将军如此大规模出兵,会不会引起大规模的战争?”明台有些担心地道。
“有这个可能。”嬴英突然笑了起来,“不过,有大将军一直呆在函谷关,我倒不担心什么。”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继往开来(104)挺而走险
积雪覆盖的道路之上,数辆马车有些艰难地跋涉其上,车轮在雪地里碾出深深的沟槽,马车的四周,数百名骑兵卫护左右,虽然行驶在自己的国土之上,但他们的警惕性却仍是提到了最高,这一次,他们提防的不是敌人,而是有可能来自本国势力的攻击。
马车之内,范睢依壁而坐,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手里捧着一个暖炉,虽然如此,仍然冻得有些哆嗦,坐在他对面的一个汉子却是全身穿着盔甲,一柄出鞘的钢刀横放在膝上。
“首辅大人,真是辛苦您了,让您坐着这样简陋的马车回去,主要是为了安全着想,檀锋将军为您准备的马车太显眼了,会让敌人一眼便识别出来您坐在那辆车上。”汉子有些谦意地道。
范睢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卓将军,这算不得什么,比起半年以前我到颖川的时候,可是好得太多,那时候我可是坐在囚笼之中去的,大雪漫天,寒风逼人,连胡子都结上了冰碴啊,到了颖水,在檀将军的照顾之下,也是足足养了十来天才算恢复过来。与那时相比,现在我倒觉得挺好的了。”
“范道辅受受屈了,您也知道,那时候王上也是没有办法啊!还请首辅大人不要有怨仄。”姓卓的将军解释道。
“我当然明白。”范睢轻笑起来,“不然我范某也不至于还活着了,卓将军,这一次去颖川,你感觉如何?”
姓卓的将军点点头:“感受很深,檀将军到颖川郡也不过两年多吧,但颖川郡的变化却是极为惊人的,这半年多来,首辅大人也帮着做了许多的工作。说句实话,看到了颖川郡的现在,我对于战胜汉国,又有了极大的自信。”
范睢垂下头,沉默半晌,“其实李儒的想法也并没有错,我们大秦与汉国不一样,进行如此大的改革,必然会危及根基,国内说不定会大乱。这一事实我与檀将军都有过讨论,也得出了与李儒同样的结论。”
卓姓将军一下子瞠目结舌:“首辅大人,您……”
“你是想问,既然我们得出的结论与李儒一样,为什么我还要坚持改革对吗?”范睢抬起了头,凝视着对方。
“是的。”卓姓将军点点头。
“说白了,就是行险。因为以现在我们大秦的现状,没有变化,迟早会被汉国活活拖死。国家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国民贫困交加,几无隔夜之粮,汉国高远说过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为国之本,如果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何来强盛之大秦?李儒想持续以前的政策来积蓄国力,现在已经行不通了,那时候。秦国的经济并没有受到外来的冲击,方才有李儒的成功,但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们秦国之内,各行各业充斥着汉国的产品,大量的金银被通过贸易的手段,流落到了汉国,以前我对这个还不太了然,但这两年来,我算是大开了眼界,也终于想通了高远的险恶手段,他与李儒签定的双方自由贸易的协定,比直接的战争更加险恶,双方打起来,现在的我们不见得就会输,还会有赢得可能,但这场经济战场,还没有开始便已经注定了我们将输得体无完肤。”
“既然以前的已经行不通了,那我们就只能谋求改变,变则通,通则不痛,哪怕要因此蒙受阵痛。”范睢的眼神之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与其被汉人活活耗死,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入主大秦,哪还不如行险一搏,主动谋求改变,虽然九死一生,但总还有一生,而按照现在的策略搞下去,或者还能勉强维持几年,但绝对是十死无生。”
“这才是我一定要坚持改革的原因,檀锋走在我的前面,颖川郡在他的治理之下,已经开始了复苏,当然,颖川有他的特殊性,连年的战争,使得这里破坏严重,大户豪门死得死,逃得逃,可了檀锋机会,就像当年的高远一样,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受到多少抵触,现在已经看到了结果,檀锋已经实现了军粮的自给自足,再过上两年,檀锋就可以不像朝廷要一分儿军费而仍然可以维持一支数万人大军。”
“首辅,在颖川我也仔细观察了,颖川的确变化很大,但很多东西,比方说税收,便维系在与对面颖水汉人的交易之上,一旦汉人切断这条线,还是困难很大的。”
“这便是檀锋的聪明之处了,现在他不惜拿低做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范睢叹了一口气,“你到对面去看过了吧?”
卓姓将军点点头,“我偷偷化装潜入进去看过,说句实话,我很震憾,特别是他们的基础建设,驰道四通八达,这样的天气之下,居然连道上的积雪都清扫得干干净净,听说这都是他们请人付钱做的,只是为了保证交通,光是这,只怕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汉人政府连年欠钱,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国库有多少盈余,钱去哪里了?都在这个上面,修路,铺桥,水利,大把钱的投下去,眼下看起来是撒进了水里,但从长远看来,却是利国利民的大事,高远说过,要想富,先修路,他当真是贯彻了这一点,横贯南北的交通大动脉早已修通经年,而贯通东西的交通要道,明年就可以完工,汉国如此庞大的疆域,却在短短的数年之内,便完成如此宏伟的工程,让人不得不佩服,这两条交通大动脉的贯通,不仅是促成国内的繁荣,交流的便利,即便是军事之上,也有着莫大的战略意义,你是将军,当知道交通对于军队的重要性。”
卓姓将军点点头,“是的,当初从蓟城往积石城,便是骑兵,也需一个月以上,这还要在后勤体系保证的情况下,但当年李大将军进草原的时候,仅仅半个月时间,高远就调集了大量的军队驰援,就是这个原因了。”
“汉国的国力,已经远非现在的我们能比的了。”范睢沉痛地道:“我们落后太多,现在开始改革,即便成功,在很长的时间之内,我们也只能委曲求全,俯身做小,静候时机。”
“大人,您也太悲观了吧?”卓姓将军道:“只要我们的军队还强大,也许一场大胜仗,就能扭转一切。”
“也许吧,不过我并不这样看。”范睢叹道:“一场战争的胜负伤不了汉国的根本,他们的动员能力,他们的经济能力,注定了他们可以迅速动员起庞大的力量来应对,倒是我们,一场仗也输不起了。”
“首辅大人,这一次我潜到颖水,看到了汉国的新钱,花花绿绿的纸票子,就能当成金银来用?我看那里商人也好,百姓也好,都好像并不担心。”
“你说的这种票子是汉国的中央银行发行的纸币。”范睢头瞧着马车的顶壁,沉思半晌,“现在我还搞不清楚这里面的利厉关系,但想来,对大秦也绝对没有好处。你想想,秦国商人到汉国进货,拿着真金白银,换来的却是这种纸张,说穿了,这纸张其实一文不名,如果有一天汉国政府宣布作废,这纸你拿来入厕都嫌硬。”
“他们本国人就不担心么?”
“这涉及到国家信用问题,高远名声正隆,老百姓也好,商人也好,都相信他,他以前靠借贷度日,每年都发行债卷,按时清本付息,已经积累了良好的信用,这一点,我们倒是可能借鉴。”
“我看到不少的秦国商人也在汉人的银行之中存钱,这不是什么好事啊,要是以后秦国人都用汉国的钱,只怕后患无穷。”卓姓将军摇头叹道。
“你能看到这一点很不错了,其实你也应当了解,不少咱们大秦的豪门富绅都将自己的钱悄悄地往汉国转移,存到他们的中央银行,换个角度,也就是说咱们国内的这些人,自己都不相信咱们大秦能赢了,再替自己找后路了。”范睢有些悲哀地道:“所以说,如果不变革,我们离死还远吗?”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所以只能铤而走险,首辅大人,是这个意思吧?”卓姓将军问道。
“不错。就算这一次改革引发国内动乱,也得坚持着走下去,王上也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下定了决心。而且檀锋在颖川的成功,也给了王上信心。”
“崔首辅他们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反对?”
“因为改革会让他们失去权力,财富,触及到他们的根本。”范睢淡淡地道。“他们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旧有的体系之上的,如果改变了这一切,他们将什么也没有了。你说他们想杀我?”
卓姓将军点点头:“是的,据我们黑冰台得来的消息,他们的确有这个打算,而且很可能已经付诸实施,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不过首辅大人放心,檀将军的这五百骑兵很不错,在暗处您看不到的地方,我们黑冰台也有保护,定然能让首辅大人安然抵京。”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继往开来(105)绥靖与挑衅
雪地之上鲜血淋漓,数十个蒙面刺客的尸体在道路一边被摆成了一排,而准备用来行刺的弩机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