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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冷一笑,不过是活着,为家族为名声活着的日子他已经厌倦了,正直可以伪装,名声救不了命,还是为自己活比较好。所谓的亏欠和责任,都随那个在扬州死去的苏魄埋没吧,至少现在他无情无爱,不必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蝇营狗苟没个尽头。
等到京城的地盘稳固了,他会把大哥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然后,就这么没有牵绊,嚣张跋扈地活下去。
人生本该这样,不是么?
把远望的目光收回到近处的楼下长街,几名寻常的市井子弟混杂在人群中,眼光有意无意掠过楼前大堂,是司筠的人?不,不像。看身形动作,甚至不像生于北地。他的目光突地盯住其中一人,不一会儿这人进了大堂,其它几人随即四散,看似随意实际井然有序,先后进入路边小巷。然而苏魄知道他们并没有离开。
思绪流转,他微微一笑,洛迟?你怎么会来京城?这不像你的作风,不过,与萧深水结盟,好歹他也为苏家的倾覆出了份力,如今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京城晃荡,八成是冲着他的,他不去迎接这贵客,实在太不够意思。
走出门,他对身侧人道:“苏岩,叫柔英备最烈的酒,在独院候着。”
抬起头的人脸庞清俊,眼神却空洞,低声道:“是。”
苏魄走出几步,转头又看了那背影一会,眼神复杂。苏岩放弃了跟随萧深水,悄悄跟随司筠的车队上京,任他遣从,甚至甘愿以肉体来为他的背叛“赎罪”。而沦为玩物的青螭楼主,看起来竟然全没了英气,和普通的小倌简直没多大差别。
苏魄挥袖下楼,那些往日默契而凌厉的岁月,终究浮云一般一去不返了。
“这位爷,你想要姑娘,还是公子?有无特别喜好?我们楼里没有重样的人,一定有你喜欢的……”小厮正温言向坐在大厅里看着屏风一言不发的中年男子讲解,抬头看苏魄斜倚在楼梯口,顿了顿,苏魄以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不料这一顿的功夫,男子敏锐的眼光已经从屏风移到了楼梯口,他的瞳仁收缩了一下,却强自恢复正常。“我要他。”
一开口就是重量级的,见惯了场面的小厮也是一愣,望望苏魄,不知要怎么接话。
苏魄放肆地笑,“洛当家的,我真是受宠若惊,要是不倾力作陪,就说不过去了。”
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亲自打听,这么快便把人引了出来。看起来,苏魄的状况还不错。不管实际如何,至少从外表来看,还是那个堪称江南第一的世家少爷。
洛迟看着他笑,这笑不同于苏钰的温暖安静,明明是兄弟,明明被折磨得几乎死过一次,明明不应该再有质气焕发的资格了,这耀目的光芒却还是这么刺眼,让人强烈地想热热地握在掌中。一只不可小觑的豹子,如今,这豹子长大了,那眼神和身姿无不透着沉沉的危险。
倾覆苏家,是对还是错呢?洛迟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有了怀疑。不禁感叹自己还是老了。时不时的怀疑以前坚定不移的决定。
看洛迟的目光紧紧黏在身上,苏魄笑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洛当家的去僻静处深谈?”
洛迟站起来,叹一声,“洛某已经不是当家了,老匹夫一个当不得重礼,请吧。”
第二十七章:重逢
醉倚楼最出色的舞姬柔英已经备了北方特有的烈性烧酒,在独院里等待。洛迟一进门,不由分说便被软硬兼施灌下一杯,顿时胸腔如腾上几丈高的火苗,头一阵眩晕,忙运真气压下翻腾的酒精,说什么也不再喝第二杯,道:“北方酒烈,苏公子是想要洛某的老命啊。”
苏魄在门边不动,“进了我这楼,洛先生怎又如此轻易便服老?”
洛迟呼一口气,“原来是你的楼。”忽而眯眼锁定苏魄,“苏二公子,你站得离洛某那么远做什么?”
苏魄笑,“洛先生当真想让我作陪?”
洛迟的眼光有点酒醉后的色靡,刚刚的持重也变得轻浮:“洛某点名要你。”
苏魄看一眼柔英,美貌的女子立刻冷了脸推开洛迟,静静退出。
“这小妞变脸倒快,”洛迟越发不顾言辞,走过去扯了苏魄衣袖,“来,我们不要理旁人,好好叙一叙。”
苏魄任他扯着,不发一语。
洛迟却注意到他略跛的左足,忽而站定蹲下身,去摸他的小腿,一面喃喃,“可惜了。”
苏魄收回脚,不动声色坐下,道:“我一直钦佩琴棋双绝、胸有长物的洛先生。能毁在你
手里,不算可惜。”
洛迟慢慢站起身,语气半真半假,“像苏二公子这样的美人,洛某怎么舍得毁掉,珍惜还来不及。只可惜萧庄主不懂欣赏,让你如此受苦。”
苏魄眼里杀气一闪。
感到苏魄身上隐隐散发的冷意,洛迟的眼睛更加眯起,竟然上前挑起他的下巴摩挲,道:“苏二公子别动怒,你们苏家兄弟,洛某都喜欢得很,你哥哥和你,更是弱柳劲风别样风情,惹人怜爱相惜。”
苏魄一震,凝视他,姿势不变,眼底是黑色的雾气,声音冷得像冰,“苏钰来了京城?”
洛迟摇头,“我们先好好叙叙。”说着倒上一杯酒,递到苏魄面前。
苏魄看着那杯酒,忽而笑道:“洛先生好定力,只是你的属下就未必有这份闲心了。恐怕他们忘了这里是京城,不是湖州府。我要找一个人,也不是那么难。”说着握住洛迟的手,把酒水都洒在桌上。
洛迟依然是色迷迷的表情,放下酒杯,看着苏魄,“希望苏二公子找到的是人,而不是尸体。”
话音未落,眼前人已不见,只撞开的门扇映出院里泛着粉光的海棠,微微摇曳,似乎不胜初冬的寒冽。于是那迷蒙的眼睛迅速回复精光。
兄弟之情,男女之爱,为何所有完美的东西,都冠着苏这个姓?没有一点属于他,从二十多年前到现在。温雅笑笑,如今,唯有这苏钰,在得到之前,他绝不会放手。即使得到以后就是毁灭。世家的千秋功业他都卸下了,这人他今生不放。
“公子,他们的确是几天前才来到京城,住在城西的客栈,要的三间上房。”
苏魄点头,黑衣的暗卫退出后,一面换衣一面对苏岩道:“你带上两个侍卫,随我去一趟。”
苏岩怔怔看他换衣,眼里流露出一点别样的光芒。不知不觉两个字漏出口:“少爷……”
苏魄冷冷看他一眼,堵上他后面的话,合上腰扣,盘好襟衽,开门离去。苏岩慌忙跟上。
经过朱雀大街,几人才发觉已被御林军封锁戒严,城门大开,不停有车马进入,隐隐脂粉的香气飘荡在空中,让苏魄挑起眉头。他差点忘了,正是皇帝全国选妃的准备时刻,各地都陆续有莺莺燕燕进驻,这京城越发热闹,连青楼的话题也绕到这上头来了。
“啧啧,皇上可真是艳福不浅。”
“当今皇上姿容本就赛过谪仙,能入得了圣眼的,该是怎样倾国倾城啊。”
“嘘,看,那边又来了一队人马,阵势不小,说不定大有来头。”
城门处当先缓缓步出几骑,领头的那一身奢华红衣赫然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一等侯、安天爵司筠司大王爷。
看司筠并无太过不悦的表情,能让这视女人如蛇蝎的王爷屈尊去迎接的女子……会是怎样人物?人群中的苏魄不由多看了一眼,前后簇拥的马车上,白色的车帘微掀,一丝熟悉又陌生的药草苦香味若有若无透出,让他一瞬间全身僵直。
他死死目视那马车穿过人群,远远朝内城而去。
“公子……公子?”
苏魄如梦初醒,一言不发走出十几丈,抬眼看已是客栈门前,沉声:“你们在下面候着。”说着绕过掌柜的,穿过大堂走上楼梯,那掌柜的刚要开口阻拦,一名黑衣侍卫上前拦住,语气肃然:“还想开店的,就别多事。”说着威胁地亮了亮腰间剑光。
说来也巧,这客栈却正好和巡城御史搭了点关系,这情形那掌柜也见得几次,每次总要把自家后台供出来一用,当下毫无惧色道:“我多事?几位如此来者不善,可把巡城御史大人放在眼里?”
一直低头站在门外的苏岩脸上攸忽闪过一抹久违的厉色,转瞬即逝。他走近几步,道:“是御史大人的面子大,还是安天爵王爷的面子大,掌柜的掂量着。”
掌柜的一惊,虽然半信半疑,还是识相地闭上了嘴。
苏魄站在房门外很久,却不去推门,脑中纷乱。记忆里,某个白色的身影不能遏制地幻化出各种情境,是清晗吗,那种味道对他而言太熟悉了,是他。他为什么会来京城?而且是再次以皇帝宠物的身份,再次准备在某人身下辗转,甚至这次是光明正大地……光是想象就让他莫名其妙地满腔怒火——他和这人已经没有关系了不是么?吸一口气,想着苏钰的面容,他却头一次有了逃避的念头。
正在天人交战,不料隔壁的门吱呀地开了,走出一个水灵灵的少女。她抬手关上门,转身看见失魂落魄的苏魄,也是一呆,少顷,突然一脸悚然苍白地撞开苏钰房间的门,大呼小叫起来:“鬼啊——公子,有鬼!救命!”然后拽着苏钰的手抖成一团,幻觉,幻觉……这做了再小的亏心事,鬼还是迟早来敲门,一开门就遇上个绝对不可能还活着的白虎星!
被她这一叫,苏魄皱起眉头,这小屁孩都长成女人了,还这么没轻没重的。奔马一般的心神稍敛,硬着头皮跨进门去。
好像在昨日,他还抱着脖子耍赖的哥哥,正慵懒地坐在窗前低头看一盆二月兰的叶子,那眉那眼,瘦得几乎脱形的身躯和鬓边光泽暗淡的发丝,让苏魄的喉咙堵住,仿佛只剩下方寸之间两人的距离,只看见这个唯一和他骨血相连的男子。
苏钰轻笑,“午时,大白天的,哪里有鬼?”
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笑容忽的定格在脸上。
这又是一个梦,几度在血泊里毫无生气的人此刻就站在眼前,身上却是干净整洁,长身玉立,一如从前。那些往事,好像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伤害。苏钰连呼吸都屏住,生怕惊醒这个难得的好梦。直到苏魄走到他跟前,半跪着把脸贴在他手心,轻轻地唤出一句大哥。
手心里的温热让苏钰的泪水盈满了眼眶,他紧紧抱住苏魄的肩头,只这样抱着,全身的神经仿佛都崩催而断,失去了言语。
午时安静地退出去,悄悄掩上房门,在走道上也忍不住啜泣几声,心里漠漠地一阵惆怅。小时候的件件桩桩不由自主地被勾起,顿觉自己也变了孤身一人。师父,有温煦笑意的师父,有温暖体温的师父……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你了,你在做什么呢?是不是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山庄里那檐窗前,静立半天,不知在看何处呢。
大半个时辰后,苏魄携着一青衣男子的手,后面还跟着拎着个小包袱一脸委屈的少女下得楼来,从客栈挑了最好的马车,着人铺好软垫绒毯,和苏岩等人驾车而去。只留下看着桌上一大锭银子腹诽的掌柜。
苏钰被接到位于内城安天爵府附近一处不大的宅院,苏魄的居处。把醉倚楼的事情都吩咐给苏岩和其他管事,兄弟二人在房中说了分离后的种种,苏钰仔细看着苏魄白色袍子下的腿,心疼地道:“我一直不信你已经不在人世。这些日子,你肯定很痛苦。”
苏魄笑笑,握着对面凉凉的手掌,道:“大哥,你我今后不会再分开了。”
苏钰抚摸上弟弟的脸,心中一直以来的忧困终于有了一点松懈,浑身的力气慢慢卸去,倦意渐渐浓重。
苏魄道,“你睡一会吧,我陪着你。”
抓着苏魄暖热的手,苏钰心中略有不悦,这语气,仿佛他有多娇弱一样,然而他还来不及计较,眼皮便沉沉地合上了。
天光晴朗,深秋下午的风从窗棂吹进来,安详而舒适。苏魄静静地凝视他的睡颜,唇角微微勾起,心道:所谓守护归宿的感觉,就是这样吧。就这样凝视他一辈子,也是好的。
然而还有很多问题等待他去打点理顺。
“看什么看,看那么久,看出花儿来了么?”午时站在门口,脸上明白写着“我很不爽”。
苏魄还是看着苏钰的脸,头也不回,道:“你来看护我大哥,我还有事情处理,不能总是待在府里。”
午时哼了一声,“那你还不走,不用你教,我比你会照顾他。”
苏魄把苏钰的手放进被褥,道:“苏管家会在侧厅,有什么吩咐你直接找他。没有意外的话我明天早上会回来一趟。”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走吧。”午时心里道,你别回来才好。
苏魄站起来走到门边,用一种让午时毛毛的无比肃穆的眼神看她。看得她几乎要脚软想逃的时候,罪魁祸首慢慢地道:“你真的爱苏钰?”
第二十八章:执念
午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还问得这样简洁明了,一时傻在原地,脑筋转了好几圈才吞吞吐吐道:“关……关你什么事?”
苏魄以手撑住门框,比午时高了一个头的身躯顿时形成一种隐然的压迫感,“他是我唯一的大哥,你说关我什么事?你若是真的喜欢苏钰,就嫁给他,总比一直跟在他身边无名无分要好。”
院子里的阳光在走廊上形成微醺的反光,午时后退一步,呼吸顿时有点急促,脸上泛起淡淡娇羞的红色,然而她很快站定,抬头看苏魄一眼,眼底惊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你打的什么主意?”
苏魄暗道,这小妮子,做了恶人还一直在他面前理直气壮就不说了,既然跟着他大哥到了这里,难道对现在这样的局面没有预知么,现在这样浑身带刺却又为的哪般?看看安静睡着的苏钰,他跨出门轻轻阖上门扉,道:“这个月就完婚,或者马上回金陵,你自己选择。”
“……我不回金陵。”
“那好,我会和大哥商量婚期。成亲以后,我要不要叫你一声大嫂?”苏魄玩味地看她,声音里竟然有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虽然是又羞又气,心里的弦却慢慢软化,他是真的打算接受她的存在吗?午时咬住嘴唇,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着白袍的男子。“你,你不恨我吗?”
苏魄移开目光,走下台阶,示意她跟上来,“恨你什么?”
站在阳光中,午时看着前面微跛的背影,心里愧疚又多几分,她道:“我和师父毁了你的一切……还害你差点死掉,你应该恨不得杀了我才对。”
苏魄静默一会,他记起第一次在千幽山门看到午时,她还只是个小女孩,牵着身边白衣人的手,天真地问着“庆父不死,鲁难未已”的意思。那白衣人起身看向他,那一瞬间的相遇,穿越时光的沉寂,烙印出一声绝响。穿云裂石,痛入骨髓。
在院中小小的有落水的石潭前停下脚步,苏魄沉沉地道:“这宅子是为了我大哥购置的,这处院子,我尽量修葺得如他以前所居一般。这一生,我已经无其他特别的奢望,只愿为我而背负流离命运的他能得到幸福。”
转头,他看着午时微笑,“或许你是唯一能给他安宁的人,而我和你师父的恩怨,不会因为少了你而改变。所以已经和你无关。”
午时怔忪的目光里,苏魄已经转身走出院子。
他一定恨极了师父。午时想。师父的骄傲不允许他说出口,她却知道,伤害这个人,他承受的是双倍的痛苦。这是两个用伤害来靠近对方的人,在炽烈中沉默,不折不扣,不死不休。
午时静立在院里,直到风大了,才回屋,看苏钰还在睡着,她抚着他熟悉的眉眼,每一寸每一寸,心情没来由有些沉重。
金陵,深水山庄。萧深水听完信鸽传来的消息,脸色铁青,“你说什么,朝廷把清容公子扣留,生死不明?”
萧远颔首。他接着道:“少爷昨日便离开湖州沿运河北上,属下们怎么拦都拦不住。看样子是要去京城。”
“这当头还给我捣乱,没出息的东西!”萧深水怒容更甚,在房中踱来踱去,“一定要把他拦下来,让他受伤也没关系!”
“等等。”叫住往外走的萧远,萧深水眼里精光闪烁,“拦阻的事情你交给凌齐,你带上你手下人马,立刻和我去趟京城。”
萧远思索了一会儿,道:“属下有预感,现在这个时刻去京城,恐怕时机不对。”
“我知道。”萧深水蹙起眉峰,语气焦灼,染了灰白的鬓角和有着如刀刻纹路的眼角微微耸动,“顾不得那么多了,明天我们就上路。告诉凌齐看紧夫人,无论如何不准她踏出居处一步。”
萧远道:“如果夫人执意要出门呢?”
萧深水的眼睛里也透出怒意,突然喝道:“留不下人,叫他提命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