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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重这次更是哈哈大笑,火光之下,燕羽的脸色阴晴不定,只听李道:“知道世修君为何看不起你小子么?只因你小子实在蠢得可以。我跟随司相这些年,还不了解他的秉性?他眼里只有那个‘我’,没有所谓的‘我们’;再说那些江湖人,你忘了世修君以往也是江湖人么?昔年的江南第一公子,还能收服多少人心,我看难说得很。”
燕羽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恨怒交杂,无以名状。清晗这个名字,是他一生的耻辱和死穴,他即使容得下本人的嘲讽,也绝容不下他人的侮弄!杀气狰狞了他俊秀的脸,他抢过身旁士兵的长弓,弯弓搭箭就要射向李延重胸前!
忽然,皇城的乾极殿方向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整个城垣都震了一震,一道幽然的青绿光芒腾在殿顶上空,几乎可照见天中团团黑云的清晰边缘。
第四十七章:千幽纷谢(1)
燕羽的箭尖由此偏了几分,再加之李延重胯下的马受惊长嘶而立,箭堪堪射在地上水泊里。李延重几声咒骂,燕羽还待起弓,就听第二声巨响穿透夜空,几乎整个皇城的人都呆立在原地看那巨大的青色光团,一刻过后,耳边几乎还有嗡然回响。
趁着这一乱,李延重一挥手,后面左军一部甩出十几柄长钩,攀城而上,由风车队形移动作掩护,瞬间有几名兵士登上城楼。城上守兵立刻奋起反击,燕羽一弓砸下两个,取过长枪就要刺向其他二人,却被其中一人握住枪尖,动弹不得。那人手指一动,明明是极慢的动作,燕羽一个踉跄,忙放了枪旋身,却还是被那人一手自后反剪双手,扼住脖颈。
“别动,让你的手下速速开启城门。”
另一人看了一眼那青色烟云,轻叹一声,转过头,火光下伟岸身躯,高鼻深目,一张异域英俊的脸。燕羽一挣,心头惊怒:西陵煌!那他身侧这人……难道是骆家庄的庄主,骆楚?
他的脸色阴鸷下来,他还是太过大意,忘了李延重镇守的关外大漠里,也是高手如云。
东华门破,左军一众就要冲入,李延重勒马阻住他们脚步:“皇城只可固守,不可轻入,我们在此等待李将军消息即可。”他登上城楼,看那两道黑影隐入纵横宫道,才揉揉绑做一团的燕羽:“养不熟的狼崽子,你够狠,可惜少了点脑子,以后随我去驻地,我好好驯教驯教。”
此时,第三声轰响传来,惶惑的气氛渐渐盘旋在京城上空,百姓们都大开了门窗,看天幕上那朵经久不散奇异的花,啧啧议论。
司筠扶着宫墙,走在盘桓的白石长道上,红色墙壁蔓延到尽头,那扇门后,就是乾极殿前的广庭,然而,每走一步,他全身就是一阵针刺的剧痛。血液里的所有火琉璃在相府时已是蠢蠢欲动,此刻更仿佛是受了什么触犯,纷纷叫嚣着要冲出体外。
乾极殿上那诡异的光云还未散去,吸引了所有宫人惊慌来窥,数不清的寒厉之气笼罩四方,中心俨然是两个同样绝世面貌的男子。
裹着风披的男子击散了直逼过来的冷厉光流,卸力肃然道:“子月,你身上扶月池的力量已是十分有限,你想毁了你自己么?毁了你一手建立起来的帝国,毁了你所有的心血和抱负?”
申璧寒冷笑:“既然都不属于我,毁了又何妨?”
男子寂寂地凝视他:“你还是这样烈性任意,那你怀里的人呢?你宁愿毁了他,也不愿看他获得幸福?”
清晗微微一动,就被搂得更紧,申璧寒道:“是他费尽心力帮我坐上帝位,自此以后我会爱他,护他。”他凑到清晗耳边,“无紫,和我同享这天下,你不幸福么?”
清晗长出一口气,幽然道:“皇上,我累了。我不想要天下,只愿一隅相守。我与小寒之间,与你之间,是一个十一年的梦,人因为想抓住现实中重要的东西,才会做梦,然而无论梦如何欢乐痛苦,却是留不住的。”他顿了一会,“我会记住你们一生,但牵绊,就到此为止罢。”
申璧寒听了,没有说话。良久,他慢慢松开了清晗的腰肢,柔声道:“你知道我不是渊子寒,为何还要助我?”
对面的渊子寒及阶下的苏魄、萧深水也在同一时间看定了清晗,眼中光芒各异。一时间好像整个皇城的高处,只等待他一人开口,他的话,仿佛有可能让整个局势起死回生,也有可能万劫不复。
清晗的眼光越过众人,直视着黑夜里远处的宫门的幢幢暗影,声音有些疲倦:“直到递出那卷图轴之前,我并没有发现,你不是他。”
申璧寒凝视他,“原来如此。”忽而大笑,“风月无情人暗换,我不该有此一问。”
清晗默默看他笑,他的目光移向渊子寒:“小寒,师父当年那纸遗信的内容,你也是知道的,是么?”
渊子寒道:“我就是不看,也猜得到爹会写什么。”他嘴角有漠漠浅笑,清晰地把那句话念出来:“‘无紫至清,璧寒至深,二人同心,千幽乃成。’……多美的句子。子月,你的名字由来,就是这一句罢?
“当年爹让我去徽州之时,我颇不以为然,直到见了你和苏公子那一幕两小无猜,”他顿一会,“我一面即刻遣人散步苏夫人的行踪,一面故意放出苏家家长在城里的消息,苏秦苏当家行事低调,必然会速速离开。
“我以为,那个清家的孩子会迅速忘记幼年这一段邂逅,而苏公子也会当这是旅途上的一粒沙尘,经年过去,就会遗忘。没有想到,那个孩子竟然为了这段邂逅,放弃了生命原有的轨道,不惜把自己投入到重重险阻的江湖中。”他注视着清晗渐渐苍白的脸,“那时,放眼天下,无人能与我渊子寒同进同趋,因此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情。清晗,是你开启了禁忌,让我平生第一次有了对某种东西的渴望。”
夜空中的雨丝渐渐停了下来,偶尔起的缕缕寒风,衬得天地之间愈加萧瑟沉静。
“白鹤使一身白衣,温润至清。所有人都能一窥至底,却一无所获。”渊子寒收了眼光,“天下人都言千幽山门是毁在丹凤使的野心之下,却不知这野心,只为了始终都猜不透你的心思。”他似是对清晗诉说,又似是微笑着喃喃自语,“你当年那一剑,的确是让我身死心灭。然而,我爹却没有告诉你,只有渊家才知晓的扶月池的秘密。”
申璧寒冷冷看着他,不发一言。清晗的身体在脸色映衬下越发薄削如纸,苏魄欲踏上台阶,萧深水扯住他的臂膊:“你此刻上去,就是彻底害了他。”
“昔年前明王朝满目疮痍,千幽先祖渊轻甲创建山门,渊将军却强召他回朝为官,他不从,只以身为祭,在扶月池结下咒术,预言不久过后,渊家必生一人,为天下易辙。咒术打开的条件只有一个,渊家之人在月圆之夜的处子之血。”他的目光转到申璧寒身上:“即使魂灭,扶月池也会凝一个一模一样的生魂,降临于世。”
他的话停下了,所有人都是无声僵立,整个乾极殿外仅存下空空荡荡的绕梁余音。
申璧寒领先拊起掌来,不大不小的三声,“好故事。”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这么说,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托了你的血祭才得来?”他微翘唇角,“武功胆略、行坐进退、哀乐前尘,乃至——心中执念,都是你给予的?”
“那么说来……”他揽过清晗,“他一次次在别人身下辗转,一次次在我榻上承欢,也是你早就算好的?”痛快地感受着心中刺下的尖锥之痛,他成功地看到渊子寒一直没有太多波澜的脸色变了,“那么你和我一样,你渴望的东西,并不是他的爱,而是夺取他的爱。”他冷冷看着渊子寒凝滞起来的面色:“你最后只化为扶月池那冷得刺骨的水,这一生什么都没有得到。而我,至少曾得到江山,”他在清晗颊边一吻,“曾得到他。”
渊子寒身周的气流波动起来,“不错,我渊子寒这一生,不爱任何人,更不需要任何人的爱。”他只看了清晗一眼,就似被刺一般闭上眼睛,却只一瞬就睁开,凌凌锁住申璧寒:“我给了你一切,所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并无一丝睥睨神色,却似已然超于尘世之外:“尘归尘,土归土。现在,和我一起回千幽罢。”
司筠跨过几具已然变冷的尸首,推开宫道尽头的大门,就见乾极殿前那一幕难以形容的奇诡之景:空中游离的微光笼罩住所有御林军卫和刺杀者,就见他们都委顿下去,纷纷倒在地上。而微光来源,中心的殿门处,穿着宽大夔龙滚边常服的申璧寒,正逸成一缕缕青蓝的光雾,往对面一人的手中聚去。
他睁大眼睛,就要呼喊出声时,又生生顿住喉口气流。浑身聚起的力气仿佛都消散无踪,终于,都结束了么?
他缓缓关上门,身后的宫道突然响起兵戈马蹄的回声,夜色中显得青蓝的琉璃瓦楞下面,李骘正带着百数精兵,整齐地逼近这里。司筠看着越迫越近的黑云,却没有出声,只慢慢靠在门上,一动不动。
队伍带起的穿弄风声忽而一停,“等等!”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安天爵爷?您怎么在这里?”
司筠心下诧异,偏头一看,军队都停了下来,领头的李骘坐骑上,还有一名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她掀开衣帽,面如冷梅,眼眉如胭,竟然是应该在金陵深水山庄的鉴兰郡主。司筠微一怔忪:“郡主?你怎么来了?”
“我和御风一起来的,一直住在城外,今日见了皇城异动,才在南门和李将军的人马碰上。”鉴兰神色担忧:“您怎么了?脸色很不好,怎么会一个人站在这里?”
司筠缓过神来,拢拢裘衣的毛领,笑道:“我没事。郡主怎会突然回京的?”
鉴兰一愣,随即神色寞然:“当初皇上册封下嫁,是让我去照顾清公子,随时注意金陵动向。如今清公子已是世修君之尊,江南武林世家也濒临颓落边缘,我还有什么必要留在那里?”
司筠仔细看了她一晌,“此刻的京城,是天下最乱之处,萧庄主虽然是一介武夫,却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郡主选在这时弃庄而去,可曾想过后果?”
鉴兰听了,就要下马。李骘忙扶了她下来。她平视着司筠:“在爵爷眼里,或许一个女子能有人接管、有处栖身就是归宿,然而鉴兰从不这样认为。”她字字清晰:“如果我不是生在宫囿身负使命,也当效吴钩青钺,浩然长歌,不在话下。”
一旁的李骘心下一叹,当今选出的女子,也是奇人。他看向司筠,后者沉默一会,才续莞尔:“郡主有此豪情,司筠佩服。那么祝贺你,如今,你的心愿可以成真了。”他不等鉴兰反应,就转向李骘,道:“李将军,你不用进去了,皇上已经大行,此刻形势最是变换莫定,你只要稳住左相的兵马,静待新帝就可。”
嫣如婕看不清眼前,亦无法听分明殿前几人的话,只抓住司绝尘的前襟,轻声问道:“他们在说什么?皇上怎么样了?”
司绝尘护紧他,仰看着远处申璧寒的衣袍在烟雾里渐渐变得透明,低声道:“皇上要和渊主使回千幽山休养,我们以后还可以去探望。”
嫣如婕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事情绝不像他说的这般简单,然而他却只点点头:“好,等我们安顿下来,就去千幽山。”
清晗眼睁睁地看着申璧寒的身影从眼前一点点化去,落于渊子寒手中,凝成一枚青色琉璃珠。在这过程中,申璧寒一直注视着他,眸子里的辉光冷而痛。他心中五味杂陈,这个人,和渊子寒是不同的,他有自己的意志和追求,不输于渊子寒的意志和追求。他是申璧寒,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只可惜,他本身却只是一个影子。
他看向渊子寒:“他会就此消失么?”
渊子寒道:“你这么关心他?那我就让他消失好了。”
清晗仔细看着眼前的脸,极端熟悉,又如此陌生。渊子寒淡然一笑:“他是生魂,若在九日内有合适的躯体,还能继续存活,只是有关以前的一切记忆都会消失而已……而我能存在的时间,只到明日天亮之前。”他自己都没有觉察语气里有些不确定的希冀:“你没有话对我说吗?”
清晗还是不语,只不远不近地看着他。
“罢了,”渊子寒刻意忽略心底的一丝落寞。他向来是做局之人,何时堕落成了局中之子?转身就要走下,清晗却忽然道:“二人同心,千幽乃成。这句话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渊子寒也不转身,“为何这样问?”
“自那次变故后,师父终生孤独,英年早逝;昔日燕十六燕主使身死;冷瑄冷斋主病故于家中;如婕失明,绝尘家破,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么?”
渊子寒仍然没有回头,只淡淡说了句:“你就当它是巧合吧。”
第四十八章:千幽纷谢(2)
清晗目送他下了汉白玉的九龙台阶,与走上来的苏魄擦肩而过。渊子寒俄而定住身形,“苏公子,请等等。”
苏魄停步,“渊主使有何见教?”
渊子寒侧身抬头望向他背影:“我很好奇,十七年这样漫长的感情,死生契阔,不离不弃,究竟是以何为继的?”
苏魄平心静气:“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有的人背负宿命,一身清绝,不肯轻易付人,我只想当他最后凭栏之时,还能有处可去,如此而已。”
渊子寒回头,低首轻笑:“苏公子,你真是当之无愧的情圣。能被你这样人爱,不知是三生石上哪一世修来的因缘。”他握了握手中青色珠子,“只可惜……”这三个字竟然让他心中一疼,后面的话兜兜转转难以说尽。只可惜,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容易消磨。而一身清绝的人,最经不起岁月。
他似是漫不经心叉话道:“带他走吧,关外漠北,或是吴越之南,离千幽山越远越好。”
他与司绝尘、嫣如婕一同顺广庭往南出宫门去,在城楼上见了李骘的军队,道左相的右军不知因什么原因全数弃械撤回,一场眼见的军变解于眉眼之下。鉴兰郡主以及骆楚、西陵都在场中。西陵见了渊子寒,笑道:“这位可是千幽山门的丹凤使?”
渊子寒也不惊讶,不冷不热笃定:“西陵先生。在下久仰。”
“不敢,丹凤使手里那颗珠子,可否借我一看?”
渊子寒道:“实在抱歉,这珠子不是凡物,恕难从命。”
西陵诚恳地道:“我没有冒犯之意,只是这青珠的宿主,眼下就有一位,丹凤使可以斟酌一二否?”
“哦?”渊子寒动动眉峰,“是谁?”
这边,乾极殿外醒来的御林军卫都是一头雾水,就见有几名眼睛通红的宫人跪在阶上,世修君一身素服,一脸冷然:“圣上殡天,明日起举国大丧,仪服礼制皆备好以后,新皇送灵临朝,你们都各自回治所巡整防务去吧。”
凌晨,丑时三刻,蟠龙殿里挂起第一幅白色长幡,沉香木雕刻的灵柩前,王总侍一身缟素,跪倒在地,带头痛哭出一声,苏魄、萧深水居于下,也服斩衰,面色俱沉如水。一干宫人都跟随在后,哀嚎起来。单调的悲哭声笼罩了整个宫殿,风凄天凉里说不出的阴森之气。
这哭声传到未央宫时,拓跋吕从凤塌上惊惶坐起,抓紧了被子。
“来人!来人哪!”
好大一会儿,才有两个素衣裸发的宫女跌跌撞撞跑进来,踉跄着跪下,抽泣着浑身颤抖,又竭力忍住声音。
拓跋吕惊疑不定:“怎么了,外面谁在哭?发生什么事?……皇上呢?”
宫女们都是咬住嘴唇,直听到最后一个问题,都是呼吸一摒,一阵让拓跋吕心悸的沉默之后,才闻两声抑制不住的长哭。
“皇后娘娘,皇上……皇上殡天了!”
“殡天?”拓跋吕就是不懂这字眼的意思,也有了极端可怕的预感。唯一一夜的温柔缱绻,申璧寒的一颦一笑,如月射寒江,风摇琼琚,在脑海里简直鲜明可掇。她胡乱披上一件狐袍,鞋都没有穿,就要往外跑。
宫女们忙追上去:“娘娘,世修君吩咐了,所有后妃女眷都只能明日午时之后才得踏入蟠龙殿守灵,您要节哀啊……”
再不通汉文,她也明白了这句的意思。蓦然间如五雷贯顶,只呆站在原地。宫女们都慑于她平日之威,俱不敢上前去劝。她直站得足下冰凉麻木,才回身往凤塌走去。
拓跋吕一言不发坐在榻上,宫女们跪在地下,她也不叫她们起来。偌大的未央宫一片死静,直到曙光微微穿透窗棂,薄日升上天空,在她身上投下斑驳花影。她才站起来,开始收拾出嫁中土以前的器具衣物。
宫女们跪了半天一晚,早就直不起腰,此刻看着她来来回回,都心惊胆战。好在忽然有人在外叩门,接着响起御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