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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自己的丈夫都敢杀,连自己的婆婆都敢动手,任何人几乎都深信,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们了。
既然如此……就算是不反……也要反了。
更何况,秦少游没有同来,这才是最致命的,只要秦少游一日不入函谷关,一日在关东逍遥,武则天一死,天下愤愤,秦少游立即就可以举起义旗,招募讨逆军马向长安出发,到了那时,各镇的都督会站在哪一边呢?站在秦少游一边,即是唐臣,便是忠义之士,而站在韦氏一边,和逆贼又有什么分别?
这些人固然从韦家得到了诺大的好处,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能指望他们恪守中立就已经算是报了恩德,哪里敢去想象,在这人心向背的时候,他们还站在韦氏一边。
所以……武则天显然有任何的闪失,对于韦家来说,都是一场豪赌,而这场赌局之中,一旦输了,那便是满盘皆输,韦家为天下人眼里的叛逆,等到勤王的义军杀入长安城,韦家上下,只怕鸡犬不留,统统要被格杀干净。
武则天不能死!
她有了这一道护身符,所以才敢闯入长安这龙潭虎穴,才敢以上皇的名义,抵达长安。
韦氏不安的来回走动。
她看着榻上依旧没有什么多少意识的李显,心里只是叹息。
她有些恼恨这个丈夫了,正因为有这个丈夫,所以她才朝夕不保,所以她才不得不用自己的办法去保护自己。可是她越是保护,就陷的越深,越是害怕,就越是想要抓住所有,越是如此,就越无法回头,她从太子妃,变成了皇后,从皇后,又成为了大唐帝国真正的主宰者,而如今……她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无力。
可是……她心知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韦家也已经没有了选择,她只能抓住更多东西,才能保护自己,也只有铲除掉那些应当铲除的人,自己现在占有的东西才不会失去。
她于是冷笑,可是接下来,她眉头深锁,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的计划居然会泄露,也万万想不到,泄露之后却会惹来满城风雨的议论,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就趁着这个空档,武则天来了。
这个女人……还真是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啊。
韦氏不得不佩服她,也难怪她能执掌天下这么多年,一切的一切,这人的胆魄,足以让所有人为之折服,她对时机的把握,更是到了玄妙的地步。
现在……终于该正面的会一会这个纠缠了自己半生的女人了。
韦氏没有退路。
静谧的长乐宫里,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有宦官跪倒在了寝殿之外,低声道:“娘娘,新来的消息,上皇已抵达长安东门。”
已经到了……
韦氏皱眉。
现在已是子时,那个女人,倒是来的很快,想必她是日夜不停的赶路。
不过……到了夜间,长安是不会开城门的,也就是说,上皇必须得在城外露宿一夜。
现在……她在想什么呢?理应是在想,该如何对付自己吧。
呵呵……
韦氏冷笑,她眯着眼,露出了几分狰狞。
她已经恨透了那个女人。
自己当初……是有儿子啊。
可是这个儿子……
她的瞳孔深处,露出了无以伦比的憎恨,他的儿子叫李重照,为避武则天讳,改名李重润,在武则天登基不久之后,就被武则天以图谋不轨的名义杖杀,那时候的他,也不过年仅十九岁而已。等到李显再次即位,才将他追封为懿德太子。
现在……
韦氏的手在颤抖,她瞳孔不断的收缩,疯狂的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杀机,最后她长长吐口气,陡然笑了,不徐不慢的道:“哦,叫个人,从城墙上下去,前去拜谒上皇,就说城禁森严,夜间无法开门,不能迎接上皇圣驾,本宫……于心不安,还望恕罪,多送一些瓜果去,噢,本宫记得,上皇最爱吃的是核桃,将剑南进贡的核桃挑篮子好的送去。”
“是。”
那宦官匆匆离开。
韦氏回眸,眼睛落在了病榻上的李显身上,她冷哼一声:“没有出息的男人……”便旋身,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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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的车驾,出现在东门的时候,便就地驻扎起来。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倒也很是辛苦,不过武则天却并没有太多的疲态。
她已经潜伏了太久太久,这两年来,她退居于幕后,已经远离那权利的中心也太久太久,现在,她突然找回了从前的感觉,原来真正让她荣光焕发的,并不是那高高在上,一言九鼎,而是一次次的拔剑,一次次的将敢于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打倒。
营地规模不大,因为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开城门,所以除了武则天设了营帐暂歇之外,其余所有人都在外戒备,一团团的篝火点起来,照的城外灯火通明。
武则天的大帐里,亦是点起了许多的蜡烛。
上官婉儿小心翼翼的用银钗挑着灯芯,一面道:“陛下还不睡吗?再不睡,只怕就要迟了,明日进城,怎么会有精神?”
武则天却是睡不着,她靠着软塌上,举着一本书看,她眼皮子只是动了动,眼睛依旧落在书上,徐徐道:“不急,不急,韦氏……理应会来尽孝的。”
上官婉儿笑了,道:“若是真有人来,让臣去挡驾就是,多半,也就是一些虚礼客套,陛下何必看重。”
“不,你不明白。”武则天笑了笑,道:“朕倒是不担心那韦氏的使者来,反而人若是来了,才教人担心。”
“啊……”上官婉儿愣了一下:“这又是何故?”
武则天道:“若是使者来了,说明韦氏尚且还存着理智,她无论是喜是怒,至少此时还晓得不能轻举妄动。可若是她命人来,说明她已经乱了方寸,甚至连基本的礼节也顾不上了,一个乱了方寸的蠢女人,倒是容易对付的很。可是到现在,依然还不慌不忙,至少还存着理智的女人,反而最是麻烦。朕哪,心里也是矛盾的很,有时觉得,她蠢一些也好,朕倒是从容和轻巧一些,也省的花费什么功夫。可是……有时候朕又有些不甘,若是她这样的愚不可及,朕来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呢?这就如那神策军一样,若是横扫的是飞骑军,固然胜的艰难,可是一场鏖战下来,畅快无比。可若是对付的一群蟊贼,固然能轻易破阵,无往而不利,却又有什么意思。”
“朕老了啊,没有多少活头了,人到了这个岁数,反而不看重结果,结果好坏,朕只怕也享受不着了,朕要的是这个过程,惊心动魄一些,总能含笑九泉。”
上官婉儿不禁笑了,道:“陛下深谋远虑,臣不能及。”
武则天的心情似乎很好,她的眼眸从书上移开,然后恼怒的看了上官婉儿一眼,道:“你呀,这和深谋远虑有什么关系,朕……只是寂寞罢了,秦少游曾说过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噢……叫古来圣贤皆寂寞,朕虽非圣贤,却也害怕这两个字,寂寞久了,就闲不住。”
“快去看看,人来了没有,这个时候,理应也该来了,但愿……那姓韦的,不要让朕失望才好,否则……朕这一趟来,不免遗憾。”
“是,臣这就出去问问看。”上官婉儿颌首,告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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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章送到。
第五百九十一章:人心似水
上官婉儿刚刚出了寝帐,便有个宦官来报:“宫里来了人,送了许多蔬果来,说是奉韦娘娘之命,特来见过上皇。”
“哦?”上官婉儿轻笑,却是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是吗,你且少待,我去禀告。”
她不得不回去,等进了寝帐,却发现武则天已经酣然睡下。
上官婉儿失笑,方才陛下还精神的很呢,这才多少时候,她蹑手蹑脚的去寻来那宦官:“告诉那人,就说陛下已经睡下,让他回去复命,就说在上皇已经知道了韦娘娘的心意。”
那宦官忙是去了。
这个小营地里,如今许多人都已经乏了,很多人都只是围着篝火打盹。
上官婉儿抬头,遥望着长安城,她记得自己当初的时候,是对长安有印象的,那个时候……自己的祖父还没有死,依然还在做宰相,可是后来,祖父获罪,她小小年纪也就入了宫,只是那时候,都城已经从长安迁去了洛阳。
在她的记忆深处,似乎还有一些长安的残存记忆,记忆中,有一处宅子,但是更多的,却是当官兵冲入上官家的时候,那如狼似虎,面目可憎的样子。
那时候她自然还年幼,许多事都不懂,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因为如此,本该是大家闺秀,闺阁小姐的自己,已经改变了一生的命运。
或者……若不是那一次,自己理应已经出嫁了吧,嫁给了万年县的某个世家子弟,管着一个诺大的家,和成群的奴仆,或许……也就没有现在的纷扰不休了。
上官婉儿记得武则天第一眼看她的时候,就对人说,这是一个心大的丫头。
其实上官婉儿却知道不是的,那时候刚刚入宫的自己,不过是个饱受惊吓,却不得不假装镇定的小姑娘罢了,她心一点都不大,只是……
当她数年如一日的躲在凌烟阁里看书,当她在武则天观摩着这个女子,当她惯看了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在武则天面前的奴颜之态,这些人或许高贵,或许才高八斗,或许……玉树临风,可是……上官婉儿却见多了他们最丑恶的一面,他们的怯弱,他们的满腹心思,他们的谄笑,一一在上官婉儿的眼前,某种程度,上官婉儿在武则天身边,更像是一个旁观者,这些年来,她所见所闻,比许多人几辈子加起来都要多。
念及于此,她的眼眸自长安的高大城墙轮廓上收回,目光隐入夜色中的幽暗,她不禁轻轻一叹,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的心才大了吧,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天下间,已经没有几个人能放在眼里了。
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男人,似乎也只有一个,在这个男人身边,她也正如她从前所扮演的角色一样,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她看到一个小小的厨子,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抓住时机,一步步向上攀爬,靠的……不是阿谀奉承,也不是他尊贵的血统……到底是什么,上官婉儿也说不清。
她只好幽幽叹口气,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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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
清晨拂晓的晨雾还未升起,城门终于洞开。
武则天还未醒,一夜未睡的上官婉儿也不急着通报。
可是接下来……却是无数人从城里涌出来。
为首的正是二皇子李重福,除此之外,就是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有不少大臣、官宦,一些关中门阀的子弟也参杂其中。
那李重福几乎是一马当先,上官婉儿上前去,李重福忙是道:“上皇醒来了吗?”
上官婉儿道:“还未醒来,殿下不知有何事?”
李重福道:“皇祖母远道而来,我既是孙臣,岂敢无动于衷,本王是来给上皇问安的,既然上皇还未醒,你不必通报,我去账外跪侯就是。”
他倒是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吩咐了这一句之后,便急匆匆到了寝帐之外,跪在门口,不发一言。
另外两个兄弟见了,当然也不甘示弱,他们当然清楚,现在到了这必死的局面,一句容不得他们苟且了。
而现在的上皇,终究还是有底牌的,一方面,她是父皇的母亲,又是上皇,身份尊贵,真要论起来,便是父皇和韦后见了上皇,还不是乖乖要行大礼。
再者,谁都清楚,上皇的背后就是秦少游,秦少游的背后就是神策府和五军府,就是一万多神策军精锐,加上近十万的五军营精兵。
这就是力量,正因为有了力量,就有了分庭抗礼的资本,一旦父皇有什么不测,或者那韦氏想要做什么,皇子们至少,可以有一线生机。
三个皇子,直挺挺的跪在账外。
而其余的人,则是远远侧立一边,他们连跪的资格都不曾有。
就这样,虽是乌压压的人,可是场面却很安静,安静的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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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后也起了个大早,或者说,其实她这一夜都是辗转难眠,还不容易在即将天亮的时候打了个小盹,紧接着又被噩梦惊醒,等她问明了时辰,方才知道这时候城门理应开了,她急匆匆的道:“去叫韦洵来。”
韦洵乃是韦后的异母兄弟,也是韦家的长子,奉命在此节制大明宫中的人马。
韦后左思右想,觉得还是韦洵靠得住一些。
过不多时,韦洵便匆匆而来:“娘娘有何吩咐?”
“立即带一队人马,迎接上皇入宫,记着,要懂礼数,切莫让人觉得咱们韦家的人不懂的规矩,你平时是浪荡惯了的,以往轻慢的事本宫不追究,可是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去迎驾,若是惹出什么事,本宫绝不姑息。”
韦洵忙是应命,旋即便点齐了一支人马,鲜衣怒马的往东城去。
其实韦洵对于韦后的话有些不以为然,迎驾?那个姓武的恶妇,现在算什么?这天下……可是姓韦不姓武。
不过韦后的叮嘱还是起了作用,韦洵本来就是纨绔子,甚至连韦后都瞧不上他,只不过这几年来,随着杨再思和郑家的背叛,再加上许多人的蛇鼠两端,让韦后对于那些大臣,已不再有多少信任了,不得已之下,才启用了韦洵。
不管怎么说,还是自己家人用的放心一些。
韦洵本来只当这是一个小差事,所以也没有太过重视,只是等接近东城的时候,发现那儿熙熙攘攘,他不由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东城又没有挨着市集,而且绝大多数入城的人,平时都是从其他门进来的,这是东城的正门,除了一些身份高贵的人,不会有人出入。
所以久在长安的韦洵才觉得诧异,而且……他发现了许多的熟悉面孔,这些人可都不是一般人,甚至有一些禁卫的武官也参杂其中。
韦洵皱起眉,当众人看到韦家的人到了,倒是不敢造次,纷纷让出一条道路出来。
只不过,韦洵越是出了门洞,越是心惊,等他看到了三个皇子,脸色更加差役。
此时天已凉了,李重福三人已经跪了小半时辰,可是纹丝不动,他们即便看到了韦洵来,也是不理不睬。
以往的时候,这三个皇子真是狗都不如,见了韦洵都要热络的招呼,甚至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如此,以往的笑容不见了,有的有的只是陌生。
这时候韦洵即便再蠢,也感觉到事态严重起来。
他打马上前,有人截住他:“什么人。”
韦洵只好下马,道:“我奉韦娘娘之命,特来迎驾。”
“上皇陛下还在休息,烦请稍待。”
烦请稍待……真是好大的架子。
韦后的心意,在这长安城就是圣旨,谁敢轻慢了韦后。
可是……这种轻慢,却让韦洵猛然意识到,事情很不简单。
那个女人,当真还在酣睡吗?
这可不见得,人在城外呢,几个皇子就跪在外头恭恭敬敬的候着,许多的官宦和显贵们此时都在屏息等待,而自己作为韦后的使者,却也只能在此‘稍等’。
这是什么架子?即便是天子也不过如此吧?
人都是盲从的,盲从的人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很多时候人并不理智,比如上皇和天子,到底谁更尊贵呢?理智上来说,天子才是正主,毕竟上皇只是尊位而已,这和太后没什么分别。
可是人最大的盲从就在于,他们更习惯于从表面上来看人的权势高低,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有人需要面子,所以才有人需要摆架子,架子摆的越高,大家越是会产生错觉,越是生出敬仰之心。
这长安城到底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