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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重要的,还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人最怕的就是攀比,在长安的时候,崔家也算是顶尖的人家,所以奢侈潇洒,到了洛阳,连他娘的一个小商贾都是累财万贯,崔贤就有点受不了了。
一开始,他是心有不忿,觉得洛阳如何如何糟糕,礼崩乐坏,反正瞧着哪里都不顺眼,可是渐渐的,仔细一琢磨,没钱得挣,这儿哪里不是钱,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那土木行的儿子,原本他是瞧不上万胜商行的东家的,泥腿子出身嘛,你也配?可是人家倒是想高攀这位陇西的名门,所以出手也是大方,这礼金,满打满算就是数万贯砸出来,什么西域的汗血马,还有最顶级的百花坊的绸缎成衣,就足足三十套,各种金银首饰,那几乎是用箩筐来装的,这面子不但给的足足的,崔贤本来还想端着,奈何自家的夫人架不住,每日都说那位万胜行的公子如何如何,很会来事云云,崔贤架不住了,女儿嫁了去,居然倒还不错,不只是如此,连自家的儿子,也不读什么经义了,跟着他的大舅哥跑去做买卖,办了防火漆的工坊,风生水起,一年的流水,就是七八万贯。
人都是这样,屁股坐的位置换了,脑袋自然也换一换,这年头,笑贫不笑娼啊,死抱着名门的传统有个什么用,能换来洛阳城里占地数十亩的阔气豪宅吗?能出入都有数十个昆仑奴随侍伺候着吗?能有高丽的女子来为自己陪侍歌舞吗?没钱就得矮人一截,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崔贤现在动用的就是老关系,到处给自家的女婿,还有自家的儿子跑一跑业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魏王给他安排了一个闲职,反正也没多少事做,现在这龙门宫要修葺,决不能放过机会啊,修葺龙门宫赚钱是其次,女婿都说了,最重要的是招牌,你看,万胜行可是营造修葺过龙门宫的,连皇子都找万胜行,这个名头传出去,价值不可估量,所以非要拿下不可。
崔贤一琢磨,对啊,所以一丁点也不客气,这时候哪还管别人怎么说,谁晓得最后会不会被人占了先机呢,趁着自己和皇子还有一点旧情,当然得赶紧着跑来游说才好。
第六百三十八章:礼崩乐坏
李重福万万料不到的是,这些所谓长安旧臣的忠心,居然是如此的轻薄如纸,他几乎已经无话可说了。
可是崔贤见李重福不吭声,却是不肯罢休,道:“殿下,这可是事关着殿下的宫室,马虎不得,臣这样做也是为了殿下好,谁不愿意自己住的舒服呢,何况,这龙门宫,依着我看,虽然富丽堂皇,可是就从建筑来说,却不免老旧了,趁着这次机会,好好修葺一下绝不会有错的,殿下不知吧,现在的新宅子,讲究的是水火相济,何谓水?水便是引水,现在已经不时兴挖天井了,用的都是铁管接驳的引水管,想来就来,想收就收,方便的很。至于这火嘛,则是地龙,在这卧室下头,铺设一层地龙,到了冬日,烧了煤炭,整个屋子就温暖如春了,殿下啊,这可不是臣胡说八道,要说这两样东西,万胜……”
李重福面带微笑,却是打断他的话:“哦,知道了,本王会考虑。”现在的他,对于崔贤的任何一句话都觉得讨厌。
崔贤觉得李重福在敷衍自己,不过既然殿下都开了口,他也就不好再说了。
倒是坐在一旁的尉迟循毓笑了笑,道:“崔公的万胜行确实是行内翘楚。这一点,我也可以作保的,不过说起来,要修葺宫室,寻常的木料可不成,非得用大木不可,这大木嘛,和记说第二,谁敢说第一,价格虽然是昂贵了一些,可是除了和记的梁木,什么木料配得上殿下的身份?当然,殿下这儿遭了火,臣也晓得,殿下现在心乱如麻,哈哈……只是顺口一提而已。”
尉迟循毓这厮可不是随口一提,他现在掌着迎宾馆,风光得意。不过在这个商业无孔不入的洛阳城,尉迟循毓当然也不可能免俗,至少许多人看到了商机。
想想看,尉迟循毓可是负责接待那些关中的高官和高门的。这可是奉魏王之命左右逢源的肥差,这位鄂国公认识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多数都是联系紧密,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
这年头,做买卖想要有销路。最重要的还是打开渠道啊,渠道就是尉迟循毓,想想看,有人举家来到洛阳,想要置办什么东西,初来乍到的,肯定是人生地不熟,而且这些人毕竟受死骆驼比马大,哪一个会看得上那些寻常的东西,他们既然要用。当然是非要用奢侈品不可,假若这个时候,尉迟循毓跑去跟人说,这个东西用的好,高端大气上档次,结果会如何?
鄂国公简直就是一个人形自走的广播器啊,寻常的买卖,当然不会找到他的身上,可是那些卖珠宝的,卖各色顶尖奢侈品的。哪一个不是巴结着这位大爷,不但隔三差五送礼物,而且早就暗中有过许诺,尉迟循毓销出去了多少东西。从从中得两成利。
两成并不算多,可假若经手的是奢侈品,这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尉迟循毓就是靠这个发的家,运气好的时候,一月下来。只需动动嘴皮子,都是一两万贯收入囊中。
本来尉迟循毓还有点不太好意思,毕竟这样的场合,终究面子有点抹不开,可是看到崔贤都这样不要脸,我去,我他娘的还要什么脸,说不准皇子殿下当真动心了呢,这一个念头,就是几万贯的采买费用吧,自己过过手,躺着都是几千上万贯的钱哪。
李重福脸已黑了,偏偏又发作不得,他万万料不到,这些所谓的忠臣,居然都如此无耻。
一下子,李重福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一下子,自己这天潢贵胄的身份,一下子被击打的粉碎,他脸色苍白,竟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大唐……还有救吗?
还能指望谁呢?指望韦家,韦家狼子野心;指望秦少游,秦少游也不是省油的灯,指望尉迟循毓和崔贤……呵……这些人,只怕也靠不住了,难道是各镇都督?连尉迟循毓这些人尚且如此,何况是他们?
一切的梦幻,只在这几句话之中,居然一下子变成了泡影。
李重福从未感到如此的疲倦,也从未有过,如此浓重的孤独。
他呵呵一笑,决心送客。
这些人……看来是没法儿打交道了。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而去。
李重福也打算要走,却有宦官碎步过来低声道:“郴州候杨斌去而复返,说是有要事,与殿下相商。”
李重福精神一震,要事相商?莫非是那杨斌知悉本王的心意,只是方才人多嘴杂,不便说什么话是吗?所以这才迟迟不肯走,特意想要留下,想和本王商议大事。
他心里还是燃起了希望,无论如何,他不相信这大唐就没有一个忠臣,他沉吟片刻,又有些担心,若是自己与杨斌密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传出去,隔墙有耳啊,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抵住这个诱惑,现在的李重福,实在是太希望有个知己了,他忙道:“请去万寿阁。”
万寿阁,乃是太子读书的地方,这儿悬挂了大唐历代先皇的挂像,现在李重福虽然不是太子,却是龙门宫的主人,历来这儿的主人在此读书,都是决不能有人进来打扰,所以这里很幽静,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过不多时,杨斌就脚步匆匆的来了,杨斌连忙向李显行礼:“臣见过殿下。”
李重福连忙上前,将他搀起:“郴州候不必多礼,不知你有什么想和本王说?”
郴州候顿了顿,随即愤慨的道:“有些话,臣是非说不可,不吐不快,殿下……”他咬咬牙,压低声音:“那崔贤与尉迟循毓误了殿下啊……”
这句话,李重福早就想说了,正中李重福的心事,这二人,难道还不是误本王吗?于是杨斌的话,竟是让李重福万般的委屈,顿时都迸发出来,他忙道:“嗯?郴州候何出此言。”他差点想要脱口而出,这二人乃是奸臣,本王早知如此。绝不会如何如何。可是他终究还是忍住,决定看看杨斌说什么。
杨斌大义凛然道:“殿下,那个万胜商行,是出了名的偷工减料。殿下久在宫中,有所不知,就在前些日子,就曾有人状告万胜行偷梁换柱,将业主的青花砖。换成了低劣的寻常砖石,不只是如此,洛阳人都晓得,万胜行养着数十个专司律法的律师,他们与人签订契约,最擅长的就是钻律法的空子,使人上当,许多人欢天喜地与他签订了契约,用不了多久,就欲哭无泪。求告无门,殿下万万不可听那崔贤胡说八道,这个老匹夫,早已廉耻丧尽了。”
“还有那尉迟循毓,尉迟循毓被魏王殿下托付了重任,可是他却私下里四处为人推销各种商品,臣从前就上过当,那什么和记木行,固然是用料实在,臣对这一点。也是无话可说,可是殿下有所不知啊,同样的木料,同样的工艺。别家的木行,才是和记木行价钱的一半。殿下切莫被他们所蒙蔽,这和记木行,最喜欢的就是借着一些噱头去打开销路,无所不用其极,寡廉少耻。臣就说张记木行吧,张记木行那才是真正的本份经营,实实在在,童叟无欺,深得业内的好评,他家的木料,质地都是上乘,用的都是渤海国那儿私贩来的大木,经过三十一种工艺,精心制作而成,不但不畏火烧,还能防虫,张记木行,享誉关东,风靡天下,同样的大木,不但物美价廉,最胜在他们诚信经营,用交友的态度,与客户交涉,洛阳还有童谣,叫张记木行,管用百年。殿下若是要采买,定要记得通知臣,不但张记的木头价格低,而且臣,可以想办法通融,给殿下打个七折……”
李重福已是气得发抖,他突然有一种想找个地方撞死的冲动,他恶狠狠的瞪着杨斌,终于再顾不得什么了,从牙缝中狠狠蹦出一个字:“滚!”
“殿下……”杨斌惊诧的看着李重福。
却见李重福已是疯了似得冲向墙壁处,那里悬挂着一炳宝剑,杨斌吓了一跳,我去,买卖不成仁义在啊,不买就不买,打打杀杀干什么,得,又一笔买卖泡汤了,他再不敢说什么,趁着李重福拿剑的功夫,落荒而逃
龙门宫的动静,当然是瞒不过神策府的。
王据听到那儿传来的消息,不禁失笑。
他要的,不过是李重福看清形势而已,这个皇子殿下,似乎每日关在龙门宫,每日就好似是在做梦一样,一个人若是依然还在做梦,还有痴心妄想,那么想要打交道,很难。可是一个人梦碎了、梦醒了,没有了骄傲没有了矜持没有了希望,那么……就好摆布了。
不过尉迟循毓和崔贤这几个人,还真是有点不太要脸。
王据在洛阳,什么样不要脸都见得多了,这年头,都是朝前看嘛,有钱是大爷,没钱管你什么出身,现在都不吃香了,某种程度,这洛阳内外,深入骨髓的那种对金钱的追逐,正腐蚀着每一个人的心,尉迟循毓这些人也不可免俗,可是王据还是觉得,这几个家伙有点突破了底线,不要脸啊。
不过……有些事还是好理解的,淡泊名利这样的心理,某种程度诞生于田园牧歌的社会形态,那些拥有大量田产的高门,只要土地还在,那么每年的收益,都是固定的,靠的都是老天爷吃饭,收成好,是这么多钱粮,收成不好,固然会紧张一些,却也少不了哪儿去,所以一个家族只要不折腾,大抵他们不可能一下子钱粮暴涨数倍,也不可能一下子倾家荡产、家徒四壁,因而绝大多数时,一个家族三代前是过什么样的生活,现在也是过什么样的生活,难以改变。
也正因为这种形态,使得许多高门子弟都有一种懒散的性子,反正努力,家业也不会因此一下子振兴,可即便不努力,日子也依然坏不到哪儿去,一切……凭的都是老天爷,自己何必要去操心劳力,又或者挖空心思,去追逐什么更大的富贵呢?
这种老庄无争的学问,魏晋时期的处世之道,在现在依然十分风靡,可是在关东,情况却是另一种极端,淡泊名利的人,已经无法再这里立足了,重商的政策,几乎把所有人的潜力都激发出来,今日你落后一步,从此你便处处落后于人,你不能快速积累财富,那么你便什么都不是,闲散的人,绝不可能会是高士,只会成为所有人眼里的窝囊废,大家不再靠出身来攀亲,靠的却是家底。
本来这些长安来的人,如尉迟循毓这样,只怕很快就会沦落下去,不过他们显然是幸运的,他们的人脉还在,秦少游对于他们也有所关照,总算给了他们一些立足之本,所以这些人在调整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很快,就通过祖宗的积累,渐渐在洛阳风生水起,他们依然还是既得利益者,只不过他们得到的财富和今日所享用的东西,比之从前,更加要富足许多倍,他们失去的固然是高门的自傲,得到的却是数不胜数的钱财。
或许这个时候,他们中的许多人,还会骂着礼崩乐坏,可是他们的身体比他们的心更加实诚,捞起钱来,绝对不比那些关东的土著要慢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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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九章:逆之者亡
这一手的目的,其实就是彻底打击李重福的信心。
一个失去了信心的人,方能掌握在手里,使他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曾有。
而王据做到了。
几日之后,一封二皇子的诏书到手。
当王据将诏书交到秦少游手里的时候,秦少游朝他笑了笑,道:“别人杀人,而王先生却是诛心,诛心比杀人好,如此一来,一切就可水到渠成了,有劳先生。”
王据抿嘴笑了笑,忙道:“殿下谬赞,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其实这并非是下官的本事,说到底,还是这关东之地,百业兴旺,即便是长安的旧臣到了这里,也是乐不思蜀。”
秦少游听到此处,不禁心里有些感叹,是啊,关东、关中,早已不同了。
定了定神,秦少游道:“诏书立即发出去,太平学里今年肄业的人才,还有此前退伍的官兵,统统都要随时准备征调,从现在开始,随时都要派遣,各镇的都督,有人敢抗二皇子诏令的,要随时打击,函谷关的将士,抽调十万出来,要随时准备动兵,谁敢不服,就打谁!”
折腾了两年,秦少游才真正图穷匕见,他的目的显然不是函谷关的韦玄贞,而是各镇的诸侯。
不剪除这些土皇帝,即便杀入关中,那也没有好处。
本来秦少游的重兵在函谷关,现在却撤出了大半,十几万人马,浩浩荡荡,分赴各方。
韦玄贞在函谷关里也得到了一份李重福的诏令,只一看诏令,他立即明白,自己上当了。
为何秦少游不攻函谷关,那是因为人家压根就是为了一统关外之地,除了关中,天下其他诸镇。他都要一口吞下。
好大的胃口。
而这时候,关隘之外大量的五军营和神策军开始撤走,留下的军马,也不过是区区五万。
天赐良机啊。若是这个时候。三十余万朝廷大军出关,那么接下来,会如何?
韦玄贞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只要出关,就可以一举歼灭城外的留守魏军。
只是当他兴奋的召集众将提出这个构想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数十个军将,居然一个个缄默不言,没有人附和韦玄贞的话。
韦玄贞不由恼怒:“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关外的魏军空虚,此时若是不出关,更待何时,怎么,诸位难道都不说话?这样建业立功的大好机会就摆在你们面前,你们也不肯?哼。来,说说看……”
众人依然默然无言,一个个面面相觑,韦玄贞很是恼火,这些日子,就没有一日是顺心的,他知得看向自己的女婿张晋,道:“别人不说,那么张都督来说,嗯。说说看。”
张晋心里叹口气。
自己这个岳父,还真是活在梦里呢。
人家秦少游为何敢撤军,为何会抽调大量的军马,去监视各镇诸侯的举动。逼迫他们纳入神策府的体系之下,秦少游是傻子吗?
若在一年多前,这确实是一个大好的战机,可是如今……
张晋心里叹了口气,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了。
关隘内的军马,哪一个不怨恨韦家。哪一个不对关东带着向往,大家愤恨韦家更甚于秦少游,大家亲近秦少游远远多于朝廷,在这种情况之下,你想要驱使他们去和关隘外的魏军作战?你穿着魏军的御寒之物,用着魏军的草药,噢,对了,军中的大夫几乎也都是魏军的人,那么,为了表示你与魏军势不两立,是不是该统统将他们都杀了?
张晋更明白,这些深入进了营中,每日与官兵打交道,而且还读过书的魏军军医们,在每一个官兵的心里,都有很大的影响力,这种有学识,且又深入军中,与官兵同吃同睡打成一片的人,而且还随时救死扶伤,不知多少人受到他们恩惠的人,几乎每一个人都等同于秦少游的宣讲机器,几乎到了那里,秦少游那一套东西,还有关东的一些事就讲到哪里,张晋之所以不敢吭声,是因为他一丁点把握都没有,天知道把关门打开,数十万人涌出去,会发生多少哗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