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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出其所然,贵妇人因为公司出了临时的状况而紧急赶出支援了。亦绾忽然觉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忙找个借口溜到洗手间去补了个妆。
一路上风尘仆仆的,但亦绾却在心里打了无数遍的草稿,端庄,优雅,懂礼貌,像电影里奥黛丽。赫本那样精致完美。总而言之,用菲菲的话说,就是尽量表现得完美无缺好堵住贵妇人的那张嘴。
家明怕亦绾感到无聊,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将电脑打开给亦绾先玩一会。亦绾现在哪有什么心思玩在线游戏,她东翻翻西翻翻家明那些被放在玻璃橱窗里的水晶琉璃杯子。她知道家明一直有个收集水晶杯的爱好,但每只水晶杯上似乎都镌刻有一只翩然起飞的蝴蝶。
橱窗壁顶上装有一盏袖珍的水晶吊灯,那些琉璃色的玻璃光辉在银灰色的灯光里如流水一般闪耀着粼粼的波光,而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蝴蝶却如歇在肩膀上的英国皇室的百合徽章一样,振振欲飞。
然而灯光流转之处,却稳妥地歇在了一张柚木夹三寸宽相片的相框上,粼粼的光辉一直往后倾泻,倾泻至一张女孩的灿若桃花的娇艳的面孔上,停住了,就再也流转不开。
她是谁?
亦绾下意识地叩开橱窗上的铜绿色揿钮,相框比她想象中的更为沉甸甸。她仔细地端凝着照片上的那个女孩的面容,精致的五官轮廓,乌黑如墨的长发和校服上黄澄澄的校徽。她的笑靥如花被珍藏在家明最珍爱的橱窗里,亦绾的心忽然来无原由的感到一阵心慌。
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亦绾听到楼底下私家车引擎缓缓熄灭和鸣喇叭的声音。当仆人殷勤地打开车门的时候,亦绾总算是看到了贵妇人的庐山真面目,梳得纹丝不乱的发髻和一身黑色的精致呢子大风衣,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有一种理所当然的风情万种,像张爱玲笔下走出来的淡定从容的女子。
其实亦绾与她也是初次见面,她能一眼就认出她是家明的母亲,主要是眉宇之间家明与他的母亲多有相似之处。而贵妇人旁边却站着一个同样优雅精致的女孩子,她们正缓缓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亦绾看不真切那女孩的面容,却听见她们那银铃般的相谈甚欢的声音,充斥着刺耳的喜悦。
当家明把她们彼此介绍一番的时候,亦绾才知道这个从相片里走出来的女孩子名叫宋绮珞,是a市大名鼎鼎的s皇冠酒店宋志鸿的千金。今天刚回过,而且是贵妇人特意驱车去接的贵客。
当然贵妇人去机场接宋氏的千金大小姐这一过程没有人会提及,不过亦绾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来。把儿子千辛万苦带回来的女朋友晾在一边,然后去接自己心满意足的未来准儿媳妇。
亦绾不动声色地礼貌地向贵妇人喊了一声“伯母”,她不知道贵妇人听没听见,只见她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将黑色呢子风衣脱下来抖了抖命令仆人挂在衣架上,然后再熨烫一下收进衣橱里。
亦绾尴尬地有点手足无措,倒是宋绮珞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来含笑说道,“你好,我叫宋绮珞。以前常听家明哥在电话里提过你,也一直想见见你,只是我一直在国外读书,很少回国,不过你可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多了。初次见面,请多多包涵!”
她的声音非常甜美,像嘴巴上抹了蜂蜜似地,不过亦绾也不愿甘落下风,笑语盈盈的握了她的手说道,“你好,我叫萧亦绾。叫我亦绾就好了。”
她点点头,含笑不语。
亦绾也讪讪然地笑了笑,这个被自己喜欢的人珍藏在橱窗里相片上的女孩子,亦绾虽然觉得彼此不过是萍水相逢,但她能感受到那股激流暗涌的博弈和较劲,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孩不简单,况且她的家世背景也是亦绾所望尘莫及的,她不能输给她绝对不能。
宋绮珞因为刚下飞机旅途颠簸有点疲惫所以安置好行李过后,就在阮家专门为客人准备的卧室里安心地睡一会。
窝在鸭丝绒沙发上看报纸的家明明显可以感觉到亦绾心里的不痛快和那股浓浓的醋酸味,于是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指了指宋绮珞睡觉的卧室笑着说道,“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小妹妹,今天刚回国,所以……”
亦绾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强装镇定地说道,“我听得懂人话,s皇冠酒店的千金是吧,我一个无名小卒还多亏了你才结识了这等头号大人物。”
家明讪讪地笑了笑,然后双手揽过亦绾的腰,将下巴抵在亦绾的颈窝处,笑得无比春心荡漾却异常温柔地说道,“亦绾,你在为我吃醋。”
亦绾就是嘴硬,明明对橱窗里的那个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耿耿于怀,但依然没好气地嘟囔着嘴说道,“谁为你吃醋了,自作多情。”
家明顺势轻轻地咬了一下亦绾的耳垂,她觉得一阵酥麻,浑身都瘫软了起来。而两个人正在耳鬓厮磨的这一幕刚好落在贵妇人的眼里,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亦绾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窘得双侧脸颊刷地一下就红涨了起来。
贵妇人不动声色地撇开亦绾,对家明说道,“去跟厨房的李阿姨说一声,晚餐的时候记得多做一道绮珞最爱吃的白汁鱼可丽饼,哦,别忘了说,她最喜欢橘子味的。”
贵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捧着的大丽菊花束一朵一朵地插进几案上的紫檀木镶羊脂玉花樽里。她旁若无人地剪着花束上多余的分叉,期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稍稍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有些发窘的亦绾,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不知萧小姐喜欢吃什么?”
语气显然是有些强硬,但出于晚辈对长辈的敬意,亦绾还是敛了敛神色,笑着说道,“伯母,你叫我亦绾就好了。其实不必那么麻烦,吃些家常菜就好了。”
晚餐开席的时候,家明的父亲也就是亦绾眼里的那个风度儒雅的西装大叔还没有回来,期间贵妇人已经命令仆人打了好几个电话,但都处于关机状态,秘书只说董事长正在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亦绾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餐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家明的父亲没有回来大家都没有轻易动筷子。最后还是贵妇人自己出来缓和气氛,优雅地夹了一块白汁鱼可丽饼放进宋绮珞的碗里,笑着对她说道,“你伯父整天都是文山会海的,咱们也甭等他了,孩子们也都饿了,快点吃吧!”
宋绮珞微微眯缝着月牙般好看的眼睛笑着说道,“伯母至今还记得我最爱吃这个,恐怕连我妈也早就忘了,伯母真是心细,难怪家明哥也处处想得周到。”
亦绾一直都记得这个女孩子的笑容很美,可是为什么此刻她的心在微微抽痛,不是被撂在一边尴尬,而是宋绮珞在贵妇人心里的重量明眼人早就可以掂量出来了。
家明看在眼里,却急在心里,明明在电话里已经说好自己会带女朋友回家吃饭,当时母亲也是一口清脆地答应了,可是她对亦绾的态度,家明始终觉得,母亲是在故意疏远她。
亦绾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却发现在桌肚底下,家明温暖厚实的手心轻轻地覆在自己的手背上,她忽然反转手腕,将自己的手心与家明的手心紧紧地贴合在一起。那一刻,她坚定地认为,只要家明还爱着她,心疼着她的手足无措,她就没有给自己任何后退的理由。
贵妇人只是稍微地问了一下亦绾家里的情况,亦绾回答地很干脆利落,贫穷不是甘于落后的理由,也许她没有像宋绮珞那样高贵优越的出身,但她一直记得父亲曾经和她说过的那句话,人穷志不短,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地和家明走在一起,她珍惜这份感情,所以她无须向任何人隐瞒自己那贫寒的家世。
宋绮珞晚上没有回家,她似乎很喜欢和她的家明哥讨论着她在国外的点点滴滴。贵妇人因为有哮喘的老毛病,所以服了药就早早地回房歇下了。
他们三个人顺道拉了李阿姨在客厅了玩了一会扑克,因为绮珞来来回回的奔波实在是累坏了。她一边打着无数个哈欠,一边还笑嘻嘻地洗着手里的牌说,“这回我可要当一回地主了哦!”
谁知这姑娘打着打着竟然自己睡着了,她睡觉的样子还真是憨态可掬,亦绾和家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后,宋绮珞是睡在了阮家专门为客人准备的那间卧室里,因为就一张床,况且亦绾没有和陌生人同睡一张床的习惯,所以她一屁股瘫在鸭丝绒铺成的柔软沙发里死活就不肯出来了。
家明怕亦绾晚上睡冻着了,所以决定自己在沙发上凑合一晚上,让亦绾睡在自己的床上。
虽然是睡在自己心爱的人的床,但从小到大都认床的亦绾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就
像一个无底洞似地,什么也填不满。第一次,她有一种来无原由地压迫感,她感到心慌,她很想再握一握那温暖厚实的手心。
有轻透的月光透过半拉着的抽纱窗帘洒落了进来,像汝窑瓷上的一层薄薄的青釉,是极淡的鸦青色。
她忽然听到黑夜里有轻微地敲门声,是家明蹑手蹑脚地拿着一瓶红药水和白色绷带走到自己的床前。
他只是轻轻地在她的耳畔唤了一声‘亦绾’,亦绾却忽然伸出手臂紧紧地搂住了他,哪怕是一刻也不肯松懈。
她的眼泪在他的肩上簌簌地就滚落了下来,她说,“家明,我们该怎么办?”
她只是觉得害怕,害怕家明会突然从自己的身边消失地无影无踪,害怕自己不能牢牢地牵着他的手,而在滚滚的人流里失了找寻的方向。
家明轻轻地摩挲着她柔软乌黑的长发,顺势将亦绾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胸口处,温柔地说道,“傻瓜,我们一直都会好好的。亦绾,你还记得我们曾一起折过的纸飞机的,就算它飞得再高再远,最后也还会落在你的脚边。”
他替她轻轻地揉了揉依然肿胀的厉害脚踝,从一开始的淤青已经开始淤紫了,只是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贵妇人脸上神色的亦绾似乎早已忘了脚踝处的疼痛。
也许是家明在自己的身边,所以一切的疼痛都可以不用那样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他第一次为她的伤口擦拭红药水,她第二次为她的伤口擦拭红药水,他总是可以那样,给她最妥帖安稳的照顾。
她忽然倾着身子以绝对占有的姿势霸道地在家明的唇上轻轻地啜了一口,像个殖民统治者那样虔诚认真地说道,“我只要你做我的风筝,我要牢牢地把你拴在手心里。”
第37章 局外人的局
家明是在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做贼一般悄悄地潜回沙发上的;贵妇人一般早上五点钟不到就会从睡梦中醒来,她的哮喘的老毛病使得她一晚上的睡眠都很浅。
家明的父亲第二天依然没有要回来的任何迹象,倒是秘书的一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贵妇人才知道原来丈夫又飞去了国外,本来彻夜不归就已经让贵妇人忍无可忍;这下子竟然一声不吭地就漂洋过海了。反正当睡眼迷蒙的亦绾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贵妇人的时候;她的脸色是相当难看的。
宋绮珞因为晚上睡得熟;所以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精神劲特别足。她刚刷完牙就要拉着亦绾去她家玩,但宋董事长一通又一通电话拨过来的时候;宋绮珞才不得不嘟囔着提着行李箱上了宋家派来接她的私家车。
亦绾一开始对于宋家大小姐的热情相邀也是盛情难却,但毕竟是已经开始放寒假了,老爸也下了最后一道命令,最迟也得今天晚上到家。
一大清早家明就去火车站排队替亦绾买好了火车票,时间是下午两点一刻。因为离开车时间还尚早,家明又怕火车上人多,穿不惯高跟鞋的亦绾肯定是夹在人群里受罪,而母亲的鞋子多半也是高跟鞋,况且亦绾的脚的尺寸偏小。所以当亦绾在梳妆台前打理头发的时候,家明轻手轻脚地凑过来,搂住亦绾那盈盈可一握的纤腰,像个丈夫对自己宠爱的妻子那样,温柔甜蜜地说道,“亦绾,我陪你去逛街吧!”
两个人没有坐阮家的私家车去繁华的闹市解放路,在站台等公交车的时候,他喜欢牵着亦绾的手,然后在人群涌动的狂潮里他会轻轻地将她护在怀里。偶尔车上没有座位的时候,亦绾就会紧紧环过家明的腰,生命里好像从此就多了一种依赖。
她喜欢这种甜而稳妥的感觉,就像他会牵着她的手在滚滚的人流车流里穿过整条街,然后他会突然歇下脚步,在长街两侧法国梧桐树叶纷纷坠落的季节里亲吻着她的额头。
他替她在大型百货商场的专卖店里买了一双平底鞋,鞋子的尖部有细密繁花的镂空雕刻,仿佛是一朵贴在镜子里的优雅的浮花。
他记得她鞋码的尺寸,36码,不大不小,刚刚好妥帖地穿在亦绾的脚上。站在一旁的服务员也笑着打趣道,“有这么细心的男朋友,小姐可真幸福啊!”
是啊,如果没有前方那样艰难坎坷的险滩激流,她想这一辈子她与家明的爱情可以如《诗经》里描绘的那样,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但是,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家明也未必能使他一辈子求得安稳。这个世上,能给人以温暖美好的男子是那样的稀缺,如风流不羁却翩然痴情的范柳原,如《英国病人》里的那个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脊上凹口命名为“艾玛殊海峡“的地测专家。可是,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女人所付出的远比他们所付出的要多得多,甚至她们交付了整颗心去爱,所以在爱情里最容易受伤也最容易患得患失的总是女人。
菲菲笑亦绾说只谈过一次恋爱的毛头丫头都快成感情专家了,亦绾心里也不清楚为何从阮家回来之后,她心里的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会更强烈。
也许恋爱中的女孩子都会这样,她清晰地记得那天离开阮家的时候,贵妇人对他所说的那番话,仿佛在五月的晴天里忽然闪了一道凌厉的闪电,将她的整颗心都劈得七零八落,血肉模糊。
自打亦绾跨进阮家大门,贵妇人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一回,这种被别人晾在一边的滋味亦绾不是没尝过,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只要家明还爱着她,只要她还深深地爱着家明,她不在乎这些,丝毫都可以不在乎。
但是当亦绾准备离开的时候,贵妇人却支开了家明单独和亦绾在卧室里谈了一会。
贵妇人没有开门见山,而是静静地靠在沙发上命令仆人为亦绾冲泡了一杯浓香四溢的咖啡,而自己却只要了一杯清淡的绿茶。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搅得亦绾没有任何胃口,她只是微微扬起下颌,看到贵妇人那一丝不苟的精致的妆容和绾起的一丝不乱的发髻。
亦绾可以明显得感觉到那颗高傲的头颅下的盛气凌人和针锋相对的咄咄逼人,但亦绾却始终都表现得不卑不亢,彬彬有礼。她是在给亦绾下马威吗?
见贵妇人端坐在沙发上始终没有开口,亦绾终于忍不住撂下手里握紧的濡湿的餐巾纸,以一个晚
辈对长辈该有的礼节,浅浅笑道,“伯母,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下午还要去赶火车,这两天打扰了,恕不奉陪!”
亦绾起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的时候,她终于停止搅动面前的咖啡,眼含笑意,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萧小姐是个聪明人,何必在我跟前揣着心思装糊涂,今天我就把话挑明了讲,虽然有**份,但为了我儿子的前途,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不管你用怎么的狐媚子的手段哄骗得我们家明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肯去英国留学,但作为长辈,我只想警告你,一个山洼洼子里出来的穷丫头就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如果你真爱我们家明,就请你离他远远的,哦,差点忘了说了,如果你觉得我们家明有辜负你的话,没关系,我会给你经济上的补偿,而且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贵妇人将一张支票搁在几案的中央,椿丫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在支票的金额上打了一个转而,她忽然在心里冷冷地笑了起来,这种只有在八点档狗血电视剧里出现的烂俗桥段,每想到也会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留学英国,狐媚子手段还有用支票来打发爱情,亏这个贵妇人想得出来,难不成把我萧亦绾看成了豺狼虎豹吃了她的宝贝儿子不成?
亦绾依然保持着标准式的微笑,嘴角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阮夫人恐怕是高估了我的魅力,您的儿子是否愿意出国留学,是他自己的抉择,恐怕阮夫人不应该过多干涉,更由不得我做主。也许你现在可以说我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一文不值的穷丫头,但有些事情我看得很清楚,有些东西是要靠自己努力去争取的,我爱家明,这就是全部。”
贵妇人的眼神里蓦然腾升起一丝愠怒,但很快就被她的优雅雍容掩饰地丝毫不剩,她浅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