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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疑片刻後,甄语贤朝老道开口:“道长……可是一直在等我?”
老道点点头,微微躬身:“是的,贫道一直在等施主。”
也不待甄语贤再问,老道便转身朝内室走过去。
甄语贤明白老道的意思,嘱咐身旁两个家人道:“你们在这里候著,我随道长进去。”
说完便迈开大步,跟上老道。
……
随老道步入内室之後,老道让甄语贤坐了,随之在旁边的柜子上取下一个布包,将布包摊在桌子上,在甄语贤面前打开。
布包里面,是一些碎片,镜子的碎片。
每一块碎片,都映出甄语贤面容的一部分,却都不完整。看上去,就像是被零碎分割的拼图。
“这面镜子,已经碎了。”老道坐在他对面,叹了口气。
“是的。”甄语贤点头。
他虽然在点头,其实完全弄不明白老道说这话的意义。
一面镜子,碎了便碎了,还要如何?
“这面镜子,是因你而碎。”老道望向他,“它的能力,只限於映照世间万物的彼时彼刻,你却用它窥探前生,造成它不堪重负。”
“……道长的话,我听不懂。”甄语贤不耐烦听他弄玄虚,索性直接开口,问出心中疑惑,“我只是想知道,当初道长为何要说,子岩会给我带来伤害不幸?适才在府衙,子岩的卧房内,又是怎麽回事?”
“是道长真的救了子岩,还是子岩根本没有受那样严重的伤,道长弄的幻术?”
老道人缓缓摇头:“真也罢,假也罢,我救他也好,弄幻术也好……施主有必要再执著追究吗?”
“那是当然!”甄语贤拍案而起,神情激愤,“你为何要我放弃子岩,为何要我远离他,更逼我说出那番话?”
甄语贤完全忘记了,那番话是他自己在情急恐慌之下,先说出来的。
老道人抬眼望他,长叹一声:“说到底……施主还是不愿放手麽?”
甄语贤不说话,只是望著老道。
桌面上破碎的镜子,映著甄语贤破碎零散的倒影。那倒影若拼合完整的话,所映出的人究竟是甄语贤,还是戴世庭?
或者,是那个美丽率性的红衣少年?
前世今生,面目全非。但一心未泯,竟然仍是执意追逐。
然而镜面已碎,他自己再也望不见前生。
老道和他对视良久,方才悠悠开口:“多说无益,贫道只跟施主说一件事……冯子岩那一刀,是真的想要置自己於死地。如果施主再与他纠缠下去,相必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
甄语贤沈默著,缓缓坐下。
是的,真也罢假也罢,救人也好,幻术也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还可以再回头去找冯子岩吗?
还可以吗?
**********************
冯子岩睁开了眼睛,看见许四姑坐在他的床畔,用沾了温水的湿毛巾,小心翼翼擦拭著他的额头。
“老爷,您醒了?”她温柔询问。
他点点头,伸出手去抚摸自己的脖颈,那里缠著一圈白布,传来隐隐刺痛。
心里不禁觉得沮丧难过──
到底还是被救了回来……这一次,甄语贤又该如何嘲笑讥讽於他呢?
回想起发生过的事情,回想起那些喷溅的鲜血,和坠入冰凉深渊的死亡感觉,他开始觉得害怕,而且是异常的害怕。要他再对自己下一次手,怎麽也不可能。
却不知为何,身体似乎已经退烧,轻快爽利了许多。
冯子岩翻身从床上坐起,望向许四姑:“我睡了多久?”
“有多半个时辰了。”许四姑顿了顿,又接著往下道,“甄大当家刚离开这里不久……老爷和甄大当家之间,发生了什麽事吗?”
听许四姑这样回答,冯子岩用手撑住额头,低喃一声。
他跟甄语贤之间发生的事,又怎好跟别人讲?
“老爷,还是觉得不舒服吗?”许四姑担心的凑上前去。
“没、没有。”冯子岩掩饰的别过头,不敢看她。
她善体人意,站起身道:“既如此……请老爷好好歇息吧,奴先去弄些清粥小菜,待会儿端过来给老爷。”
说完,便朝门外走去。
冯子岩望著她纤细婀娜的背影,不知怎地忽然开口:“等等。”
她转过身望向他,眉目间带著些许困惑。
冯子岩看著她美丽的脸,觉得胸中的想法终於渐渐成型:“四姑,我想扶你为正室,我们尽早成婚……不知你意下如何?”
她错愕片刻,继而朝冯子岩绽开一个灿烂笑容。
**********************
冯子岩成婚那天,是初春的时候。本城的名士商贾,皆备了礼物前来道贺。
唯独,席间没有见到甄语贤。
冯子岩一直不擅长饮酒,在席间被人灌得七七八八。等到酒席散尽,送道贺的人离开了,他连洞房都没有力气去,在深夜里独自站在府衙门前,对著大石狮子吐得一塌糊涂。
吐了,反倒觉得好受些,神智也清醒过来。他用袍袖揩去自己唇边的余沥,直起身子。
就在那时,他看到了甄语贤。
甄语贤与他,相隔著足够的距离。然而在代表著吉庆的彤红灯火下,又能够将彼此看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形,愣愣的站在原地,望著甄语贤,完全不能动。
甄语贤看上去瘦了很多,脸色惨白憔悴。然而望向冯子岩的目光,却是一如皆往的坚定明亮。
冯子岩实在无法忍受他那种执著目光,将眼睛别过去了一阵子。
当他再度望向甄语贤的方向,却发现那儿只是一片空旷街道,不见甄语贤的人影。
是酒後幻觉,亦或是甄语贤真的来过这里?
冯子岩分不清。
(待续)
《魍花开四季》之红景天(八、九、十)
八
就这样,转眼间四个多月的时间过去,冯子岩再也没有见到过甄语贤。
在这期间,他换了师爷,换了堂前衙役捕头,几乎将衙门里管事的人换了个遍。而断案和治理地方,虽不见得很顺利,也没有遇到什麽人为阻碍。
……唯一无法面对的人,就是已经成为他妻子的许四姑。
他们虽然名为夫妻,实际上一直是分房而睡。她於他,与其说是妻子,不如说是打理他生活的管家。
冯子岩很愧疚,但也没有办法。因为甄语贤的关系,他无论从精神还是肉体上,完全不能接受和别人肌肤相亲。
甚至晚上做春梦的时候,梦到的对像只有甄语贤。每每醒来,都觉得格外羞耻。
他恨甄语贤,越发的恨。
然而做了四个多月的知府,他开始知道甄家是怎样的势力。
从外表上来看,只是纯粹的商人。然而生意做到他们这种程度,是不可能和官府朝廷没有勾结的。
况且,甄家的名声还出奇的好,算是半商半儒,在天下士人当中都有一定的名气,提起来无人敢轻慢。
像他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小小知府,只能求甄语贤不要再找他麻烦,为他设置障碍,就算是谢天谢地。
只能努力提升政绩,等著这三年任期满了,升个一级半级,离开这座城池。
又能怎样?
……
正值酷暑盛夏,冯子岩身著单衣,坐在内室的凉椅上,手中握著一封密报,怔怔的出神。
是有关於甄家近期贩运私盐的密报。连何时何地交易,有多少货物,都报得清清楚楚。
对於冯子岩来说,如果能查获这次私盐贩卖,将是不错的政绩。而对於甄语贤来说,则是杀头的重罪……不过,像甄语贤那样狡猾多谋,只要没当场逮到他本人,大约就会在甄家随便找个人顶罪。
而甄语贤那个人,多半是不会去亲自交易的。
冯子岩扔下手中密报,轻轻叹了口气。
说到底,仍然撼动不了甄语贤的半点根基。不过,究竟是件重要的案子,还是得带著人去一趟。
那场交易就在今夜。
……
深夜城郊,冯子岩带著一众衙役,异常顺利的堵住了那场交易。
甚至没经过什麽波折争斗,正在交易的一众人便束手就擒。
而且让冯子岩最想不到的是,甄语贤居然在里面,他顿时心乱如麻。
不过,案子终究要办。冯子岩示意手下衙役将马车上堆得满满的沈重麻袋拖下来一只,当著这些人的面割开,白花花的盐粒就滚了出来。
当即,喊冤叫屈声响成一片。都说只知道运来交易的是蔗糖,谁料竟是私盐。
只有甄语贤沈默著,从头至尾盯住冯子岩看,眼神锐利,半个字也未曾为自己争。
冯子岩一时也难以分辨,又被甄语贤盯得有些心慌意乱,便只有让衙役把这一干人统统带回衙门。
**********************
经过一夜的审讯调查,案件的大致眉目就出来了。
那些交易私盐的人,确实大都不知情。所有的疑点,都在甄语贤身上,然而他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贩运私盐,往往由一个训练规划有素的组织才能办到,不可能是一个人的事情。也就是说,要撬开甄语贤的口,让他供出同犯,这件案子才能成立。
第二日,冯子岩身穿官服,坐在大堂之上。
他的下方,甄语贤散著一头长发,跪在地上,微微垂著头。
这样的状态,让冯子岩觉得稍微好过了些。
甄语贤比他高比他壮,人又强势,往往站在他面前,就给他一种压迫感。像这样的状态,还是第一次。
他是官,甄语贤是犯了事的罪人。终於不必愤愤难平,终於不必被甄语贤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且……这样看失去了锐气锋芒的他,就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极好看的男人。
乌黑长发整齐的披在肩头,额头光洁宽广,鼻梁挺直,薄唇紧抿。他双眉斜飞入鬓,低垂的眼帘纤长浓密,像是用最好的黑黛所描。
因了那样低垂的眼帘,那样俊朗、意气风发的一张脸,就显出些许秀美无助来。
冯子岩从未见过这样的甄语贤,一时间不禁看得呆住。
还是身旁的师爷凑到他身旁提醒道:“老爷,该您问话了。”
冯子岩这才回过神来,清咳一声道:“堂下何人?”
不过是用来问犯人的套话。
甄语贤抬起头,目光锐利的望向冯子岩,微微笑道:“我是何人,老爷难道不知?”
冯子岩只觉心中震颤。
这一望一笑,顿时就将甄语贤适才秀美无助的表像打破,露出坚硬的现实。
无论他们以何种形式相对,甄语贤永远都是强势的控制一方。
冯子岩无法与他的目光对视,别过眼去,看桌案上插著令牌的竹筒:“我只问你,你可愿招认共犯?”
堂下的甄语贤不说话,只是盯住了冯子岩看,唇畔似笑非笑。
冯子岩狠了狠心,没有看甄语贤,终於从竹筒里抽出一支令牌,扔在堂下:“蔑视公堂,拒不招认……用刑。”
他其实并不想对甄语贤上刑。他是饱读诗书的堂堂男子,甄语贤伤害他欺骗他,他不愿以这种形式讨还。
而且他心肠柔软,也并不赞成这种方法去令罪犯招供,大都能免则免,不能免的话,也尽量避免亲眼去看。甄语贤大概是他做官之後,第一个在他眼前被施刑的人。
没有办法。犯下这种重罪,又拒不招认,不用刑不足以伏众。
令牌扔下去片刻之後,冯子岩耳畔便听到了板子一下下击打肉体的声音,却没有听到甄语贤应该发出的呻吟痛叫。
就这样,板子声响了十几下之後,冯子岩终於忍不住朝甄语贤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甄语贤被人按在地上,痛得全身紧紧绷直。臀部的地方,有豔红鲜血慢慢自白缎裤子上洇出来。
冯子岩的心抽痛了一下,直直望著甄语贤,再也别不过眼去。是他自己下令用的刑,也没办法喊停,只有眼睁睁看著那三十大板打完。
一顿板子下来,甄语贤的臀部已是皮开肉绽,血淋淋的惨不忍睹,站不能站,跪也不能跪,只有趴在地上。
从始至终,他都近乎固执沈默著,一声痛都没有呼过。
这个时候,甄语贤勉强用手撑起半个身子,抬起冷汗淋淋的脸,朝冯子岩望过去。他的唇,已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
原来,并不是不觉得痛。
冯子岩看著这样的甄语贤,不知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只觉得又是烦乱又是痛苦。那一场刑罚,不像是施在甄语贤的身上,倒像是施在他自己的身上。
硬著心肠,冯子岩按惯例往下问:“仍然不招麽?”
甄语贤依旧沈默著。他死死盯住冯子岩看,目光锐利而执著,似乎还带著些凶狠。
冯子岩被他这样近乎侵略的逼视著,一时间竟无法坐得住。
旁边的师爷看出他生嫩心软,且缺少经验,便凑上前去附耳道:“老爷昨天一晚未睡,现在想必有些疲累了……我看,将人犯先下狱,交给狱卒审问就好,老爷且回房睡一觉。一觉醒来,没准人犯就招了。”
师爷这个提议,正合了冯子岩的心意。他的确,无法在这个公堂上再面对甄语贤。
於是冯子岩按著额角点点头,看著衙役们将甄语贤上了重枷铁链,拖下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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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洗漱了两把,冯子岩回到卧室,几乎是头一挨著枕头,便睡了过去。
他向来贪眠,再加上确实疲累。这一睡,便是四五个时辰,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肚子觉得有些饥饿,许四姑善体人意,就正好为他端来了晚饭。
紫菜虾皮汤,煎蛋饼,红椒牛肉丝……简简单单几个菜,但是许四姑的手艺好,冯子岩又饿了,於是一顿饭吃下来,只觉得心满意足。
漱过口,忽然想起甄语贤来,心情顿时又觉灰暗,於是皱著眉问许四姑道:“他……招了吗?”
许四姑摇摇头,声音低下去:“奴听说是没有。不过……老爷,现在城里街头巷尾的老百姓,都在说这件事呢。”
“他们说什麽?”
许四姑咬了咬下唇:“他们说……老爷受甄家深恩,才到现在这位置。如今老爷将甄大当家下狱,严刑逼供,是为不仁不义。”
冯子岩气得拍案而起:“这是什麽混帐话?!”
许四姑低下头,讷讷不敢言。
过了片刻後,冯子岩稍稍冷静些,拿起枕畔叠好的外衣,展开套在身上便往外走。
“老爷要去哪儿?”许四姑在他身後追了几步。
“去监狱,看看他们问得怎麽样了。”
……
冯子岩迈进监狱内的审讯间时,下意识的用手掩住了口鼻。
这里位於地下,没有窗户,常年不见天日,四壁点著粗大的牛油火把,屋角堆满各式刑具。一走进去,潮湿发霉的味道,合著浓重的血腥气就迎面扑来。
甄语贤被剥去了衣物,裸露出肌理结实细腻、轮廓优美的上身,双手朝上被绳索缚在一处,整个人就这样被绳索吊在半空中,背上鞭痕血痕密布。
他垂著头,眼眸紧闭,湿漉漉的长发遮住半张脸,晕了过去。
冯子岩於彤红的灯火下望著这一幕,发现甄语贤修长的手指血迹斑斑,指根处肿著,皮肉翻卷,显然被上过拶型,指骨都已被夹断,心中顿时一阵抽搐。
那该有多痛。
一桶冷水泼在甄语贤的身上,他全身颤动了几下,清醒过来,缓缓抬起头,睁开双眼。
对面有一支非常明亮的火把,正照著他的眼睛,耀得他什麽都看不见,他看不到冯子岩就在身旁。
“还不愿招吗?”
甄语贤听到对面狱卒的声音。
甄语贤居然笑了笑:“既是犯下如此重罪,招与不招都是一死,有何区别?”
狱卒道:“自然有区别。你只要招认了同夥,咱们犯不著跟你过不去,这就把你放下来,好酒好菜侍候著,说不定老爷还能从轻发落,赦了罪也不一定。你若不肯招,咱们就只有这样耗著……哼哼,後面的那些重刑,只怕会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招是不招?”
甄语贤闭上眼睛,不回答他的问话。
那支火把的光焰,真是太强了。
狱卒没有办法,只得从墙角的那堆刑具中,取出一袋乌黑的铁钎来,拿到甄语贤面前:“你看好了,这里一共是七七四十九根铁钎。接下来,这些铁钎会全部烧红烧烫了,一根根自胸前而进,直透後背,却避开内脏不致命……这种痛法,你可熬得过?”
甄语贤没有睁眼,脸上亦没有表情。
冯子岩听了狱卒这话,只觉毛骨悚然,再也按捺不住,开口道:“等一等!不要动他!”
他恨甄语贤。然而他究竟,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甄语贤听到他的声音,蓦然转过头,睁开眼睛。看到是他,甄语贤面上瞬间掠过一抹既惊又喜的神情。
冯子岩看了看审讯间里的几个狱卒,继续往下道:“你们把他放下来……先出去吧,我单独问问他。”
狱卒们见甄语贤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