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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抱着刚痊愈的腿叫着。
“喂喂,你怎么了?”电话那头倒是一阵清晰明快的八股文:“怎么这么久?!。。。你逛街去了?!。。。还是被车碾过了?。。。什么时候回来?!。。。活着回来吗?。。。单子拿到钱没有?。。。你是出来留学的。。。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原来是女服务员。
我用力撑坐起身子,瞅瞅荒无人烟的四周,将头盔摘下来。湿漉漉路面反射着暗淡的月光,依稀反射出我狼狈不堪的模样——脏乱的衣服,泥泞的鞋子,湿黏的头发。。。
这样一位名牌大学毕业的留学生,将来的律师。。。
“喂喂!听到没有?”电话那头的声音在诡异的安静里格外清晰。
“车子出现了故障。我。。。我。。。刚才摔倒了。”
“乱说!昨天才拿去检修,有什么故障?”女服务员提高了嗓门:“说!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送完单,一不留神,就走错路,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刚才。。。哎哟。。。!”
“真的摔倒了?”
“那还有假?”我叫道。
女服务员的责怪声变成了温柔的安慰声:“噢?那么,人没事吧?”
“腿。。。疼。。。疼啊!”
“在哪?”
“不知道。快到餐厅了吧?这里荒无人烟,四周都是草地,没什么路了。”
“行!”就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就来!”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
“应该是在小公园里。等着!”女服务员说完,便挂断了电话。留下一片回响着的空荡荡的忙音。
女服务员嘴里的小公园,就在中华餐厅的正对面。小公园早就臭名远扬,这个地方不是喝得乱七八糟的酒鬼,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是些吃饱没事干的黑人。这里发生过许多无头案,是真的“无头案”——尸体被割掉头,像一个人偶那般被丢在这里。
怎么就会晃到这样的地方来呢?
我也不知道。
隔了好久好久,一旁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
“啊——”
我看了过去:“女服务员?”
“白杉,是你吗?”
我侧过头:“是我!是我!帮忙啊!”
女服务员喘了口气,走到我面前。
“你怎么人模蛇样的?”她问道。
“总比人模狗样好。”我回头道。
“要不是其他外卖员熟练得很,晚上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你哟,真的是。。。!车子推着回去!赶紧休息一下。”女服务员挽着我手臂,扶起车子,看着我腿上的伤疤,表情就像悉心照料着一个生病的孩子:“还疼吗?”
“嗯。”
“那我轻点吗?”
“嗯。”
“是这里吗?”
“嗯。”
“舒服吗?”
“嗯。”
“你好棒!”
我瞄了服务员一眼,心想她不是看了韩剧就是日剧。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徐晓璇。”
“在这家店做很久了?”
“4年。” 徐晓璇说:“店刚开就来了。你呢?”
“4个月。”我提高了声调:“来法国读法律硕士的。Droit mercial international(国际商法)”。
我将钱包里的学生证翻了出来,摊开,扳平了面,朝上,排在徐晓璇面前:“喏,雷堡大学,照片像我吗”?
徐晓璇点点头,捶了我一下,嘴角露出好看的弧。
一道柔曼的月光,从侧面照在她的脸上,散发着一种特别的光泽。她的胸脯安静地起伏,温柔的双眼,两个清新的小酒窝,尤其特别的,是那个像爱乐迪高挺可爱的鼻子。。。
忽然,面前有一滩深深的积水挡住了去路。
“小心”!我不知觉伸出手。
女服务员的手就像空中飘落的绫罗绸缎,那么柔软,又那么炽热,落在我手心里。服务员踏着垫脚石,轻轻一跳,像只小鹿,从积水上一跃而过,长长飘动的头发在黑夜里带着醉人的香气。
只有窸窣的昆虫声的周围如此安静,弥散着诱人的花香,两旁路面溅起些雨水,落在瓜藤一般在鹅软石缝隙中生长着的青苔上。我的腿似乎也不怎么疼了。。。
。。。。。。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中华餐厅的灯光,出现在正前方阑珊的夜雾中,我才稍稍吐了口气。
忽然,从黑暗而幽静小公园那深而遥远的黑暗里,传出几阵骇人心肺的叫喊声。
那是种琐碎的暴躁的叫喊,好像一个即将被消灭的凄惨的无助的生物。紧接着,几阵“砰砰”尖锐的鞭炮声响掠过上空。
鞭炮?
怎么会有鞭炮?
莫非是庆祝我牵手成功了么?
——“砰”!
又一声怪异的声响,打破了小公园的寂静。
突然,从一阵阵不知何处的狗吠中,窜出几个穿着怪异的黑人。
“La la 。。。(那里,那里)”!那几个黑人气喘地喝着可乐,边跑边喊。
正在这时,其中一个黑人却朝我侧过了头:“Regard quoi toi?Va fait chier (你看什么看?到一边吃屎)”!
黑人一边骂,一边将可乐狠狠地甩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将徐晓璇档在身前。
尚未喝完的可乐带着巨大的速度硬生生砸在我后脑上!脚还未痊愈,却被这一砸,我一个踉跄,险些将晓璇撞倒在地。
“Cest toi qui fait chier ,Les cons(你们才去吃屎,蠢蛋)”!我狠狠滴朝他们骂去。
黑暗的月色,透过冰冷的风,是那个黑人睁得大大的双眼。
可是,这个黑人,似乎,似乎有些面熟。。。又高又大,嘴唇打着唇环,目光凶狠。。。
是他?
我心里一惊,那不正是。。。在Les ulis朝我比划的黑老大吗!
什么?
黑老大也愣住了,又伸出食指,露出熟悉的表情:“Toi(你)?”
我忽然看清了,他的手上居然有一个又大又圆的太阳形状的纹身。。。
纹身由一个圆形以及无数的“刺”组成,看着像个燃烧着的太阳。圆形正中有一个大大的“L”。。。!
什么?!
原来就是这帮家伙在我房门口喷的漆!
居然还朝我丢青果?
一阵无名火从我心里头顿时烧了起来,我弯腰捡起那半拉可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便将那可乐狠狠地,狠狠地,丢向了那帮黑不溜秋的东西。
“Toi。。。D’accord (你,很好)!”黑老大恶狠狠地甩出几个字,随即转过身,再次消失进无人烟的小公园里。
徐晓璇赶紧拉住我的衣服往中华餐厅快步走去,轻声说:“这些人不要惹。他们吃饱没事干的”。
“我没事专门干吃饱的。”我摸着自己的后脑。
“你发疯了吗?”徐晓璇用力推推我:“快走啊!”
“有什么关系?黑社会就黑社会,他们黑成那样,也难免黑社会。”
“哼。。。” 徐晓璇摸出几张纸巾,擦拭我身上滴落的可乐。
我说道:“这几个人,外强中干。没什么好担心的。瞧那么瘦的两个人,我可是打架都没输过!”
“你瘦成这样还打架?你是把自己变成教鞭去抽人吧?” 徐晓璇说:“你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留学生就好好学习,打什么架?”
“怕他们不成”?我转过头,忽然,那个太阳形状的纹身从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对了,他们手上有一个太阳的纹身,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么?”
“太阳纹身?”徐晓璇停顿了半会儿,将纸巾丢在一旁,然后若有所思地道:“你确定?”
我用力点点头。
“我只是听说,”徐晓璇继续道:“这帮人势力很大,不好惹。具体你问我哥徐总,他有些背景,比较清楚。”
“势力。。。势力。。。”
“是的,很大。”徐晓璇盯着我的眼睛:“别惹。”
我笑了笑:“我大学可学过跆拳道。我差不多就是黑带了。”
“那你现在是?”
“黑海带。”
“神经病。”晓璇嗔怪地指着我的头:“你以为那声音是鞭炮吗”!
不是鞭炮?
那是什么?
晓璇锤了我胸口一拳:“你觉得呢?”
什么东西能发出这种声音。。。?
只有。。。
我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字。
我听见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心跳,闷响在胸腔里。
枪?
居然是,枪!
“你还是小心一点,法国到处可以买枪”。徐晓璇道:“这里经常有这些事情”。
我收回挥舞着的拳头,又回头看去。
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从上到下,几个黑人已经一溜烟彻底没影了。上方的天空泛着墨色,满是星星,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只剩下寂静黑暗中近在咫尺的中华餐厅,和晓璇锁紧了的眉头。
☆、遭遇
法国,这个拥有世界第三大语言的国度,年年发生的恐怖事件多如牛毛。一个大半年时间都在放假的自由国家,游行示威几乎成了法国人的第二生命。
虽然这几天看似平静,Les ulis毫无黑人们的音讯,没人在角落放冷枪,也没人拿着油漆将家里喷个遍,但想起老师们抑扬顿挫,神色夸张的说辞,我的内心总是起起伏伏,总晃荡着那帮人无所事事、簇拥成群踢着足球嘻嘻哈哈的模样。我甚至不敢把家里头的窗帘掀开,仿佛随时随地,都有一颗青果,甚至子弹冷不防地从天而降,在身上打出一个窟窿。
这天,又是一个平凡的周末,我下了课,便往中华餐厅走去。
街旁的路灯照在脸上是惨淡的白,黄昏的天空布满一层萧条而恐怖的氤氲,灰蒙蒙看不清近在咫尺的路。
我下了地铁,路过小公园时,忽然,路旁传来一阵轻飘飘的脚步声。
只见小公园里稀稀拉拉走来几个身材消瘦,身披黑衣的人影。粗鲁的笑声缠绕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带着巨大的回音。
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一丝不详的感觉,瞬间笼罩在我心头。
“Hey”!
穿过沉重的暮色,那声刺耳的叫唤终于打破了黄昏的宁静,随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将我绕成一圈。
我的后背像开了一扇窗户,瞬间变冷的风不停往里灌,挤压着血管和毛孔,把皮肤上的鸡皮疙瘩一个个顶了出来。
“Hey”!
来人又叫到。
我分明看见那个领头的黑人的手,在空中晃过那个熟悉的、可怕的太阳纹身。
那不正是。。。不正是。。。黑老大吗?
“OH。。。Chinois。。。La chinois(哦。。。中国人。。。那个中国人)”!黑老大看着我,就像发现了国宝,一惊一乍叫道:“鸟。。。鸟。。。!”
什么鸟?
我硬着头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腿中间,大气不敢出。我在想象自己脸上的笑容,此刻是有多么的憋趣。
“鸟。。。”!黑老大又说了一遍。
这回终于听清了,黑人说的是“你好”。
“我好”。我伸出手。
黑老大走上前,抓着我的手就狠狠捏了下去。
他的手异常有力,粗大的手指就像一个巨大的手铐,将我的手紧紧地铐住在中间,无法动弹。
“C'est toi ?C'est toi qui m'as insulté la soir ,c’est toi qui m’asjeté le coca (是你吗?那天晚上是你骂我的?是你朝我丢可乐的)?”黑老大问。
我刚想点头,脖子却不听使唤摇摇头。
“Vient 。 toi 。vient (过来,你,过来)”他领着我走回草地。
湿漉漉的草地显然没有被阳光充沛的下午晒干,一踏上去就可以感觉到阴森的凉气从下至上。悬挂头顶的路灯铺洒下的光线,带着不可测量的重量飘进眼里。
“Toi 。vient (你,过来)”黑老大拉住我。
“Vient。。。quoi (过来。。。干什么)”?
“oh 。le put。 nique ta mère (噢,这蠢蛋,操)”!他笑嘻嘻地和身边的矮个子们叽里咕噜一通,草地飘起一阵的嬉笑声。
随后,他拍着我的后背,做着李小龙的招牌动作:“chinois gonfu 。 eh (中国功夫,嗯)”?
我没有说话,倒是几个矮个子过来对他说:“Alors; patron。 ca y est 。va y toi vite(好了,老大,算了,快走吧)”!
“Ca va quoi 。 j'aime bien chinois gonfu 。eh ,le con。。。(算了什么?我很喜欢中国功夫。”)
“Patron。。。(老大。。。)”几个矮个黑人无力地哼了两句便不再做声。
黑老大又弹了弹我的脑袋,向我凑近那张恐怖的脸。
这回终于让人看清楚了他那张脸——头发密卷,额头宽大,牙齿被烟熏黄,双唇下密布零碎的胡渣,嘴唇上打着一个奇异的唇环,还有那只充满皱纹的,朝我比食指的手,手背上,那个太阳形状的纹身赫然在目。
我皱起了眉头:“Je te connait pas 。pourquoi tu m'as frappé (我不认识你,你干嘛弹我)”?
“Oh lala !ah !(哦哦哦,耶耶耶!)”。
黑老大学着李小龙一阵乱叫,上来又打了我一巴掌。
一阵热气带着血红的液体,瞬间从我鼻孔里钻出来。我觉得自己就像只待宰的鱼,已经被人固定在案板上,就等刀起刀落,随时身首异处。
我瞄了瞄他们,一把抹去鼻孔旁的血。看这样子,打也是死,不打死得更快。我握紧拳头,眼睛一闭,使出全身力气往上挥了一记右勾拳!
只听“啪”的清脆一声,右勾拳似乎奏效了。余光里,黑老大嘴里嘎啦喷着气,捂着下巴,随后沉闷的像泥一样跪在地上,身下是几只被压断的枯枝碎棍。
那帮黑人像被捅的蜂窝,顿时发疯似地朝我冲来。
我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往中华餐厅撒腿就跑。
身后的街道上,几阵“噼噼啪啪”石头的飞溅,随后响起了粗鲁的,摩托车嘶吼般的骂街声。
小小的亮白色的点,终于在我的一步三颠中变成了温暖的颜色。
中华餐厅里,一群高雅的绅士和贵妇人接踵摩肩,酒杯觥酬交错,还放着舒缓的钢琴曲。钢琴曲优柔扬长,富贵高雅,显然我唐突的闯入让人很不适应。
“快!”我自言自语,也顾不得那些举着酒杯正准备豪饮的客人,一路蹿到徐总的办公室:“黑。黑。黑。。。”
一个矮矮瘦瘦的身子站了起来:“Hey!”
“不是Hey;是黑。。。黑。。。!”我气喘吁吁道。
“那不还是Hey ?”
“不是的,是黑。。。黑人!”
“黑人”徐总站起身子问:“怎么了?”
“莫名其妙!真的莫名其妙就找我茬。。。拿石头砸我!。。。就在门口!”我上气不接下气:“老板。。。他们太可怕了!”
“你怎么惹这些人?搞什么东西啊你?”徐总睁大双眼凶狠地瞪了我一眼,一摔门就走了出去。
未想,徐总尚未到门口,就听装修豪华的玻璃上一阵“哗哗砰砰”的打砸声。
平静的餐厅顿时像炸开了锅,高雅的绅士和贵妇人们安详的脸上扭曲得就像印度飞饼,同时尖叫着,惊恐着,涌向餐厅一角。
“妈的!”
徐总拉开厚重的门。
几个四散奔跑着的人影狂叫着,已经跑到远远的那头。视线所及之处,全是一片呆若木鸡的围观者,和破碎一地的玻璃石头。
徐总站在暮色笼罩的路灯下,眼里布满了血丝。他拨弄着略长的夹杂着水珠和皮屑的头发,昂贵时尚的法国风衣仿佛一张巨大的黑色的网扑到我面前,将我网在无法动弹的原地。
“怎么搞的?”徐总问:“你说,怎么搞的?”
“他们惹事生非,他们。。。”
“操!他们?妈的,你。。。你就不知道躲远点?”徐总气不打一处,踱着步子,绕着车走了一圈,鼻孔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一年前这里有几百个人打架,我们店面一塌糊涂,重新装修,就是因为惹到这帮黑鬼!我们当时一个小弟,为了赶这些黑人,傻傻的冲到对方人堆里。结果就被刀捅到腰!”
徐总比划着动作,粗糙的手露出一些青色的线条,密布着扭曲的血管:“从这里,插到这里,这么贼狠的一刀,内脏破裂,肋骨骨折,颅骨凹陷,救都救不过来!他所有的东西,什么证件、钱包、手机,所有的被抢走。去年那个领头的黑人,叫什么“Kaaylos(卡洛斯)来着,连抓都抓不到!后来警察联系大使馆,我们也联系国内。可什么鸟用都没有。你。。。你又。。。又!知不知道这会引起外交事件?!”
我道:“我只是和理论了几句。”
“理什么论?你不会控制你的嘴巴?”
我道:“我甚至还没有理论,只是看了几眼。”
“看什么看,你不会控制你的眼睛?”徐总说完,也似乎感觉这话说的似乎不对,于是叉着腰,食指几乎顶到我的鼻尖:“反正你负责跟警察解释清楚。你解释清楚!你妹的,居然是我弟的同学。。。我。。。我那天。。。!你妹妹的!
闪烁的警灯,叽里呱啦的消防车,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我看着亮如白昼的路灯,心仿佛一朵湿漉漉的花,无力地瘫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