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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给你,”雅君把一只白色的毛巾兔递到她面前,“妈妈大概放错了。”
“哦。”她接过来,兔子的眼睛是一根细细的黑线,面颊上有两个小小的红晕,最奇怪的是,她的肚子上竟然有一个像袋鼠一样的口袋。
雅文忍不住又留下泪来,因为她看到兔子的口袋里,有两只一摸一样的小兔子。
雅君推着她坐到书桌前,转身关上门。
他蹲在她面前,伸手去抹她脸颊上的泪水:“傻瓜,我以为你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雅文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是接受了,她没办法不接受,因为她无法选择。
雅君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哭得累了想喝口水的时候,雅君才递了张面纸到她面前。
“碰哭精。”雅君用上海话说。
雅文一边擦着眼睛一边偷偷地想,他好像慢慢变成了一个,真正爱护着她的兄长,而不再是那个希望她被巫婆带走的坏蛋。
二(下)
那一个伤感的夏天,还有一件事是雅文难忘的,就发生在开学的前一天。
楼上楼下的几个小魔头来家里玩游戏机,雅君把她赶回了房间。她闷闷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淅沥的雨,慢慢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被那淅沥的声音吵醒了。她睡不着,干脆揉着眼睛走出去看他们在干什么。
一群小魔头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雅文撅起嘴:“有没有水喝?”
雅君头也不回地说:“自己去厨房找。”
雅文并没有去厨房,仍然撅着嘴:“我也要玩。”
“这个不适合你们女孩子。”大头说。
“我不管,”雅文跺脚,“游戏机是爸爸给我买的。”
雅君终于转过头看着她:“是给‘我们’买的。”
“那至少我也有份。”
“等我们回家了你再玩嘛。”小毛说。
“不好。”雅文站到电视机旁一脸不高兴。
“你乖一点,”雅君虽然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语气却透着不耐烦,“晚上我陪你玩马戏团好不好。”
“不好。”雅文忽然很想使性子,见他们依旧起劲地盯着电视,干脆走过去把电视机关了。
当她转过身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男孩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眼神透着一些尴尬,好像她是什么怪物一样。
没有一个人说话,原本热闹的客厅里忽然静得连老式落地钟的“嗒嗒”声都听得到。
“干吗……”雅文有点不自在地摸摸脖子,她实在不觉得关电视机足以震慑住面前这些小魔头。
“嗯……你跟我过来一下。”雅君忽然站起身,拉着她往里屋走去,脸上有一片可疑的红晕。
雅文以为他要拉她回房间,可是他径直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的墙角有一面全身镜,雅君低声说:“你自己看看。”
她端详了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妥,于是再次疑惑地看着他。
他拉着她的胳膊让她转过身来,她望向镜子,原来裤子上竟有一块很大的红色斑迹。
雅文呆呆地透过镜子看着自己的裤子,好久才憋出一句:“这……这是什么?”
雅君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她伸手在裤子上摸了一把,手指上是黏黏的带有血腥气的红色,她大吃一惊:“是血!”
雅君点点头:“现在你明白了吧。”
雅文茫然地看着哥哥:“明白什么。”
“……”雅君好像要晕倒了,他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说,“难道……妈妈从来没跟你说过吗。”
雅文依旧茫然地摇摇头。她忽然想起临走前妈妈与哥哥的那次长时间的谈话,这个时候想起来,又让她说不出的难受,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事情,妈妈只愿意告诉哥哥而不愿意告诉自己呢。
雅君依旧在寻找着,她感到肚子一阵胀痛,她意识到,这些血无疑是从她小小的身体里流出来的,这是不是代表着……她的身体起着某些变化?她感到一丝害怕,她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可是她隐约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啊,在这里。”雅君像是发现了什么,从洗手台下的柜子里找出了一包东西递到她面前。
上面赫然写着:某某牌卫生巾。
“这……”雅文楞了楞,“这是以前妈妈用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想了想,终于摇摇头。
“好吧,”雅君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显得窘迫,“现在我出去,你把门关上,坐在马桶上仔细研究一下包装后面的这几幅图,上面有使用方法。”
“哦……”雅文点点头。如果有什么是她不知道而雅君知道的,那么她明白她最好还是听雅君的。
雅君叹了口气,转身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接下去的十五分钟雅文在那些图片的引导下终于有些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她忽然想到了外面的那些男生以及雅君……
她窘地想尖叫,这好像是,她人生中第二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的事。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人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是我,”雅君的声音隔着门,听上去闷闷的,“他们都走了。我帮你拿了……换洗的衣服。”
“哦……”雅文的声音小得她自己都听不见。她站在门后,把门开了一条缝,雅君的手伸进来,手里是她的睡裤……还有她最喜欢的那条上面印着红色樱桃的粉色内裤。
雅文接过来,没有看到门外的雅君脸跟她一样红。
“对了,我还帮你找了一本书。”
雅文迟疑地接过书,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生理卫生教育。
那天晚上,当上了一天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的父亲缓缓坐到沙发上开始喝茶的时候,雅文走到他身边认真地说:“爸爸,我有件事情……哥哥叫我一定要告诉你。”
裴家臣喝了一口茶,示意她说下去。
“是这样的……”她顿了顿。
“……”
“我……”
“?”
“我变成了一个女人。”说完,雅文看到父亲目瞪口呆的表情后,满意地回到自己房间。
过了大约五分钟,她听到父亲在客厅里大声地咳嗽起来。她闷闷地想,大概是被茶水呛到了把,可是她并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是——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止血。
但也是从这一天起,她对没有母亲的生活不再那么恐惧了,因为她忽然明白,即使没有父母在身边,她仍然一天天地长大。既然她不能选择,那么不如勇敢地面对。
初三那年,雅文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压力,尽管她还并不明白考上高中、考上大学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在老师们一遍又一遍的谆谆教诲中,她和所有的同学一样,开始认为考不上高中就变成了世界末日。
每一个努力地做着功课的夜晚都让她觉得紧张,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只永远达不到主人要求的宠物,唯有日以继夜地勤奋练习。
周围的同学也变得跟以前不同了,那些成绩好的学生越发趾高气昂起来,成绩差的那些也开始忌讳谈论成绩,而像她这样的半吊子总是茫然地睁大眼睛,好像这样就能看清楚试卷的答案一般。
让她觉得气愤的是,雅君从初二开始,学习成绩就突飞猛进,现在俨然是全年级前三名宝座上的常客了。但根据她的偷偷观察,他并没有在她关灯睡觉后一个人在房间挑灯夜读,甚至于在她开始为了做功课而放弃电视的时候,他仍然有时间看完一集《笑傲江湖》才睡觉。
“裴雅君!”雅文大叫一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叫他“哥哥”了,大概人在长大的时候总是不愿意显示自己的弱小。
“干吗。”雅君的眼睛仍然紧紧盯着电视机。
“你快过来,我有道题目做不出。”或许,有一个成绩好的哥哥,还是有一些好处的。
雅君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她的房间:“你能不能一次性都问完,我看一集电视剧要被你打断五次,比广告时间还频繁。”
“我是急性子,你知道的嘛。”她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快过来。
雅君无奈地走到她身后,听她如此这般地讲起题目来,他刚想要提示她解题线索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小丫头忽然抬起头看着他,深蓝色的背心衬出一片雪白的胸口。
“……”他想要说题目,可是喉咙里像有什么梗住了一样,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大概嫌这样抬头看他太辛苦,干脆把头靠在椅背上。
雅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强迫自己盯着本子上的计算公式,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雅文忽然发出一声轻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咦,你也有胡子。”
雅君像触电般地退后了几步,手心里都是汗。
“怎么了……”雅文错愕地看着他。
“我……我去看电视了。”他转身逃也似地走出她的房间。
“但你还没教我怎么做题目。”
“我做不来。”他头也不回地说。
雅文只是摸了摸脖子,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在她看来男生都是很别扭很莫明其妙的,只是她一只没想过裴雅君有一天也变成了一个这样别扭而莫明其妙的男生。因为在她眼里,雅君是那个有很多怪念头但心地善良的“男生贾里”,而她自己,她吃吃地笑起来,她就是那个聪慧可爱的“女生贾梅”。
他们并不是感情很好的兄妹,可是雅文一只觉得他们是一对默契的双胞胎,大约除了双胞胎自己之外,再没有人能够体会这种感情。有时候她会觉得他们能够读懂彼此的心事,每一次她流泪的时候,雅君总是出现在门口,他并不是来安慰她的,只是无声地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知道她的悲伤与喜悦。
这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她变得渐渐开朗起来,她也不再害怕别人问起她的妈妈,因为她终于能够平静而骄傲地告诉别人:我妈妈是一名志愿医生,她在非洲草原帮助那些贫困的人。
如果只能感谢一个人,她最要感谢的,无疑是裴雅君。他们一起度过了很多悲伤的艰难岁月,尽管他曾经把她忘在了学校,尽管他曾经试图摆脱她,尽管他仍然把她当作一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但他一直陪伴着她面对种种成长的烦恼,并且发自内心地保护着她。至少,她很难想象如果她只是一个独生女,她将如何面对父母离异这个问题。
雅文微笑地想,值得庆幸的是,她并不是一个人。
不是吗?
三(上)
雅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隔了这些年,却是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刻,与雅君重遇。
他变得比以前魁梧,手臂上甚至隐隐有着肌肉的线条,于是当他走到雅文面前的时候,她觉得他又高了一些。
他面带微笑,却让她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
“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听上去很亲切,但她知道,那是一种带着愤怒的亲切。
“……”她不敢直视他,只能转过头盯着面前的托盘。
“你好,”他看着她,却向柏烈伸出手,“我叫裴雅君。”
“你是雅文的……?”柏烈也伸出手。
“我是她的……哥哥。”
雅文猛地抬头看着雅君,然而此时他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专心地打量着柏烈。
“哦真的!”柏烈瞪大眼睛跟雅君握了握手,然后转头跟雅文说,“好羡慕你有这么多家人来探访。”
雅文却很难笑得出来,她怔怔地盯着托盘,心乱如麻。
“先生,”安妮走到雅君旁边,“是这样,现在我们会安排你们入住并且带大家参观,可不可以请你去前台办一下手续,你的同事都已经在那里了。”
“没关系啦,”柏烈一边把番茄放进搅拌机一边说,“这是雅文的哥哥。”
“哦真的!”安妮立刻瞪大眼睛用刚才柏烈的那种腔调说。
“咦,不如你让雅文做介绍吧。”柏烈眨眨眼睛。
“好也,那我来端盘子。”说完,安妮不等雅文反应过来,已经拿起了托盘。
雅君看着雅文,眼神有点复杂:“还不走。”
雅文迟疑了一下,终于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你觉不觉得……”柏烈把番茄汁倒进玻璃杯,时不时抬起头看着两兄妹的背影“雅文的哥哥,有点怪怪的……”
“好像是有点……”安妮也若有所思地说,“啊!他该不会……”
“?”
“也对你有意思吧。”
柏烈翻了个白眼,随手拿起一只萝卜花插到安妮头上。
第二天早晨,雅文是真正被闹钟吵醒的,安妮已经在洗手间洗漱了。她有点讶然地望着那泛黄的天花板,好像昨天晚上的一切都只是梦境。可是,雅君是真实地站在她面前,用那熟悉的声音对她命令道:“还不走。”
他们这一对双胞胎兄妹从出生那一天开始,就没有试过分离,但昨晚再见到他,却好像隔了几个世纪。
“你昨晚好像睡得很香。”安妮从洗手间走出来,一边从衣柜里找工作服。
“是吗……”她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我听法国佬说,你哥负责客房翻修的设计哦。”
雅文勉强笑了笑,坐起身。
昨晚,当她知道雅君并不是来度假,而是来工作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有点害怕。他绝不是偶然参与进来的,她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来找她的。
可是,找她做什么呢,这三年里,他并没有试图联络她,她也没从任何人嘴里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她还以为,已经跟他达成了一种默契,从此成为一对陌路的兄妹。
“你跟你哥,”安妮迟疑了一下,“好像感情并不太好嘛。”
“嗯。”雅文犹豫地点点头。他们,同世界上许许多多的兄妹一样,在争吵与团结中度过童年,每当她回忆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雅君总是深深地刻在她的记忆中。他们曾一起在花园的草丛中抓蛤蟆,一起模仿成绩单上的签名,一起在公园的假山上迷路,也一起拥抱着度过父母分手时的每一个夜晚。人们说,双胞胎是有心灵感应的,尽管他们也有很多争吵,可是他们也总是能够明白对方。然而现在,即使他就站在面前,雅文却觉得,最明白自己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剩下的,是一个她觉得陌生而害怕的雅君。
“我有一个堂哥,小时候总是欺负我,我很讨厌他。可是有一次我掉进湖里,他却拼了命来救我,所以我明白一个道理,尽管大多数时候他的行为很恶劣,但是在心里他还是把我当是妹妹,我们是一家人。所以,现在我也不那么讨厌他了。”安妮坐到雅文身边,微笑地说。
看着安妮的笑脸,雅文也高兴地笑了,她总是以最好的理由去揣测一个人,跟她在一起总是让人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美好。
“你有讨厌你哥吗。”安妮问。
“……我不知道,”雅文若有所思地说,“这个问题对我们来说,有点复杂。”
“雅文,你知道吗,我总觉得你满怀心事,你从来不回家看望你的家人,也很少跟他们打电话,你是在逃避什么吗。”
“或许吧……”雅文苦笑了一下。
“跟你哥有关?”
“……”
“听我说,”安妮拍拍她的手,“不如趁这一次解开彼此的心结吧,不管怎么说,他是你哥哥,你们是一家人。”
雅文不希望安妮再问下去,于是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起身去了洗手间。
是啊,无论如何,雅君都是她的哥哥。
他们两个,永远都是兄妹。
吃过早饭,天空就开始下起了小雨,雅文于是留在吧台帮忙。
“嗨,”柏烈用力擦着台面,“今天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哦。”
雅文惊讶地瞪着他:“你真的会读心术?”
“哦不,”柏烈大笑起来,“我说过,因为你很容易看穿嘛。”
“真的吗,”她怔怔地笑了笑,“那这样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个问题很复杂。”柏烈眨眨眼睛。
“虽然我看不穿你,但我知道你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呆。”
“我很呆吗。”柏烈凑过来一脸呆滞地瞪大眼睛。
“讨厌……”雅文笑着推开他的脸,却不期然地看到了雅君。
雅君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然后走开了。
“你哥……”柏烈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说,“很奇怪也。”
“哪有……我去招呼客人了。”雅文逃也似地拿起托盘转身就走。
她有一种预感,雅君在等待,像是等待一个机会,至于说那个机会究竟是什么,她并不知道。
中午吃饭的时候,安妮和柏烈照旧又是在斗嘴,雅文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爸妈,他们在她希望建立起一种亲密的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时,选择了疏离;而当她极力要摆脱家庭的束缚的时候,他们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