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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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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惢心倒了碗白水来给他:“这里没有好东西,你将就着喝吧。”

    江与彬笑道:“来了这里,还当是什么锦衣玉食的地方么?你们别太受苦了就好。”他凝神诊了一会儿脉,便道:“小主的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忧思过甚,颇为操劳,肾水有些虚枯。再者风湿是新得的,虽然发得厉害,但根基还不深,慢慢调理是治得过来的。”说罢他又替惢心搭脉:“你的风湿比小主还轻些,大约是素来身体强健的缘故。但切记万万不能逞强,不能在犯风湿时仍强撑着劳作,否则这病便入了骨髓,再难好了。”

    说罢,他提笔写了方子念道:“川乌、草乌、独活、细辛、桂枝、伸筋草、透骨草、海桐皮各三钱水煎。”又细心叮嘱:“光服药见效太慢,还得拿桑枝、柳枝、榆枝、桃枝剥了皮,再加追地风、千年健熬水日日熏洗患处,才会好得快。另外,微臣每次来都会给小主和惢心针灸。”

    如懿心中感动,谢道:“江太医有心了。”

    江与彬满脸愧疚:“有心还来得这样迟,是与彬的错。药开好了微臣会从太医院领来,只是熬药的事得辛苦惢心了。”

    如懿感叹道:“有药就很好了。”

    江与彬想着惢心笑意温煦:“我虽然来得迟,却总算来了。以后我在,多少能方便些。至于你们的生活起居,”他从药箱中摸出一包银子:“海贵人与我的心意,都在这儿了。”

035 蛇祸(一)

    到了三月里的时候,天气渐渐和暖。好似一夜里春风化雨,饱满了柳色青青,桃红灼灼,饱蘸了雨露润泽,洇开了花重宫苑的春天。

    时气见好,皇后的病也逐渐有了起色,虽还不能下地,却至少能支撑着坐起身来了。慧贵妃为了宽皇后的心,日日都把三公主带在皇后跟前逗乐尽孝。皇后虽然失了爱子,想着年纪还轻,终究还有一个女儿。皇帝又时时宽慰着,命太医好生调养,指望着再生下一个嫡子来才好。

    有了这一分心怀在胸,皇后少不得挣扎起精神来好自调养着。待得精神渐渐好了,有一日慧贵妃便把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将藏了数月的烧得只剩半片的人偶取了出来,将事情始末一一说个清楚,又有三公主这个皇后亲生女儿的旁证,由不得皇后不信。

    皇后人还在病床上,不过穿着一身家常的湖水蓝绣莲紫纹暗银线的绡缎宫装,头上的宝华髻上缀了几点暗纹珠花,脸色苍白中却带了铁青,颤抖着嘴唇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慧贵妃当即跪下,赌咒发誓道:“事情就出在娘娘的端慧太子崩逝后的几天,又是在冷宫附近看到的这个东西。若说不是诅咒,臣妾断断不信!”

    皇后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如临大敌:“你是疑心她?”

    慧贵妃道:“冷宫那儿哪里有人去?这个东西只有被风从冷宫里吹出来才是有的。她能那么好心祭拜端慧太子,必定是听到了丧钟哭声,知道了端慧太子早逝,那毒妇不知怎么高兴呢,连太子走了都不肯放过,上了路还要诅咒他。”她神色一凛,姣好的面容间更添了几分戾气:“臣妾想着,这种诅咒怕不是那一日才有的。只怕咱们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偷偷诅咒上了。怪不得从她进了冷宫之后,端慧太子的病就忽好忽坏的,总没个全好的时候,怕就是那疯婆子搞的鬼。”

    皇后新丧爱子,听见这些话,简直如椎心泣血一般,如何能听得有人这般诅咒爱子。她细想起来,虽然如懿进冷宫前她的儿子便不大好,可的确是如懿进了冷宫之后,孩子的病情就一直反复,以致突然暴毙,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几乎断了一生的指望、如今想起来,有了这个缘故在里头,几乎是恨得眼睛里要沁出血来,一双手死死攥着锦被,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要吞了人一般。

    慧贵妃几乎是皇后入府之后即刻随侍在身边的,多年相对下来,何曾见过皇后的神色如此骇人,心下也不觉害怕,忙唤道:“娘娘,皇后娘娘,您可千万别气坏了凤体。”

    皇后冷了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慢条斯理道:“本宫哪里是气坏了身体。妹妹分明是送了一贴好药来,催着本宫要逼着自己好起来,再不能像个活死人似的躺在这里,让本宫的孩子白白去了。”

    慧贵妃听她虽说得慢,但一字一字狠狠咬着磨出声来,知道皇后心里着实是恨透了,便道:“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如今她在冷宫里,咱们在外头。凡事不要着急,稳稳当当地来就是了。”皇后摆了摆手,慢悠悠弹了弹指甲,道,“那些饮食照样还送进去给她吃的吧?”

    慧贵妃道:“她哪里吃得下馊腐的东西,稍稍花点银子通融也是有的。然后咱们顺理成章,把那些东西送进去给她吃。娘娘放心,一点都看不出来的。”

    素心捧了碗药进来,皇后点点头道:“搁着吧。”

    素心搁下便告退了,慧贵妃虽然对着嫔妃们嚣张肆意,皇后跟前却是无微不至,便亲手端了汤药伺候皇后吃了,又拿了酸梅子给皇后解苦味。

    皇后感叹道:“如今真正在本宫面前尽心的,也只有你了。对了,你的身子每常不好,记得多吃温热进补的东西,别耽误了。”

    慧贵妃一力谢过,却听外头道:“慎常在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慧贵妃听得慎常在的名字,便有些不屑之意,坐正了身子略略理了理领扣上的翠玉兰花佩上垂下的碎玉流苏。

    皇后看慧贵妃神气不大好,便道:“怎么?很看不上她了?”

    慧贵妃只当着皇后一个人的面,便没好气道:“狐媚子下贱,娘娘病了这些日子竟不知道。皇上一个月里头有十来天召幸她的,今儿赏这个,明儿又赏那个,连先头得宠的海贵人和玫嫔都赶不上她的风头呢。”

    皇后似笑非笑倚在攒心团枝花软枕上:“那么你呢?皇上可还眷顾你么?”

    慧贵妃脸上微微一红:“不过一个月里留在臣妾那儿五六次吧。”

    皇后淡淡“哦”了一声道:“那也不算少了。你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位分又高,只在本宫之下,不必去和那起子位分低的嫔妃计较,没得失了身份。你要记着,她们争的是一时的恩宠,你却要争一辈子的念想。目光且放远些吧。”

    慧贵妃得了皇后这一番教训,一时也不敢声张了。听着皇后传唤了慎常在进来,只见锦帘掀起处,一个衣着华丽的丽人盈盈进来,身上一袭洋莲红绣兰桂齐芳五色缎袍,头上是银叶玛瑙花钿,累丝凤的珍珠红宝流苏颤颤垂到耳边,莲步轻移间,便如一团华彩渐渐迫近。

    慧贵妃到底按捺不住,轻轻哼了一声,拿绢子按了按鼻翼上的粉,以此抵挡那丽人身上传来的迫人薰香。

    慎常在恭恭敬敬地请了个大安,口中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妾听说娘娘身上大好了,特意过来看望娘娘。”说着又向慧贵妃请安不迭。

    皇后含笑吩咐了“起身”,又嘱咐“赐座”。阿箬方才敢坐了。

    慧贵妃慢慢转着手上的鸽血红宝石戒指,笑了笑道:“慎妹妹的气色真好,看着白里透红的,跟外头廊下的桃花似的,粉面含春哪。看妹妹这满面春风的样子,想来昨儿皇上是歇在你那里了。”

    慎常在听她语气含酸,便讪讪地笑笑:“姐姐说笑了。”

    “说笑?”慧贵妃轻嗤一声,“妹妹日常见着皇上,恩情长远,自然是把这恩宠当说笑了。不比咱们,三四日才见皇上一次,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敢说笑呢。”

    慎常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垂了脸不去接她的话。

    慧贵妃看在眼里,益发以为她是一味地得宠所以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心中更是愀然不乐。慧贵妃的父亲高斌自皇帝登基以来就是前朝最得力的臣子,与三朝老臣张廷玉一起辅佐,如同皇帝的左膀右臂。她在后宫又得宠,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便打量着慎常在道:“慎常在今日打扮得好颜色好艳丽,不知道的还以为常在不是来看望皇后娘娘病情,安慰娘娘丧子之痛的,倒像是来看热闹凑笑话的。”

    慎常在猛地一凛,忙赔着小心道:“皇后娘娘凤体见好,臣妾这么打扮也是来应一应娘娘的好气色。另外一桩……”她转脸对着慧贵妃嫣然一笑:“皇后娘娘盛年体健,又深得皇上眷顾,要再得十位八位皇子也是极容易的事。贵妃娘娘说是么?”

    慧贵妃被她这么一说,方知她口齿厉害,果然有皇帝喜欢的地方。当下当着皇后的面也不好再说什么。

    皇后和颜悦色地笑道:“你的心意本宫都知道。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本宫和贵妃难道还不知道你的心意么?贵妃不过是和你说笑话罢了,也是把你当个亲近人而已。来,你坐近些,好多话贵妃都要和你说呢。”

    慧贵妃唇边凝了一点笑涡:“可不是,妹妹如今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听说不日还要抬了贵人呢。咱们不指望着妹妹,还能指望谁呢?”

    出了长春宫,阿箬扶着宫女新燕的手走得又快又急,一阵风儿似的。新燕知道她是着了恼,越发不敢言语,只得小声劝道:“小主走慢点,走慢点,仔细脚下。”

    阿箬走得飞快,骤然停下脚步,鬓边垂落的珍珠红宝串儿沙沙地打着面颊,好像是谁在扇着她的耳光似的。她顺手狠狠一揪,将发髻上累丝凤步摇一把扯了下来掼在新燕手中,恨恨道:“什么劳什子,也来欺负我!”

    新燕吓得脸都白了,捧着那累丝凤步摇道:“小主,这可是皇上赏的,您瞧满宫里的小主,嫔位以下哪里能戴红宝呢?都是皇上疼您的心意啊。”

    阿箬走得额上微微冒汗,站在红墙底下气咻咻地挥着绢子:“皇上赏我的?皇上赏我的多了去了!”

    新燕忙赔着笑道:“可不是。皇上哪一天不赏赐咱们这里,饶是嘉嫔生了皇子,皇上像得了个凤凰似的,也不过这样赏赐罢了,奴婢瞧着许多东西还不如咱们的呢,嘉嫔不知道多眼红。皇上到底还是宠爱小主您的呀!”

    阿箬拨着手腕上一串明珠绞丝钏出神,慢慢道:“你也觉得皇上是宠爱我的么?”

    新燕喜滋滋道:“可不是,满宫里不是都在说,小主虽然位分低些,但论宠爱,谁都比不上您呢。”

    阿箬怔了怔,忽然虎起脸,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皇上对我宠不宠爱,也是你能议论的么?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036 蛇祸(二)

    新燕不知她为何发怒,吓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一声也不敢哭,只捂着脸低低说:“小主,出来有些时候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要不然嘉嫔娘娘又有的排揎了。”

    阿箬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排揎?我若有些好故事告诉她,她更有的排揎呢。”

    海兰伏在角门边,一身暗色弹花织锦斗篷将她的身形掩饰得不露痕迹。她悄声道:“江太医来了之后,姐姐的风湿好些了么?”

    如懿抚着膝盖道:“好多了。”

    海兰低低道:“姐姐好多了,皇后的病也日渐有起色。说来奇怪,病的时候就病得那么厉害,说好了也好得那么快,昨日居然可以下床了。”

    “她是心病。有心让自己好起来,总是能好的。”

    海兰轻轻“嗯”了一声:“眼下后宫里人不多,皇太后本来打算选秀,可端慧太子刚过世,皇上也无心操办。今日听说皇太后选了几家公卿的格格养在身边,表面上说是鞠养闺秀,伴她老来之乐,想来都是将来为皇上充实后宫准备的。”

    如懿轻轻一嗤:“如今皇后不大好,后宫的一大摊子事情都交给了太后,太后自然要尽心尽力的。都选了些什么人?”

    海兰掰着指头道:“总有三四个,其中最出挑的便是太常寺少卿陆士隆的女儿陆氏,侍郎永绶的女儿叶赫那拉氏。听说太后喜欢得紧,一直带在自己身边亲自调教呢。”

    如懿关切道:“别总想着别人。如今你如何了呢?”

    海兰默默道:“我还能如何?老样子罢了,只能牵住皇上的心不走而已。”

    如懿蹙眉道:“便这样艰难么?”

    海兰犹豫片刻,还是道:“皇上很喜欢阿箬,听说过了端午就要封贵人了。若是有个一男半女,成个主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懿一想起阿箬当年红口白牙冤枉自己的事,便觉得刺心无比,恨声道:“她便这样得意么?”

    海兰道:“得意自然是得意的。皇上这么宠爱,又是赏赐又是召幸,她阿玛也在外头得意,每年到了治水的时候,总用得上他。可她犹是不足,成日家在宫里打鸡骂狗的,也不知哪里不好了。细想起来,她这样的人总是贪心不足的。”

    如懿想了想,忍耐着道:“如今也急不来。你且护着自己要紧,不用替我多筹谋。”

    海兰正要说什么,却见凌云彻踢踢踏踏地走过来,不耐烦道:“时辰差不多了,海贵人赶紧走吧。总在这儿磨蹭,耽误了您的大好时光。”

    海兰得宠多日,见惯了旁人的奉承,冷宫这儿虽不能进去,但来往亦是自如,何曾听过这样的话,当下就冷下脸来。还是如懿在里头拍了拍门暗示她不要理会,海兰念着往后总有再来的时候,总要靠着凌云彻通融才行,少不得忍着气走了。

    如懿见凌云彻这般口气,倒也不恼,只淡淡道:“这么些日子了,还放不下旧事睁开眼睛看看前路么?”

    言毕,她便转身进了自己屋子。云彻颓然坐倒在冷宫的角门边,睁眼看着墨黑的天色,眼前浮起嬿婉清丽柔婉的面庞,心中不觉狠狠一搐,像被一把生满了铁锈的钝刀狠狠划过又来回切割着似的。他下意识地去摸怀里的鹿皮酒囊,那里头是他最爱喝的掺了雄黄的白酒,气味又甘又烈,别有一股冲鼻的气息。他拧开盖子正要喝,骤然想起里头的如懿从前说过的话,想想也是无趣,便睁着眼睛打算独自守完前半夜,然后和九宵换了去睡觉。

    他模糊地想着,不觉有睡意慢慢袭来。左右冷宫这里没有旁人过来,打个盹儿也是寻常的。他便索性闭上眼睛,由着自己睡去。

    凌云彻被惊醒是在夜深时分,他估摸着自己才睡了一两个时辰,脑袋里还昏昏沉沉的,却听得离角门最近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又一声压抑而畏惧的低呼声。在冷宫待了这么久,他认得出那声音,是如懿和惢心俩主仆的。他也意识到,这样惊恐的低呼,一定是出了很大的危险。

    他迷糊的脑袋骤然醒转过来,几乎是本能地从腰带上解下钥匙开了角门直冲进去。

    眼前所见几乎让他目瞪口呆。倾尽他一生的阅历,他也没有看过同时几十条蛇在地下悠游地扭动着躯体,慢慢地往床铺的所在靠近。且不说那腻滑阴森的躯体,咝咝冒出的阴恻恻的声音,光那种腥气,就已让床上两个仅着单衣的女子吓得面目无色,魂飞天外了。

    惢心见了他进来,如见了天降神兵一般,几乎是喜极而泣:“凌大哥!快来救我们。”

    云彻被这一句“凌大哥”唤得回过神来,几乎是本能在驱使着他背过身转身逃命而去。不错,多年的乡间生活教会他的,便是分辨有毒和无毒的蛇。而这些蛇,分明都是有毒的。趁着现在那些蛇压根儿没注意到他,他如何能不拔腿就跑。

    恐惧和惜命的情绪几乎是一下子攫住了他的心口,他转身的一瞬间,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呼喝:“凌云彻!”

    他转过脸,看到缩在床铺一角的如懿,分明已经是满脸的惧色了,却还强撑着护在惢心身前,硬撑着一脸的镇定,拿被子死死捂住自己。

    两个弱女子,两床薄被,如何能抵挡群蛇的来袭。任意一条蛇只要轻轻咬啮一口,除了死,便再没有别的活路。

    可是他,不能硬生生拒绝这样的神情,来自一个女子的神情。他狠一狠心,从怀中掏出鹿皮酒囊,朝着群蛇环伺处用力泼去。那酒中含了些许雄黄,本是蛇最忌讳害怕的。果然所泼之处,那些蛇都纷纷退避,行动也迟缓了好多,连口中的咝咝声也弱了下去。他趁着此时找到落脚之地,拔下腰刀趁着一股勇气胡乱挥去。

    床铺上的二人吓得面无人色,只看他左挥一刀右挥一刀,刀锋所及之处,那些蛇都断成两截,心下稍稍安稳起来。谁知凌云彻挥得大意了,一条蛇只被削去尾巴,大半个身体借着刀子的力量飞了过来。如懿挡在惢心跟前,一时不防,却见那蛇冰凉的身体落在了自己手腕上。如懿恶心得浑身都发毛了,才要伸手挥开,却觉得手背上忽然一凉,像是有什么细小而坚硬的东西冰冰凉而尖锐地嵌了进去,还未觉得痛便一阵阵麻上来。

    如懿只觉得头晕目眩,胸口一阵阵地憋闷上来,身子一软便歪在了惢心怀里,惢心惊呼道:“小主,小主你怎么了?”便慌慌张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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