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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听得面上一红,瞪了那婆子一眼,拉着司徒暗香就往至贵堂去了。
司徒暗香很不高兴地道:“娘,那婆子当真可恶,您就不让人掌她的嘴?”
“那是你姐姐的婆子,你敢打她,你姐姐就敢打你。”张氏吓唬司徒暗香,“这是我的事,你别乱掺和。”
司徒暗香只好闭嘴个,跟着张氏来到至贵堂,求见沈咏洁。
沈咏洁刚起身不久,正在堂上吃早饭。
张氏忙上前行礼,笑着道:“姐姐,老爷让我今儿出去上香,给姐姐祈福,还望姐姐行个方便,给我出去的对牌。”
沈咏洁慢条斯理地喝着粥,没有说话。
沈嬷嬷在旁边冷笑道:“我们家老夫人只生了夫人一个女儿,我们夫人哪里来的妹子?”
张氏也不跟沈嬷嬷搭话,只看着沈咏洁,又道:“姐姐,您说行吗?”
“张姨娘,没看我娘在吃早饭?您去外面候着吧,等我娘吃完早饭再说话。”司徒盈袖掀开帘子出来,正好看见张氏在一旁聒噪,又骂在门口伺候的丫鬟婆子:”没看见夫人在吃早饭?你们怎么就把人随便放进来了?”
司徒暗香见司徒盈袖这个样子,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很是难过,默默地低下头,跟着张氏出去了。
沈咏洁一顿早饭用了接近一个时辰的功夫,才吃完茶,起身到院子里遛弯。
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一左一右扶着沈咏洁,在院子里慢慢地走,小喵翘着长长的尾巴,在前面领路。
阳光洒满了至贵堂的院子,照在正堂门口两株垂丝西府海棠上。
几只硕大的斑斓彩蝶慢悠悠飞了过来,在院子一角种的白茶花上停留下来,扑闪着五彩的蝶翼。
张氏在回廊上看见这一家三口旁若无人的样子,眼神黯了黯。
她抬头看看天色,见跟大人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自己却还不能出去,只好咬了咬牙,又道:“夫人,妾身想出去上香,老爷也是允许的。请夫人行个方便。”
沈咏洁扶着司徒盈袖的手,慢慢走过来,看着她笑道:“家里佛堂菩萨都有,你出去上什么香?”
“……家里的佛堂。没有外面的灵验。”张氏忙跪了下来,“请夫人成全。”
沈咏洁叹了口气,道:“起来吧。这也不怪你。你没有做过妾,不知道做妾的规矩,也是我这个做主母的错儿。——来人,给张姨娘拿一份妾室守则,让她抄十份,明白做妾的规矩。”
初一十五去庙里上香,是正室的权利。
做妾。是没有资格和正室一样,动辄出去上香的。
张氏猛地明白过来,知道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沈咏洁这个妒妇是不会让她好好出去的。
她只好低低地应了声“是”。从地上起来,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司徒暗香跟着她回去,心里堵得慌,闷闷地回自己屋里睡了。
张氏知道白天她是出不去了。只有等晚上……
……
中午时分。沈家人来看沈咏洁。
最先来的是沈大丞相和沈老夫人,司徒健仁亲自陪着送了过来。
沈老夫人见沈咏洁已经能站起来走动了,高兴得不得了,连声道:“你们院子里那个给你建的佛堂,可以拆了吧?”
司徒盈袖笑着挽了沈老夫人的手,道:“姥姥,咱们和爹一起去拆!”说着,还眨了眨眼。一边拉着司徒健仁,一边带着司徒晨磊一起去正院旁边那块“风水宝地”上建的小佛堂收拾沈咏洁的牌位。
这边沈大丞相留下来单独跟沈咏洁说话。
沈咏洁等人都走了。才对沈大丞相拉下脸,沉声道:“爹,我这十年不在家,您怎么能这样对待小磊?”
沈大丞相讪讪地道:“起先以为他是傻子……你也知道,我们的大事,一个傻子如何能做?”
“就算他是傻子,他也是您的嫡亲外孙啊?”沈咏洁忍不住眼圈红了,忙拿帕子印在眼角。
沈大丞相沉默了半晌,道:“咏洁,你一向知道什么叫大局为重。先前那十年,大家都以为你死了,盈袖是女孩,小磊是傻子,你让爹怎么办?还不是得小心看着你男人,最好让他再生一个儿子……”
“说来说去,在您心里,东元国比您的儿女都要重要。”沈咏洁忍了气,“可是在我心里,我的儿女,比东元国重要!”
“咏洁,不要意气用事。”沈大丞相悄然阻止她,“如今你平安归来,小磊变得聪明伶俐,一切重回我们掌握之中。你只要哄得健仁回心转意就万事大吉了。”
沈咏洁只是笑,并不搭话。
她的笑很僵硬,淡淡地浮在面上,并没有直达眼底。
沈大丞相和沈老夫人走了之后,沈咏洁疲惫地靠在长榻上闭目养神。
沈嬷嬷悄悄走进来,低声问道:“夫人,您打算怎么做?张姨娘霸着老爷,不除去她,您如何能哄老爷回心转意?”
沈咏洁再也忍不住了,冷笑道:“连嬷嬷都以为我回司徒家,是为了这个狼心狗肺的贱男人?!”
沈嬷嬷眨了眨眼,心里一动,往前走了两步,觑着眼睛问她:“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沈咏洁低低地啐了一口,“我根本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他休想碰我一根头发丝儿!”
当年初嫁的时候,她曾经努力要做一个好妻子。
但是十年磨难,从棺材里劫后余生,已经让她对司徒健仁没有任何夫妻之情。
她回来,是讨债来的,为她自己,更为她的一双儿女!
不仅要向司徒健仁讨,还有她爹沈大丞相,以及沈大丞相背后的人!
沈咏洁闭上眼,唇角浮起讥诮的笑意。
……
吃过晚饭,司徒健仁说商院有事,今儿不回来了。
张氏正中下怀,笑着道:“暗香今儿有些不舒服,我要去陪她睡。老爷您自便吧。”
“暗香不舒服?请了大夫吗?”司徒健仁忙问道,“要不让吕大掌柜去请太医?”
张氏眼珠转了转,亲手服侍司徒健仁换衣,又道:“等明儿再看吧。如果明儿她还不好,就请太医。”
司徒健仁忙点头,“明儿后儿都使得,就别耽误了孩子的病。”一边说,一边出去了。
张氏梳洗过后,拿着一个包袱去了司徒暗香的屋子。
她燃起一根安息香。
司徒暗香很快沉睡过去。
张氏吹熄灯,在黑夜里换上一身夜行装,从司徒暗香屋里偷偷溜了出来,跃上围墙边的树上,四处看了看,便往后院飞奔而去。
她知道前院有明卫暗卫守得严严实实,后院至贵堂那边临着海湾,是天险之处,没有人守卫。
司徒盈袖此时正在至贵堂后院海湾附近的那片空地上练功。
师父坐在卧牛石上,看着她一遍遍重复,一边指点她:“腰要下弓,塌到底,腿要稳,手要快。”
这一招“仙人献寿”她练了许久,都不得要领,师父又比往日更严格,她的倔劲儿上来了,拼命咬牙死撑,不练到精熟不收手。
师父眯着眼睛在旁边看着,心里很是踌躇,他很想出声叫她歇一歇,但是想到她面临的境遇,又担心自己太松了,她没有学到本事。
正在天人交战中,他突然听见远方传来异动的声音,心里顿时一喜。
他的声音停了一停,若无其事地道:“藏起来。——有人来了。”
司徒盈袖忙往海湾边上的山石阴影里躲了进去,师父高大的身躯瞬间挡在她前面。
她从师父身后探出头来,看见一个婀娜的人影穿着夜行衣,往他们这边的海湾纵跃而来。
这人的身形看着很眼熟!
“这是谁?”司徒盈袖揉了揉眼睛,再看之时,那人已经来到近前。
司徒盈袖想起来了。——这是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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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密会 (第一更,求月票)
司徒盈袖着急地从背后拽了拽师父的胳膊。
师父回头瞥了她一眼,见她雾蒙蒙的大眼睛里满是恳求。
“师父,我要去追她!”司徒盈袖没有出声,只是用口型说了这句话。
师父居然也看懂了,他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微一用力,两个人就从刚刚藏身的大石头后面跃了出来。
前面的张氏脚步轻轻一点,从港湾旁边的小山上跃了下去,扑通一声跳入水里,往远处游了出去。
司徒盈袖倏然变色,恨得牙齿咯咯作响,脚下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在地上。
师父忙伸出手臂,托住她的纤腰,没让她跌倒在地上。
司徒盈袖紧紧盯着海湾里正往外拼命划水的张氏,双手紧握,长长的手指甲深深挖入掌心,抠得几乎流血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张氏居然还会游泳!
那上一世自己和弟弟落水,就算她不是幕后主使!她也曾经见死不救!
“松手!”师父似乎察觉到她在做什么,忙托起她的胳膊,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掰开她的手掌。
水银般的月色下,她掌心的红痕渗出细小的血珠,却一点都不感到疼痛。
师父握着她的手掌,抿了抿唇,从袖袋里拿出雪白的帕子,轻轻盖上她的手掌心,将那些血珠擦拭干净,低声责备她道:“你这孩子,又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师父白教你了。”
司徒盈袖茫然抬头。眼圈都红了:“师父,我要追上去!”
师父没有抬头,只是手顿了顿。淡然道:“她还在海里,不远。”说着,指了指她的屋子,“赶紧去换水靠。”
“可是她已经游得远了!”司徒盈袖跺脚,“咱们赶紧追吧!”
“放心,她那点本事,就算早下水一个时辰。我们也追得上。”师父轻描淡写地道,“快去换!”
司徒盈袖往远处看了一眼,见张氏好像在转着圈儿的游。确实没有游多远,速度很慢的样子,咬牙点点头,对师父千叮万嘱:“师父帮我看着她游的方向啊!可别让她溜了!我就是要看看。她深更半夜跑出去。到底要干嘛!”
“放心。”师父轻轻推了她一把。
司徒盈袖只好赶紧跑回屋里换水靠。
屋里的人都睡得死沉死沉,根本就不知道她悄悄出去,又悄悄回来了。
而在远处海水里面的张氏,发现真是邪了门了。
就跟在海水里遇到“鬼打墙”一样,无论她怎么游,都游不出去,只能在海水里转着圈儿。
师父负手,闲闲看着海面上的波光粼粼。完全没有把远处转着圈儿,游得筋疲力尽的张氏放在眼里。
没过多久。司徒盈袖就换了水靠出来,脸上蒙着面具,那水靠连着手套包着脚,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这猫是怎么回事?”师父往她脚边瞥了一眼。
司徒盈袖低头,看见小喵不知什么时候悄没声息地跟了出来,蹲在她脚边,虎视眈眈盯着师父。
“小喵,快回去。”司徒盈袖往屋里指了指。
小喵抬头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站起来,却没有往回跑,而是往海水里先游了过去!
司徒盈袖:“……”
“算了,走吧。”师父摇摇头,从山石纵跃入水,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司徒盈袖见小喵在前面竖着长长的尾巴,游得有模有样,有些好笑,紧跟着轻盈入水,舒展手臂,往前方游去。
他们俩一下水,前面的张氏才觉得那阵突如其来的“鬼打墙”突然散去了,前方就是她要游过去的海岸。
从海里上来,张氏累得歪歪倒倒,在海滩上坐了一会儿,等自己气息均匀了,才抖抖身上的衣衫,往前飞奔。
小喵最先游了上来,司徒盈袖和师父也跟着上了岸,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
张氏丝毫没有觉察自己被人和猫跟踪了。
她熟门熟路钻入京城南城蜘蛛网似的坊市中,一时飞檐走壁,一时又贴着墙根慢行。
遇到有打更的更伕,她往后退一步,隐入黑暗中,等更伕走了,她才又悄悄钻出来。
司徒盈袖和师父遥遥跟在她身后,不敢高声说话,司徒盈袖忍不住凑到师父耳朵边上纳闷说道:“师父,她到底要去哪里?”
因隔得太近,她的呼吸软软地从师父耳边掠过,虽然隔着那层材质特殊,将耳朵都能包起来的面具,师父还是觉得自己半边脸都麻了,他的手紧了紧,低声道:“跟着往前走就知道了。”
司徒盈袖闭了嘴,目光盯着前面张氏的背影不放。
两人一猫又跟了一程,才看见张氏终于停在南城一个坊市中间的三进小宅院前面。
那宅院围墙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只有大门口有一棵又高又直的大叶黄杨树,粗大的树干上爬满常青藤,绿绿的叶子顺着树身蜿蜒向上伸展,远看像一条粗大的青蛇。
司徒盈袖想跳到那黄杨树上,借着黄杨树树叶的遮掩,看看宅院里面是怎么回事。
师父却一下子拉住她,指了朝那黄杨树书树干上的常青藤,低声道:“这常青藤有毒,沾上一点汁液就全身溃疡,又痒又疼。”
“啊?”司徒盈袖忙往后退了两步,又将师父拉回来,“您也小心!”
“……我没事。你要小心才是……”师父顿了顿,还是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师父!”司徒盈袖很想跟着进去,“我可以试试吗?”
师父摸摸她的头,“我先进去探探路。看看里面有没有护卫陷阱。如果没有,我再来带你进去。”
司徒盈袖这才展颜用力点头:“那师父小心!”
两人说话间,小喵似乎不耐烦了。在地上伏了下来,两条前腿伸得长长的,将胖胖的小身子拉成一道弓,然后嗖地一声,就跃上围墙,在墙沿上转了几圈,才跳了下去。
师父“嗯”了一声。飞身而起,越过那道五尺高的围墙,也往院子里面去了。
一到里面。师父就觉察到这个小院看上去普普通通,其实坑还真不少。
靠近墙边的地方,栓了几只黑色的獒犬,此时正四肢着地。趴在地上。连头都敢抬,几只爪子紧紧抱着狗脑袋,瑟缩成一团。
如果是别人闯进来,这几只獒犬肯定一拥而上,将那人能瞬间撕成碎片!
但是现在小喵蹲坐在它们面前,冷冷看着它们,它们一个个老实得跟新出生的猫崽子一样,就差匍匐过来舔小喵的猫脚了……
师父不动声色瞥了它们一眼。身形晃动,往第二进宅院跃了过去。
他一走。小喵也跟着走了,那股压制一切的气势才慢慢消失了。
那几只獒犬终于能够站起来。
它们看了看小喵站过的地方,小小的黑眼睛里露出贪婪的凶光。
已经跃上第二道围墙的小喵回头看了它们一眼,“嗷”地叫了一声,那几只獒犬吓得一哆嗦,在原地转了几圈之后,夹着尾巴灰溜溜回自己的狗窝去了,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要嚎叫报信了。
前面师父已经来到内院,他一眼就看见正房西厢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夜色中,一灯如豆,屋檐下的铁马被风吹动,哗哗作响,划破了夜的宁静。
不知道是里面的人太过自信,还是故意的,总之西厢房的窗户半掩,并没有关严实。
小喵一动不动伏在内院的院墙上,和夜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里卧了一只猫。
师父纵身一跳,落地无声,来到西厢房外面的回廊上,贴着墙壁,倾听里面的人说话。
张氏果然在里面。
她的声音传了出来:“大人,请恕属下来迟”
“不怪你。那沈咏洁居然没死,连我都没有预料到。”屋里传来一道浑厚低沉的男声,中气十足。
师父透过半掩的窗户,往里看了进去。
只见张氏穿着那身**的水靠,单腿半跪在一个中年男子面前。
那男子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身穿一件赭黄色绫缎长袍,腰系白玉腰带,身形清瘦,很是儒雅。
“大人恕罪。这件事是属下的错。当初应该在沈咏洁盖棺之前,在她胸口再捅一刀。”张氏惭愧说道。
不过当时她还没有进司徒家的门,想做手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沈咏洁的葬礼,京城沈相家派了很多人过来吊唁,沈咏洁的灵堂还有明卫暗卫把守,而她是亲眼看见沈咏洁的棺材盖被钉起来了,就没有想到沈咏洁还有死里逃生的这一天……
半晌,那男人抬起头,对着张氏道:“没事。你起来吧。这一次我亲自来,就是想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