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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袖,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不拿你当外人,你也别外道。”陆瑞兰收了笑容,正色说道,“我们家一家子向来是和和睦睦,没有别人家当面对你笑,背后插一刀那样的事,也不会一家子斗得乌眼鸡似的。我们的公公婆婆去得早,五弟是我和二弟妹一起带大的。说句不客气的话,长嫂如母,我们看你们二人,就跟看我们自己的儿女一样,只有想着为你们好的。”
这番话说得动人至极。
司徒盈袖也感动了,微笑着道:“我知道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嫂、二嫂你们也别客气,不要拿我当外人。自家人照顾自家人,就不用那些虚礼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要那些礼物。
宁舒眉和陆瑞兰相视而笑,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以前她们也担心过司徒盈袖商家出身,会不会有些小家子气,锱铢必较,她们可得小心一些,宁愿让她多占便宜,只要一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就好。
没想到司徒盈袖真不愧是沈相家的嫡出外孙女,是沈咏洁的亲生女儿,这番气度和举止,不比任何一个世家大族的姑娘要差。
“好了,我们就不客气了。不过,你也别叫五弟‘谢大人’了,就叫他东篱,或者,叫哥哥也行。”宁舒眉朝她眨了眨眼。
司徒盈袖一下子想起当初下江南的时候,谢东篱让司徒晨磊叫他“大哥”的事,心里又是一动,但很快按捺下来,红着脸点点头,“那我叫他五哥好了。”
“哎!这才像个样子!”陆瑞兰和宁舒眉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一起离开了南山轩。
司徒盈袖站在冰裂纹的紫檀木窗棂前目送她们离去,等看不见她们的背影了,才转身绕过屋子正中半人高的屏风,来到谢东篱床边的摇椅上坐下,以手撑颐,靠在摇椅扶手上看着他。
谢东篱刚刚吃完药,又扎了针,呼吸渐渐平顺,脸上浮肿尽去,红疹虽然还没有消褪,但是也并没有如她想的一样增多。
司徒盈袖倒是不计较这个,她最计较的,是谢东篱的红疹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爷!五爷!您怎么样了?”没过多久,门外传来阿顺的声音。
司徒盈袖眨了眨眼,叫阿顺进来,道:“你们五爷背上受了严重的鞭伤,你帮我看看,那里的伤口清理干净没有?”
阿顺大急,忙扑到谢东篱床边。掀开袷纱被看了看,发现那绷带已经被血渗透了,脸色立刻变得很不好看。他回头,对着司徒盈袖恼道:“司徒大小姐,您先出去一下,小的要给五爷换身衣衫。”
司徒盈袖站着不动,笑着道:“他的衣衫在哪里?我去帮你拿过来。”
阿顺指了指墙角的箱笼,“在那边的柜子里。”
司徒盈袖走过去,拣了一身非常轻软的天青色薄绸中衣。给阿顺捧了过来,自己走到屏风后面站定,一边听着屏风里面的动静。一边问阿顺:“阿顺,你们五爷一般都是谁伺候的?”
“丫鬟婆子啊,当然还有我阿顺。”阿顺掀开被子,将谢东篱背上的绷带解了下来。再解下来已经汗湿的中衣。拿巾子给谢东篱擦了擦背上的汗,又给他换上司徒盈袖拿过来的中衣。
阿顺的动作很快,马上就给谢东篱换好了。
司徒盈袖听见阿顺出来,悄悄叫住他,问道:“阿顺,你们五爷是什么开始有这个出红疹的毛病的?都有多久了?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阿顺实在忍不住,瞪着司徒盈袖道:“司徒大小姐,您什么意思啊?我们五爷从小没有这个毛病的。第一次出红疹,还是两年前从外头游历回来之后!那次您也在这这里!”
“哦?是哪一次?我好像记不清了。”司徒盈袖心里砰砰直跳。继续套问阿顺的话。
“就是你们来谢我们五爷送小黑的时候啊!哦,它现在不叫小黑了,叫小喵。”阿顺白了司徒盈袖一眼。
虽然知道司徒盈袖是他未来的主母,阿顺还是看她不顺眼。
司徒盈袖心里顿时有了隐隐的猜想。
“哦,是那一次啊,我想起来了。后来我还给你们五爷送了方子过来了。”司徒盈袖慢条斯理地说道,在屋里慢慢走动,随便看着,又道:“那你们五爷要是生病了,能有人贴身服侍他吗?比如给他喂药、换衣、盥洗?”
“当然有了。生病了自己不方便动弹,没人伺候怎么行?——司徒大小姐,您问这些干嘛?难道还担心我们没人伺候五爷?”阿顺瞪着眼睛,很是不满司徒盈袖的问话。
“那被别人伺候,总免不了碰触到他的身子,他……不会因此起红疹吗?”司徒盈袖终于忍不住,将这个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怎么会?!”阿顺又翻了个白眼,“那还能活吗?被人碰一下就起红疹!——您又不是不知道,这种病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厉害起来,是要人的命的!”司徒盈袖连连点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要问清楚,免得以后出了事,不知道该如何料理。”
阿顺这才心里好受些,抱着谢东篱换下来的中衣,道:“那您坐着,小的去把这些衣衫绷带拿到浣衣房去。”
司徒盈袖侧过身子,让阿顺走了出去。
她自己走回谢东篱的床边,没有坐回摇椅上,而是坐到了床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谢东篱。
以前她就奇怪,谢东篱每次起红疹的时机,好像都是在跟自己有所碰触之后……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以为是巧合。
后来还被谢东篱误导,以为他所有人都不能碰触!
这人真是!
司徒盈袖抿了抿唇,眯着眼睛打量谢东篱,伸出一根玉白的手指,轻轻往谢东篱的眉间点了过去,却又在离他眉间肌肤一毫厘的位置停住了。
如果她再碰他一次,他的病会不会再一次复发?
但是复发起来实在太痛苦,司徒盈袖觉得有些不舍……
就在这时,谢东篱睁开了眼睛。
司徒盈袖忙把手缩了回去。
谢东篱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司徒盈袖绯红的双颊,还有一双若有所思的沉静双眸。
“你没事吧?”谢东篱脱口而出,他往后平躺过去,立刻碰到了背后的鞭伤,忙又侧了过来。
司徒盈袖的心又软了下来,她摇摇头,“我没事。你背上的伤还疼吗?”顿了顿,又道:“你有事。”
“这伤?不碍事。”谢东篱淡淡地道,“死不了。”
“是死不了。”司徒盈袖也淡淡地道,又伸出手,“能让我帮你换一下药吗?”
谢东篱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黑沉沉的,如同暗夜里的大海一样深不可测。
“……不用吗?让我想想,刚才,你大嫂给你盖了被子,擦了汗。阿顺给你换了绷带和中衣。而你……”司徒盈袖低头俯视谢东篱,“你到现在都一点事都没有。——你告诉我,你的红疹,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东篱的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和慌乱,他很快闭上眼,没让司徒盈袖察觉。
“为什么不说话?”司徒盈袖见谢东篱闭上眼睛,不由捶了捶床,虚张声势地吓唬他:“我最恨别人骗我!”
小样儿的,还不说实话?!
谢东篱心里一颤,过了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司徒盈袖,仰月唇抿成了一条薄线。
司徒盈袖再一次伸出手:“不说,我就自己寻求答案了。”作势要去碰他的手背。
谢东篱飞快地缩回手,放到被子里,垂眸看着被面,声音极是暗哑:“是,我是骗了你。我的红疹,只因你一人而起,跟别人没有关系。”顿了顿,又紧张地道:“所以你要负责,不能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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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算账 (第一更,求月票)
“真的?你的病真是由我而起?”司徒盈袖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碰别人没问题啊!怎么碰了你就……”
“碰别人?你还想摸谁?”谢东篱眯起眸子,不善地看着司徒盈袖,“你是我未婚妻,除了我,别人你都不许摸!”
“你我也不能摸!摸了就要你的命了!”司徒盈袖白了他一眼,“还骗我!你说,我要如何跟你算这笔账?!”
谢东篱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只是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后背,低声道:“背上有些痛……”
司徒盈袖顿时想起他几次相救,特别是今日不顾性命替她挡了一鞭,心里又软了,给他掖了掖被子,嘟哝道:“要不是知道你就是这样别扭的性子,换了别人这样骗我,我早跟他绝交了……”
谢东篱垂下眼帘,唇角却高高地勾了起来,怎么也不能平复,只好尽量平静地道:“我的性子怎么别扭了?我最大度和善不过,从未与人有过争执。”
“你?”司徒盈袖忍不住想嗤笑,但想着这样对救命恩人不好,还是忍住了,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傻?慕容长青那鞭子可是好挨的?”
我傻?谢东篱的唇角抿了起来,心里极是鄙夷。
比他聪慧的人这个世上根本从来没出现过……
不过他明智地保持缄默,免得自己一还嘴,这女人又要说些戳他心肝的话。
司徒盈袖见他垂眸不语,只好又道:“其实慕容长青根本动不了我,你又何必强出头?”
“我是你男人。他在我面前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谢东篱对这件事很是强硬。
他微扬着头。眸色深黑,定定地看着司徒盈袖的眼睛。
不知怎地。虽然他脸上红疹密布,几乎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但是司徒盈袖眼里只看见他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
那双眸子隔着千山万水看了过来,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个久久的凝望。
谢东篱只是这样看着她,司徒盈袖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她清了清嗓子,顺势咽下一口口水,站起来想告辞。笑道:“我能保护自己,你护好你自己就够了。”
“你是看不起我?”谢东篱沉下脸。
说得好好的又翻脸。
“当然没有,我哪敢看不起谢大人您啊……”司徒盈袖忙陪笑说道。
谢东篱是病人,她得让着他,不跟他一般见识。
“谢大人?”谢东篱皱了皱眉头,别过头看向窗子的方向,声音有些飘忽:“……我好像听见你答应我大嫂、二嫂,要改称呼的?”
司徒盈袖的脸一下子红了,惊讶地道:“……你听见了?你刚才不是晕了吗?”
谢东篱一时语塞。只好又“嘶”了一声,显示自己的后背有伤没好很痛。
为了转移话题,司徒盈袖飞快瞥了谢东篱一眼,带着几分娇嗔又说:“瞧你以前吓得我。我还真以为你什么人都不能碰……”
“那又如何?”谢东篱听着她这话不对,拖长了声音,很是不悦。“但是我的病只因你而起,你可别忘了。你得负责……”
“当然,我当然会负责。”司徒盈袖含笑说道。既然知道了缘由。她就能帮助他了。
“……真的?”谢东篱听了“负责”两个字,却还是不太放心。
他万事尽在掌握,唯独司徒盈袖,总是能做出超出他掌握之外的决定,让他气极……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司徒盈袖挑了挑眉,转了话题,道:“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也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
谢东篱转头捶了捶后背,咳嗽了两声。
司徒盈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帮他,但是想到自己根本不能碰触他,只好讪讪地缩回手,道:“你看,你伤口痛我也帮不了你,我在这里有什么用?”
谢东篱从被子里伸出手,敲了敲床沿,头也不抬,说道:“当然有用……坐下。”
司徒盈袖不肯再坐下了,红着脸道:“你醒了就好。我也帮不了什么忙。”
“……能帮。”
“怎么帮?”司徒盈袖左右看了看,“我去给你再煎碗药?”
“不用。”谢东篱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带着期许看着她,“……叫声五哥我就不痛了……”
司徒盈袖觉得自己的脸可以煮熟鸡蛋了,也深深低着头,坐在谢东篱床沿上,咬了咬唇,半天没有做声。
谢东篱知道她面皮薄,有些后悔唐突了,正要转移话题,就听司徒盈袖低低地叫了声:“……五哥……”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谢东篱却如听仙乐,只觉得一份酥麻从头顶灌入,一分分、一寸寸,攻城略地,一直酥到脚底。
司徒盈袖叫完就跳起来往外走。
谢东篱回过神,看着她一步步离去,眸子里似乎燃着一簇火苗,一直跟着她的背影来到门帘跟前,眼看她就要撂开帘子出去了,谢东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句话脱口而出:“晚上我陪你们去西城门看焰火。”
司徒盈袖果然停下脚步,讶然回头,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可是你的伤还没好啊……”
这个念头本来只是在谢东篱的心里打转,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了出来。
不过既然说了出来,他也不否认了,掀开被子下床,他走到司徒盈袖面前,一手撑在门框上,正好挡住司徒盈袖的路,他坚持道:“我晚上陪你们去。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
“可是你脸上这样……”司徒盈袖委婉地看了看他的脸,“出去不怕别人笑话吗?”
毕竟谢东篱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好,这样出去。有些太毁形象了。
“你不让我跟去,是不是嫌我丢你的人?”谢东篱指了指自己满上红疹的脸。神情肃然。
“当然不是。”司徒盈袖满头大汗地否认,“我是那种专门看脸的肤浅女子吗?”
“不是吗?看不出来。”谢东篱斜睨她一眼。那双眸子牢牢吸引了司徒盈袖的视线。
“我真不是。哪怕你天天蒙着脸,我也不会看不起你。”司徒盈袖诚恳说道,说完就知道说错话了,生怕谢东篱追问谁会天天蒙着脸,忙有些慌乱地别过眼眸,一只手抠在门帘的绣线上,将那绣着翠竹的丝线抠得飞了丝。
谢东篱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闷闷地道:“吃饱了撑的才天天蒙着脸……脑子有毛病吧?”
司徒盈袖不满。横了他一眼,嘀咕道:“蒙脸怎么了?你才有毛病……”言罢还特意紧紧盯了谢东篱满是红疹的脸看了一会儿,表示“你才有病”。
谢东篱捂住胸口拍了拍,给自己顺了顺气,才道:“好了,就这样说定了,晚上我陪你们去看焰火。”
“你真不怕别人笑话你?!”司徒盈袖急了,她记得以前谢东篱出红疹的时候,都是在家里养病从不见人。等红疹褪了才出门的。
“只要你不笑话我就行了,我管别人说什么?”谢东篱放开门框,往后退了一步,抱着胳膊。背靠在门框上,垂下眼帘,看着司徒盈袖。“再说,我眼里从来看不见别的女人。”
司徒盈袖听了这话。嫣然笑道:“这可怪了,你伯娘嫂子侄女她们不是女人?——就会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不是。”谢东篱正色说道。“在我眼里,她们是亲人,不是女人。”
司徒盈袖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对谢东篱点点头,喉咙却像是哽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他这样别扭的性子,大概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能这样曲里拐弯地给她解释,就是要她放心而已。
毕竟他这个人实在太招人了……
“那说好了,你先回去,晚上天黑之后我去你家接你和小磊来看焰火。”谢东篱这才让开门洞,允许司徒盈袖出去。
司徒盈袖忙道:“不用那么麻烦。你有伤,别跑那么远。等我和小磊晚上过来,顺便在你家门口停一停,你上车跟我们一起走。”
谢东篱想了想,点点头应了,又叮嘱道:“别担心慕容长青,他一时半会出不来了。我大嫂出手,已经让我大哥参了他一本,这会子应该已经被拘到兵部去了。”
司徒盈袖想起慕容长青不容分说就动手的习惯,也恨得牙痒痒,道:“该!让他吃个亏,以后看他还敢不敢动不动就打人!”
谢东篱微笑着目送她离去。
等她一走,谢东篱就将门闩插上,自己走到屏风后头,拿了一个小匣子出来。
打开匣子,里面有着整整齐齐一排金针,比万太医今天用的还要精致齐全。
他坐到屏风后面的太师椅上,拿起金针,往自己的头颈扎去……
……
而就在谢东篱早先红疹激化晕迷的时候,千里之外北齐锦衣卫督主夏凡的密室里,一个奇怪的黑匣子咯哒一声,自己开启了。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