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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颜昊天只能靠她了。
一笑放下杯子,镇静地问:
“颜昊天现在哪里?情况如何?”
“昊天从看完信后就一直精神恍惚,情绪不稳,甚至认不出人,直到接到逮捕令,在里面也一言不发,偶尔清醒的时候又不由分说供认不讳,根本无法配合调查,我已经为他办了保外就医,现在精神卫生中心接受治疗,情况……不容乐观。”
“我要去见他。”
――――――――――
高大的围墙,布满栏杆的门窗。
这里与普通的医院不同,没有熙熙攘攘的门诊,却并不安静,吵闹声,狂叫声不绝于耳。
病区大门挂着一道道铁锁,办理层层手续才得入内。
一笑走在幽长的走廊里,低着头,避开身旁那些或呆滞或凶狠的目光。
阳光穿过窗上的铁栏,在地上留下一棱一棱的印记,像是没有尽头的长梯。
主治医生是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女士,正在前面边走边说:
“病人最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自闭倾向很严重,不过尚未发现暴力行为。”声音平板,毫无感情。
说着,脚步停住,打开一间病房,“进去吧,但愿他现在认得出你们。”
转身踢沓离开。
一笑抿紧双唇,抬起头,走了进去。
这房间十分狭小,布置简陋。
只一床,一桌,一椅。
虽已做了尽可能多的心理准备,她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是颜昊天?
床上一人,头发花白,双颊深陷,整个人已瘦得脱了形,往日炯炯的双目空洞无物,呆望着天花板。
一笑心中酸痛,一步上前,拉住他瘦骨嶙峋的手摇了摇,颤声唤道:
“颜昊天,颜昊天……”
听到她的声音,那双毫无生气的眸子竟有了反应。
颜昊天僵硬地转过头,唇边扯出一抹笑容,张了张嘴,许是很久不曾开口,声音有些漂浮:
“一一,你回来啦?”
忽又想起什么,有些急切地问道:
“沈飞,沈飞……是否善待你?”
一笑哽咽点头:“嗯……”
颜昊天眼中露出欣慰:“那就好,我就知道,他答应过我的,他不会忘。”
一旁的唐律师难得见到他这么清醒,眼眶也有些湿润,轻声安慰:
“昊天,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养病,一一回来了,外面的事情有我们解决。”
颜昊天轻轻摇了一下头,看着一笑,缓缓说道:
“一一,你都知道了?……别怪沈飞,这是我欠他的,理应还他。”
“不!”一笑泣不成声,拼命摇头,“你欠颜昊宇和顾君宜的,早已还了他们,二十七年了,你每天都在还!难道还不够么?”
听到她喊出那两个名字,颜昊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转瞬恢复平静。
他已无须再守着这秘密。
昊宇……君宜……
那是永远深埋在心底的名字,不曾有一日提起,亦不曾有一日忘记。
竟有二十七年了吗?真的有这么久了?
二十七年了,君宜已经走了二十七年了,若有往生,君宜的后世今年又该二十七岁了。
茫茫人海,他多想再见到她,只要她肯出现,他就一定能够认出她。
他永远记得她二十七岁的样子。
那一年,
他与她初识。
在一个盛夏的午后。
……
(二十九) 几回魂梦与君同_下
加州的阳光明媚耀眼,与英国的凄风苦雨大不相同。
游学六年,重新回到这个他当初一心逃离的家,却又样样都觉得亲切。
虽然老父还是那么唠叨,大哥还是那么暴躁,家里这片生意还是那么枯燥无趣,可读了万卷书,走过万里路,心思也沉淀下来,才真正体会到家的好。
明年他即将获得剑桥博士学位,踌躇满志,有意留在英国大展拳脚,这次回来目的之一就是要与家人商量移居事宜。
可进了家门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父亲年事已高,仍然一心指望兄弟俩能继承祖业,光耀门庭。
他暗暗发愁,这次总不能再像六年前一样一走了之,必须得同老人家表明心意,可到底该怎么说呢?
连日以来,这心事困扰着他,幸好还有可爱的飞儿,每每拽着他的衣角喊叔叔叔叔,简直由不得人烦恼。
可不知为何,家中不见嫂嫂的身影,人人避而不谈,偶尔斗胆问起,老父一脸阴沉,大哥沉默不语,连飞儿听到妈妈二字都显露怯意。
于是他更加纳闷。
这天下午,终于让他找到机会。
雪姐恰好要送东西去别院,他慌称有急事寻大哥,非要跟了去,雪姐没办法,只得应承。
进了院子,坐在客厅。
雪姐离去之前千叮万嘱,女主人脾气不好,不要乱动,不要乱说话,惹到她大家都不好过。
好好好,是是是。
可她一转身,他就四处逡巡起来。
这是大哥的家,有什么好怕?
小楼不大,却十分雅致,多数装饰都是紫色,冷冷的紫。
紫是一种复杂而孤独的颜色,它似乎包含了许多颜色,却又几乎同任何颜色都很难搭配。
这显然不会是他那个粗性子大哥的品味。
不禁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女子会偏爱这么凄艳的色彩?
等了一会,还不见人。
他踱步来到院子,闻到阵阵花香,顺着香气找到了小楼背后的一处玻璃花房。
正值夏日,百花盛开,飘香吐蕊,沁人心脾。
他对这些娇嫩的生命毫无了解,但地中间那一大株修长的曼陀罗他可绝不会认错,多次野外生存的经历让他对各种危险植物非常警觉。
竟会有人将这剧毒的花株养在家中?
他面带惊疑,凑近观察,尽管那喇叭状的花朵洁白纯净,散发出惑人的甜香,但这确实就是曼陀罗!
正要闪避,一低头,注意到花盆一角垫着一幅画,似乎画的是一位女子。
是谁这么暴殄天物。
他抬起花盆,把那画框拉了出来,抖落浮土,
便见到了佳人。
这一见啊……
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他没有城,也没有国,只一个自己,倾陷了全部的心。
不由心中泛苦,无声自问:昊天,你也有今日?
想他一向以理性自诩,笃信美色只是碳基物,爱情只是荷尔蒙。
如今才知那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怔仲之间,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找谁?”
闻声回首,瞠目结舌。
三步以外,那紫衣女子分明正是画中人!
莫非在做梦,聊斋一般的绮梦?抑或相由心生,画中女子因着心动幻化成形?
见他傻站着不语,那女子冷着玉颜又问:
“你到底找谁?”
明显已经不耐烦。
他终于惊醒,却答非所问:
“我是昊天。”
“昊天?……颜昊天?……颜昊宇的弟弟?”
那女子明眸一闪,秋水微澜,唇边忽的噙了一丝浅笑。
是同那画中一模一样的笑容,真的是她!
他定定地望着她,心知这举动十分无礼,却又怎么都不舍得把目光收回。
但一问一答间,元神总算归了位。
他细细将她收入眼底。
端的是冰肌雪姿,容清影娇,也还真只有她,衬得起这身艳紫,压得住满室芳华。
她显然比画中长了几岁,少了几分青涩,却更多了几分风情,但看上去还是一样的不快乐。为什么?
正出神地想着,女子眼波流转,婷婷移步,上前娇嗔地点了点他,媚眼如丝,呵气如兰:
“别看啦,再看下去--小,心,爱,上,我。”
他只能苦笑。
这警告,太迟了。
那样的美丽与哀愁,落在眼中,跌在心里,溶进肺腑,渗入灵魂,剜也剜不出,筛也筛不尽,怕是来生来世都要带了去。
紫衣女子微微偏着头,玩味地看着他,随意地说道:
“这画你若喜欢,就拿去吧,反正陈年旧作,我留着也无用。哦,昊宇可曾同你说过?我是顾君宜,叫我君宜好了。”
他瞪大双眼,面露仓惶。
君宜……昊宇……
头顶的艳阳突然十分刺目,晃得他有些昏眩。
他垂下头,万语千言堵在胸中,半晌,只低低嗫嚅了一句:
“这曼陀罗全身是毒,万万小心。”
君宜巧笑嫣然:
“不过是株温室里的花,弱不禁风的,不去惹她,又怎毒得到你?”
是啊,不去惹她,又怎毒得到你?……
病床上,颜昊天的目光渐渐游离,君宜的话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荡。
这些日子,每时每刻,他都在追问自己,这三十年的恩怨情仇,究竟生自谁的错?
是君宜吗?
不,她是最可怜的女子。
她生性单纯善良,身为美术学院的高材生,本应有着似锦的前程。
她同所有女子一样,抱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企盼一份最简单的幸福,无非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与一个知心的人携手白头。
可所有这一切都在她二十岁那年被残忍地打碎。
她却要为那个毁了她的男人生儿育子,与那个她最仇恨的人长相厮守,日日夜夜,彼此折磨。
可又是昊宇吗?
他是那样地爱着她。
他爱得发了疯,爱得不顾一切,爱到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只为了得到她,拥有她,甚至不在乎她是爱他还是恨他。
爱到直至毁掉所有!
而他自己呢?
他又做错了什么?
是,他爱上了他最没有资格爱的人,他的嫂子,大哥的女人。
可谁能选择爱?谁能控制心?
他一次又一次痛苦地挣扎,却如身陷泥沼,每一分抵抗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向深渊沉沦。无法脱生。
他可以忍受与自己搏斗,却无论如何难以忍受她的悲容。
她美丽的眼睛忍着泪,那样楚楚地望着他。
她说:“昊天,我恨他!他是个禽兽!从第一次开始,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次都是强暴。他威胁我的家人,他践踏我的自尊,我只是他豢养的一件玩物。”
她说:“昊天,这种日子我再也无法忍受,我每天都像死一样难过。”
她说:“昊天,只有与你在一起,我才真正活着。”
她说:“昊天,我不能没有你,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地狱!”
是那般的苦苦哀求,来自一个他愿意用生命去爱的女人。
他永远无法拒绝她。
他只想保护她,他只想她快乐。
不管这是要与他的亲人对抗,还是要与全世界对抗。
于是他重重地点了头!
她喜极而泣,偎入他的怀中,就这样将未来托付与他。
要把灵魂换给魔鬼么?
呵,又有什么不值得?
终于来了,那一夜。
突然起了风,风很大,仿佛冥冥中有什么想要拦阻他,可怎能拦的住?君宜在等他。
他悄悄来到别院,在黑暗中摸上楼梯,听着心跳像擂鼓一样敲击着耳膜,却毫不退缩。
推开那唯一一扇渗出光亮的房门,看到了君宜……
和昊宇!!
一颗心差点从喉咙口跃出!
昊宇面色铁青,双眼血红,君宜脸上带着奇怪的微笑,可他们都无一丝惊讶,仿佛就在等待他的到来。
眼前这诡异的情形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只能呆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君宜樱唇轻启,声音里带着冷冷的妖娆:
“昊天,进来吧,你们都是我顾君宜的入幕之宾,又是兄弟,有什么好见外的呢?”
那话语像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住他和他的心,咝咝地吐着毒信。
他在她的眼中读出从未有过的怨恨与狠毒。
听见昊宇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在说:“昊天,你,真要带我的女人走?”
他答不出,他此刻连一呼一吸都觉艰难。
一旁,君宜止不住地冷笑,几近癫狂。
“哈哈哈,颜昊宇,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我就怕你不相信,才特意给你安排了这场好戏!你以为我是无意漏了消息给你吗?……哈哈,不是,才不是!我就是要让你捉奸捉双!让你亲眼看看,看看你的弟弟,你的亲弟弟是如何为你的君宜意乱情迷,言听计从,同赴天涯!……哈哈,私奔……多浪漫,终于有一个男人敢碰你的君宜了,他还要把她从你身边夺走!……你是不是很恨他啊?杀了他!去杀了他呀!……你不是说只要君宜不见,顾家人就要死!那君宜偷的男人不是更要死!……你去杀了他呀!杀了他呀!!……”
她声嘶力竭地疯喊,泪流满面,那脸上的笑容益发诡异而凄绝。
昊宇在她疯狂的嘶喊声中不住颤抖,血红的眼中有团迷乱的火焰,愈燃愈旺!
他突然腾身而起,将身边的一个圆桶一脚踹翻!盖子滚落,整桶液体迅速流淌一地,一股刺鼻的汽油味道瞬间弥漫整个屋子。
昊宇的声音阴沉得可怕!
“君宜,你想他死是吗?我成全你。你知道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成全你。但你不能离开我,你死都不能离开我!我要你和我一起死!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你都只能和我在一起!……昊天,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寻了死路上来,便怪不得我!”
说罢,昊宇跃步堵住门口,一把将他推到屋子中央,掏出打火机,颤抖着手就要按出致命的火苗!
他刹那激醒!
不!君宜不能死!
眼看着昊宇手上的火苗随时都会点燃,他抱住君宜就往阳台奔去。
撞开阳台的门,翻过栏杆,一手抓牢铁栏,一手抱着濒临崩溃的君宜往上拖。
说时迟,那时快!
屋中昊宇终于燃起火种,丢在地上,怒冲过来抢住君宜。
火焰迅速腾起,不待一秒钟便沿着满地流淌的汽油追至阳台。
火舌舔噬着他们的鞋裤,阵阵灼痛!
兄弟二人谁也不肯放手,一个拼命向里,一个拼命向外!
大风扬起!火仗风势,燃得噼啪作响!
屋内熊熊烈火卷起难以忍受的热浪烫在脸上!
火龙攀上昊宇的背!可他仍死死地抓住君宜不放!
死命争夺……
君宜在痛苦中抬起脸。
火光映得她的面容白的近乎透明,她竟冲他展开一个哀婉的笑容。
他还未来得及为那个笑容震惊,
她促不及防奋力推开他!
将他推落!
他仰面跌了下去!
最后一眼,看到君宜和昊宇双双滚入火海!
听见她说:
“昊天,对不起。”
……
“君宜,君宜,……”
颜昊天突地伸直双臂,像是要从虚空中夺回什么,口中不住地喊着。
床边,一笑冷不防被他吓到,慌忙安抚:
“颜昊天,颜昊天,醒一醒,我是一一,是一一啊。”
颜昊天完全沉浸在回忆里,仍喃喃地说着:
“君宜,为何你说对不起?为何是对不起?”
君宜,你可曾爱过我?
君宜,可曾有那么一分钟,你真心爱过我?不为仇恨,不为报复,只因爱我而爱我?
君宜,……
(三
十) 挽断罗衣留不住_上
岳阳路,刘氏诊所。
小楼内,不大的客厅里坐满了人。
自从颜昊天出事,宜园被收归沈氏,柳叔和柳妈妈就被闻讯赶到的家明和琉璃接来了这里。
两位老人二十几年都住在宜园,早已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家。
这家一朝倾覆,二老魂无所依,惶惶不可终日,见到一笑,更是老泪纵横。
一笑扶着柳妈妈,拿着纸帕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柳妈妈眼睛红肿,嗓子已经哑得快要失声,仍不住地说着:
“一笑……咱们这是犯了什么冲啊?……好好一个家,说没……就什么都没了。”
“颜先生做人,大家眼睛都看着,……有谁说过一个不好?现在不分青红皂白就关了,……这还有没有王法?”
“那个沈小姐……一看就不是善类,透着一股子妖气!你柳叔还老不让我说,现在好了……”
柳叔在旁边,抱着头,拄在膝上,一言不发。
一声声哭诉哭得所有人心酸不已,连一向开朗乐观的琉璃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家明和唐律师也是悲从中来,面带戚容。
一笑更不用说,整颗心早已浸在苦水里,快连痛的力气都没有,可又能怎么办?
现在根本不是抱头痛哭的时候,家里一个病人,两个老人,颜昊天还吉凶难卜,只有她能做颜家的主心骨了。
只得强作平静,柔声安慰:
“好了,柳妈妈,不要难过了,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
“我们再想想办法,把颜昊天也接回来,只要我们都在一起,就还是一个家。”
“柳妈妈,别这样,你看,大家要笑话呢。”
就这样说着,哄着,柳妈妈情绪终于勉强稳定下来,停了眼泪,却还不住的抽噎。
夜深了,一笑怕她过一会又难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