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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花日子(短篇小说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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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能叫我受闲气。」我闷闷不乐。
  「谁不受气?」森姆说:「别说我阿Q。」
  「不会,我比你更Q,我乾脆姓Q。」
  「这是联络的地址电话,你好自为之吧!」森姆出去了。
  我无奈,背上相机,出发。
  那科学家年纪很轻,是中国人,长得很端正,一表人才,十分出色,姓陆。我为他做了一个很短的访问,便打道回府。反正写什么都会被日本人批评得树叶都落,他咬定了我不行,渐渐连他自己都相信起来,此刻,恐怕就算我答应与他出去吃饭跳舞,都来不及了,他仍然认为我是小学程度,人在上,我在下,除了忍无可忍,重新再忍之外,别无他法,每一间公司,每一个机构,都少不了这样无理取闹的人。


  管伙计合理、听话,持大学文凭,有十年经验,他还是爱踩就踩、一只臭皮鞋压上面孔来。
  每天早上,我在搽五百元一罐润肤霜的时候,就同自己说:这麽好保养为的是什麽?又没有丈夫儿女来吻别,不过是回公司去贴上司的冷屁股罢了,唉。
  可是天天还得做下去。
  习惯了。
  德国人议斯问我:「你不舒服?」
  「吃不下饭。」
  「看开点。」他笑。
  我坐下来,匆匆忙忙写好一篇访问,没有什么精粹可言,平平稳稳,普普通通,交上去。
  日本人出来说:「为什麽不自己交进来?别老叫信差走来走去好不好?」
  「好好好,我以为你关着门,不想人打扰你。」我仍然息事宁人,怎么都不同他摊牌。
  他拿著访问,看都没看仔细,「这开头不好,谁会看这样的句子?重写过。」用铅笔一笔勾销。
  我心想笑,又觉得不是笑的时候,从是挂上一个愁眉苦脸的面具。
  「你明白我说什麽?我猜想你不明我说什么。」他吼。
  我仍然一丝火气都没有。「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你说什么。」
  他进房去关上门。
  我耸耸肩。
  法朗索娃走过来,「干嘛?他跟你是耙上了。」顶关心的,「你什麽地方得罪他?」
  我问:「你真想知道?」
  他点点头。
  「三个月前,我前任老板临走之前同他说,颜回的稿子最好。这一下子赞坏了,如果我前任老板对他说,我简直可以代他的位置,我早就变成八块。谁想害死谁,就在他老板面前夸他你明不明白?」
  「我完全相信。」法朗索娃点头。
  「下了班去喝酒吧!」
  「好。」法朗索娃问:「你头不痛了吗?」
  「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借酒浇愁,难怪中环酒吧,到下班时分挤满了酒客。
  大冢江湖混饭吃,谁当真救国救民?得过且过,但日本人偏偏日日跟我闹,他是想我辞工吧!但是我不会那麽做,不是不想争一口气,而是无处可去。
  喝到第三杯的时候,有人同我说话:「颜小姐?」
  我转过头去,「咦,陆先生。」是那个高温物理专家,心里有些高兴,我难得见到一个公司以外的人。
  他温和的笑,「下班来轻松一下?」
  「麻木一下。」我更正他。
  「不介意我坐你身边?」
  「欢迎之至。」我喝了一点酒,活泼起来,用手撑著头,微笑,「请坐。」
  法朗索娃说:「喂喂,这是我的位置。」
  「滚开,」我说:「别吵。」对陆说:「那是我的同事,不必理他。」
  「你们那里外国人很多吧。」
  「简直没有中国人,只我一个。」我笑。
  陆说:「不过像我这样的中国人,也同洋人差不多,我在多伦多十三年了。」
  「那麽久?不过普通话还说得很好哇。」
  这时议斯过来拍拍我肩膀,「不是说头痛吗?」
  「去地狱。」我说。
  陆笑,「你的中洋外交法很特殊。」
  「外国人,不必对他们好。」我懒洋洋的说。
  陆看看我,「从没听过这样的论调。」
  「如果你像我这样,天天受著洋气,你也会学我。」
  「真的有那麽多气受?」他笑。
  我凝视他,「你们这种顶尖专门人才是不会明白的,像我们这一行,任何人三个月就可以上手,人才过剩,老板才不在乎谁去谁留,况且各人学历又杂,学徒出身的瞧不起大学生,大学生又不喜欢学徒。」
  他点点头。
  「不好意思,认识才三小时就吐苦水。」
  「大家同胞,有话不妨说。」他幽默。
  忽然之间我很感动。
  没有人关心我已有三四年,忽然之间我有向他倾诉我的一生的冲动。
  三十岁的女人,前半生的故事长过一本书,说不胜说,也无必要说,我忍下来。 「吃过饭没有?」陆问。
  「没有。」我盼望地看著他。
  「我们一起吃。」他站起来。
  议斯与法郎索娃,还有亚方素也在,都齐齐叫出来,「喂喂,颜,你到什麽地方去?」
  我说:「我与中国人去吃饭,请大家记得我也是中国人。」
  如果妈妈听见,一定认为我放浪得离了谱。我也费事多讲。
  到了餐馆,酒意去了一半,有点窘,只好继续喝酒遮丑。
  再下去我会醉,我知道大事不妙。
  「别喝了,明天还上班呢。」陆温言的说。
  我放下了杯子。从来没有人劝我不要喝,第二天头痛是一回事,同事们至多抱着头欲仙欲死,但少有人觉得我会受不了,每个人都觉得我受得了一切——拿男人的薪水,做男人的工作,男人受得了,她也该受得了。


  我感喟。
  他说:「我会在香港留下来。」
  「那很好,」我说:「你是反潮流的,现在大家都嚷着要走。」
  他说:「找到工作,就不想离开。」
  我一味点头,他替我叫了清淡的菜式。
  我想:妈妈要是看见他,那才高兴呢,准把他当乘龙快婿。这样的华籍男子是吃香的。
  我默默吃完饭,由他送我返家,这也是崭新的经验,通常我们在酒吧外分手,一声呼啸,便各散东西,哪有送到家这种事,不可能。
  送到门口,居然有点依依不舍,中国男人就是这点细心与含蓄,他双手插在袋里,等我开口。
  我说:「今天晚上很高兴。」
  「我也是。」他说。
  我补上一句衷心话:「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我也是。」
  我笑。「再见。」
  「再见。」他说。
  我又补一句,「有机会,大家再见面。」
  「好的。」他摆摆手。
  那夜我虽然疲倦,但却没有入睡。
  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恁地失眠。我不大失眠,通常回家便看电视或武侠小说,把公司里的事忘得一乾二净,痛痛快快人睡,然後第二天起来再捱。
  当下我想:那麽好的男人,永远不再,不会有第二个了。他会不会约会我?
  我长叹一声,唉。
  第二天眼睛怖满红筋,像小白兔,也只得去上班?
  我有什麽奢望?什么都没有,但愿地铁有空位,但愿日本人不要骂我,於愿已足。
  越活要求越低,不知是可恼还是可笑抑或可悲。
  我说不出话来,心里面觉得很闷。
  今早日本人迟回,我往往希望他迟到,最好迟到十二点才回来,下午吃完饭就不要再上班,也让我们有个轻松的时间,做小职员往往就是这麽可怜。
  有什麽要求可言?
  我伏在桌子上想。还有什麽要求?
  女秘书来说:「今天山本放假。」
  我如得了什麽甜头似的,大喜,像是释囚,又像猴子除了紧扎箍。
  怎麽会这样?心中有一阵空虚,原来与日本人斗也是一种娱乐兼寄托,这个人不上班,就乱成一团,不知何去何从。
  真是生成一条贱命。
  我伏在桌上太息。
  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因没有他进进出出弄得同事们鸡飞狗走,这个国际营立时安宁下来,大家拿看杯咖啡百般无聊地阅读、聊天。
  印度人阿简跟我说:「听说你找到男朋友,而且是中国人?」
  我摇摇头:「谁说的?」
  「亚方素、法朗索娃他们,说你对那中国人的态度完全不同,客气与女性化得不得了。」
  我默然。有这种事?旁观者清。
  阿简说:「以你这种人才,颜回,为什麽不出去找一份工作?省得在这里净受气。」
  「你高估我了,我也不是净受气的,有薪水可支。」
  「我们有家累,没法,走不动。」
  他太太是中国人,有两个可爱的孩子,雪白雪白,并不似他。阿简是幸福的,做死也有个大前提,不比我们这些女人,赚了来赶紧花掉,拚死命的赚,又拚死命的花,如果不做,时间又怎么打发。
  花地玛走过来,「跟颜回说些什麽..」
  「颜回心情不大好,你同她说说清楚。」
  花地玛坐下点根烟,「心情为什么不好?」
  我反问:「心情为什么要好?」
  「为公为私?」花地玛喷出一口烟,「为公为私都划不来。」
  「我是你,我也这样说。」
  「为了日本人对你不好?他对每个人都这样,你管他呢,他要压你也压不死你。」
  「压得坏的。」我说。
  「这里谁都不好过。」花地玛说。
  我微笑:「大家都是百折不挠的人了。」
  「嫁了吧,中国男人对太太好,常常请佣人来服侍妻子,其馀的男人没有这麽好。」
  「他会不会讨厌我?」我问花地玛。
  她睁大眼睛:「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日本人?」
  我不响。
  「他讨厌你有什么关系?他爱上你才糟糕呢。」
  我苦笑。
  「找个男朋友是正经,去年一年嫁掉了施美美,还有玛运达。莉兹生了个女儿,你知道吗?」
  她还没有结婚。
  「我不同,」她自嘲,「有几个中国人肯娶印度人?还有,本地又有多少个印度人?」
  我不出声。想想又是,比我们更难。
  「叫我回印度去嫁?开玩笑了。」她说。
  我看见她的香烟喷出来,喷得一办公室都是,有时候觉得办公室似只臭烟灰缸。
  我仍然不语。
  「下了班去喝一杯。」她怂恿我。
  「不去了。」我说:「想早些睡,天气这麽冷,被窝真可爱。」
  「听说你有中国男朋友?」
  我摇头:「十划都没有一撇。」
  「别不高兴,日本人的白眼,当伊是死的。」
  「不是他。」
  「又不是他?颜回,你说话越来越文。」花地玛伸个懒腰:「这几天才觉得自己老,你知道吗?竟起不了身,想当年十多岁的时候,别说是熬夜,三天只睡两个晚上,也闲事。」
  我也觉得精力大不如前。
  英国人纽卡素很少搭腔,但闻说,转过头来一笑。
  花地玛反问:「笑什么?能帮忙就帮忙,别叫颜回跟著日本人吃苦。」
  纽卡素举手投降:「这是大老板的主意,我哪里晓得那麽多?咱们这些小豆子,跟你们一样,听人调派。」
  我说:「花地玛,别乱代我求情,真的做不下去,可以不做,难道还会饿死不成?」
  花地玛看我倔强得不领倩,便讪讪的说:「我开工了。」
  我就是不会打蛇随棍上。
  我脾气并不好,但偏偏不肯同人吵架。不是不会,而是不肯,谁也别想逼得我开口翻脸。怪来怪去,当然怪自家学艺不精,干嘛跟这些贩夫走卒在一起,日子久了,难免人家不把我当同类。
  我用一枝笔在纸上乱画。
  日本人的秘书又过来,「山本有电话找你。」
  「嗯。」我去听电话,这叫做遥远控制。
  日本人在电话中大骂我,说我把统计数目抄错,会累他受责。我去翻出底稿,果然错了,心中懊恼,不能宣之於言,怎么搞的,心思到什麽地方去了?多年工作,从未出过这种小错,一向无瑕可击,这是怎麽搞的?难道运数已绝?


  我说了数十声「对不起」,倒是由衷的。
  平时丝毫不错,他还鸡蛋里挑骨头,如今手中有芝麻绿豆的证据,他能把我开除。这般诸多为难,是否叫我知难而退呢?
  挂了电话,我脸色更苍白,伏在桌子上。
  电话铃又响,我接。「是颜回?」
  哇!
  我顿时精神一振,好比美人被困铁路轨上,遇超人来救。
  我说:「是我,什麽事?」
  「中国人想约你吃晚饭。」
  「几时?」我问:「快说!」
  「今日明日与後日以及大後日。」
  我自心中乐出来。「不过你的耳朵可苦了,我有大把苦水,要对你倾诉。」
  「有什麽苦?都是细节而已。」他笑。
  「这个国际营内的生涯不好过。」我立刻开始。
  「整个地球上的生涯都不好过,今夜开始大家交换心得。」
  我哈哈大笑起来。
  阿简、花地玛、亚方素、纽卡索、法朗索娃他们一起转过头来看我,我朝他们眨眨眼。
  他们摇头说:「神秘的中国人,情绪波动得这麽厉害。」
  我按住电话筒,大声朝他们说:「去死吧!」
  大家一起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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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天言情小说书库||人间书馆||亦舒《杜鹃花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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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期

                  气热。 


  全世界的人都外出渡假去,只有我拿不到假期。
  三十四度摄氏的温度下办公,问你怎么受得了,还得拿着公事包四出去开会,真奇怪怎么还没有在街上倒下来中暑暴毙。
  香港一年比一年热,一年比一年忙,好几百万人轧挤在一个小岛上,日日如斯,长此以往,大家一起宣告疯狂。
  我也不晓得什么在支撑着我,许是月薪,许是意志力,每天回到公司,但觉头痛心跳、疲倦、胃气冒泡,巴不得打道回府,在冷气间的席梦思上睡至中午。
  呵案牍之劳形。
  电话铃一响便有一种作呕的感觉,又是那几个人的声音,又是那些芝麻绿豆的事又是官腔,又是小题大作,又是好大喜功,又是鸡毛当令箭,又是欺上压下。……
  真想逃避,逃到一但遥远而悠闲的北国,少见人影,在炉火边打毛衣。
  说到炉火,外边室外早上八时就像炉火般蒸烤,受不了。
  每逢辛苦的大暑天,是我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
  汗不停的流出来,把自信心洗个荡然不存。
  每天下班,我开始崩溃,倒在床上,喝一杯啤酒当晚餐,然后在八九点钟便开始进入梦乡。
  一天辛劳工作十小时难道还不够吗?
  但是老板还不放过我。
  他传我进他房间说:“伦敦公司派来的人,你要招呼他。”
  “不!”
  “这是命令。”
  “叫伊莲、宝琳、森妮她们去对付洋人。”
  “我指明要你。”

  “我不去,我跟洋人合不来,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我手头上只有你一张皇牌。”他硬的不行来软的。
  “我不去,你不必多说,最多我辞职。”
  “喂,若霜,你别太过份。”
  我站起来就离开他的办公室。
  我的脑子发胀,四肢发软。
  我管他是火星分公司来的客人,我没兴趣,而且我的体力也不足够应付日常工作以外的一切。
  我记得是星期五。
  我喃喃有词的感谢上帝,“幸亏是星期五。”明天是短周,星期一是公众假期。我可以上超级市场买一堆芝士与一瓶好白酒,独自在公寓内渡过静寂的三天,也许可以恢复一些元气。
  正在收拾手袋,有人敲门,我还没来得及应,他已经推门进来。
  我不友善的瞪着他。
  他给我一个大笑脸。
  “我是伦敦分公司来的人。”
  我尖叫一声。
  他吓一大跳。
  我没好气的问:“找我干什么?”
  “我这次来出差,是为了搜集一些资料.”
  “我不要!”我大嚷,“我不要陪你去摩罗街你请请吧,我不要。”
  “喂,小姐,”他嘘一声,“冷静点,我不是外国人,我不会叫你陪我去那种地方。”
  我放下手袋,向他瞄过去。
  我热昏了头,受不起惊吓,天!我竟没注意到他不是外国人。
  我累倒在沙发上。
  “明天开始一连三天公众假期,你不知道吗?”我问。
  他老客不客气的说:“对不起,你这个假期要工作。”
  “谁说的?”

  我老板出现在门口,“我说的。”
  我恨不得有一把射犀牛的枪,可以朝他的脑袋开一发。
  我心酸,为了工作,为了这该死的五年来,什么违背良心的事都得去做,天下无安乐土,这些老板使人用人,简直不把人当人。
  我用手撑着头,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别神气,等下子一包老鼠药毒毙了你。
  “我不会太过麻烦你的,我此行不过是要找几本书。”
  我说:“一切等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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