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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脚印便是她翻窗摔倒时踩到而沾染的那些黏煳煳的东西吧？是什么？竟然留下的印子到此时还未干？
郭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在黑漆漆的环境中，她竟半点不知自己手掌早已经黑煳煳一片。
她一嗅，这是墨！
秦子冉也不卖关子，便将一连串的设计一一道来。
“当时，看见有人在撬窗，我便将外边几只油灯里的灯油悉数倒在了窗下……我当时想着，管你武功盖世，窗下的这一片区域总是要踩的！只要你一脚踩下，即便不滑倒摔一跤，也总归会留下脚印来！
既留下了线索，又拖延了时间。
随后我又特意将已经被拖出一半的插闩往下按到了底，为自己重新赢取了一倍的时间做准备。
接着我便赶紧进了内室里边继续布置！
因为我很清楚，若真有贼来我书房行窃，那我这儿值几个钱的玩意儿也就是内室书架上几本书和几块墨了！
所以，贼人必定要进内室。
于是我快速用手巾蘸了墨抹到了书架子和桌面的抽屉把手上！
翻找的过程中，贼人自然会不小心触到这些半干的墨，随后四处留下一连串的手纹和掌纹。
当然这些还不够，这些都只为留存证据，并不足以抓贼！
我一眼看去，整个屋子便数这烧得正旺的火炉尚算有些攻击力。
我便将柜子里刚因为过于花哨而被我收起来的这樟木箱子找了出来。
当时，我已经听到了窗闩的拔出声，不过我的时间也够了！你翻窗，又滑倒，待到你小心翼翼爬起身来时，我已经将箱子放去了多宝格的最上边一层。
随后，我便藏身到了多宝阁侧面的布帘后边，打算伺机而动！
我知道，你若是贼，必定会盯上那华丽的箱子。
到时候，你也懂了，这一大堆滚烫的热炭多半便只能落在你脸上了！”
是啊！秦子冉个头那么高，也得要仰视那箱子。
哼！那么忙着将上层箱子抽出之贼人，哪里会知道那箱子上边铺满了热炭？
刚经过掂量，那樟木箱子最少也有好几十斤，而那表面经过打磨和上漆，光滑无比。想要将这硕重的箱子取下，箱面又怎么可能不倾斜呢？
可但凡只要有半点不平衡，那箱面上铺满的热炭可不就悉数掉落在身下之人抬起的颜面之上吗？
一片黑漆漆的，又被沉重的箱子分散了注意力，即便是高手，也未必能躲开这些滚烫的热炭！
到时候，热炭即便不会导致毁容，可万一有一丁半点迸进了眼珠子里或是嘴里，那滋味可不就生不如死？即便那些热炭只掉在脸皮上，手背上，脖子上，都不可能不烫破皮肉或是留下血泡……
这些叫那藏于多宝阁旁边虎视眈眈的秦子冉收于眼底，可都是确凿的证据啊！
聪明！
有了脚印，手印，说不定还有摔倒留下的臀印，再加上热炭留下的烫伤之印，还有他瞧在眼里的贼人大致身形模样……管你是单枪匹马还是盗贼团伙，即便你仓皇而逃，他也必定很快有办法将人捉拿归案！
郭嘉咋舌！
这么短的时间，利用手中这些无害的工具竟也能发挥出这般犀利的效果！这样一比，自己真是太嫩了！
“你还要伺机而动？怎么动？”
“哦！他若被箱子砸中或是被热炭烫伤，趁着他忙乱之时，我便会一冲而出！”这男子扬了扬他手中一把锋利的小匕首。
“当然，即便我没能第一时间制服他或者说他还有同伙，你也看到了，箱子只要当啷落地，我的家丁们很快便会发现，立即便能赶来营救了！仓皇之中，这些贼人只有一条路，就是逃跑！也根本不可能来跟我寻仇。”
这家伙好似什么都算到了吧？听上去倒是很合理！
等等！
“不对！你的樟木箱子即便加上十斤的热炭，也没理由这么重！是不是箱子里边还有东西？难道你还有后招？”郭嘉终于灵光一闪，没有继续发懵下去。
秦子冉扬唇一笑，飞来了一个赞赏的眼神，莫名叫郭嘉的喉间有些发紧。
在秦子冉的示意下，郭嘉盯住了地上那箱子！她这才发现上边还挂了把锁头。
郭嘉将鼻子凑了上去，感觉有股好闻的梨花香正从箱缝里飘出来。
秦子冉从笔筒里翻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箱上的锁头和箱盖，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箱子里竟是两只沉甸甸的青铜摆设外加一只青铜香炉。
摆设，应该是他故意扔在里边增加重量的吧？
怪不得那么重！
只这三件便又要二十多斤了吧？
加上箱子和热炭的分量，加起来应该有五十斤左右。
从高处将这么个玩意儿托举下来，箱子能四稳八方就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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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一章 要定
知道郭嘉必定还有疑问，秦子冉便为她细心解释了一番。
“贼人看到滚烫的落炭，必定知晓自己已被发现。正常状况下只能落荒而逃！
而他冒着毁容的风险才取得这木箱，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落锁的箱子，不但不会打消他盗窃的念头，反而更能刺激他加倍垂涎里边的宝物。所以他多半会带着这累赘逃跑！
这箱子重，一来，会拖慢他的速度！
二来，这香炉里燃的，是我闲暇时候配置的香料，气味独一无二不说，还相当持久！即便我不报官，凭着我家门房养的几条狼狗的嗅觉，外加快马的脚力，想来不出半刻钟便能将人擒获！
此时正是夜半无人，外边雪又刚停，先不说那贼人必定会落下一连串逃跑的脚印。可天冷路滑，想要在半结冰的路面上健步如飞，那根本是痴心妄想！
相反，我那马儿脚下的蹄铁可是这几日为了防滑而特制的！小贼绝对跑不掉！
当然，若是运气实在差，没能跟到贼人也不怕！
到那时候再惊动官府，反正此刻早已经宵禁，东南西北城门都已大关！那贼人除非长出了翅膀，否则必定逃不出城！
手印，脚印，加上那人脸上的烫伤印记，至少有好几成的几率能抓到人！再配上那沾染了便很难去除的香料气味，和我眼里看见的贼人身高，体型，特征等一匹配，绝对有把握！”
原来如此！
郭嘉心悦诚服，对秦子冉佩服得几乎五体投地。他们郭家，怎么没有这么聪明的人？
“那……秦大哥又是如何认出我的？”郭嘉面色微红，双眼灵动，这突变的称唿和直白的问话并没叫秦子冉感到唐突，反觉得她有种直率的可爱。
“一开始只觉得你身形较小，倒是挺适合当贼！”秦子冉挑了挑眉，“后来看你笨笨的，又是摔跤，又是捏拳顿脚，我想着，这小贼定是个新手！
再接着，你又将主意打到了那箱子上！
也亏得你是女子，我那箱子又沉重，你第一把只是将其挪动了一半，并没能搬动！你可还记得，当时你有些不甘，还重重叹了口气？就是那一声，叫我发现你是个女子！
京城的治安很好，又哪来这么多的女贼呢？而且世人皆知，我秦家众人还未回府，自然既无银票银两可盗，也没古董珠宝可偷！
我之前便一直在寻思这贼人是有什么问题，跑到一个空荡荡的家宅里行窃？
而这个时候，我一下子便有了思路。
我瞬间联想到了郭小姐留下的书信和木偶！从那木偶的形象虽不足以辨别郭小姐的容貌，可那洒脱利落的气韵还是有几分想象的！”
秦子冉感觉耳根子有些烫。他没好意思说，当他发现书信和木偶后，品出了其中意味，当时便找了小厮过来悄悄查问了一番郭嘉的种种！
包括身高，身形，胖瘦，面貌……所以，刚刚他看清眼前之人的轮廓后，他便已经断定这就是郭嘉！
“有了这些因素，我便能将之前的种种都对上了！郭小姐是巾帼英雄，还是表妹的挚友，在下自然不能叫您受伤……所以唐突了！还请郭小姐原谅！不过……郭小姐的拳脚也真是厉害……”
秦子冉笑着起身伸开了两臂，郭嘉这才仔细看去，不由面红耳赤！
只见他的藕荷色的家常棉袍上，星星点点都是郭嘉留下的爪印，而从他的腋下到腰间，一大片的前襟则被她生生撕裂，此时连一边的夹棉都已经露了出来，狼狈至极……还有触目惊心的，是他脖子上被挠了好几道的血印。
郭嘉羞愧难当，连连起身道歉，又在心里将自己的粗鲁无礼骂了好几遍。
不过，她又想起来，自己被拉倒时，除了对他的拳脚相向，还有……
她一急一愧，直接便冲了上前，拉起了秦子冉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
掀开他掩着的袖子，只见他左手的虎口处，两排牙印还在一点点往外渗血……
刚刚她分明在牙口上使了全力，还尝到了一点点腥甜之味。可这个男子却半声没哼。而他给自己端茶时，却将这只左手是背在了身后，一直没有露出来。
好个心思细密又体贴的秦子冉！
郭嘉顿时觉得心口暖融融的，完全忘了作为一个千金不该这样拉着个男子的手。
……
沈默云的马车里，几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我表哥说，他有要事回京？”
“没错！他是这么说的。”
要事？他很多年没回京了吧？这儿又没什么熟人？有什么要事？有什么要紧的让他急着多等一日都不行，匆匆策马赶回的？
“云儿！”沈默云还未来得及深思，便叫扑到她身上的郭嘉吓了一跳。“云儿，你要帮我！”
“帮你？帮什么？”秦子冉不是将东西都还给她了？她还要做什么？
“云儿，我昨晚回去后便没再睡着！我想好了！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嫁给秦子冉！”
沈默云一口红枣茶直接喷了出来。她不是只做妯娌不做姑嫂吗？可这丫头一脸的信誓旦旦，她是来真的！
“云儿你听我说！你之前说的都不错！你冉表哥的确是万中挑一的好男儿！
他几乎具备了所有好男儿该有的品质，身上还没有文人的酸腐，古板和沉闷！
你看，他长相干净，身材挺拔，外貌上是优。他待人温和，成熟稳重，人际上是优！他聪明机灵，足智多谋，智慧上是优！
他心底善良又有惩恶除强之心，品行也优！
我一路出洋相，他不曾取笑于我，还救了我两次，人品上更是优！
最重要的，他宁可挨我打，被我咬，却第一时间想着保护我的名声！他当时没有反抗，之后也没有怨言，甚至没有摆弄和显露他的伤口！尤其的，他还一直在掩饰伤口不叫我自责和担虑！
即便就凭着他这一份细心体贴和能设身处地换位思考的细腻心思，我也要定他了！”
眼前的郭嘉双眼放光，面颊通红，唿吸急促，一脸坚定对秦子冉的好处如数家珍，沈默云又怎能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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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二章 把柄
世间真有一见钟情吗？还是郭嘉的一时兴起？
沈默云犹豫着还是开了口。
“只是嘉儿，我知你直爽，可这种事儿，多少还要斟酌一番。你与我表哥毕竟只一面之缘，便非他不嫁，到底有些匪夷所思。你家里可同意？我冉表哥他怎么想，我舅舅，舅母那里……”
沈默云说得苦口婆心，却见郭嘉竟是一脸的无谓。她既然志在必得，怎么这么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她……是有什么鬼主意了？
在沈默云的逼问下，郭嘉得意地道出了实情：
原来昨晚，经过与秦子冉的一番接触后，郭嘉便一直控制不住自己过快的心跳。后来秦子冉下了两次逐客令，她都装傻充愣，只在那一会儿扯金陵，一会儿谈京城。
可秦子冉白日里在风雪中赶了一天路，早就精疲力竭，只能挑明了自己要休息。
郭嘉无奈，只得起身离开。不过她当时灵光一现，竟是上前欲强行脱下秦子冉的外袍。
她只说，这袍子弄成了这副样子，都是由于自己的鲁莽和过失！她要负责！所以，她要将袍子带回去缝补，要清洗干净上边的墨渍再送还给他……
秦子冉自然拒绝，她便义正辞严：难不成秦公子想要小厮看见这衣袍，到时候查问出什么来坏了她郭嘉的名声？
秦子冉表示，他可以自己洗，找人缝！
郭嘉一脸怒其不争：堂堂七尺男儿，有这时间为何不多读书，多明理，用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报效祖国岂不是更好？
秦子冉只能苦笑着表示大不了，他就毁掉这袍子。
郭嘉却更加理直气壮：难道你不知道北境苦寒，这样一件御寒的棉衣，是多么珍贵？有多少难民饭都吃不上，你却如此铺张浪费？……
秦子冉又好笑又好气，两人僵持不下时，郭嘉竟然用了强，又直接一把抓上了他受伤的虎口，趁着他反射性一缩，便强行拽下了他的衣袍，随后直接翻窗而出……
他虽有些力气和速度，可到底不比练武之人，自然连郭嘉的袖子都没够着。
郭嘉转身冲着屋子里的秦子冉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此时听在耳里，所有人或明或暗，都面露嫌弃。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沈默云挑眉瞥了她一眼，一脸不屑：“这么说，你那人偶也没拿？”
“自然不拿！给他留个念想！”
“是留个证据吧？”沈默云一听便知她的如意算盘，这郭嘉真是越来越狡猾了！
郭嘉笑得甜美，挽了沈默云的脖子，却叫后者嫌弃地推开了去。
“那你洗好的衣裳呢？今日我在，正好我帮你悄悄递过去！”
“还没洗呢！”
“你是永远都不打算洗了吧？”
郭嘉咧嘴一笑：“知我者，沈默云！”
姚黄也有些明白了，可笑言不懂啊！“什么意思？有什么说法？”
沈默云狠狠拿手指戳了戳郭嘉的脑袋，“那衣裳色浅，沾了墨哪能那么容易洗干净？那衣襟被撕烂，缝补起来必定不容易！
若是蕙心姚黄的手艺我还能信，可咱们这龙虎将军府的郭大小姐，我可没听说过什么时候还会做针线！这死丫头分明是在打算计我表哥呢！”
“什么都瞒不过云儿的慧眼！”
郭嘉一脸得意，连那眼底的黑眼圈也跟着生动了起来。她冲着笑言道：
“笨蛋，有了这衣裳在手，以后我便可以拿这作为借口再找他一次，两次，三次！可以是还衣袍，也可以是重做，或者是询问他喜欢什么花样子……几次三番下来，总能收获些感情吧？那这衣袍便成了我二人的定情之物！”
“那他若对你没意思，或秦家不同意你二人婚事呢？”
“那么，也由不得他了！毕竟，我叫他抱了，自然便失了名节！他的衣袍在我手上，这便是把柄！何况上边还有我的指印！
我若捅出去，所有人都会站在我这边，毕竟，一个姑娘家，若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会作践自己的名声呢？何况，他的书房里还有我的人像，证据确凿，他赖不掉我！
当然，他是聪明人，自然也能想到这一层，所以，他一定会从了我！”
郭嘉说完，整个马车的气氛都有些古怪！
沈默云撑着头，心中暗骂这个坏丫头。
“你起开！亏我表哥一心救你，还对你体贴有礼，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乘人之危还不止，还要算计他！你这般仗着武力逼我表哥就范，就不怕他对你反感？……”
沈默云的确很不满意，秦家家教颇严，大舅家没有女儿，也没有姨娘，尤其是秦子冉，完全是按着君子之仪培养的。他不像秦子墨那般一直在外活动，若是真要对上郭嘉，纵有再多谋略，也敌不过郭嘉这种女儿家的胡搅蛮缠。
可沈默云话还未说完，便瞧见郭嘉红了的眼眶。
“我……我难不成还真会那般不堪吗？昨晚我表现得像个傻子，被他算计了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我就如蠢猪一般愚钝！
我擅长的，也只有那么一点拳脚了。我至少，在走之前，也叫他意识到了一点我的小机智和小能力吧？至少，我也有他不会的本事，至少他追不上我，至少，至少……最后是我赢了，是不是？”
众人皆沉默了！
谁输谁赢，谁知道？
世间之事，皆为无常！
有决心自然好，可最后的成败结果往往是诸多因素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