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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王慈也已经换上了胡人的装束,正对那些波斯人连道辛苦。随后他亲口命人将自己与王妃所在的这箱子搬上车队。
车队共有七八辆马车组成,而他此刻手指的正是前边数过来的第二辆马车。
沈默云所料不错,这箱子的确不重,只四人合力便抬上了车。随后她听到了头顶几声不小的响动,想来是有些货物被堆在了她们所在的箱子上方。
透过观察孔,沈默云看到王慈打开了前边马车上的箱子,那一片金黄在这黑压压的天色里尤为引人注目。随后见他又随机翻查了几个箱子,确认无误后便再次与那些波斯人热烈相拥。
王慈将几张纸塞到了波斯人手中,那人笑逐颜开,表情丰富,言语更是直接:“公子果然言而有信,值得信赖!您做事爽快,比你们的现皇帝强了成千上万倍,希望我们合作愉快!祝您一切顺利!”
王慈闻言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沈默云顿时全明白了。
这厮的确早有准备,他的那些从地库里取出的金银已经早已装到了这支商队的马车上。
在大周京城活动的这些诸如波斯,阿拉伯,东瀛来的外国商人都会被统一编入住于蕃坊这一外国商人的聚集地。
蕃坊设于外城东北角,这是先帝的主意。
由于住在了外城,外国商人想要在京做买卖,就每日都要进出内城门一次,既方便了控制以免生出事端,还能每日多征一次税,的确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无疑。
而这一次,王慈巧妙将主意打到了外国商队身上。
按着施定忠之前画来的那张图,此刻他们所在的这农庄是东外城的偏西南处!
这支商队必定是从位于内城门不远处的蕃坊一路往东南过来,应该是在不远处的农庄已经悄悄装过了一次车。
这就是之所以之前有侍卫准确来报说是等的人只要大半个时辰便能到的原因。所以此刻他们只需要将她与王妃所在的这只箱子装上车队,以及将部分乔装的南军混入商队便大功告成。
如此这般,这批财宝和南军栋梁便不费一兵一卒便出了城?应该是这样吧?
看着这些眉飞色舞的波斯人,里边必定还有见不得人的交易在里边。
王妃说看戏,那么,只怕还有自己不知道,想不到,算不出的情节等着上演。
王慈突然走了过来,将木箱敲了敲。
“半刻钟后便出发了!这辆马车由我亲自赶,你们若有什么问题便在箱板上重重敲个三块二慢的动静出来,即便我听不到,我守在箱子边上的亲兵也能听到!所以,别想着使什么幺蛾子!”
他这最后一句,也不知是说给的王妃还是说给了沈默云,倒是令得两人同时一声冷哼……
很快,马车便开始行进了。
这会儿,该是午时了吧?
沈默云在前后和右手边的观察孔细细打量,终于在最前边的那辆马车,两个波斯人中间,找到了坐那的施定忠。
他显然是与自己一样,被控制住了!
他既然坐在了第一排,那他还是个非常重要的人质吧?
农庄坐北朝南,行了几步便左拐了,显然此刻是走向了东边。
果然是东边!防守最薄弱的东边!
行了一刻多钟后,波斯人那不够地道的方言响了起来:“兄弟们,还有一百多丈就到前边广渠门了!大伙儿都打起精神来!”
“是!”王慈这帮人坏透了,故意参差不齐,口音奇怪地应了起来。
沈默云从车厢侧面的观察孔里突然看到了不少老面孔。
有男有女,有的是庄上的守卫,有的是朱广平的亲信,有的是王慈的心腹。此刻的他们衣着普通,敛去了杀意,有的扮成了老夫妻,有的装作了走街的买卖人,有的则扮成了菜农,果农……
他们混在了一路跟行的百姓中,正对着这支声势浩大的波斯车队交头接耳。
这些人掩在这芸芸众生中,还有谁能在意?
沈默云看得清楚,这几日她那小院子的守卫婆子此刻正提了个篮子,农妇打扮,眉飞色舞在跟着身边挑担的百姓不知正说什么,惹得那些百姓兴致盎然,竟是也一路缓缓跟着车队看热闹。
这些暗藏的南军……总不会是故意煽动了百姓助他们出城吧?
这未免也太低级了!
这会儿,一长串的马蹄声出现了!
显然不止是一人,而是一大队人!
沈默云看不见身后,可她听到了百姓零散的议论:禁军!有禁军来了!
……
第九六七章 上当
天色越发沉重,蓄势了许久的天空如同被搅烂的面团,黏糊糊,黑压压地笼在了头顶,急等着一场迅猛的电闪雷鸣将它打个稀巴烂。
这午后的广渠门在点亮了两长排火把后,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广渠门就在前边几十丈开外。
这应该是外七城门中最简朴的一道门了吧!也怪不得王慈会选了这里,即便投机取巧不成功,强攻只怕也要比其他几门来得稍微轻松些。
主城楼高两丈多,粗粗一看,城楼上下的守军约摸是百人,再加上箭楼和瓮城里的守军和城门里边巡守的卫兵,想来此刻这广渠门若无军令和支援,总人数也就不足千人。
这个守备……能玩得过心计过人的王慈吗?
沈默云心下焦躁。
多好的机会!
这黑沉的天空,这广渠门的上方,若是炸开一道显眼的信号烟花,该是如何夺人眼球啊!
若自己此刻不被控制,先给王慈来一针麻药,再想法子放出信号弹,那么除了这些守军有了防备,还将引来源源不断的援军,到时候,这群贼人可不就被抓了个正着?这一车队的宝物也都一样跑不掉,直接送到了皇帝的手中。
真是可惜了!
只怪自己克服不了心理障碍没法对王慈用个美人计,又不能全心信任施定忠,这会儿反倒是有了几分作茧自缚的味道。
沈默云颇有几分扼腕叹息,而这会儿,她却是突闻这车厢味道有些奇怪,继而气味越发有了几分浑浊。
这是……腹中被排出的浊气?
她捂鼻看了眼王妃,后者正闭眼假寐,不过其微微涨红的面色很显然已经承认这些浊气正是来自她的身下。
沈默云垂眼拿帕子直接系到了鼻上,再次趴上了车壁。
这会儿,驻守广渠门的守军注意到了这队车马的到来。
守城卫将李某先一步带人打马过来。
车队被拦停。
“何人车队,圣上口谕,全城戒严,所有人,车,畜,都不得进出外城。尔等速速退下。否则别管本将不客气!”
那波斯人笑着上前周旋,直言他们车队一行百余人此刻要趁着大周硝烟四起前第一时间赶回波斯国。待到大周朝局势稳定后,再回来交易买卖。
李某直接拔了刀,要求波斯人赶紧调头回去蕃坊,否则他便带人将这一行一百多人全部扣押!
然而,波斯人半点不受威胁,既委屈又愤怒,直接与那守将僵持了下来。
也就是这会儿,沈默云听到了百姓们纷纷议论起了有禁军的到来。
她舒了一口气,太好了!
必定是这么浩浩荡荡直奔城门的一群人,引起了巡城禁军的关注,所以前来盘查。
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有没有胆大心细之人?
施定忠能不能找到机会脱离控制?
即便没有或不能,有守军,有禁军,前后两路皇帝之人合围,这支车队依旧没法出城。
不过沈默云想错了!
来的确是禁军不假,可却并不是前来排查检视。
来的这是一队客客气气,轻轻松松,温和有礼的禁军,且只有二十多人!而最前边打头的,则是一位身着绯色云雁官服,年约四五十岁的朝官。
云雁服?那就是正四品!
沈默云透过观察孔悄悄打量来人,很是眼熟。
她仿佛知晓来人是谁了。
果然,波斯人夸张的言语确认了她的猜测。
“哦,咱们的施大人终于来了!哈哈,欢迎欢迎!”
施大人!
呵呵!
他与施定忠有五成相像,那他应该不是其父便是其叔了吧?
所以波斯人认识他,见他来了更是喜笑颜开,因为他就是波斯人要等之人,他就是施定忠被绑架的真正原因。
不知这位施大人能做什么?
施大人打马绕着这车队行了一圈,沈默云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在他行至车队前方时,他的马却是明显一停。他应该是看见了施定忠,于是下意识拉住了马缰。
虽只有一两息的时间,却还是让沈默云留意到了。
随后便见这位施大人冲着波斯人微一颔首,来到了守将李某边上抱拳行了一礼。
“在下鸿胪寺寺卿施平带来了圣上手谕。”
施大人将手中一小手令递与了李守将。
“皇上有令,波斯商人阿西斯多年为大周与波斯贸易做出了极大贡献,今交易完成,特令禁军左卫十二编队护送阿西斯车队出东城!”
施平?
这个人沈默云知道,沈灵曾在自己耳边念叨了许多次,让自己以县君身份去压他,让他允许吴筱玉入他永毅伯府做妻为妾。
这是施定忠的亲爹!是永毅伯府的大老爷!
鸿胪寺寺卿?
果然,王慈一早绑架了施定忠就是打了这施平的主意!
鸿胪寺,主外宾之事,外吏朝觐,诸蕃入贡都是它的职能。而寺卿,则是这一部门的最高长官。
换而言之,外国人能不能进出大周,怎么进出,有没有条件,按理,便是这施平一句话的事。
呵呵,他们还弄来了圣上的手谕?
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默云有这疑问,同样的,那李守将也是一脸狐疑。
此刻局势微妙,不容半点闪失。皇帝愿意为一群波斯人开城门?
那李守将打开了手谕,与其副官两人看了又看,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颔首。很显然,这道手谕真实有效,的确出自皇帝无疑。
李守将拉过了施平,往后走了几步,倒是正好来到了沈默云她们所在的这木箱边上。
“施大人,李某多问一句,你我均知此时乃非常时刻,好好的,这群蕃人突然出城只怕极为不妥。万一城外有埋伏……到时候你我只怕有大麻烦!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施大人不如将这群蕃人劝回蕃坊为上啊!”
施平一叹,“李大人忧虑不无道理,不过这群波斯人态度坚决,他们愿意自负责任,咱们便谨遵上谕吧。李大人放心,圣上指示,咱们禁军只送他们前行三公里便折返,不会有问题的!”
沈默云顿时明白,怪不得施定忠生怕家族被牵连进谋反案,死也要想法子博上一搏,他猜的不错,这位施大人明显多半是上了大当了!
且,是于公于私,都上了当!
……
第九六八章 保障
沈默云面色很不好,王妃看出了她的焦躁与强装镇定。
对王妃来说,她之前所说的好戏自然也包含了此刻沈默云的表现。于是,她竟是毫不迟疑大方了一次。
她将王慈如何将鸿胪寺寺卿施平拖下水仔仔细细给沈默云解说了一遍,等着欣赏对方的绝望。
原来,他们绑架案的目标从来不是永毅伯府而是施平。
施定忠失踪后,永毅伯府很快收到了“绑匪”送去的一封施定忠亲手书写的“平安信”。信的末尾,施家被警告:此事不得声张,否则,施定忠小命难保。
施大太太当即便声称儿子去了城外别院小住了。
而前日,波斯客商阿西斯一行人前来衙门求见正常上下衙的施平。这群波斯客商与京城最大的外商团伙,施平往日与他们关系不错,自是热情接待。
阿西斯说得坦白:大周局势不稳,他们百来号商人要回波斯。否则若大战真的发生,他们将会被困京中,轻则损失大量财富,重则人财两失,性命堪忧。他们不愿冒险,要求施平为他们上奏皇帝。
施平自然一口拒绝。
然而,波斯人表示,若大周皇帝应了他们之请,他们愿意签下合约,上贡此次行商的一成盈利,而在下回交易时,除却额外多奉献百斤宝石赠与大周,还愿意将税额提高两成。
若不然,但凡他们在大周受到一丁半点伤害,这事便将上升到外交层面,到时这事就将不能善了!
利益和威胁被一起抛出后,施平犹豫了。
当下的波斯帝国国力鼎盛,早已经侵占了遥远西方的大片土地,是一个国力几乎可以与大周相较一二的国家。
而大周朝在与波斯的贸易中占尽了优势,每次在茶叶与丝绸的贸易中均能获益不小,若是惹毛了对方,难免引来经济甚至军事上的大麻烦,绝对得不偿失。
施平只犹豫了一两息的时间便答应愿意改日亲自为他们入宫面圣,尽力为他们说情。
但当时的波斯人却笑着说,不是尽力,而是必须。也不是改日,而是他们明日午时前边必须离京。
此言一出,他们便直接扔了枚玉佩到施平怀里。
自然,那枚玉佩的主人是施定忠。
于是,施平当即便冷汗满头,面如死灰,只得咬牙第一时间便入了宫。
昨日下午,在蕃坊的波斯人接到了施平的邀请,随后前往鸿胪寺衙门重新签署了一份关于税率的契约。皇帝在合约上添了一条:此行乃波斯商人执意离去,若路遇劫匪或叛军,大周概不负责。
而波斯人也附加了一条:北面未免有残暴的鞑靼军,他们不走北门,要走东门,他们要与承德的波斯商队集合后一起返回波斯。
这一要求合情合理,更是合了皇帝之意,自然无人反对。
一个时辰后,那份合约便被加盖了玉玺,皇帝答应了。
今早,施平入宫去领了手谕。
皇帝看重波斯商人,为保其安全,甚至还派下了一支禁军简单相送。
“能让波斯人如此卖力,王慈又答应了什么?”沈默云对此很好奇。她一直不知道,王慈的底线在哪里?他为了上位,可会答应丧权辱国的条件?
“啧啧!怎么还改不了口呢?是公子,而不是王慈!真是欠调教!”
王妃一脸嫌弃。
“我儿自然是要比大周皇帝阔绰,聪慧,知道对方的需求!所以,炽儿给了他们一笔即便行动失败,也足以弥补他们在皇帝那里损失的酬劳,让他们没了后顾之忧。
此外,炽儿还与他们签了一份契约。若炽儿最终坐上那个位子,他们便可得到十年的免税以及五年的免朝贡!若你是那群波斯人,会不会点头?”
不错!
王慈这一谋划堪称完美,几乎没有漏洞。不管从哪一角度,不管对哪一方来说,这都是一次有益无弊的行动。
对皇帝来说,外交与经济息息相关。若真有战事,他还要分出兵力来保护这些外国人。尤其是外城此刻有不少万岁山上流窜下的南军将士,万一对方拿这些好战的波斯人,东瀛人等外国商人开刀挑事,只怕得将局面弄得雪上加霜。
而波斯人若是离去,除了以上这些均可避免,还能带来巨大收益,皇帝自然会欣然应允。甚至对方愿意对自己的安全负责,这更是解了皇帝的后顾之忧。
对王慈来说,好处更大。除却能够平安出城,还结交到了伙伴,将其“仁义,大方,和善”的名声传播了出去,将来不管是征战,还是上位都大有好处。
而施平那里,即便不是因为施定忠,这也是他这一职务的分内之事。在他这一位子,他的立场,促成这事是理所应当!
然而,他到底是被蒙在鼓里拖下了水。
“看来施平并不知施定忠是被你们所抓,到此刻还以为抓了他儿子的是波斯人了?”
“废话!”
沈默云问得无力,王妃笑得阴险。
施定忠的忧虑还真是不错!
今日若王慈等人带着财宝出城后,将来施平绝对将会被追责。
波斯人还很有可能反咬一口,说是施平勾结了王慈,在做谋反之事。
皇帝也不会相信他是被利用和威胁,反而会怀疑所谓的施定忠被缚,其实只是施平早就投靠了朱景炽的一个幌子。
所以,正如施定忠所言,整个永毅伯府都会遭殃。
谋反大罪,施定忠可不比她还要急?这也就是施定忠不惧生死,最近夜以继日都在忙碌的原因!
此刻施平见了施定忠是不敢认,怕儿子被杀。
而施定忠更是不能认老子,反而还得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能让人知晓他在这车队之中。否则东窗事发后,勾结外贼和反贼这盆脏水便会被泼到了他们永毅伯府头上。
他担待不起!
所以很明显,这出买卖最大的获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