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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暧昧而冷清。
程橙家所在的街道有些脏乱，路边随处堆放的垃圾混合着此时家家户户窗口传来的做饭的气味，充斥人体的嗅觉，程橙揉揉鼻子，然后又走了一小段路，就停住脚步。
“我到了。”
“嗯，进去吧。”
程橙小兔子般跳到自家楼房下面的楼梯间，朝叶瑞摆摆手。
叶瑞看着她瘦小的身体走上楼梯，然后消失掉，才回头慢慢走。
程橙飞快地进屋，“嘭”地甩上了门，不管三七二十一，窜到自己房间的窗台那里，打开窗户，就叫，
“叶瑞！”
声音在狭长街道上空被拉得很长，带着程橙独有的隐藏般的力量。
叶瑞闻声，转过身去看二楼的窗口。看见程橙的脸，于是笑起来，佯装刚遇见般地和她打招呼，
“HEY——”
程橙也笑，礼貌地回复他，
“HEY——”
两个人好笑地对看了一会，程橙开口，“谢谢你，叶瑞。”
叶瑞朝她点点头，伸出手摇了摇，再次轻轻转过身，向着狭长街道的另一头，缓缓地走去……
程橙盯着远去叶瑞的背影看了一会，直到伞与人几乎都模糊不清的时候，才收回目光，重新关上窗户。
家里空无一人，程橙自觉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剩菜热起来，再煮了一些饭，顺带切了一块她奶奶堆在厨房一角的半个冬瓜做了一碗汤。
她把饭菜在桌子上码放整齐，自己盛了一碗就吃起来，她并不去想家里人都去了哪里，反正等到天再晚一些，就都会回来的罢，她吃完饭，就到水池那边，把堆积下来的瓢瓢碗碗都刷干净，然后挨个擦干放好。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客厅里幽静幽静的，她打开灯，昏黄的灯光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因为程橙奶奶总是扣着钱过日子，所以灯泡瓦数很低，即使开着，也没有那种灯火通明的效果，但程橙还是觉得开着灯，要让人舒服很多。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程橙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没有什么娱乐，空闲的时候就看看书，做做题什么的，平时放学后也是很早就睡，她今天跑了步，于是觉得格外地累，看了一会儿书，就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准备睡觉。
她在昏暗的客厅里穿梭来穿梭去，身影映照在桌子上纹丝未动的饭菜上，越发地显得寂静起来。
她没有关掉客厅里的灯，洗完脸就回到了自己房间，刚合上门，就听见外面钥匙的声音，以及奶奶和她妈的争吵声。
“我说呢！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程橙奶奶的声音，声贝很高，“你给我说清楚！下作的东西！”
程橙她妈边开门，边大声反驳，“老太婆你够了吧！统共就百来块钱！你鬼叫什么东西，给别人家听到多少难听晓不晓得？”
“难听？你还知道难听？有你这样的女人么？日日夜夜只知道打麻将，输了钱还敢拿我的！真是反了！”
“打麻将有输有赢，赢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骂？”程橙妈叫起来，“钱钱钱钱钱，你一个老太婆脑袋里除了钱还有什么东西？”
“你不用打算难道我也不用？我一个月退休工资加加起来也就那几百块，别人家有儿子养媳妇孝顺我有什么？你想饿死睡大街你就去！别还在这里拖累我这个老太婆！”
“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你儿子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我会到这种地步？！”
老婆子听到女人开口骂她儿子，更加火冒三丈，“你少说建忠，要不是娶了你这个扫把星，我们家就不会这样！”
“我扫把星？你以为你们老程家是什么好东西？！我告诉你！我心里巴不得你们都去死——”
“死”字刚出来，程橙的房门就“咔吱”一声开了。
争吵中的两人显然没有注意到程橙今天会早些回来，甚至于吵得太厉害连客厅的灯开着都没有看见，所以，看见程橙的身子站在房门口的时候，一瞬间都噤了声。等回过神的时候，怒气已经散了一半，程橙奶奶看了看程橙，“呸”了一声，嘴巴零零碎碎地骂着，就拖拉着步子，回屋子去了。
程橙就直直地站着，盯着她妈看。
程橙妈也觉得有点尴尬的样子，清了清喉咙，就准备走开去，被程橙“哎”地一声叫住。
“桌子上有饭菜，饿的话就吃一点吧。”
“嗯。”
“碗筷放着，我明早会洗的。”
“知道了……你烦不烦？”程橙妈摆手，“快去睡觉！”
程橙立在房门口，看着她妈四十五岁却极显苍老的脸，心里仿佛有什么快要冲出来一样。她定定地看了一会，才静悄悄地合上了门。
“妈妈……”
她靠在门后，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对着自己房间压抑的空气喊出了两个字。
没有人回答她，透过窗户，只有不远处的路灯在朦胧如雾般的细雨里，对着她的房间，安安静静，悄无声息地伫立在那里。
第9章 第九章
真正的强者不会随便伸出怀抱去庇佑别人，我们生存的第一要素就是自我保护，做到这一点，你才有了站起来俯瞰世界的资本。
所以，程橙，我赦免你的罪。
——叶瑞
程橙昨天晚上没睡好，于是早读的时候她显得很萎靡不振，早饭时间就一直趴着想事情。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叶瑞从包里拿出一盒牛奶和一个牛角面包，递给程橙，“喏，给你。”
程橙直起身子看了牛奶和面包一眼，想也不想地推了回去，“我不能要。”
叶瑞凑过去问，“为什么？”
程橙重新趴回桌子上，“吃别人嘴短。”
“那欠着，”叶瑞重新把牛奶和面包推给她，笑得很灿烂，“记得还。”
程橙趴着想了想，觉得可接受，于是坐起来，吃起了“特备”早饭。
“下午还有项目么？”程橙嚼着面包，转头问叶瑞。
高中运动会一般是两天，每人最多可以报两个项目，集体项目不包括在内，于是叶瑞想了想，回答，“还有200米接力赛，来看么？”
程橙想了想，“估计不行，我今天没有项目，班主任应该不肯让下去。”
叶瑞不置可否，猫着腰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支钢笔和一个笔记本，递给程橙，“你的奖品。”
“哇，”程橙的文具基本上被温婷婷整她的时候折腾得差不多了，一直想买支钢笔又没舍得，于是看见白得的奖品，十分欣喜。
“这是你1500米第三名奖来的，你那会晕倒了我帮你拿的，”叶瑞指指钢笔，再戳戳笔记本，“班级的奖励，早上你还没来班长给我的。”
程橙饶有兴趣地翻翻，“你的呢？”
叶瑞抓抓头，郁闷道，“别说了，奖了一堆生活用品，半点用不上，全送别人了，班里奖励的本子倒也有一本”说着，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笔记本。
“怎么一模一样。”程橙翻翻这个看看那个。
“哈，我挑的，就这图案能看，”叶瑞说着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翻开，在第一页白页上写了“赠程橙”三个字，然后递给程橙。
程橙盯着那强劲有力的三个字看了一会，也低下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赠叶瑞”三个字，然后推给他。
两个人相视笑笑，毫不客气地互相收下了。
*****
程橙中午去食堂的时候看到了温婷婷，她正把肖然堵在食堂拐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质问，程橙只模模糊糊地听到几个“抛弃”“为什么”“无情”之类的词语，好像隐隐约约的还有自己的名字，但是她实在对这一对的纠纠葛葛不感兴趣，也怕多事，于是就悄悄地绕个道，走了。
没想到傍晚的时候温婷婷自动找上了门。
“把肖然还给我。”
温婷婷第一句话就把程橙堵得够呛，
“神经病。”程橙立刻掉头走。
温婷婷再次跑到她面前拦住，“把肖然还给我，不然……”
没等她说完，程橙就用力拍开她伸展着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站住。”温婷婷反手抓住程橙的衣服，“你到底想怎么样？”
程橙无语，只好转过身，对着温婷婷，“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这个贱……”
“闭嘴！”
没等温婷婷骂出口，程橙就厉声喝止，道，“温小姐，为什么你做事情从来都只顾自己发泄而没有真正去想想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以为我喜欢浪费时间和你玩？凡事有因必有果，我不是好人你也并非善类，但是最起码，我比你聪明，懂得用脑子去想事情！”
温婷婷被唬得一愣，程橙趁机挣脱她的束缚，迅速走开了去。
这件事情给程橙的感觉非常糟糕，比之她第一次惹上温婷婷的感觉还要坏，她用尽心思，让肖然注意到自己借此打乱温婷婷的注意力，也让温婷婷因为顾及肖然的目光不敢对自己乱来，她以为和温婷婷的纠葛终于结束，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高三了，她实在没有那么多闲心和精力再和姓温的小姑娘玩下去。
她坐在座位上，打开叶瑞送给她的笔记本，耳边想起那天叶瑞和她说的话，
“不要以实力判断胜负，而忽略了对手最脆弱的地方，它藏在人的内心深处，抓住它，再强大的对手也不堪一击……”
叶瑞说的对，如果没有抓住敌人最根本的弱点，那就无法给出最致命的一击。
她其实根本不应该心软的。
程橙拿起钢笔，仔仔细细地把那一句话写进笔记本里。
*****
程橙：“叶瑞，如果一件事情你明知道是错的，为什么还要去做？”
叶瑞：“为什么问我？问你自己。”
程橙：“人类为什么会去伤害同类呢？”
叶瑞：“为了自我保护。”
程橙：“于是，为了自我保护，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么？”
叶瑞回答她，“嗯。”
*****
放学的时候，程橙一个人躲在一楼附近等着全楼的同学都散去，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她轻轻地跟上去。
她跟着他一路，安安静静地，就保持着10多米左右的距离，跟着他走。
终于在一个拐角处被人发现。
“程橙？”肖然讶异，他刚才就有感觉，有人一直跟着他，还以为是温婷婷，结果竟然是……
“肖然。”程橙叫他，目光闪烁。
“有事么？”肖然皱皱眉，“温婷婷又去找你麻烦了？”
“肖然，”程橙低着头，“我觉得很难过。”
“……”
肖然走近程橙，叹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喜欢我么？”程橙抬起头，认真看着他。
肖然沉思了一会，转移话题，“我看见你昨天的比赛了，很不错，你是个好女生，坚韧又有勇气。”
“你喜欢我么？”程橙只问这一句。
肖然尴尬地答，“我刚和温婷婷分开……程橙。”
“所以……”程橙抓上肖然的手臂，然后轻轻地靠过去抱住他，“我们在一起吧。”
第10章 第十章
拥抱这种东西，有多美好就有多恐怖，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抱着你的人，在你背后的表情。
——程橙
早恋其实很简单，在一个特定的年龄，加上一个特定的时间和一个特定的地点，就那样发生了。
程橙并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同。
叶瑞还是每天早上给她带早饭，一盒牛奶，一个面包，程橙拒绝了很多次，又会被叶瑞奇奇怪怪的原因说服，于是只好接受。
他好像并不介意她有男朋友这种事情。
大概是……只是把她当作好朋友吧。
程橙这样想，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她不太擅长分辨别人对她的好，但是她的确很喜欢这个好朋友。
叶瑞话不多，大都时候都很安静，笑起来很好看，聪明，数学成绩非常好，要比看上去的年龄成熟很多，其实多接触下来也会觉得他其实是很治愈的性格，和他聊天很舒服，和他相处很自然，等等等等。
和肖然在一起的话就会觉得有点尴尬，程橙的个性比较慢热，加上和肖然在一起的初衷本来就不够真诚，于是每次见面，程橙都很安静，反而是肖然在拼命地找话题和程橙聊，说笑话给程橙听。他是一个很单纯真诚的人，也许……程橙总是想，那天晚上只是肖然不擅长拒绝吧。
早恋的意义，其实和跟谁在一起无关吧……
但是程橙还是很珍惜对一个人好的机会，何况这个人，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她早上起得很早，把昨天准备的食材拿出来，然后杂七杂八地忙了一通，用鸡蛋、午餐肉做了一份爱心早餐，再把早餐好好地装在干净的饭盒里面，她忙完，看着热腾腾又乖巧的爱心早餐，想了想，又做了另外一份，再装好，一起带到学校里。
“早餐。”早读结束之后，叶瑞惯例在早餐时间把一早准备好的牛奶盒面包递给程橙。
程橙接过早餐，从包里拿出一份，推给叶瑞，“这个……给你。”
叶瑞：“嗯？”
程橙：“知恩图报的谢礼什么的……”
“虽然我已经吃过了，”叶瑞笑，接过打开，闻了一下，“不过……好像又饿了。”
说罢就用程橙附带准备的一次性筷子，很愉快地用起餐来。
程橙“嘿嘿”笑了笑，看见叶瑞似乎很满意，于是从包里拿出另外一份，小心翼翼地端着，跑出教室，下楼去了。
叶瑞看着程橙离开的背影，笑着摇摇头，继续品尝他的“爱心早餐”。
“肖然……”程橙没有贸然进别班的教室，就在门口小声地喊。
四班的同学这几天见证了什么叫作风水轮流转这回事，但大约都是比较了解肖然个性的人，也就不明所以地背地里议论议论，再相视笑笑而已罢了。
肖然闻声走出来，“有事么？”
程橙把饭盒给他，“你应该没吃早饭吧？”
肖然有点点受宠若惊，然后礼貌地接下来，“自己做的么？”
“嗯。”
“谢谢……”
程橙手艺不错，两枚鸡蛋都煎得很圆，看出来是很认真在做，现在的女生，会做饭的少，肯做的就更少了，于是肖然着实有点小感动。
“我能进去么？”
肖然笑着侧过身，“当然可以。”
程橙安静地走进教室，然后在肖然座位前面对着他坐下，“我可以等你吃完么？那个……饭盒要还给我……”
肖然点头，拿起筷子，开动。
程橙坐着，看见肖然微微低头吃着自己做的早饭，他的睫毛很像女孩子，有点弯，和叶瑞的很不一样，皮肤很白没有一点瑕疵，看得程橙有点忘我，脱口而出，“肖然你是不是混血儿啊？”
“不算吧，”肖然抬头，眼角弯弯，“外婆是混血儿……”
“真的啊？”程橙掰着手指头，“那这样的话是……四分之一？八分之一？”
“哈哈，”肖然右手拿着筷子，左手伸出来揉了揉程橙的头发，“八分之一啦。”
程橙也跟着一起笑。
然后就感觉到一道灼人的目光从门口直射过来。
程橙根本不用动脑的就知道肯定是温婷婷吃完早饭回来了。
她也懒得回头看一眼，就只盯着肖然。
肖然也感觉到了，往前面看了一眼，再回过头的时候和程橙苦笑了一下。
“哎哟……婷婷你哭什么东西啊？”一个女生的声音响起来，“男人本来就是这样的，喜新厌旧！”
后面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掉了，肖然看了看程橙，发现她表情平淡，于是低下头继续吃早餐，鼻尖渗出微微的汗。
待到吃完，肖然把饭盒还给程橙，然后轻声开口，“星期天有空么？”
“嗯。”
“那……我带你去看电影吧”
“好啊~”程橙想了想，笑着点点头，“那我先上去喽。”
“嗯。”
道别后程橙就站起来，拿着饭盒步伐沉稳地走出四班的教室。
从始至终，都懒得看温婷婷一眼。
她今天的心情很好。
非常好。
叶瑞看见程橙从楼下揣着她的小饭盒上回到座位上，就从包里拿出一份数学资料，放到她面前。
“唉？这是？”
“我高一到高三的课堂笔记，你的太乱，难怪学得那么烂。”
“……”程橙基本上已经习惯叶瑞偶尔的毒舌了。
“课堂上的东西很重要，你主要是高一的内容没学好，高三汇总之后数学成绩就很难提高，文理分班前的数学老师很差么？”
“是有一点……烂。”
“唔，所以这个你拿去好好地看，”叶瑞翻开自己的笔记复印本，“把你脑子里跟浆糊一样的数学基础理清楚。”
“……”
“程橙同学，”叶瑞拿起笔点了点她面前的笔记资料，故作严肃，“下次数学测验请你务必过百，不然我会很嫌弃你……”
“……”
程橙拿着叶瑞厚厚的笔记复印本，翻看了一会儿，然后侧头对着叶瑞，小声地，“你为什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