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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程橙家里还是阴阴霾霾没有生气。
大概是因为家人不能团圆，所以程橙的奶奶和妈妈对新年这样的节日一点积极性都没有，年货没有备，没有布置家里甚至连副春联都没贴。程橙奶奶倒是比平时更加唠叨了些，比如总是感叹如果程橙爸爸能回来就好了，咒骂程橙她妈过年打麻将更加走火入魔了等等。
程橙忙完了一天的事，就会坐在窗台那边，看着夜空发呆。
不知道别人家里过新年是什么样子的，程橙这么想着就想起了叶瑞，然后就听见楼下有人叫她。她趴在窗台张望，然后无意识地微笑起来。
“HEY——”叶瑞对她喊。
程橙回复他，
“HEY——”
两个人默默地对看了一会，叶瑞先开口，“这几天还好么？”
程橙点头，“都好……”
“我从朋友家里回来，就路过这里，来看看你。”
“嗯。”
“程橙？”
“嗯？”
“新年快乐……”
“你也是，新年快乐，虽然恭喜得挺早的……”
“其实，我来是想……”
“铃……铃……”
叶瑞话没说完，就被程橙桌子上的手机铃声打断。
程橙看了看叶瑞，又看了看手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呆滞了好一会儿才伸过手撩过手机，然后跟叶瑞做了个先接电话的手势。
“喂，我是程橙。”
“嗨，程橙，是我，肖然。”电话里的声音清脆有力，“等了你好几天你都没打电话给我啊，所以就只好我先打电话找你啦。”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等我电话，所以……”程橙想了想，对着话筒，“噢，对了，手机我必须还给你的，我用不上。”
“别客气么，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不是客气，”程橙说话字字铿锵，“你明天有空么？我拿出来还你吧。”
肖然在电话另一头笑，“我回老家过年啦，离你那儿远着呢，等开学再说呗~”
程橙“嗯”了一声，撒了个小谎，“我妈喊我睡觉呢，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啊”，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重新放好，再向楼下探头。
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叶瑞已经走了。
“其实，我来是想……”
程橙有点小失望，其实她很想知道，叶瑞想跟他说什么。
*****
次日清晨，程橙起得要比平时晚了一些，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赶到奶站的时候别人已经都出发去送牛奶了，她急急地开工，尽管动作很迅速，还是没有追上别人的进度。到六点的时候她又要去拿报纸，于是直到七点钟，她手里捏着一大坨报纸，却还在送最后几瓶牛奶。
她走到一家复式楼层小区的住户门前，正轻轻打开奶箱，还没把牛奶放进去呢，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声。
“程橙！”
她定在原地，看着丁亚楠从门后探出脑袋，然后惊讶地叫她的名字。
然后叶瑞听到丁亚楠的叫声，也慢慢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第13章 第十三章
在认识叶瑞之前，我从来就不相信，一个人什么都不用说，另一个人就能明白她的所思所想，他们是最忠实的朋友，最亲密的爱人。
——程橙
程橙一瞬间有点愣掉。
饶是也常常在打工的时候碰到同校的一些同学，但却从来没有这么直接面对面地撞见过自己的朋友过，何况这朋友还是叶瑞和丁亚楠。
她不晓得做什么反应比较好，只好干站着，手因为呆滞，夹在胳膊肘下的报纸不住地往下滑，最后已然是一摊摊地溜到了地上，很是尴尬。
叶瑞走出来，看见程橙，什么也没说，就弯腰把她的报纸从地上捡起来，用手拍干净，然后抱在怀里。
丁亚楠还在疑惑，叽叽喳喳，“程橙，哎？你为什么……喂！叶瑞！”才说着话就被叶瑞直接干脆地在外面推门关在了屋子里。
“早上他晨跑，路过我家顺便蹭个早饭。”叶瑞淡淡开口，然后走近程橙一步，“送哪几户？”
“哎？”
“我陪你去吧，再晚了你该挨骂了……”
程橙看着叶瑞走到跟前，然后腾出另一只手来碰了碰她的手背，慢慢带她往楼下走。她捏着牛奶瓶的手渗出了微微的汗，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牛奶……还有B栋302和401……”程橙在叶瑞身后挨着，小声地说。
“嗯。”
送牛奶其实挺辛苦的，起得早就算了，有时候动作慢送晚了，就会常常被住户骂。等叶瑞和程橙到了B栋401的时候，那家女主人像是特地站在门口等牛奶似的，程橙在她眼皮底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牛奶箱的时候，就听见那妇人的嘴巴一直骂骂咧咧，
“早餐都吃过了，才来送牛奶，这效率真是够可以的。”
这个时候程橙就只好低头，说句“对不起。”
“别以为对不起就完了，你工号多少？真是，这年头，年轻人办事就是不牢靠，不投诉都不知道做事积极点……”
人类本来就不擅长对身边细微的事物有足够的宽容心，程橙已经习惯住户的抱怨了，只是多少是不希望有人投诉她的，她兼职赚的钱本来就少，有投诉的话奶站估计又会扣她五块钱，于是只抿嘴，放好牛奶后站着不吭气。
叶瑞抱着一摞报纸，从程橙后面走上来，就对着401的女住户笑着喊了句，“赵阿姨。”
妇人愣了愣，再看看叶瑞，顿时笑逐颜开，“哟，住对面叶书记的儿子啊，你怎么来了？”
“嗯，我和我同学勤工俭学呢，”叶瑞指指程橙，“今天有事耽搁所以晚了，希望阿姨不要怪罪。”
“哪的事，都是小事情嘛阿姨才没那么小气，勤工俭学呢，哎，真不错。”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
“那谢谢阿姨了。”叶瑞笑着，朝妇人点了点头，就拉起程橙的手，下了楼。
“笨！”一个字评价了程橙刚才的反应，然后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一个人肯定要受气……”
程橙看着他，然后笑了笑，“我不太擅长这些，你知道的。”
“所以么，”叶瑞语重心长，“你总是很吃亏。”
程橙听得出叶瑞是担心她的意思，于是有点小开心，刚才的不愉快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什么都不说，就只顾笑着跟叶瑞继续走。
两个人又挨家挨户去送报纸，忙活了好大一会儿，才把手头上的报纸都发了出去。两个人的效率果然要比一个人手忙脚乱的高很多，程橙再赶到甜点屋的时候，竟然没有迟到。
“哎哟，程橙，看你笑的，谈恋爱啦？”甜点屋有个在市内上大学的姐姐，叫张晓霞，也是假期来兼职的，她一般不做杂工，会在师傅那里学点做西点的手艺，对程橙不错，常常请她尝一些自己初学做的小饼干和小糕点。
程橙正在擦做甜点的台面，听到张晓霞这么说，立刻抬头结结巴巴回道，“没……没有啊……怎么会……”
“嗨~我当年高中初恋的时候也是这样，没事就傻笑，你就不用骗我了。”张晓霞笑笑，继续从一大盆刚做好的椰子球里取出一些，装到精致的小盒子里。
“真的没有啦！”程橙叫，然后脸红的不像话。
“啧啧，啧啧……”
*****
程橙傍晚下班的时候顺带了一盒椰子球，包装精致的那一种，然后就骑着自行车，到了今早来过的叶瑞家楼下。
她不晓得叶瑞家的电话，也摸不准叶瑞的房间是朝向哪里的，也不敢喊，于是只好在楼下干等。
天气已经很冷了，这两天都隐隐约约的有要下雪的迹象，她开始是站着，到后来就开始拼命搓手跺脚，她也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好，总想着如果叶瑞下楼来倒垃圾，或者，推开窗户看一看，就可以看见自己，于是就硬撑着等了下去。
冬天的天很容易就变暗了，七点钟的时候周围就几乎是夜晚的样子，尽管街上也还是热闹，但是小区里除了过年挂上的大红灯笼，还有微弱的路灯，就没有什么照明，天气太冷，家家户户吃完晚饭也不再下楼散散步，只窝着看电视什么的，于是程橙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小区楼下，显得异常冷清。
偶尔会有一两辆车开进小区里，然后把车子停到楼下的车库，有人看见程橙了，也不大注意，只是会边上楼边嘀咕几句，“这小姑娘等谁呢……这么冷……”
程橙觉得有点等不下去了，天气实在是冷，伴着夜晚浓重的湿气，她穿的不够多，手已经冻得红彤彤的，一握紧，有点涩涩地疼。
她依靠在自行车旁边，想着还是明天再来好了，刚想骑车离开，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叫住她，
“程橙？”
叶瑞就像心电感应般，毫无声息地降临到她面前。
程橙兴奋地应了一声，立刻蹦过去。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
两个人同时发问，又在下一秒统统笑起来，程橙用红彤彤的手背摸了摸一样冻得发红的鼻子，从自行车篮里拿出那盒小点心，递给叶瑞，
“当作谢谢你早上帮我的忙。”
叶瑞不客气地接过去，“刚才邻居来我家拿东西，说了句楼下有个小姑娘，不晓得为什么，我就觉得是你，果然……等很久了么？”
程橙“嘿嘿”笑了笑，摇摇头，“还好。”
“你的手机呢？”叶瑞朝程橙伸出手。
程橙赶忙去口袋里翻找，然后把手机给叶瑞递过去。
叶瑞低着头，在手机上按了一串号码，随口问道，“手机……肖然给你的么？”
程橙显得很窘迫，半天才轻声“嗯”了一个字，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着急的解释，“我开学了就要还给他的！”
叶瑞抬头看程橙，冲她灿烂地一笑，把手机还给她，“里面存了我的号码，你明天还来不？”
“哎？”
“我说送牛奶啊……”
“哦，来的。”
叶瑞盯着程橙，然后说道：“那来的时候就打我电话，知道么？”
“嗯？”
“省得你傻站着等，”叶瑞看她冻得发白的嘴唇和刚刚还手机碰到的她冰凉的手指，走近了她一些，几乎是挨在一起的姿势了，他凑过去，“很冷吧？喏，口袋借你捂一下，很暖的。”
程橙已经感受到了叶瑞靠过来时带来的热气，她的脸已经分不清是冻的红还是隐约发烧的红，她想了想，然后小心地把手伸进叶瑞外套的大口袋里。
“没骗你吧？”
程橙点头，两个人原地站着，聊了点最近琐碎的小事。
然后，从楼道里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略显冰冷的声音，
“叶瑞，你干嘛呢？”
程橙“哗”地把手从叶瑞外衣口袋里拿出来，然后低着头跟罚站一样站着不敢动。
叶瑞的脸也从笑颜迅速地冰冷起来，最后皱了皱眉，转过脸朝过道那里看去，然后及其勉强地叫了一句，
“妈。”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这个世界无论多少艰难，
总会有一个人一直记得你、看着你、在你身旁。
程橙，你要快乐。
——叶瑞
“快回来！”叶瑞妈显然严肃得近乎冰冷，直接命令似的口吻发了话。
“你快回家，我要上去了……”
程橙觉得他妈怪可怕的，于是点头，就转身骑上自行车离开，刚坐上车座那会，还好像放心不下叶瑞似的，于是回头去看了看情形。
叶瑞没怎么搭理他妈，就径直地走上楼了，倒是他妈缓缓地走了出来，看见程橙离开的背影，眼神犀利。
结果恰好是和程橙回头看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程橙真是紧张死了，虽然说也没做什么坏事，但是就是从心底觉得有点发寒，立刻转回头，使力蹬了蹬自行车踏板，飞快地出了叶瑞家的小区。
晚上程橙躺在自己的床上，又拿出叶瑞赠给她的笔记本，靠在床头，从今天的遭遇一路联想到了丁亚楠那时候和她说的小秘密。于是满怀心事地在笔记本里写了整页的日记。
*****
第二天程橙送最后几瓶牛奶的时候打了叶瑞的电话，其实也就想随意见一面来着，结果叶瑞倒好，竟然和送完牛奶的程橙一块去报社拿了大摞大摞的报纸，然后挨家发送。因为动作快又利落，到报社日结工资的时候，竟然比程橙拿到的二十块还多了十块钱。
程橙看叶瑞把钱仔细地收起来，然后放到兜里就觉得好笑，“哎……你又不缺钱，这么积极干什么？”
叶瑞很认真地回答，“唔，勤工俭学。”
程橙笑笑，也不再说什么。
于是叶瑞就每天早上和程橙碰面，然后和她一起，“勤工俭学”。
时间过得很快，再过几天就是传统春节，今年的春节在阳历一月下旬，算得上是早的，但也差不多是最冷的时候，程橙家里几乎是没人当家，于是程橙趁着某天有空，去超市买了一些糖果、年糕等杂七杂八的年货，又去水果店里买了几箱的苹果、梨，最后在路边一个卖年画的小摊上买了一幅春联和几张“幅”字贴。
她刚把东西整理放好，又把春联和福字贴贴在大门和房间的门上，她妈就从房里出来，叫住了她，
“程橙，明天和我去看下你爸。”
程橙心里顿时百味杂陈，最后，还是只“嗯”了一声，就悄悄回了房间。
程橙爸爸程建忠是在程橙小学刚毕业那会出事的，贪污了国营企业十几万，被判了十一年，到现在，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说实话，程橙对自己爸爸的感受皆来自于小时候那一点点记忆，但现在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是每年，程橙妈都会带她去监狱里探一次监，她印象里，她爸长得挺和蔼，就是瘦的厉害，身体也不好，而且每次看见程橙都愣得很，有时候她陪她妈去，就光在旁边看着，一句话也搭不上。
只是爸爸终归是爸爸，血亲这种事情，真是说不清楚。
程橙第二天起得很早，送完牛奶和报纸之后，去甜点屋托张晓霞给她请了个假，就和他妈妈到了位于市里郊区的监狱去探监。
快过年了，法定节假日不允许探监，所以这会探监的人出奇的多，程橙和她妈登记了各种证明证件又坐那干等了好一会儿，才算被安排看见了她爸爸。
铁栏杆那头的中年男人似乎比起程橙去年看见他的时候更加老了一些，头发已经花白，脸颊深深地凹陷，多年的牢狱生活让他整个人变得萎靡，程橙的爸爸是吸过毒的，所以戒毒之后人一下子败了下去，似乎连支撑的东西也消逝了一般，他直勾勾地盯了会自己的老婆女儿，又无力地把头垂下去。
大致是聊了一些家长里短，期间程橙妈又骂了她爸几句，抹了几把眼泪，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爸说话，来探监毕竟不是常事，能说说话也是好的。程橙爸坐了六年牢，全家其实都已经很累了，早几年还会说说“你一定要好好改造争取立功能减刑出来”这种话，到这会，都已经觉得麻木不堪。
程橙就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盯着脚尖看。
“程橙。”
她听见男人干枯的嗓音好像在叫她，于是抬头，与她爸爸对视，并沉沉地应了一声。
“过了新年，就要高考了吧？”
“嗯。”
“好好考，考个好大学。”
“嗯。”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她又重新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尖，又煎熬了很一会儿，才被她妈叫起来，离开了探视区。
因为过新年，所以程橙妈带着程橙去监狱小卖部买了不少吃的东西，付了钱之后监狱方面会给指定的犯人送去，于是两人终于安心地离开了。
回到家之后，程橙觉得心里憋得慌，她把家里的窗户开了关，关了又开，还是觉得难受，于是干脆吃完晚饭，就出门溜达。
街道四周都是喜洋洋的新年气氛，一些商店也为了讨个好彩头，店门口贴了大红字，并挂了灯笼，彩灯。平时好像多用一点电就会折了本钱一样，这会却大方得通宵通宵地亮着，整个大街都被映衬得流光溢彩。办年货的人依旧很多，超市例外地延长了购物的时间，顾客还依旧是满满当当的。程橙顺着她家的街道一直往城市的另一头走，偶尔路过公园，就在一群大妈大婶歌舞的声音里，坐在长凳上休息一会儿，看一些老人带着自己年幼的孙子孙女在一旁嬉笑打闹，休息够了，又站起来，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电话的声音响起来。
里头传来叶瑞恬淡温柔的声音，
“程橙，你在哪呢？”
“江滨路口吧，怎么了？”已经不知不觉走到城市的另一角，靠近入城河，人烟稍微罕至一些，昏昏暗暗的。
“好，站那不要走开，我来找你。”
说罢，电话就断开来，程橙放好手机，看了看四周，找了个靠近路灯比较亮的位置安静地站着，等叶瑞过来。
不到十分钟，程橙就看见从出租车上下来，走到自己面前的叶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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