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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老虎-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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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忌?”
  凤娘一颗心立刻拎起:“你道他在那里?”
  “跟我来。”瞎子转过身那根白色的明杖点地,漫漫的的向前走。
  凤娘想也不想,就跟着他走瞎子穿过一片疏林,又来到那泉水尽头的小水池旁。
  “就在这里?”
  “是的?”
  小池边却没有人,只有一口棺材,崭新的,漆黑的棺材。难道无忌就在棺材里?
  弊材是空的。
  “无忌呢?”
  “想见无忌,就睡下去。”
  “睡进棺材去?”
  “是的。”
  活人为什麽要睡到棺材去?是不是因为别人已将她当作个死人!瞎子脸上全无表情,谁
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打什麽主意。可是只是要能见到无忌,就算要她死,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睡了下去,睡进棺材里。
  弊材的盖子已经盖了起来,接着,棺材就被抬起。
  这瞎子难道准备把她活埋凤娘还是很清醒,恐惧总是能令人清醒。她感觉到抬棺材的绝
不止一个人,抬得很平稳,走得很快。
  活埋开始的时候,他们走的路还很平坦,然後就渐渐陡峭。
  虽然躺在棺材里,她还是可以感觉到愈来愈冷,显见他们是在往上走,走了很长的一段
路,算来已经接近山顶。
  但是他们并没有停下来,走的路却更奇怪,有时向上,有时很直,有时很曲折。
  听他们脚步的声音,有时彷佛走在砂石上,有时却是坚硬的石块。
  外面的气温忽又转变,变得很温暖,彷佛走入了一个岩洞里。
  又走了一段路,外面忽然传来几声奇怪的响声,彷佛岩石在磨擦,又彷佛绞盘在转动。
  弊材虽然盖得很严密,却还是有通风的地方,她忽然嗅到了一种芬芳扑鼻的香气。
  这时候棺材已被轻轻的放下,好像是放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如果他们准备活埋她,为什麽要走这麽一段路,选在这里?
  这里究竟是什麽地方?
  四下很安静,听不到一点声音。
  她躺在墨黑的棺材里等了很久,外面还是没有动静,她敲了敲棺盖,也没有回应。
  把棺材抬来的人放下她之後,就似已悄悄的退出去。
  她又等了半天,终於忍不住把棺材的盖子抬起,外面果然没有人,连那瞎子都不见了。
  她用力移动棺材,坐了起来,就发现自己彷佛已进入了一个神话中的梦境里。
  巴算这不是梦,这地方也绝非人间。
  这是个用大理石砌成的屋子,四面挂满了绣满金红的大红锦缎,门上挂着织锦的门帷。
  在屋子的正面,有一个彷佛是天然洞穴一样的神龛,里面却没有供奉任何菩萨和神祗,
只摆着一柄剑。
  剑身很长,形式很古雅,绝没有用一点珠宝来装饰。和四面的华丽显得有点不衬。
  难道这柄剑就是这地方主人信奉的神屋子里灯火辉煌,灯火是从许多盏形样奇巧的波斯
水晶灯中照射出来的!
  几上的金炉中散发出一阵阵芬芳扑鼻的香气,地下铺着很厚的波斯地毡,花式如锦绣,
一脚踩下去,就像踩在春天柔软的草地上。
  凤娘虽然也生长在富贵人家,却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麽奢侈的地方。
  蔼奇使得她几乎连恐惧都忘记了,她一面看,一面走,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叫。
  她又碰到了一口棺材。
  一口用古铜铸成的棺材,一个人笔笔直直的躺在棺材里,双手交叉,摆在胸口,雪白的
衣裳一尘不染,惨白枯槁的脸上更连一点血色都没有,看来已死了很久。
  她是被人用棺材抬进来的,这里居然另外还有口棺材。
  难道这地方只不过是个华丽的坟墓?
  凤娘只觉得手脚冰冷,一种出於本能的反应,使得她想找样东西来保护自己。
  她想到了那柄剑。
  她转身冲过去,手指还没触及剑柄,忽然听到一个人说.“那柄剑碰不得?”
  声音冰冷而又生涩,赫然竟像是从那口古铜棺材里传出的。
  凤娘吓得全身都已僵硬,过了很久,又忍不住回头去看棺材里那个死人竟已站了起来,
正在用一双水晶灯般闪砾光亮的眼睛看着她,一字字道“除我之外,天下没有人能动那柄
剑?”
  他的声音中带着种令人绝不能相信的慑人之力:“谁动谁就死?”
  凤娘道:“你……”
  这人说道:“我不是死人,也不是僵。”
  他声音里又露出尖锐的讥讽:“有很多人,都认为我已经死了,可惜我还没有死。”
  凤娘舒了口气,忍不住问道:“这地方是你的?”
  这人道:“你看这地方怎麽样?”
  凤娘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简直不知道应该怎麽说。”
  她想了想,又道:“我也没有到皇宫去过,可是我相信这个地方一定是比皇宫更漂
亮。”
  这人忽然冷笑道:“皇宫?皇宫算什麽?”
  皇宫的华丽帝王的尊贵,在他眼里看来,竟算不了什麽。
  凤娘忽然鼓起勇气,道:“我有句话要问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告诉我。”
  这人道:“你问。”
  凤娘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这人沈默着,慢慢的转过身,去看挂在棺材外面的一幅对联“安思不动如大地,静虑深
思似秘藏。”
  凤娘反覆看了几遍,苦笑道:“我看不懂。”
  这人道:“这是地藏十轮经上的两句经文,地藏菩萨因此而得名。”
  凤娘吃的看着他,道:“难道你就是地藏菩萨?”
  这人缓缓道:“这两句话虽然是佛经上的,但是也包含着剑法中的真义。”
  他的眼睛更亮:“普天之下,能懂得这其中真义的,只有我一个人。”
  凤娘还在等着他回答刚才的问题。
  这人又道:“这里就是地藏的得道处,他虽然得道却决不成佛,而是常现身地狱中。”
  他的目光忽又黯淡:“这二十年来,我过的日子,又何尝不像是在地狱中。”
  凤娘道:“那麽你……”
  这人终於回答了她的问题:“我不是菩萨,但是我的名字就叫地藏,其他的都不必知
道,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凤娘不敢再问了。
  她已看出这人一定有段极悲惨的往事,他的身世来历一定是个很大的秘密。
  这人彷佛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麽多的话了,彷佛忽然觉得很疲倦。
  凤娘正想问他:“是不是你要那瞎子送我来的?无忌的人在那里?”
  他却又躺入棺材,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摆在胸口,连动都不动了。
  凤娘不敢惊动他。
  别人需要休息睡眠的时候,她从没有因为任何原因去惊动过任何人。
  她坐下来,眼睛看着这屋里两扇挂着织锦帘帷的门。
  她很想出去外面看看,可是,这是别的人家。
  她从来没有在别人家里随便走动过,不管是谁的家都一样。
  她当然也不能就像这麽样坐在这里得一辈子。
  幸好瞎子又出现了。
  他掀起那织锦门帷走进来,只说了一个字:“请。”
  这个字就像是某种神奇的魔咒,让凤娘不能不跟着他走。
  门後是另一个梦境,除了同样华丽的布置外,还多了一张床。
  瞎子道:“从今天起,这间房就是你的,你累,可以睡在这里,你饿了,只要摇一摇放
在床头的这个铃。随便你想吃什麽,都立刻有人送给你。”
  他说的就像是神话。
  每个人都难免有好奇心,凤娘忍不住问:“随便我要吃什麽?”
  她想到了逸华斋:“如果我想吃逸华的酱肘子呢?”
  瞎子用事实回答了她的话,他出去吩咐了一声,片刻後她要的东西就送来了。
  凤娘不能相信:“这真是从京城逸华买来的?”
  瞎子道:“逸华斋的酱肘子,已经不是真的,他们那个铁锅和原汁,已经被我用九千两
银子买来了。”
  凤娘道:“荀不理的包子呢?”
  瞎子道:“在那里做包子的大师傅,多年前就已在我们的厨房里。”
  听起来这也像是神话,却绝对不是谎话,这至少解释很多本来无法解释的事。
  凤娘道:“我并不想知道荀不理的大师傅在那里,我只想知道无忌在那里?”
  瞎子道:“等到你应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他死灰色的眼睛里一片空茫,也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
  凤娘没有再问。
  她是个很懂事的女人,她知道世上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都要等待时机。
  如果时机未到,着急也没有用。
  但是她却可以问:“你为什麽要花九千两银子去买个铁锅?”
  瞎子道:“我买的不是铁锅,是那一锅陈年的卤汁。”
  凤娘道:“我知道那锅汁很了不起,据说就算把一根木头放下去卤,吃起来也很有味
道。”
  瞎子淡淡道:“我们卤的不是木头,是肉。”
  凤娘道:“你花了九千两银子,为的就是要买那锅汁来卤肉?”
  瞎子道:“是的。”
  如果是千千,她一定会问:“你们是不是想开家酱肉店,抢逸华斋的生意。”
  凤娘不是千千,所以她只问:“为什麽”。
  瞎子道:“因为我的主人随时都可能想吃。”
  凤娘道:“你为什麽不去买?”
  瞎子道:“因为就算是骑最快的马,昼夜不停的奔驰,也要二叁十个时辰才能买得回
来。”
  凤娘道:“你试过”
  瞎子道:“只试过一次。”
  凤娘道:“那一次你就连那锅卤汁也买回来了?”
  瞎子道:“是的。”
  凤娘道:“只要是你主人想吃的,你随时都有准备”
  瞎子道:“是的。”
  凤娘道:“如果他想吃……”
  瞎子冷冷道:“如果他想吃我的鼻子,我立刻就会割下来,送到他面前去。”
  凤娘说不出话了。
  瞎子道:“你还有什麽事要问?”
  凤娘终於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问这些事。”
  瞎子道:“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是什麽。”
  凤娘道:“你知道?”
  瞎子道:“你想问我,他究竟是谁?怎麽会有这麽大的权力?”
  凤娘不能否认。
  她忽然发现瞎子虽然连眼珠都没有,却能看透她的心。
  瞎子道:“你是个很有教养的女人,很温柔、很懂事,从来不会说让人讨厌的话,更不
会做让人讨厌的事,为了别人你宁可委屈自己。”
  他居然也叹了口气,又道:“像你这样的女人,现在已经不太多了。”
  这本来是句恭维赞美的话,可是他的口气中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悲伤惋惜。
  他那双什麽都看不见的眼睛里,彷佛已看到了她本来的不幸。
  做。
  这瞎子第二次进来的时侯,已经是两天之後了。
  凤娘并不能确信是不是真的过了两天,这地方无疑是在山腹里,根本分不出昼夜。
  她只知道屋角那铜壶滴漏,已经漏出了二十几个时辰。
  她觉得很衰弱。
  因为她没有吃过一粒米一滴水。
  虽然她知道只要摇一摇床头的铃,就可以得到她所想要的任何饮食。
  鄙是她没有碰过那个铃,这屋里任何一样东西她都没有碰过。
  虽然门没有锁,她只要掀开那织锦的帷帘,就可以走出去。
  鄙是她宁可待在这里。
  因为她从来不愿做她明明知道做了也没有用的事。
  虽然她很温柔,很懂事,很能够委屈自己,可是她不愿做的事,也从来没有人能勉强她
去瞎子彷佛又在“看”着她。可是这一次他也看不透她了。
  凤娘对他还是很温柔,很有礼,一看见他就站起来,道:“请坐。”
  瞎子没有坐,却掀起了门帷,道:“请。”
  凤娘并没有问他这次准备带她到那里去,对任何事她好像都已准备逆来顺受。
  她走出这扇门,就看见那个自称为“地藏”的白衣人已在厅里等着她。
  桌上摆满了丰富的酒菜,两个石像般伺候在桌旁的昆仑奴,手里托着个很大的金盘,堆
满了颜色鲜、成熟、多汁的水果,有并洲的梨、莱阳的枣、哈密的瓜、北京的石榴、南丰的
蜜橘、海南岛上的香蕉和菠萝蜜。
  他坐在饭桌旁,虽然没有站起来,态度却显得很和气,就连那双眼睛中利刃般闪动的光
芒,都已变得温和起来。
  在这一刻间,他看来已不再是诡异的僵,而是个讲究饮食的主人。
  他对面还有张铺着银狐皮垫的椅子,虽然是夏日,在这阴寒潮湿的地底,还是很需要
的。
  他说:“请坐。”
  凤娘坐下来。
  摆在她面前的晚餐是她生平从末见过的丰盛。
  白衣人凝视着她,缓缓道:“你是个很奇怪的人,无论谁在你这种情况下,都一定不会
像你这麽样做的。”
  凤娘笑了笑,道:“其实我什麽事都没有做。”
  白衣人道:“你也什麽都没有吃。”
  他慢慢的接着道:“一个人如果不想吃,谁都不能勉强他,也无法勉强他。”
  凤娘道:“我也是这麽想。”
  白衣人道:“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不知道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凤娘等着他说出来。
  白衣人道:“赵无忌并没有死,你迟早一定可以看见他的。”
  凤娘尽量在控制自己,在饭桌上显得太兴奋激动,是件很失礼的事。
  白衣人道:“我保证一定让你们相见,我一生中从末失信。”
  凤娘什麽话都没有再说,什麽话都没有再问。
  她举起了筷子。
  白衣人也像小雷一样,吃得非常少。
  凤娘吃得也不多。
  一个已经饿了两叁天的人,骤然面对这麽样一桌丰盛的酒菜,本不该有她这麽样优雅和
风度。
  她却是例外。
  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力量反抗别人,只有用她的意志。
  她无论做什麽事,都尽量克制自己。
  白衣人看着她,目中带着赞赏之色,缓缓道:“你应该看得出我是个很好吃的人,但是
我却不能吃得太多,而且时时刻刻都需要休息。”
  他语声停顿,彷佛在等着凤娘问他原因。
  凤娘果然适时问道:“为什麽?”
  白衣人道:“因为我中了毒。”
  凤娘动容道:“你几时中了毒?”
  白衣人道:“几乎已经快二十年。”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悲愤而沮丧:“那实在是种很可怕的毒,这二十年来,时时刻刻都在
纠缠着,每年我都要去求一次解药,才能保住我的生命,只不过我还是不能太劳累,更不能
妄动真力,否则毒性一发作,连那种解药也无能为力。”
  无论谁都可以看出他是个多麽骄傲的人,现在居然对凤娘说出了他不幸的遭遇。
  这使得凤娘不但同情,而且感激,柔声道:“我想,这些年来你一定受了不少苦。”
  白衣人居然避开了她的目光,过了半晌,忽又冷笑道:“那解药并不是我去求来的,而
是凭我的本事去换来的,否则我宁死也不会去求他。”
  凤娘虽然不知道他和萧东楼之间的恩怨,却绝不怀疑他说的话。
  白衣人目中又射出精光,道:“昔年我一剑纵横,杀人无算,仇家遍布天下,就是跟我
没有仇的人,也一心想要我的头颅,因为无论谁杀了我,立刻就可以用我的血,染红他的名
字。”
  他又在冷笑,道:“只可惜我绝不会议们称心如愿的。”
  凤娘现在终於明白,他时时刻刻都像死人般的僵卧不动,并不是为了吓人,而是生怕毒
性会忽然发作。
  他像死人般住在地下,以棺材为起居处,也并不是在故弄诡秘玄虚,而是为了躲避仇家
的追踪。
  她忽然觉得这个人一点都不可怕了,非但不可怕,而且很可怜。
  因为他虽然没有死,却已等於被活埋了。
 标题 
古龙《白玉老虎》
第五章 辣椒巷
  风娘的自由酒也有很多种。
  有一种颜色红得像血一样的,是波斯进贡的葡萄酒。
  盛在水晶夜光杯里更美。一种神秘而凄艳的美。
  白衣人浅浅啜了一,惨白的脸上彷佛也有了种神秘而凄艳的红晕。
  他慢慢的接着道:“我的行踪虽然很秘密,可是近年来好像也渐渐漏了出去,我昔年仇
家的门人子弟,已有人到九华山来寻找我的下落。”
  他故意不看凤娘:“那天被雷仔除去的那一个人,就是我一个极厉害的仇家门下。”
  凤娘垂下头,尽量不去想那个奇怪的孩子,不去想那天晚上的事。
  她已看出了他和这白衣人间的关系。
  白衣人道:“我虽不怕他们,可是我的毒随时都可能发作,那时我就难免要死在他们的
手里。”
  他脸上的红晕渐渐消褪,终於又转脸凝视凤娘,道:“只要我一旦死了,跟随我的人,
也必死无疑,而且可能死得很惨。”
  凤娘没有开口。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麽,他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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