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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了半个时辰,银汉孤星方偕同赵子玉返回长安客栈,各自准备一切。
下午,两人同入府城购置应用物品。银汉孤星买了一张彤弓,两袋箭,用布包上,以免引起贼人的注意。之外是一些爬山索,飞爪,水囊等等杂物。
次日一早,四乘山轿启程。老仆余成不乘轿,腰腿尚健,紧跟着余大人的山轿,亦步亦趋寸步不离。
四乘山轿仅三乘有人,第一乘是余大人,第二乘是余夫人,第三乘是年方二八的小姐小媛姑娘。
开路的是五绝刀与四死囚,断后的是金陵双杰与乃妹李婷,加上一清道长。
白二姑与赵子玉负责看护山轿,银汉孤星与四眼灵官居间策应。这里面没有黑白双煞,昨晚两人便失了踪。
后面半里地,十余名客商背了包裹徐徐西行。
第一天便走了九十里,入暮时分进入瑞昌城,沿途平安无事,走得甚急,脚程颇快。
出瑞昌便是山区,人烟稀少。出瑞昌分道西南行,至武宁县是一百八十里两日程。
武宁至宁州有一百五十里左右,也是两日程。
西南行十余里.这一带群山并立,有红罗,亭子,白龙,白石诸山,小径在山间盘旋,行旅极为不便。
还有三天半旅程,每个人皆开始有点不安了。
小径绕过一座山峰的南麓,满山青翠,蝉声震耳,朝阳已升上三竿,但暑气全无;凉风习习,是最好的赶路时光。
路旁的歇脚亭在望,亭四周古松参天,松涛声入耳。走在前面的铁臂金刚挟着连鞘刽刀开路,扭头向后面的五绝刀锋笑道:“这一带听说有虎,你老兄小心了。”
五绝刀淡淡一笑道:“你放心好了,三五头猛虎,伤不了人。连你这位金刚在下也一无所惧,老虎又算得了什么?”
“到亭子里歇歇脚。”九头鸟说。
“亭内好像有人。”五绝刀注视着远处的凉亭说。
“当然是人,可看到大红的衣衫呢,定然是个美如天仙的大闺女。”狂鹰眯着怪眼说。
五绝刀不再注视,冷冷地说:“有两个披了袈裟的和尚,袈裟本来就是红的。”
接近至百步内,已可听到念佛的声音了。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
两个和尚坐在亭中,齐声一致地念佛,念一声扣一念珠,宝相庄严。看年纪在四十出头,暴眼突腮两耳招风,一看就知不是善类。
和尚念佛,怎可瞪着怪眼看人?这两个和尚不但怪眼凶光闪闪着人,眼神更为令人心惊,像是两头饿狼在瞪视着猎物。
众人到了亭旁,看清了两个和尚的相貌,五绝刀脸色一变,向铁臂金刚冷笑道:“沙虎,你要宝塔寺双僧来接你,你在替你自己找麻烦。”
铁臂金刚充耳不闻,独自向亭内走去。
五绝刀冷哼一声,“挣”一声刀啸,钢刀出鞘。
九头鸟伸头虚拦,低声道:“徐捕头,你急什么?”
五十步后的山轿,正徐徐跟到。
铁臂金刚向两和尚抱拳一礼,说:“两位前来相迎,在下感激不尽。”
两和尚停止念佛,冷冷地站起,右首的和尚颇感不安地问:“沙寨主真要护送狗官赴任?”
“和尚,你已经看见了。”铁臂金刚语气凌厉地说。
“和尚不信。”和尚语气坚定地说。
“你非信不可。”
“起初,和尚听说你在浔阳驿保护狗官,贫僧认为你是不得已,但目下你已经自由了。”
“不错,在下自由了。你们是金翅大鹏派来的人?”
“不错,同时顺便接你,咱们杀了狗官,走,投奔金翅大鹏,重创基业,再建山寨。”
铁臂金刚淡淡一笑说:“多谢两位大师的好意,但在下必须将余大入平安送抵宁州,你们走吧,在下深领盛情。”
和尚大感诧异,讶然问:“沙寨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意思,沙某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一言九鼎,生死等闲,义字当头,当仁不让。要不是铁面推官余大人,在下也不至于答应送他赴任,天下间的官吏,都像余大入一般清廉正直铁面无私,在下也不会占山为王。”
“你……”
“你已经听清在下的话了。”
和尚脸色一沉,冷笑道:“沙寨主,你最好放明白些。”
“不明白又待如何?”
“贫僧志在必得。”
“哼!必得什么?硬要将在下接走?”
“哼!你走不走是你的事,贫僧要带走狗官一家老少,谁也阻止不了贫憎的行事。”
“如果有人阻止……”
“贫僧毙了他。”
铁臂金刚拔出刽刀,冷笑道:“那你还等什么?毙不了我沙虎,你想将人带走。”
另一名和尚笑道:“沙寨主,别傻,咱们接你回山重新招兵买马做寨主,彼此仍是好朋友……”
“哼!还想接在下去做强盗?每月多送贵寺一些香火钱?见你的大头鬼。
说!你们走不走?走,咱们好来好去;不走,划下道来。想当年,在下知道你师兄弟禅功盖世,对你们十分客气,相处颇为融洽,但今天你们情虽可感,可是却陷沙某于不义,沙某只好与你们生死一决。”
铁臂金刚义正词严地说,威风八面。和尚忍无可忍,冷笑道:“人要活相当艰难,要死却容易得很。你既然想死,贫僧成全你便了,超渡你西归。”
声落手杨,一颗铁菩提子破空疾飞,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射向铁臂金刚的腰部要害。
“叮!”刽刀挡飞了铁菩提子。
一声沉叱。刀光疾闪,刀风虎虎,直卷而入。
和尚两面一分,各抓起衰柱下藏在柴堆中的戒刀。
铁臂金刚虎扑右首的和尚,大吼一声,一脚将木栏下的木凳踢飞,飞向右首的和尚,自己却扭身反扑左首的僧人,捷如电闪,刽刀发如雷霆。
“铮!”和尚挥刀急架。
戒刀化虹而飞,飞出亭外方始翻腾。
人影乍合,一照面生死已决。
“哎呀!”和尚惊叫。
入影倏止,三方僵立。
铁臂金刚锋利沉重的刽刀,架在和尚的肩颈上。和尚脸色死灰,刀锋已压迫肌肤,刀口接肌处有血沁出。
右首的和尚,脸色灰败不敢扑上抢救。
小轿停在三十步外,银汉孤星候机上前,他必须等开道的人应付不了,方上前接应。
亭外的五绝刀,颇感意外地发怔。
铁臂金刚突然收了刀,吁出一口长气说:“留一分情义。你们走吧。”
和尚死里逃生,悚然而退,退出亭外说:“前途万千凶险,沙寨主,及早脱身,后会有期。”
“好走,不送了。”铁臂金刚沉声说,转身出亭,向五绝刀冷冷地说:“可以叫后面的人前来歇脚了。”
五绝刀苦笑道:“我抱歉。”
铁臂金刚不加理会,远至十余步的松林躺下歇息。
狂鹰辛良走近,也往树下一躺,低声问:“沙兄,你真有意送到地头?”
铁臂金刚嘿嘿笑,说:“你去猜好了。少废话,向在下探口风,你打错主意了,老兄。
来两个和尚,你以为五绝刀会吃瘪?”
“你要等高手前来后……”
“你怎么话没完?歇吧!”铁臂金刚不耐地说。
歇息片刻,众人继续就道。
五绝刀仍带着四死囚开路,游魂宋慎走在前面探道,走了六七里,刚进入一座树林,一支冷箭划空而至,直射游魂宋慎的右肋,有人从林右发暗箭。
后面的狂鹰辛良看到了箭,大叫道:“小心身后……”
游魂闻声知警,向前一仆。但仍晚了一步,箭偏上了些,斜贯入游魂的右肩琵琶骨,伤势不轻。
同一瞬间,狂鹰已扑向一株大树。在树后发射暗箭的人,从另一方如飞而遁,刚跃出丈余,狂鹰的叫吼高震耳欲聋。
“接飞刀。”
“啊……”那人狂号,仍向前纵出,飞刀贯入腰脊,尽柄而没,又纵出丈余,方砰然倒地。
同一瞬间,林左跃出六名黑衣人,人现身暗器已先一步发出,六种暗器全向五绝刀的身后集中攒射。
九头鸟面向林左戒备,他也看到暗器,按理他大可自行趋避,五绝刀的死活与他无关。
但他却不假思索地将五绝刀一推,大叫道:“小心暗器!”
“先杀六扇门的鹰犬!”有人大叫。
五绝刀与九头鸟同时仆倒,跃出的六个黑衣人到了,他们已没有爬起的机会。
铁臂金刚恰在这紧要关头,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第二十二章 紧守碉寨
游魂宋慎背部挨了一箭,受伤倒地。
狂鹰追袭发射冷箭的人,离开道路入林已三二十步。
五绝刀与九头鸟,伏地躲避暗器,六位黑衣人已经到达,失去了爬起应敌的机会。
铁臂金刚更糟,吼叫着摔倒,背心带了一枚三棱镖,锋尖已入内腑。
六个黑衣人乱剑齐下,五绝刀与九头鸟命在须臾。
生死关头,眼看走在前面开路的五个人将死伤殆尽。
弦声传到,劲矢亦至。
“哎……”扑近五绝刀出剑的一名黑衣人大叫,上身一挺,摇摇欲倒。一支狼牙箭贯肋而入,入体近尺。
“啊……”另一人狂叫着一蹦而倒,也是腰盼中箭,岂能不倒?
第三支箭到了,从九头鸟的侧方呼啸而过,贯入三丈外的一株大树深入近尺。要不是一名黑衣人听到同伴的厉叫而闻声知警止步,这一箭恐怕也不会落空。
第四箭又到,仍射同一部位,也因无人再进而落空。
五绝刀与九头鸟抓住机会及时跃起,怒吼着反扑,两把刀火刺刺地扑向四个黑衣人,势如疯虎。
银汉孤星站在五十步外,张弓搭箭候机发射。
四眼灵官站在他身旁,叫道:“他们人多,五绝刀支持不住,咱们快上前接应,迟恐不及。”
他回头望,山轿已停在十步外,赵子玉和白二姑正在左右戒备。断后的一清道长与韦陀李珏三兄弟,正向前拉近。
他放心了,说声“走!”两人向前急掠。
斗场前面百余步,冲来十余名黑衣人,但突然回头反奔,像是撤走了。
两人奔近斗场,五绝刀刚好将最后一名黑衣人的脑袋砍下来。
“追上去!”四眼灵官大叫。
“不可!”银汉孤星大叫,止步又道:“追之不及,后面要紧,
四眼灵官已追出十余步只好止步依依退回说:“放他们走,如同纵虎归山,实为不智。”
银汉孤星回头注视,说:“恐怕这是调虎离山记,追不得。咱们有受伤的人,快把他们带至林外。”
山轿到了林外,群雄四周散开戒备。
左面山坡上,十余名黑衣人居高临下监视,刀光闪闪剑芒耀目,却不敢冲下来。
前面林木深处,竹哨声此起彼落,说明有人在前面守候,张起罗网,等候鱼儿入网鸟儿进箩。
练武人对跌打与金创多少有两手治疗的本领,立即开始救伤。
游魂宋慎背部挨了一箭,伤势不轻但也不算严重,包扎停当仍可走动,上好的金创药保住了他的命。
铁臂金刚严重些,背心的三棱镖锋尖伤及内腑,无法坐立,也不能躺,只能伏下。一清道长与银汉孤星熟练地替他上药裹伤,所有的人皆感到心情沉重。
九头鸟商华坐在林缘的一株大树下,大声说:“徐捕头,咱们如果不走,等他们高手齐集,咱们被围在这里,想走也走不了啦!”
狂鹰辛良也说:“对,唯一的生路,是冲破重围,尽快赶路。”
五绝刀向银汉孤星道:“杜兄,咱们已陷入重围,如何是好?”
银汉孤星沉静地说:“他们在试咱们的实力,还不至于全力以赴,可能有惊无险,等他们的人到齐,当然讨厌,必须及早离开,以策安全。徐捕头,咱们这就走。”
五绝刀立即下令,叫道:“九头鸟与狂鹰,你两人做一副担架。”
九头鸟冷冷地问:“为何要做担架?”
“把铁臂金刚抬走。”
“谁抬?”
“就你们两人。”
九头鸟一蹦而起,怪叫道:“阁下,你算了吧,有的是空轿,怎么不用轿抬?”
“山轿里面是应用杂物,比抬一个人还重得多,怎能加上一个人?”
“带他走,反而害了他,到宁州这段行程,寸寸凶险,步步杀机,咱们自顾不暇,谁还肯带一个重伤的人自找麻烦,咱们江湖好汉沟死沟理,路死插牌,带着他是个累赘,把他留在此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九头鸟冷酷地说。
银汉孤星虎目怒睁,沉声道:“只要有一口气在,决不可将人让人宰割。遗弃受伤的同伴,这是江湖道义么?易地而处,你有何感觉?”
白二姑接口道:“九头鸟,你就委屈些吧。准备走啦!”
九头鸟极不情愿地开始砍木作担架,韦陀李珏与狂鹰抬了铁臂金刚,九头鸟则扶着游魂宋慎,众人不再分散,急急赶路。
黑衣人紧跟不舍,前面的竹哨声仍然不时传来。
到了树林中段,四周的黑衣人渐来渐多,相距在百步外,形成合围,人数不下六十名之多,亦步亦趋,像在护送他们赶路。
众人的心情逐渐沉重,提心吊胆向前赶,无法估料他们何时开始袭击,猜不出他们在何处发动冲杀。
唯一不动声色的是小书生赵子玉,他伴着银汉孤星走在轿后,谈笑风生毫无惧容。
白二姑不甘寂寞,跟在赵子玉身后,似乎也不介意四周的危机,突然笑道:“小兄弟,你也来趟这一窝子浑水,未免太过愚蠢了,及早退出,还来得及。”
赵子玉扭头笑道:“白姑娘,你似乎十分关心我呢。”
“当然啦!你这位俏郎君小小年纪,谁又不关心你呢?你不高兴?”白二姑毫不脸红地说,急趋两步,与赵子玉走了个并排,一双媚目。毫无顾忌地死盯着赵子玉,眼中有异样的神彩涌现。
赵子玉呵呵一笑,突然伸手挽住了她的臂弯,胸无城府地说:“谢谢你的关心,你对我真好,我该怎样感谢你?”
白二姑大感意外,又羞又喜地说:“小兄弟,你……你人小鬼大……”
但她却不想把手抽开,反而以有力的相挽作为回报,几乎偎在赵子玉的身上了,那宜嗔宜喜的神情极为动人。
一旁的银汉孤星直皱眉,说:“危机四伏,步步杀机,你两人居然有心情打情骂俏,岂不可怪?”
白二姑白了他一眼说:“杜大侠,咱们江湖人生死等闲,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入生几何?有一天过一天,生死关头,益显得欢乐的可贵。你俗,你不懂,你就少管我和小兄弟的闲事吧,我照顾小兄弟,你尽管放心,他的安全我负全责。”
赵子玉一声轻笑,问道:“请教,你如何照顾我?”
“我永远跟在你身旁,不让那些人伤害你。”
“晚上你也跟着我?”赵子玉附耳问。
“你……你怕么?我……我是说,你怕我陪伴你?”她脸红红地也附耳反问,这浪女人春心动矣!
“我不怕,有你这样美的女人作伴,有何可怕?”
“你……只要你有心,我陪你。”她勇敢地说。
“我是有心。只是……”
“只是什么?冤家,不要吞吞吐吐。”
“只是目下我们的处境……”
“放心啦!我自有安排。”她十分镇定地说。
“你有何安排?”
“届时自知,咱们自保当无困难。”
两人在说悄悄话,银汉孤星已落在后面,两人似无所觉,相挽而行,就在这个时候。四周的黑衣人,似已缩小了圈子,相距约在七八十步左右了。
银汉孤星退至一清道长身旁,低声道:“道长,情势紧急,眼看他们要群起而攻,咱们挡不住人潮,余大人一家安全可虑。”
“依杜大侠之见……”
“咱们必须找一处可安顿余大人一家的地方,这地方须有险可守,外有可限制围攻的地势,内有一两个人便可保护余大人
一家安全的处所,不然对咱们大大的不利。”
一清道长苦笑道:“贫道方寸已乱……这……有了,这里往北走,有一座早年官兵所筑的砦寨,虽已弃置多年,但里面的碉楼仍然完好。”
“这不是很好么?走!”
“可是,咱们怎能到达砦寨?距此足有两里地,恐怕咱们一离开道路,他们就……”
“他们在等候主事人到来,必定认为咱们已一筹莫展,咱们突然离开道路,他们必将措手不及。道长领他们走,在下开路。”
一清道长立即把话传出,不久,所有的人已知道向北越山腰而走的消息。
银汉孤星见时机已至,首先向右疾出,一声长笑,箭发似连珠,一口气发射了九支狼牙。
箭啸刺耳中,众人向北急走,兵刃齐撤,保护着四乘山轿向上夺路。
“啊……”惨号声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