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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家一看便知,两人的修为已臻化境了。不论拳脚兵刃,真正修至上乘境界的人,决不会横眉竖眼,举手投足轻灵飘逸,出招似无力道,而一旦接触,其力发于瞬间,行致命一击。出剑时真力并未凝聚,接触时力道山涌,不然决难持久。那些搭上手使全身力道加于剑身,疯狂地冲刺,全身肌肉绷得死紧的人,真力损耗极快,再衰三竭,最后必定遭殃。
开始,是试探性的进攻,双方皆小心翼翼试探,不敢丝毫大意。
“铮铮!铮”双剑轻触,发出悦耳的铿锵震鸣。
三照面,换了六次方位,各攻三招。
“铮!”响声不同了,力道渐增。
十招、二十招……
杜弘移至正北,终于找到了空隙,剑虹一闪,豪勇地滑进,破网而入,“流星移位”疾探对方的右助,从正面移攻侧方!除了快别无他途。
紫金风也快,沉剑移位,猛地一拂。
“铮!”双剑相交,火星飞溅。
各向侧飘掠,接着重新接触。紫金凤疾冲而至,剑出“飞虹戏日”攻上盘,还以颜色。
杜弘不接招,身形疾转,快逾旋风避过攻来的狠招!反点紫金凤的右膝,逼对方移位。
紫金凤一招走空,右膝有险,立即沉剑封架,收腿后移。
杜弘抓住机会,气吞河岳地跟进,如影附形紧锲不舍,剑发“飞星逐月”追击,一口气攻了三剑。
紫金凤换了两次方位,险之又险地退出丈外,一声娇叱,在他剑势将尽时一剑封出。
“铮!”震偏了他最后一剑。
剑无畏地突入,如同电光一闪。
人影乍分,杜弘侧退八尺,猛吸一口气,右胸襟出现一个小孔,幸未伤及皮肉。
他心中一震,悚然而惊,汗水透裳,差不多了。
紫金凤也一怔,拭掉眼角的汗水,说:“你是第一个在本姑娘的夺命绝招下逃生的人。”
他小心地逼进,镇静地说。“如果是点到即止,姑娘胜了,”
“你承认失败了?”紫金风问。
“可惜咱们是生死相决,而非点到即止印证剑术。”
“下一次……”
“下一次还不知鹿死谁手。”他豪壮地说,招发“电射星飞”,剑疾探而入。
“铮铮铮!”紫金凤封开了三剑,立还颜色,回敬了五剑之多。
四十招、五十招……棋逢敌手,险象环生,情势渐来渐险恶,似乎每一招皆可能生死立判,死亡的气息似乎更浓了。
久斗之后,紫金凤竟未露真力衰退的现象。
七十招……
一声娇叱,紫金凤再出绝招,但见电芒排空而至,似乎幻化出数十支长剑,从三面汇聚,中间有一道最耀目的光华,攻向他的心坎要害。
他见多识广,不封不架问后飞退。中间那道最耀目的光华是诱饵,诱他去封架,封架必定上当。
糟!脱出剑网,却入了地势的罗,身后是小池,池旁苔藓腻滑,脚踏下突然失闪,身形一晃。
剑虹如附骨之姐,破空射到。
生死须臾,封架无力,除了等冷剑穿心,别无生路。
“好!”海韵脱口叫。
他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临危不乱,生死关头依然灵台清明,顺势滑倒,故意挥剑上封。
“铮!”双剑接触,紫金凤的剑依然健进。
但他却在千钧一发中在剑尖前倒下,脚一勾,奋身翻腾。
剑锋掠过他的右肩,衣破皮开。
“哎……”紫金凤被勾倒了。
他一手扣住紫金凤持剑的右手脉门,一手抱住对方的小蛮腰,狂野地急滚。
“噗通……”水响声震耳。
池中的鸳鸯展翅惊飞,金鱼四散。
“哎呀……”海韵惊叫,急奔而至。
池水深仅及胸,池阔约两文左右,他奋身一跃,上了池心假山上的紫金凤凰顶端。
紫金凤凰高约六尺,背上正好站人。
两人浑身是水,成了落汤鸡。
“不许挣扎。”他沉喝。
紫金凤花容失色,双足被抱离凤凰背,用不上劲,但仍不松手丢剑。左手被抱,迫用不上劲,慌乱地说:“你……你这是算什么?你……”
他长吁一口气说:“你占了地利,在下并未真的落败。不过,你确是在下所遇见的高手中,最可怕的高手中的高手。”
“我们再公平地分个高下。”
他摇摇头说:“算了,刚才你本来可以杀我。”
“你……”
“你锋尖略偏,伤了在下的肩。”
“这……”
“希望你不要再出江湖,不然在下定然在江湖上等你,在下的暗器,定可置你于死地,姑娘,凤凰谷是世外桃源,舍此而与匪类同流,贪残肆毒满手血腥,如不是天生残忍,便是愚不可及。姑娘兰心蕙质,何不闭门思过?在下告辞,再见。”
说完,放手飞跃。
正欲急速掠走,蓦地叱声震耳:“你走了?还有本姑娘呢。”
第二十九章 魔琴尹琴
前面的花棚中,石凳上端坐着操琴的少女。石桌上放置着瑶琴,两名佩剑的侍女,站在少女身后,冷然向他注视。
他吃了一惊,讶然问:“姑娘,你也是紫金凤的人?”
“她是我表姐。”少女冷冷地答。
“可惜!”他叹息着说。
“可惜什么?”
“贤姐妹风华绝代,生具慧根,居然与匪类为伍,岂不可惜可叹?”
“住口!”
“姑娘……”
“本姑娘要用琴音擒你。”
“在下恕不奉陪。”
他要走,却晚了一步,琴音乍起,哀伤的旋律君临天宇。
他感到一阵昏眩,有点迷迷糊糊,然后是一阵心酸,悲从中来……
他坐下了,全力收敛心神。
可是,他办不到。他可以抗拒迷魂乱神之音,可以抗拒含有杀伐变微的高亢音符,可以抗拒靡靡之音,但却抗拒不了哀伤凄切的旋律;因为他本来就是个伤心人,以行侠仗义,游戏风尘来麻醉自己,以冒险犯难,浪迹江湖掩饰自己内心的创痛。
终于,他进入幻境。
依稀,他看到了从天而降的一位丽人。
依稀,他看到了荡气回肠的萧音。
“珮君……”他凄然呼唤。
“珮君……”他流下了两行情泪。
紫金凤走近少女身后,讶然问:“表妹,他怎样了?”
“他已为琴音所克制,陷入七情幻境中了。”
“哦!他在呼唤甚么?”
“这人有伤心情史,他在呼唤一个女人的名字。”
“女人的名字?”
“好像是叫佩君。”
“恐怕是叫婉君吧?”
“不易听清。”
“定是摄魂魔君的女儿匡婉君。”
“看他的神色,不像是那魔头的女儿。如果是的,这人未免太多情了,他两人相处仅一夜时光。”
“一见钟情的事,平常得很。”紫金凤笑着说。
杜弘的情色又变,变得温柔恬静,似乎他怀中抱着一个人,一手虚揽,一手轻柔地虚拍,口角出现凄迷的笑意,曼声低吟:“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
琴声凄婉,但他听到的却是萧音。
少女尹姑娘脸色一变说:“他真的在爱恋着一个女人。”
“他与匡婉君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强盗与贼女臭味相投。”紫金凤不屑地说。
尹姑娘黛眉深领说:“表姐,有件事十分令人起疑。”
“表妹,什么事?”
“紫袍神君的贼婆娘,今早曾捉住他们,逼他入谷打头阵,岂不可怪?”
“大概是这人有自知之明,不愿送死,因此存有反叛的念头,以致劳动贼婆出面逼他就范。”
“哦!恐怕其中另有阴谋。听,他在说什么?”
“杜弘的神色仍然未变,柔声道:“珮君,你知道我多么想念你啊?记得在中州客栈投宿时,在壁间看到不知哪一位有心的旅客,以瘦金体题下一首秦少游的词,词名鹊桥仙。那一夜,我胡思乱想睁着眼睛到天亮。佩君,那首鹊桥仙你一定也记得。”
他的声音变了,变得凄迷抖切:“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夜,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最后两句,他已是声泪俱下。稍顿,他又低徊地说:“银汉孤星虽有银河相隔,但一年一度七夕鹊桥会,他们有共同的希望,万古长存。唉!我们呢?天人永见,梦断幽冥。从此我有了绰号,我自称银汉孤星。前些日子,我度日如年,那些逝去的美好时光永不再来,你的音容笑貌经常在梦中出现在眼前。可是,近一年来,你却很少在我的梦中出现,为什么?是怕影响我的情绪么?是怕我分心免被仇家所乘么?我!佩君,你终于又来到我的梦中了,我……”
尹姑娘哼了一声说:“你倒是得意呢,做的是美好的白梦,“哼!我要叫你永沦恶梦之中。”
琴音变微,杀伐之声四起。
她弄巧反拙了,只有哀伤的旋律方能令杜弘受到催眠,这是杜弘唯一的弱点,唯一难以克制的心魔。
梦醒了,杀伐之声令他脉偾张。
浪迹江湖,出入生死,仗剑行道以排遣哀思,这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他一蹦而起,大声喝,左手疾场,孤星镖破空而飞,快得令人目眩。
尹姑娘果然高明,人向下滑挫。
厉啸声刺耳,“啪”一声响,断了一根琴弦,孤星镖从鬓角掠过,射断了一络美发。
他猛扑而至,势如猛虎出押。
海韵大惊,搬起一座石凳,奋神力急投而出,向他猛砸,力道千钧。
他神智仍未完全清明,本能地伸手接住了石凳,凶猛地反击,向花棚投去,势如山崩。
尹姑娘已及时抓起琴,飞射出亭。
紫金凤与两侍女,也向另一方向跃出。
“轰隆隆……”整座花棚倒塌,宛如地裂天崩,声势骇人听闻。
尹姑娘一手捧琴,站在三丈外的花丛中,冷笑道:“少了一根弦,本姑娘仍可取你的性命。”
声落,五指疾下,一连串令人心乱的散碎音符随指而起,每一声似要击碎人的天灵盖,令人心中恐慌,六神无主。
杜弘拍拍印堂,摇摇脑袋,似想将昏眩感抖落。接着虎目怒张,凶狠地盯着尹姑娘。
终于,他吐出一声深长的叹息说:“原来是你。姑娘,不要操弄那张瑶琴了。”
尹姑娘骇然,不信地又抚出一阵令人心魄下沉的冷音,仍要用琴音行雷霆一击。
他一跃三丈,暴退出五女外,高叫道:“姑娘,在下欠你一分情,因此回避。”
“站住!”尹姑娘停指沉叱。
他不再退走,客气地说:“请问姑娘有何见教?”
“你要溜走?”
他摇头道:“在下并不怕你,但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欠你一份情,决不与你动手。”
“刚才你用暗器射……”
“在下抱歉,那时在下并未完全清醒,被姑娘的琴音所迫,反抗出乎本能,希望姑娘谅解。”
“哼!你……”
“救命之恩,容图后报,在下告辞,姑娘珍重。”他抱拳一礼,徐徐后退。
尹姑娘的玉指,迟疑不决缓缓难下。
紫金凤掠近,低叫道:“表妹,算了。”
“表姐,这人将是你的心腹大患,如让他走脱,日后你……”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苦笑道:“在下不会重临贵谷,但姑娘如果再在江湖上为非作歹,在下便不会放过你了。”
紫金凤柳眉一挑,沉声道:“你说我在江湖为非作歹,岂有此理!”
“客船上六七十条人命,难道他们全都该死?”
“什么?客船上六七十条人命?”
“船上有在下的朋友司马龙与少东主,他们生死不明,重伤落水万无生理。在下被泊湖岳山的一笔勾消所救,虽则他与在下有过节,但在下仍然感恩,感恩图报理所当然。他被你以紫金凤凰令召来待罪,想必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胡说什么?”紫金风怒声问。
“何必假惺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姑娘,我劝你远离紫袍神君,以免……”
“且慢往下说。”
“姑娘……”
“你不是紫袍神君的爪牙?”
“你不是紫相神君的党羽?”
尹姑娘噗嗤一笑,接口道:“妙极了,你们都认为对方是紫袍神君的爪牙党羽,可笑极了。”
杜弘指着紫金凤问:“你不是么?”
紫金风猛摇头,说:“你问得真可笑。”
“客船上留有紫袍神君的信记。”
“你以为是我留的?”
“那……你们为何阻止我拔信记?为何叫花花太岁用迷香计算我,那位海韵姑娘又给了我一匕首……”
海韵接口道:“见鬼!贼人要劫船,我以为你是首领,所以想擒贼擒王,所以要杀你。”
“你……你把我说胡涂了……”他困惑地说。
紫金凤问道:“你说司马龙与文少东主是你的朋友?”
“是的。”
“就是你那位同伴?”
“是呀!”
“你们交情如何?”
“在下与司马龙早年有一面之缘,与文少东主是初见,彼此在船上碰头,因此在一起叙旧,恰好发现桅上紫袍神君留下的信记……”
“且慢往下说。”
“姑娘之意。”
“首先,我告诉你,我与两位侍女从湖广返家,随身带有三千两不义之财,得自那些钓名沽誉之徒与贪官污吏之手;其中有千两是摄魂魔君的造孽钱。”
“这……”
“其二,我上船时便已发现紫袍神君的信记了。”
“你不是那老恶贼的党羽?”
“当然不是。其三,我以为你是恶贼的爪牙。”
“老天!”
“其四,司马龙与文少东主,都是恶贼的爪牙。花花太岁是头领之一,真正的主事人是司马龙。”
“真的?天!”他惊讶地叫。
“你落水之后,司马龙指挥两艘贼船靠近,登船抢劫杀人。”
“听人说客船沉了……”
“杜爷,你只会听人说?沉的是两贼船之一,当然是我把他们弄沉的。”
“这……”
“你为何不先到船行去打听?便冒失地登门兴师问罪,你……唉!真是岂有此理。”
“我……我在岳山养伤……”
“你不问情由……”
“姑娘,我……我听岳山的人说,一笔勾消被你用紫金凤凰令召来问罪,一时心焦情急,便赶来了。”
“不错,我将一笔勾消召来,以为他与紫袍神君有勾结。如果他不来,勾结便有了凭据。”
“他来了?”
“不错,来了。”
“你把他……”
“他说出已隐修一年的事,对紫袍神君一无所知,因此我放他走了。你回去以后,可以问问他。”
“在下错了,抱歉。只是,在下入谷之前,曾受到不少正邪高手围攻,因此更认定……”
紫金凤叹道:“你击败了不少名宿,是多年来唯一能不屈不拢到达敝谷的人。本姑娘的伙伴,只有一些长辈住在谷内。谷外的那些武林隐逸与正邪道名宿,从不到谷中走动。杜爷,你有暇小留一天半天么?”
“这……”
“我想带你到谷中各处走走。”
“哦!方便么?”
“你还疑心我是紫袍神君的党羽?”
尹姑娘笑道:“那位擒匡姑娘胁迫你就范的老太婆,是紫袍神君的婆娘母阎王马婆婆。”
“哦!这……”
“紫袍神君也来了,可惜他走的是后谷,没给我碰上,但他不会死心的。咱们共杀了他二十八名高手,他正等候好友前来助拳,誓报江上阻止劫船之仇。”
杜弘一字一吐地说:“在下希望参观贵谷,游山玩水是在下的爱好,贵谷美景如画,且有两位兰心惠质的姑娘加以整理,为此洞天福地生色不少。”
“你相信我?”紫金凤问。
他豪笑道:“在下已认错了,姑娘海涵。”说完,抱拳一礼。
“客气客气,欢迎侠驾小留。”紫金凤也笑答。
“在下失礼,还未请教两位姑娘尊姓呢。”
紫金凤客气地笑道:“贱妾姓紫,小名金凤。那是舍表妹尹琴,奉母隐修天柱峰。杜爷久走江湖,曾否听说过神筝魔琴?”
“咦!尹姑娘定是一代琴圣魔琴尹公啸天的千金了,失敬失敬,难怪琴音能降龙伏虎,高明高明,青出于蓝,尹公衣钵真传,果然不同凡响。令尊目下安否?”
尹琴叹息一声说:“家父去年动了游兴,远至浙江天台访友,流连忘返,不知目下在何处流连呢。”
紫金凤笑道:“请屋里坐。杜爷,你是寒舍第一位登门问罪而能获客礼相待的佳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