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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胜依回顾道:“你莫非还有什么疑问?”
龙立道:“我总觉得表少爷他不是这种人。”
沈胜依道:“因为他一向给你的印象都很好?”
龙立一点头道:“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沈胜依道:“有没有理由只有他自己清楚!”
龙立道:“难道,他真的是鬼迷心窍?!”
沈胜依道:“这个问题,我不能答复你。”
龙立叹息道:“他这样,小姐可伤心透了。”
沈胜依也叹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龙立没有再说话,只是不住的叹息。
没多久,两人已来到庄门。
沈苍正等在石阶之上。
沈胜依一直走出庄门,微一偏身道:“请回。”
龙立信口道:“不送。”
沈胜依没有再理他,与沈苍打了个招呼,双双下了石阶。
龙立抓着那两扇大门,怔住在当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叹了一口气,摇头嘀咕道:“主人一生做的也没有什么好事,就是有幽灵作祟,亦不足为奇。”
他嘟囔着方待将大门关上,忽然又看见沈苍从那边飞奔过来。
他竟然奔上石阶,奔到龙立面前才停下脚步。
龙立奇怪道:“大捕头,为什么走回来?”
沈苍叹了一口气,说道:“拿那顶竹笠。”
龙立道:“陪同主人一同失踪了三年,今天忽然在表少爷那里发现的那一顶竹笠?”
沈苍道:“那是证物,我必须带回衙门。”
龙立道:“那顶竹笠,因为主母有话吩咐下来,今天傍晚我已经送入主人房中。”
沈苍道:“你与我进去拿来。”
他连忙举步跨进门内。
这样心急的捕头,龙立还是第一次见到。
***
众人仍然在西门碧的房间之外,龙婉儿也仍然在院中。
她正想回身举步,沈苍、龙立就奔进来了。
众人都一怔,龙婉儿脱口问一声道:“什么事?”
龙立道:“沈捕头要拿主人的那顶竹笠。”
沈苍接口说道:“那是物证,我得带走。”
龙婉儿转问龙立道:“竹笠在哪里?”
龙立道:“在主母房中。”
龙婉儿道:“你进去拿出来。”
龙立应命走过去。
沈苍却没有跟着过去,反而走到龙婉儿面前,道:“姑娘现在有什么打算?”
他居然问出这句话来。
龙婉儿也不奇怪,淡应道:“无论是否有幽灵作祟,我们都准备暂时迁出这个庄院。”
沈苍道:“如此何不索性卖掉它?!”
龙婉儿苦笑道:“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情,还有谁肯买它。”
沈苍道:“话可不是这样说!如果姑娘真的愿意卖,这件事我倒可以帮忙。”
龙婉儿道:“不知是谁想买这个庄院。”
沈苍道:“西域铁胆张。”
龙婉儿道:“就是开赌场的那个铁胆张?”
沈苍道:“正是。”
龙婉儿道:“他要买这个庄院干什么?”。
沈苍道:“开赌场。”
龙婉儿道:“他难道不怕鬼?”
沈苍道:“像他那种人,只有鬼怕他。”
他一清嗓子接道:“早在我来调查鬼血的时候,他就已经拜托我,说如果这个庄院的主人有意出卖这个地方,千万通知他,就算出多一倍的价钱,他也不在乎。”
龙婉儿奇怪地道:“为什么?”
沈苍道:“他认为这种地方最适宜就是开赌场。只要这个赌场一开,一定客似云来,一定能够赚钱。”
龙婉儿道:“他真的出多一倍价钱也不在乎?”
沈苍道:“只怕姑娘你作不了主。”
龙婉儿道:“我爹失踪了已三年,现在,我娘也死了,我不能作主,谁还能作主?”
沈苍道:“然而姑娘是否真的打算卖掉它?”
龙婉儿道:“你以为现在我还有心情跟你说笑?”
沈苍说道:“那么,我就与姑娘接洽了。”
龙婉儿道:“最好尽怏。”
沈苍道:“明天如何?”
龙婉儿道:“也好,早点卖掉这幢庄院,省却我以后麻烦。”
沈苍道:“那么明天我就带铁胆张来与姑娘见面。”
龙婉儿道:“一谈好价钱,我就会尽快将这幢庄院交给他。”
沈苍道:“好,一言为定。”
傅青竹一旁突然插口道:“沈捕头好像忘记了自己本来做的是什么工作?”
沈苍道:“我没有忘记。”
傅青竹道:“方才沈捕头所做的也是捕头份内的工作?”
沈苍道:“除了份内的工作,份外的工作有时候我也会客串一下。”
傅青竹道:“只不知道县大爷是否同意?”
沈苍道:“我是县大爷的小舅子,只要我做好份内的工作,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很少理会。”
傅青竹道:“原来还有这种关系,这就难怪了。”
沈苍道:“傅爷是不是也有地方打算出卖?”
傅青竹冷然道:“我夫妇寄人篱下,哪里有出卖的地方。”
他转向龙婉儿道:“婉儿,我这个长辈虽然无权过问你出卖这幢庄院的事情,有两句话却不能不说。”
龙婉儿道:“二叔有话请说。”
傅青竹道:“赌博并不是一件好事,你怎能将这幢庄院卖给铁胆张开赌场?”
龙婉儿道:“庄院已然卖出了,就是人家的地方,人家拿来干什么,都与我无关。”
傅青竹道:“说得好,可是莫忘了你父亲曾经一再表示五年之内,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卖掉这幢庄院。”
龙婉儿道:“这完全是因为方便表哥他替我娘医病,他相信五年之内,表哥一定可以将我娘医好,所以才这样表示,现在,我娘都死了,这个地方还留来干什么?再叫我住下去!不出一个月,我准得发疯。”
她的眼泪又流下。
沈苍即时道:“触景伤情!我也认为姑娘卖掉这个庄院比较好。”
傅青竹瞪着他,冷声道:“你这样卖力,铁胆张到底答应事成之后给你多少佣金?”
沈苍说道:“这个嘛?恕我要保留一下。”
龙婉儿接道:“沈捕头,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也绝不会亏待你。”
沈苍精神大振,笑应道:“铁胆张是一个快人,想不到姑娘你也是,这一宗买卖,我包管双方一见面就交易成功。”
傅青竹一旁冷笑。
沈苍没有理会他,这时候龙立已经将竹笠拿出来,等候在沈在身边。
沈苍好容易才省起这件事,他回顾龙立,道:“这就是那顶竹笠?”
龙立道:“不错。”
沈苍接在手中,内外看了一眼,回对龙婉儿道:“我这就告辞。”
龙婉儿道:“卖屋的事,一切拜托你了。”
沈苍道:“姑娘放心。”
龙婉儿道:“有劳。”
沈苍道:“应该应该。”
龙婉儿道:“龙立送沈捕头出去。”
龙立道:“小姐可有其他的吩咐?”
龙婉儿摇头道:“只是这一件事,之后你可以休息的了。”
龙立道:“是。”
他退后一步,道:“沈捕头,请。”
沈苍立即举步。
他的脚步轻快,从他的神态看来,这一次的买卖,他一定得益不少。
龙婉儿目送两人远去后,转顾西门鹤,说道:“舅舅,卖屋这件事,你有何意见?”
西门鹤摇头道:“我没有意见,很早我就已建议你母亲卖掉它的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母亲听我的话,又怎会有今日?”
龙婉儿道:“事情既然已发生了,这些话不要说了。”
西门鹤无言颔首。
龙婉儿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舅舅还请回房去休息。”
西门鹤道:“你也应该休息了。”
龙婉儿摇头道:“不,今夜我打算在这个房间陪我娘到天亮。”
西门鹤一怔,道:“我陪你一起。”
龙婉儿又摇头道:“不用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在这里。”
西门鹤道:“你不怕?”
龙婉儿凄然笑道:“怕什么?娘就算变为厉鬼,也只会找毒害她的人,绝不会难为她这个女儿。”
西门鹤打了一个寒噤,道:“你还是带着这两样东西的好。”
他将随身带着的那本圣经还有那个十字架通过去。
龙婉儿不忍推却,她接了下来,道:“舅舅过虑了。”
西门鹤笑道:“我这才放心。”
他虚空划了一个十字,道:“上帝护佑你。”
然后他就念着那种只有他才听得懂的经文,缓缓转身离开。
龙婉儿转顾傅青竹、于媚夫妇。
不等她开口傅青竹就道:“我们夫妇也回房去休息了。”
于媚接道:“你小心保重,不要大伤心!哭坏了身子,就只是自己辛苦。”
龙婉儿道:“我自己会保重。”
于媚道:“那我们就回去了。”
龙婉儿道:“慢行。”
傅青竹“唔”的淡应一声,与于媚一齐转身举步。
龙婉儿连忙转身吩咐道:“秋菊、春梅你们也回房去休息。”
春梅应声退出去。
秋菊举步又放下,道:“小姐……”
龙婉儿挥手截口道:“不要再罗嗦惹我生气。”
秋菊只好亦退开。
院子里于是就只剩下龙婉儿一个人。
所有人的脚步声不久也陆续消失,天地间一片静寂。
龙婉儿一声叹息,黯然举起脚步,走入房间。
房门被关上。
天地间更寂静了。
***
夜更深。
更鼓声传来!已经是三更。
内院仍然是一片静寂。
更鼓声在这里几乎完全听不到。
这幢庄院也实在宽阔。
房间中仍然有灯光透出来。
龙婉儿也许已经入睡。
她进入房间之后,一直没有再出来。
西门碧虽然是她的母亲,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
七窍流血的死人。
独自件着这样恐怖的一个死人,在这样幽静的一个房间里,她睡得着才奇怪。
可是房间内始终毫无声息。
莫非是西门鹤那本圣经,那个十字架,使她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能安然入睡。
***
秋雨又落下。
疏雨秋风颤,秋意更萧瑟。
雨开始落下的时候,内院入口的一丛花木中就冒起了一团白烟。
淡淡的白烟,很快被秋风吹散。
白烟消散的时候,那丛花木中就冒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头戴竹笠,身穿着月白袈裟。
他向着那个房间,飘然走出了那丛花木。
那顶竹笠并没有低压,他走出那丛花木的时候又将竹笠推高了少许。
房间透出来的灯光照着他的脸。
他的脸一片苍白。
没有眉毛,没有眼睛,没有鼻子,连嘴巴也没有。
无面法师。
***
无面法师又出现了。
这一次他又来自何处?
是不是又来自幽冥?
他才走出那丛花木,那丛花木之中又冒出了一个人。
一个中年人!
五十左右年纪,七尺长短身材,这个中年人不但身材标准,相貌还相当英俊。
他脸上的肌肉却彷佛已经僵硬,既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也是飘然走出那丛花木,跟在无面法师的后面。
无面法师走一步,他就走一步,无面法师停下来,他就停下来。
一个完全没有自主的随从。
两人一离开那丛花木,那丛花木就枯萎。
他们如同死亡的化身,一出现,就带来死亡。
第 四 回
没有说话。
任何的声息似乎也没有。
无面法师默默地引着那个中年人,走过院子,走上了石阶,来到房间的门前。
房间内完全没有动静。
龙婉儿也许真的已经入睡,即使她还没有入睡,相信也不会发觉这两个人的到来。
这两个人也就木立在那里,连动作都没有了。他们好像在等候什么,又好像在聆听什么。
好半晌,无面法师举起了双手。
那双手在房间透出来的灯光照射下犹如玉石,洁白而晶莹,简直就像是一双女人的手。
他毫无疑问,应该是一个男人。
不过一个男人即使有一双女人一样的手,也不是一件值得很奇怪的事情。
很多男人岂非天生就像是一个女人?
那双手按在门上。
门竟然是虚掩,一推就开。
开门就看见那张奇怪的床。
西门碧的尸体在床上,脸部已用被盖上,只露出一头金发。
龙婉儿挨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似乎已入睡。
她左手握着圣经,右手抓着那个十字架。
那个十字架在灯光下闪动着冷芒。
无面法师旋即举步跨进来。
中年人跟着跨进,回身将房门关上。
他关得未免急了一点。
房门“砰”地发出一下轻响。
这已经足够惊动龙婉儿。
她霍地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睛,她就看见了那两个人。
她吃惊的从椅上跳起了身子,道:“谁?”
无面法师应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他的语气阴阳怪气,寂静中听来,更说不出的诡异。
龙婉儿一听佛号,诧声道:“你难道就是那个无面法师?”
他缓缓抬起左手,取下了头上那顶竹笠,露出了那张空白的面庞。
灯光下,那一片空白现出了一种暗暗的死白色。
龙婉儿打了一个寒噤,道:“你又来干什么?”
无面法师阴森森道:“并不是贫僧自己想来。”
龙婉儿道:“哦?”
无面法师道:“贫僧是经不起一个幽灵苦苦哀求,不得已再来这一趟。”
龙婉儿道:“幽灵?”
无面法师道:“正是。”
龙婉儿道:“你这一次到底来自什么地方?”
无面法师道:“来自幽冥。”
龙婉儿道:“幽冥?”
无面法师道:“正是。”
龙婉儿奇怪地问道:“幽冥到底在哪儿?”
无面法师道:“不能说,不可说。”
龙婉儿目光一闪,道:“在你后面的,又是什么人?”
那个中年人手握门闩,仍然是面门站立,龙婉儿根本看不见他的脸。
无面法师道:“就是哀求我到来的那个幽灵。”—龙婉儿道:“他哀求你带他到来?”
无面法师颔首道:“我佛慈悲,贫僧只好带他来一趟。”
龙婉儿道:“为什么他要你带他来这里?”
无面法师道:“他很想一见他妻子的遗容。”
龙婉儿急问道:“他到底是谁?”
无面法师还未回答,站在他后面的那个“幽灵”已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哑声道:“婉儿,你难道不认得我了——”
他的语气飘忽诡异。
龙婉儿变色,惊声道:“你……你到底是谁?”
那个幽灵又叹了一口气,从无面法师身后转出来,面向龙婉儿。
龙婉儿一见之下,失声惊呼叫道:“爹!”
爹?
那个幽灵莫非就是龙栖云?
他失踪了三年,竟然就是死入幽冥?
别人也许会认错,龙婉儿绝对没有理由错认。
那个幽灵确实就是龙栖云。
他的容貌与三年前失踪时一样,只不过一丝生气也没有。
幽灵当然是没有生气。
他面无表情,道:“好孩子,你果然还认得爹。”
这句话说完,他就走过去。
飘着也似地走过去。
龙婉儿脸色一变再变,突然道:“你……你不要过来!”
龙栖云一怔停下,道:“为什么?”
龙婉儿没有作声,左手举起了圣经,右手举起了十字架。
龙栖云又是一怔,摇头道:“这是外国的东西,对我国的鬼魂根本就没有作用。”
龙婉儿道:“你不要骗我。”
龙栖云道:“怎么?”
龙婉儿道:“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幽灵!”
她突然将左手的圣经迎面掷了过去。
龙栖云侧身一闪。
那本圣经从他身旁飞过,啪地掷在门上。
龙婉儿冷笑接道:“鬼在灯下根本就没有影子,可是你看自己在灯下怎样?”
龙栖云回头望去。
地上有他大半截的影子,还有小半截却是在墙上。
他摇头叹道:“无论我是否幽灵,到底是你的父亲,你怎可以用这种态度对待你的父亲?”
龙婉儿冷声道:“只怕你也不是我的父亲。”
龙栖云道:“你看清楚我的脸庞。”
龙婉儿道:“不错你的脸庞是我爹的脸庞,但声音不像,举止也不像……”
龙栖云道:“三年在幽冥,多少都会有些改变。”
龙婉儿道:“可是你既然还记得自己的妻子,当然也记得自己妻子的事情。”
龙栖云道:“你要问我什么?”
龙婉儿道:“我娘的左耳后有多少颗痣?”
龙栖云一愕,突然笑起来,道:“好聪明的女娃子。”
龙婉儿道:“这一点我倒不否认,如果我不聪明,现在已投入你怀中,如果我投入你怀中!现在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