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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这也正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龄;对爱情说懂不懂,说不懂又懂的年龄。
这天晚上,她正在准备卸装睡觉的时候,窗子忽然无风自开,耶律玄元出现在她的面
前,把她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她怕父亲听见,小声说答。
“那两株魏紫、姚黄都已开了,我是请你过去赏花的。这两株上品牡丹,最适宜在月下
欣赏。”耶律玄元说道。过去,她与耶律玄元同游,总是在日间的,晚上就很少在一起了。
虽说父亲一向都是不大管束她的,但她总是女孩子啊!
而今耶律玄元竟然深夜来请她去赏牡丹,这也实在是太过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尽管她
有点不羁的性格,但这样的事情,她还是觉得似乎有点“荒诞不经”。
深夜,陪一个男孩子去赏牡丹,要是给爹爹知道——耶律玄元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
道:“你放心,你爹爹已经熟睡了,我敢担保,他这一觉,一定要睡到明天天亮才能醒
来。”她知道耶律玄元“神通广大”,也相信他有这种可以叫她的爹爹一觉睡到大天光的本
领,但她还是不能不有顾虑。
“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吗?”
“明天晚上未必还有这么好的月光。”
“明天也不行吗?我的意思是最好不要在晚上。白天赏花,虽然请调稍差,但名种牡丹
总还是名种牡丹。”
“你知道我是喜欢追求完美的境界的,除非办不到,那个另当别论。
何况天有不测之风云,说不定明天突然来了一场风暴,把牡丹都摧残了呢?”耶律玄元
黯然说道。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但从耶律玄元那两颗漆黑发亮的眼珠,看
得出他是充满急切的期待的。
她本来不想去了,终于还是去了。
那两株名种牡丹,果然开得非常好看,在月光下赏花,更是另有一种神秘的美感。但耶
律玄元却似乎并不是怎么开心,相反,还似乎带有几分忧郁。
“你好像有点心事。是吗?”她问。
“没、没什么。我吹萧给你听,好吗?”
“好呀,我正是最喜欢听你吹萧!”
他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说道“是吗?实不相瞒,我请你来我家,固然是为了赏花,但
也是为了想要多得一个机会,吹萧给你听的。”
吹萧也要讲“机会”吗?这三年来,她几乎每天都听见他的萧声的。
她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也只是隔了一晚,第二天她就懂了。
)但为了想早一点听到他那美妙的萧声,她也没有再问下去了。
“我给你吹一阙从南朝流传到北方的新词,词寄鹧鸪天,曲子是我自己谱的。”
玉宇无垠,银河皎洁,月光下,牡丹旁,他开始吹起玉萧来了。
月下花前,听自己喜欢的人吹萧,对她来说,也还是第一次。本来应是赏心乐事,但可
惜他的萧声也像他的心情一样,带有几分忧郁。
这一新词,她也曾读过,当下接着节拍,漫声吟咏:洛浦风光烂漫时,千金开宴醉为
期。
花方著雨犹含笑,蝶不禁寒总是痴。
檀晕吐,玉华滋,不随桃李竟春菲。
东君自有回天力,看把花枝带月归。
萧声初起,倒是相当轻快,当真好像带来了一片明媚的春光。但渐渐就有了凄凉的意味
了,不过在凄凉之中,也还是有着“期待”的。
唉,东君自有回天力,看把花枝带月归。“东君”是谁,“花枝”是谁?她那时年纪太
小,还未真正懂得这两句话的含义。但也隐隐感觉得到,他是借词寓意,暗示可能会有什么
风波来到了。
“你一定有什么心事,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她禁不住再次追问。
他忽然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说道:“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这句话你好像问过我不知多少次了,我也答过你不只一次了。”不答自答。“现在喜
欢,将来也喜欢吗?因为我要知道的不仅是现在,还有将来。”十六岁,这正是对爱情说懂
不懂,说不懂又懂的年龄。但这两句话的意思,她总还是懂的。
她低下了头,粉脸地红得简直像那株名种的牡丹“秦红”了。
耶律玄元道:“你问我有什么心事,我是有着一桩心事。心事就是,只盼能够和你永远
在一起!”
她的头俯得更低,几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了。
耶律玄元继续说道:“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万一有什么风波,咱们暂时分
手的话,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等我回来?”
她无法抗拒他那种充满期待的目光,她轻轻点了点头。
“但我说的‘暂时’可能是半年,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三年五载,甚至十年八年
的!”
“不管你去多久,总之我等你回来”她的声音像蚊叫,但耶律玄元已经听得清清楚楚
了。
他大喜如狂,突然来了一个她竟想不到的动作,将她拥入怀取,吻了她的颊,吻了她的
睑,吻了她的唇!一个比一个热烈,吻得她几乎透不过气了!
这三年来,她虽然几乎天天和他在一起,但可还没有想到,这就是爱情的。
爱情突然来了,来得有如狂风骤雨!(唉,想不到来得快,去得也快!)这还是她第一
次尝到的初吻,初吻就像这样热烈!(唉,她又怎想得到她尝到的竟是爱情的苦杯,一吻之
后,就是生离!)她的心在狂跳,不知是喜欢,还是害怕。----害怕他的狂热,害怕再
留下去,不知他还会做出什么令她心跳的事情。
月影己西斜,她推开了他,说道:“我该走了!”
他幽幽叹道:“不错,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走吧!你走了。我也该走了!”
可惜她当时心慌意乱,未能领会他的话中之意。第二天她才知道,他是真的“走”了。
她是在将近天明的时候,方始朦胧入梦的。
她父亲今天起床虽然已是比较平时迟了半个时辰,但还是醒得比她早。
她是给父亲唤醒的。
“昨天晚上,你做了什么事情?”父亲一开口就这样问。
她吃了一惊,说道:“没、没,我没做什么呀!”父亲道:“那为何睡到日上三竿还未
起来,平时你比我起得早的。”
听见父亲这样说,她方始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原来爹爹并不知道昨晚我去了他的家
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睡得这样熟。爹,你有什么事吗?”她开始注意到父亲的面色好
像和平时有点两样了。父亲说道:“有。而且这件事和你也多少有点关系的。”
她不禁又吃了一惊,“什么事和我有关?”
“那位耶律大娘的儿子,他是叫耶律玄元吧,你和他很要好,几乎是天天在一起的,是
吗?”
她红着脸道:“我喜欢他家里的牡丹,他又很会吹萧,因此我是时常去他家里的。他不
但教我吹萧,还教我念诗呢。爹,我记得我也曾告诉过你的,你也并没有说是不能去找他的
呀!父亲摆了摆手,说道:“我并没有禁止你和他来往。但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她呆了一呆,“不知道。他、他是什么身份?”
“你们这么要好,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吗?”
“没有,真的没有!”
父亲笑道:“你别慌张,我当然相信你是不会对我说谎的。”接着说道:“好在你以往
一直是扮作男孩子和他游玩,别人也不会注意你们孩子的事情。从今天起,我要你恢复闺女
的身份,不准你到外面乱跑了。还有,你这位小朋友,你最好忘记了他!”
“为什么?”她更加吃惊了。
“因为他有一个特殊的身份!”
“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是辽国的王子——”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叫道:“王子,这怎么可能
——”
“是真的。他们母子之所以住在民间,那是因为他的母亲还没有名份。”
“什么叫做还没有名份?”
她的父亲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道:“他是辽国皇帝的私生子、他的母亲末入宫
的。”她吃惊问道:“爹,你怎么知道?”
父亲道:“今天一早,有一辆四匹白马拉的金马车接他们母子去了,护送的八个人是卸
林军的军官。我虽然不在官场,也有官场上的朋友,这个秘密,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秘密
了。这是我刚刚打听到的。”
想不到昨晚的一吻定情,今早醒来,已是变成诀别?“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耶律玄元昨晚的咏叹还留在她的耳边,他的人却已远离她了!”
昨晚那些不可解的话语,如今也全都明白了!
她懂得了什么是耶律玄元所说的“不可测的风波”了,唉,昨晚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是
加上‘万一’这两个字的,但我还以为他是杞人忧天呢、谁知不是‘万一’,而是已成的事
实!昨晚在他的约会之时,这个风波是早已来到的!”
她心乱如麻,对着她的父亲,也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了。
父亲好像亦已懂得女儿的心事,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咱们女真族自从在东北崛起以
来,日益强盛,如今已是定了国号为:“金”,不甘再做辽国的属领了。(按:女真族即满
族的前身,五代时居于混同江,即今之松花江以北。自哈尔滨以东地方者名“生女真”,混
同江以南者名“熟女真”,均先后成为辽的属领。至北宋神宗时期,女真族酋长阿骨打统一
各部落,公元一一一五阿骨打即帝位,即位不过十年,至公元一一二五年,便即灭辽。)依
我看这个形势金国和辽国迟早必定要打一场大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大仗!就形势而言,
我相信咱们金国也一定能够打胜。但耶律玄元是辽国的王子,所以你和他的这段交情,最好
是忘记得干干净净的好!否则不但累了你的终身,恐怕还要带给咱们全家以莫测之祸,你明
白吗?”她已经不是小孩子,父亲又说得这样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又焉能不明?不
过。要她“忘记得干干净净”,那却是她绝计做不到的。只是她又怎能把心事都向父亲说
了?在父亲充满爱意,充满恳求的目光注视之下,她也只能违心点一点头了。
父亲松了口气,说道:“好,那么从今天起,你就给我安安份份地留在家中做我的闺女
吧,耶律一家和咱们是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你可以当作根本就不认识他们这一家人!”
但“可惜”这段深情却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两家的关系也不能从此消灭无痕。
就在她的父亲说这个话的时候,有耶律家的家人找上门来了。
来的是他家的那两个花王。
他们带来了耶律玄元亲笔写的信,要求她收留这两个花王。他说这两个花王可以为她种
出名种牡丹,要是“万一”他十年八载都还未能回来的话,她在赏牡丹之时,也会感觉得到
他是陪伴在她的身旁。
耶律玄元走了,还要在她的家中种下“情花”,这件事情,她的父亲当然是很不愿意
的,但当时的燕京还是辽国的陪都,辽国王子的请求,她的父亲仍是不能不允。
除了耶律玄元那封亲笔写的信,他们还带来了耶律玄元平日所吹的那管玉萧。
XXX此际,完颜夫人拿起这管玉萧,倚窗遥望,她心情的烦乱,比起当日收到这管玉萧
的时候更甚。
不是她不育等他,而是被形势所通,她不能够等他!
他们分手不过三年,辽国就给金国灭了。辽国的陪都变成了金国的国都。燕京改名中
都,在中都,除了金国的皇帝之外,最有势力的人是统率卸林军的一字并肩王完颜长之。
完颜长之亲自为他的侄儿完颜鉴向齐家求婚。
她的父亲怎能不答应呢?就这样她变成了完颜夫人了。夫婿少年得志,如今他才不到四
十多岁,就做到了商州节度使,谁家的姑娘不羡慕她的“福气”,但却又有谁知道她心中的
苦情!
耶律玄元生死不知,尽管她还存着“万一”希望,但她也知道这希望是极其渺茫,不敢
相信耶律玄元还有生还之日。但想不到这一次的“万一”却是真的实现了,她亲耳亲见丈夫
所说的有关耶律玄元的消息。他没有死,他还活在人间!而且如今已是回到商州,说不定就
在今天或者明天,他就有可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啊,但他的回来是太迟了!
分手之时,他所估计的“万一”也不过是十年八载而已,但如今已是烙近三个十年过去
了。和他相识之时,她是十二、三岁的“野丫头”,如今已是四十三岁的将军夫人了!她的
丈夫是节度使,而他则已是变成了她的丈夫所要捉拿的钦犯了!
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当年律玄元为了要恢复王子的身份,和她分手,已
经是注定了他们今天的命运了。
以她现在的身份,她还怎能见他?但只是不见他也还不能了事的,她知道随他而来的必
有难以预测的灾祸,她不愿他受到伤害,同样,也不愿意丈夫受到伤害。而这种“伤害”,
很可能是严重到“性命不保”的。
她还没有把自己受到的“伤害”计算在内,不过她是知道她将受到何种伤害的。
“伤害”有许多种,“身败名裂”的“伤害”,往往比死亡还更可怕。而这也正是她可
能受到的伤害。
为了耶律玄元,为了丈夫,也为了她自己(虽然她没有计算在内),她都必须设法消弭
那“难以预测的灾祸!”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她的心情乱极了,不知不觉,拿起耶律玄元留给她的那管玉萧吹
了起来。
“万万花中第一流,残霞轻染嫩银瓯。
能狂紫陌千金子,也感朱门万户侯。
朝日照开携酒看,暮风吹落绕栏收。
诗书满架尘埃扑,尽日无人略举头。”
这是唐代诗人徐箐的咏牡丹诗,她第一次偷入耶律玄元的花园,听到他吹奏的那支曲
子,就是用这首诗来谱曲的。
诗中有欢乐也有感叹,耶律玄元是将她比作“能狂紫陌千金子,也感失门万户侯”的
“万万花中第一流”的牡丹花的。但“暮风吹落绕栏收”
,不也是正成“诗谶”么?郁闷难排,她又吹起别离那晚,耶律玄元最后给她吹的那支
曲子。吹到“东君自有回天力,看把花枝带月归”这两句曲辞的时候,她心中苦笑,眼角己
是流出晶莹的泪珠。
“夫人,何事心中不乐?婢子陪你去看牡丹好吗?”
进来的是她的一个贴身丫环,曾经听过她不知多少次吹这支曲子的。
她忽地心中一动,得到了一个主意,说道:“没什么,我不想去看牡丹。我只想你替我
办一件事情。”
“请夫人吩咐。”小丫环道:“你叫他们给找准备一辆马车,但不必给将军知道。”
小丫环吃了一惊,说道:“夫人,你要上哪里?”
完颜夫人道:“不用你管,但你还要替我做一些事情。唉,如今恐怕也只有你才能帮忙
我了。”
小丫鬟受宠若惊,跪下去道:“夫人,你这样说,婢子可担当不起。
夫人尽管吩咐。”
完颜夫人把她拉起来,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她越听越是吃惊,但还是接受了夫人的命令。
最后,完颜夫人把那支玉萧也给了小丫环,说道:“我刚才吹的那支曲子,我知道你也
已经会吹了,是吗?”
“婢子吹得不好。恐怕是勉强可成曲调。”
“能成曲调就好,你照我的吩咐去做吧。现在你先去找老佟和兰姑。
”
丫头走后,她走过邻房,兰姑的那个三岁大的小女儿就是睡在这间房间的。睡得正酣。
苹果般的小脸好像藏着无穷欢乐,令她一看就忘记心底的愁烦。
她抱起了这小女孩,吻了她苹果般的脸庞,将她放下,但看了一看,又将她抱起。
抱起、放下、放下、抱起。——终于她下了决心:“真想不到这女娃儿竟然是檀贝勒的
孙女,而她的母亲,又是岳飞的孙女儿!如今哈必图已在怀疑兰姑的身份了,但愿她能躲过
这场灾祸。但也只怕事情未必能如我所愿,她的儿子如今不在家,最少我也应给她保全她这
小女儿的性命。”
化名兰姑的张雪波还在老佟的屋子里。老佟就是那个年纪较大的花王、老佟似乎开始感
觉到有什么不对了,他望着张雪波道:“兰姑,你为什么急于要找你的儿子回来?”张雪波
道:“我是怕他在外面闹事。”
老佟道:“他是和车缭、楮岩一起出去的,多半是到山上练武,怎会闹事?”张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