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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母亲生前却渴望能够回去祭扫他们的坟墓的。而檀羽冲对这两个未见过面的早已
死了多年的尊长,也怀着极其敬慕的心情的。
妈妈留给他的传家之宝还藏在他的身上,那是一个锦盒,锦盒里藏的是一张色泽已变得
暗黄的纸条。但在这张残破的纸张上却有岳飞亲笔写的一首词,这张岳飞的笔迹是张炎舍了
性命保存下来,在临死之前交给他的妈妈,他的妈妈又在临死之前交给他的。
这首满江红词,他早已熟记心中,用不着打开锦盒,拿出来看了。
他站在风雨之中,手指触摸锦盒,胸中尽是激情,放声吟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
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遥望南天,依稀可以想见他的外曾祖父当年策马横刀,高呼“直捣黄龙,与诸君痛饮”
的豪情;檀羽冲不禁悠然神往。
他从师父口中知道,害死岳飞的那个大奸臣秦桧亦早已死,如今岳飞的冤虽然还未得到
皇帝正式下诏昭雪,但岳飞的坟墓则已是得到皇帝的默许在西湖旁边建起来了。
即使没有母亲的遗嘱,他也是多么的想到这位抗金名将的墓前,一致心中的悼念啊!
不知不觉之间,已是雨收云散,但他的心情还是像风雨如晦之际的一样凄迷。
是南赴临安,还是北上中都。
他望向远方,在想道自己要走那一条路。
忽地看见山下尘头大起,有一队金兵押着一群“壮丁”经过,说是“壮丁”,有许多其
实已是饿得面黄肌瘦的病夫了。兵士正在鞭打那些走不动的“壮丁”,强逼他们跟上队伍。
站在高山上的檀羽冲当然看不见“壮丁”的病容,鞭打的动作也看不见。但他却听得见
他们哀号的声音。
有那么多人希望过太平的日子,那就总有办法可以阻止战争吧?他想。也唯有阻止战
争,才能够救那些人的苦难。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终于他下了决心,走下山去,走向北方。
太阳重新从乌云里爬出来,乌云渐渐消散,他心底的阴霾也渐渐消散了。
眼底是“秋光”,心底却是“春光”,是明媚的春光。
赫连清波也正是在北上金京的途中。
和檀羽冲一样,此际她也正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不同的是,檀羽冲尚未知道她的来历,而她则已是知道檀羽冲来历了。
“看来这个姓檀的少年,多半就是檀公直的孙儿了。”因为檀公直和耶律玄元有深厚的
交情,这是她早已知道的事。檀羽冲姓“檀”,又是耶律玄元的徒弟,自是用不着檀羽冲自
己说出来,她也猜得到他是谁了。
她走的是一条山路,山色清幽,但她的心情却是烦乱之极。
她的烦恼正是由于业已知道檀羽冲的身份所致。檀羽冲既是檀公直的孙儿,又是耶律玄
元的徒弟。
“这两人乃是当今皇上最顾忌的人,檀公直听说已经死了,但死讯还没证实。耶律玄元
这几年来消声匿迹,也不知躲到哪儿。想不到我却会在归云庄里碰上他的徒弟。我本来只想
惩戒归元龙的,想不到又杀出一个哈必图。我不想对哈心图说明我的来历,阳错阳差,这姓
檀的小子竟然变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这件事情,我可以瞒住皇上,但若是父王问起,我可怎能隐瞒呢?父王可正是要我打听
耶律玄元的下落啊!他虽然不是我的生身之父,但却是将我当作亲生女儿一样抚养的。
“浮萍聚散本无端”不知不觉。她又想起檀羽冲和她说过的这句诗了。
她唯有苦笑,除了苦笑,她还能怎样呢?两片随着水漂流的浮萍,偶然碰在一起,再次
相聚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我也宁愿不再碰上他了。但他却哪里知道,我可并不是随水漂流的浮萍,我只是操纵
在别人手里的风筝。不管飞得多高,飞得多远,除非风稳的线断了,否则我总是要回到别人
的手中。”
前面有座山岗,山路是绕着山岗而过的,山岗上有一个人,这个人好像被她的坐骑的铁
蹄踏地声音惊动,回过头来,望了一望。
赫连清波本来是不在意的,但当她骑马跑上这座山岗的时候,那个人忽然不见了。
赫连清波本来是不把这个人放在心上的,但忽然不见了他,却是不能不有点奇怪。
要知她虽然不是纵马急驰,但无论如何,马总是比人跑的快的。她立马山岗,向前路看
去,也是不见那人踪迹。
“奇怪,这个人为什么要躲我呢?”她忍不住好奇之心,噼啪的响了一下马鞭,喝道: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给我滚出来!”
没人回答,也没人出来。
原来这个人不别人,正是那曾经当过完颜鉴的卫士,后来却变成了归元龙门下食客的那
个侯昆。
赫连清波正在盘算用什么方法逼他自动出来,忽然看见有二个人骑马上山来,还未看清
楚,便听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道:“不错,正是这个妖女!”
赫连清波定睛一看,说话这个人原来是归元龙的大弟子班定山。
走在班定山前头的是一个红衣番僧。
听他们的语气,红在番僧是应班定山之请,前来追踪她的。
赫连清波不理会那个番僧,吟笑说道:“班定山在归云庄中,你已经对我磕过了头,无
须这么多礼,再来送行。”
班定山哼了一声,说道:“小妖女,你知不知道这位大师是谁?他是送你上西天的,你
死到临头,尚敢口出狂言。”说时迟,那时快,红番一马当先,已然来到。
红衣番僧喝道:“给我滚下马来!”声出掌发。两人之间的距离还不廿八丈远,赫连清
波那匹坐骑己是如受铁锤击似的,一声长嘶,四蹄屈地。赫连清波从马背上飞身跃起。
班定山正在给那番僧喝采,赞他的劈掌功夫天下无双,那知掌声未绝,忽见红衣番僧的
坐骑,也似发了狂似的,向石崖冲去。红衣番僧大惊,急忙跳下。
赫连清波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双足着地。不但姿式美妙,而且是在番僧着地之后方始
落下。
红衣番憎的坐骑撞在崖石上,握得脑浆涂地,登时死了。赫连清波的坐骑番僧的劈空掌
力震翻,跌下悬崖,只听一声极为刺耳的凄惨嘶鸣,料想也是死了。
原来番僧的坐骑,是给赫连清波的两枚梅花针射瞎了眼睛。梅花针是最小的一种暗器,
她又是在空中射出。红衣番僧根本就防不到她还有这手功夫,不过,假如她不是射马而是射
人的话,则是绝计伤害不了那红衣番僧。红衣番僧有一身横练功夫,一枚细小的梅花针即能
穿破他的衣裳,也刺不进他的体内。
班定山看得惊心动魄,慌忙躲过一边。
赫连清波神色自如,脚一沾地,便即笑道:“大和尚,想不到你的滚下马来,滚得比我
还快。大哥莫说二哥,彼此彼此,多劳迎候。”
红衣番僧哼了一声,说道:“小妖女倒还有些鬼门道,但雕虫小技,总是难登大雅之
堂。”
赫连清波冷笑说道:“大和尚老远跑来做一个土霸的打手,归云庄的客厅也算不得是什
么大雅之堂吧?”
红衣番僧道:“你知道什么,你若不是胡乱吓唬人,我也不会来找你。”
赫连清波莫名其妙,倒是不觉一怔,说道:“我吓唬谁了?”
红衣番僧道:“你是夸口说你能够用化血刀取人性命么,我是特地来试试你这化血刀是
真是假的?”
“化血刀”是从天竺传来的一种极为怪异的武功,名为“刀”,其实并非真刀,乃是以
掌作刀。这种怪异武功用掌力发出,据说能令人血液中毒,病症一日一日加重,受尽诸般痛
苦,方始死亡,因此也可说得是一种毒功和内功结合的毒掌。中了化血刀,身上会留下红色
的掌印和赫连清波那日留在归云庄那两个门客身上的印相似,那日赫连清波为了恐吓他们,
是曾把自己的毒掌冒充为化血刀。
赫连清波道:“好,要试就来试吧!看刀!”横掌如刀,向昆布禅师劈去。
昆布禅师哈哈笑道:“小妖女大言不惭,这是什么化血刀?只是招式稍微相似而已,嘿
嘿,你要见识真的化血刀,看我的吧!”
话犹未了,忽见寒光一闪,赫连清波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刀,是真的钢刀,并非“掌
刀”。
原来她这把刀乃是“百炼钢可以化为绕指柔”的真正宝刀,藏于袖子中,以掌势作为掩
饰,突然就亮出来的。
昆布禅师吃了一惊,不过虽惊不乱,百忙中的一个“凤点头”挥掌反击。这刹那间,他
只觉得头发一片沁凉,刀锋几乎是擦着他的光头削过。
他那一掌也没打着赫连清波。
赫连清波被他的掌力荡歪刀锋,暗叫“可惜”,身随刀转,笑道:“我这把刀能饮你的
血,怎么不是化血刀?”口中说笑,刀法丝豪不缓,她展开绕身游斗的打法,转眼间就劈了
六六三十六刀。昆布禅师被她制了先机,他那真的“化血刀”竟然还未能使得出来。
战到此际,昆布禅师蓦地喝道:“小妖女,让你见识真的化血刀吧?
”
右掌张开。掌心鲜红如血,一股刺鼻的腥风令得赫连清波几乎作呕。
原来他的“化血刀”尚未练到最高境界,在使用的时候,还要默运玄功的。
但虽然如此,赫连清波已是禁受不起了。她仅着轻灵的身法,躲了几招,越来越觉得胸
中作闷,心里想道:“久战下去,我没给他的化血刀劈倒,只怕也会晕倒。打不过还是跑
吧。”
就是此时,山坳那连有声音传来。
“咦,那个女孩子好像是郡主。”
“让我过去看,你们不必多言!”赫连清波听得这个熟悉的声音,精神一振,连忙叫
道:“大哥快来!”
转眼之间,那人已经来到。年约二十多岁,头戴紫金冠,身披白狐裘,看来像是个贵公
子,相貌和赫连清波却不相像。在他后面还跟着两个中年汉子,似乎是他的随从。
最令得昆布禅师惊诧的还是他手中拿的一根竹杖。这根竹杖晶莹如玉,但可以看得出并
非玉质。
赫连清波道:“大哥,这秃驴欺负我!”
那少年公子道:“好,你退下去,让我教训教训他!”昆布禅师好生纳罕,问道:“你
是何人?”
少年冷冷说道:“你管我是什么人,你欺负我妹妹,那就不行!”赫连清波道:“对
啦,大哥,我还告诉你呢。这秀驴是要用化血刀杀我的!
”弦外之音,只“教训”是不够的了。
少年公子道:“好,那我杀了他替你出气就是了!”说到一个“杀”
字,只见绿色的光华闪耀,他手中的那根竹杖己是好像毒蛇出洞似的,向着昆布禅师的
咽喉刺了过来。
昆布禅师怒道:“狂妄小子,我倒要看你如何杀得了我!”双指一指,向竹杖弹去。
“铮”的一声,弹个正着。
昆布禅师以为凭自己的武力,这一弹就可以把少年的竹杖弹出去。那知这个竹杖坚逾精
钢,他非但没有把竹杖弹开,两根指头反而痛得好似给铁锤砸了一下似的,要不是他练过金
刚指的功夫,只怕指骨都要碎裂。
昆布禅师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一个移形易位,反手劈出。这一掌已是用到八九分功
力。少年也似知道他的厉害,不敢和他硬碰。立即把向前平挑的小花枪招数变为两翼斜飞的
判官笔招数。他这根竹杖,当真活像灵蛇,伸缩不定。昆布禅师一掌劈空,少年的竹枚已是
在一招之内,遍袭他的七处穴道。
昆布禅师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避过他这一招,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忙一个倒纵,跃
出三丈开处,叫道:“你和这小妖女大概不是亲兄妹肥!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情?”
少年冷冷说道:“我不必知道她做的事情,你做的事情我却已见到了,就凭你骂这声妖
女,我就不能饶你。”口中说话,已是如影随形,跟踪扑上。竹杖起处,招招指向昆布禅师
的要害穴道。
昆布禅师思到:“我不伤他,性命先自不保?”可就不顾那么多了。
激战中昆布禅师滴溜溜一个转身,突然间好像平地上起了一片红布,挡住了那少年的竹
杖。他是脱下了身上所披的大红袈裟,当作兵器。
他的内功本来比这少年深厚,这件袈裟在他手中运用起来,胜于一面盾牌。
少年的竹杖攻不过去,昆布禅师喘息已定,重新运起“化血神功”,喝道:“奸,你这
小子不肯罢休,我就叫你也尝尝我这化血刀的滋味!”
他左手挥舞袈裟,在袈裟掩护之下,出掌伺机袭敌,他的右掌可不是寻常肉掌,而是可
以致命的“化血刀”。
赫连清波装作看不出危机所在,赞道:“妙啊,妙啊!想不到我和哥哥分手不过数月,
他的惊神笔法已经练得精妙如斯!”
年长那随从道:“是呀,老、老主人就是因为小、小公子练成了惊神笔法,才把绿玉杖
给他使用的。”
“老主人”的称呼还不算奇怪,但“小公子”的称呼,一般人却是没有这种习惯的叫
法。原来那随从想说“老王爷”和“小王爷”的,被赫连清波一瞪眼睛,方始省悟,改了称
呼。
昆布禅师一惊非同小可,颤声问道:“令尊是谁?”
少年冷冷说道:“凭你也配知道我爹爹之名字?”竹杖一挑,只听得“卜”的一声,昆
布禅师那件袈裟穿了一个孔。原来他在大惊之下,内功己是不能贯注到袈裟上,少年趁这时
机,顿时反夺先手。
袈裟一破,当作盾牌的功力已是打了一个折扣。少年得理不饶人,惊神笔法霍霍展开,
每一招都是很辣之极的杀手。昆布禅师在他狂风暴雨的急攻之下,又再陷于苦战了。
此时他已隐隐猜到这少年公子身份,但却苦于不能分神说话。
躲在岩石后面的班定山突然走了出来。
他一出现,那两个随从就跑过来。赫连清波却似在全神观战,一点不加理会。
班定山认识其中一个随从,连忙迎上前去,打个招呼道:“尊驾是济王府的纽大人吧,
久违了。可还记得在下?”“济王”是完颜长之的自号。这名随从名唤纽祜禄,正是完颜长
之的一名侍卫。另一个随从名唤阿尔金,和他职位相同。
纽祜禄定睛一看,依稀似曾相识,怔了一怔,说道:“你是——”
班定山道:“在下是洛阳虎威镖局的班定山,十年前曾经到过王府送记礼的。”
纽祜禄道:“哦,原来是虎威镖局的班总镖头,我记起来了,那天还是我替王爷收下你
的大礼的呢?”那天班定山除了送给王爷一份“大礼”
之外,还有送给他的一份不大不小的礼物,所以他对班定山的印象也比较深刻,一说就
记起来了。
班定山道:“纽大人好记性。这位公子想必是小王爷吧?”纽祜禄道:“你不必管这位
公子是谁,我只问你,你怎么会跑到这里?”
班定山摸不清小王爷和赫连清波的关系,正在琢磨要怎样说出来方始得当,昆布禅师己
是按捺不住了。他一摔袈裟,把小王爷逼退两步,叫道:“小王爷,咱们是自己人。请恕小
僧冒犯之罪,暂且住手,容小僧禀告!”
班定山道:“哦,我怎么会和你是自己人?”
昆布禅师道:“小憎的师叔法号迦卢,在令尊的王府蒙受供奉己有十多年了。小僧也曾
到过王府的,不过那时候小王爷年纪还小,恐怕记不起来了。”
“小王爷”哼了一声,说道:“原来你是迦卢士人的师侄,怪不得你会使化血刀。何事
禀告,说吧?”
昆布禅师道:“班定山和尊驾所说的话,小王爷听见了吧!”
小王爷道:“听见,怎么样?”
昆布禅师道:“卸林军副统领哈必图哈大人奉圣旨秘密出京,前两天来到洛阳,此事小
王爷知道否?”
小王爷道:“你不必管我知不知道,有话你只管说下去!”
昆布禅师道:“哈大人前天来到归云庄,贺归庄主的六十大寿,想不到却在归云庄里,
给人打死了。”
小王爷佯作一惊,说道:“哦,有这样的事?谁敢这样大胆?”
昆布禅师道:“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那小子和这位姑娘一同来到归云庄,又一同离
开归云庄的。小僧不敢妄自揣测,不过看来他们似乎是相当熟识的朋友。”
昆布禅师和班定山不同,他是知道完颜长之只有一个儿子,并无女儿的。故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