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莒山一见永泰分局的副局长都来了,又听说大局长在赶来的路上,也只能将刘晓莉和她带挈的小同事放了出来,但是材料是再变不回来了。
刘记者自然就不干了,而且她的小妹子为了维护她,还被保卫处的人砸了两拳,就要莒山赔偿她的资料,还要交出打人凶手,将其绳之以法。
这个要求对莒山来说太过分了,尤其那打人凶手根本就是莒山煤业的人,在永泰分局里都没挂号,这种情况人家自然不肯答应,就说我们一定会内部严肃处理,你这资料损毁、人身伤害造成的损失,我们可以考虑赔偿嘛——谁要你一来就先敲诈我们呢?
不多时,永泰分局的大局长也赶来了,不过他来了也没用,莒山煤业是正厅待遇的省管国有企业,人家真要咬定牙关不肯买账的话,永泰的县委书记来了都不够看的。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走吧,饶是如此,莒山煤业的人还一个劲儿地追问呢,跟刘记者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去哪儿了——这也就是大局长来了,只是副局长在场的话,交不出小董,刘晓莉想脱身也不容易。
小董去哪儿了?他开着车就在厂门口停着呢,他这干脏活的最不怕的就是被人抓住了,尤其是他手机上都有田立平的号码,这素波一亩三分地儿里,谁敢折腾他那真是自找苦吃了。
不过,他倒是把复制的录音带藏到了一个隐秘处,自打来采访,他就用车里的录音机和刘记者带的录音机拷贝了两盘带子——小董从不缺这份细心。
刘晓莉坐着警车出了厂门,正要摸出手机打电话呢,就看到他的车,于是下警车上了这车,后面尾随的莒山的人又不干了,上前打问谁派你来的,小董根本不待理他们,“一边儿待着去,公家的事儿,伤着自个儿就不好了。”
莒山这帮人不甘心啊,有一辆车尾随着刘晓莉,直接去了《天南商报》的报社,路上他们也看到小董从路边的石头缝里摸录音带了,但是周围全是永泰分局的警察,也再没有上前抢的机会了。
再然后的事情,也就不用说了,杨学锋直接找到了省经贸委的关系,要天南商报压下这篇稿子来,原本商报的老总都答应了,这次的稿子保证登——跟刘晓莉作对的那刑警队长,已经被一撸到底了,小刘的能量那是不用说的。
然而面对这种情况,老板不得不再次食言,没办法,他这报纸就是挂靠在省经贸委,扛得住谁的压力也扛不住东家的压力不是?
远在凤凰的陈太忠接到刘晓莉的电话,对这个结果表示理解,“没事,北京那边我找了一家报纸,你把稿件发过去就行了,最好注明是在持续关注……”
陈主任在北京,多少有点人缘儿,尤其像南宫毛毛这帮人,在媒体方面的活动能量并不小,不过这次,他找的是韦明河帮忙,为的就是避开阴京华。
以他想来,搞这个莒山,黄汉祥肯定是希望省内报纸刊登,有了借口就可以下手了,若是闹到全国性的媒体上,老黄是未必愿意看到的——家丑不可外扬嘛。
韦处长答应得挺痛快,“媒体我不太熟,我有朋友熟,花俩钱就行啦,不过太忠……你认识的那帮闲人里,肯定有熟悉这个的。”
陈太忠一听这话,就知道人家心里是有点敏感,只是不好意思问出来,于是笑一笑,“就是搞人的那一套,不过才开始动手,怕黄二伯让我顾全大局,先避一避呗。”
要不说这年头的话,就在人说呢?他要是直说我担心黄二伯不让我搞大,韦处长就算帮忙,心里肯定也要嘀咕一下。
但是说“怕黄二伯让我顾全大局”,不但表达出了所有上述意思,话里还带了三分委屈,韦处长想不帮忙都不好意思了。
韦明河一听也明白了,太忠背着老黄搞这一套,也是暂时的,当然就敢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那交给我了,等消息吧。”
现在,就是北京已经联系好报纸了,刘晓莉的署名稿子,那边直接加了一个“特约撰稿人”的头衔给她,第二天稿子就见报了。
这报纸发行量不算太大,不过后面也靠着部委和协会什么的,平日里管理也较为松懈,反正“莒山煤矿”这四个字在天南算回事,在京城也引不起什么关注,单单就事论事的话,不存在得罪黄家的嫌疑,所以直接就登了。
登了之后还不够,刘晓莉又发了稿件过去,关于后续发展的,说是被她采访过的人,都收到了禁口令——“总算还好,由于有了本报的关注,一些已经被遗忘的补偿,有望短期内兑现,关于这家煤矿安全生产的问题,本报会进行持续报道。”
这篇稿子又一登,黄汉祥一个电话打给了陈太忠,“我说你……这个报道可以停了,有一篇就够了,你还整成连续的,有意思吗?”
“天南的报纸不给登,反正这报纸影响力不大,”陈太忠笑着回答,“您都是今天才知道的,可见这舆论造得还不够。”
黄汉祥被顶得一下就没话了,他确实是今天才知道的,黄总每天多少事儿,就算昨天有人发现了这个报道,想汇报给他,但是他也得有时间去听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今天才听说的呢?”不过,黄总最是听不得小陈这理所当然的口气,说不得就要不讲理一下,“我昨天就知道了,等着你跟我汇报呢,结果你小子死活不给我打电话,你这别是……又有什么想法吧?”
“我没有别的想法啊,”比赛不讲理的话,陈某人怕得谁来?他拿不准老黄是不是昨天就知道了,但是他有他的歪理。
“我这么搞,一个是看您多久能知道,这算是对舆论影响力的一个测评,另一个就是……您交待我要办好这事儿,我要是觉得一篇稿子就办好了,这个态度肯定就不够端正,我打算发完第五篇的时候,再跟您汇报一下。”
“那我现在正式通知你,停了吧,啊?”黄汉祥真是有点哭笑不得,心说你小子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这点儿就够用了,真的。”
确实,这点儿真的就够用了,再发展下去,没准就被别人惦记着利用上了,他心里清楚,现在天南的杜毅和蒋世方,最少有一个人应该已经知道此事了。
当然,知道归知道,有些新闻根本就是小报记者挖出来的,所以未必需要去重视,这世界上丑恶之事是如此地多,你让一个省长或者省委书记一一地惦记张家长李家短,这也不现实,做为领导,要操心的事儿实在太多了,省部级领导的注意力,不该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资源的浪费,其实也是一种犯罪,很多人说起来中视的王牌主打节目《热点访谈》来,也是不住地讥笑,国家级的新闻媒体,净关注些县市级的问题——这不是丢人吗?
所以黄汉祥能确定,天南肯定已经发现这报道了,眼下没什么反应,也不过是看上面重视不重视,上面若是肯重视,下面就会“惊闻”什么的,要是上面不重视,下面对这报道就如水过鸭背一般,过去了就过去了。
或者,在未来某个合适的时机,这个报道会拿来派做一些合适的用途,仅此而已——媒体人,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但是黄汉祥说够,那就是够黄家用了,用来施加压力,不需要太大力度——当然,若是对方反抗不肯服输,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我这就算完成任务了?”陈太忠的声音,听起来也不是很开心,“还说今天的稿子也要出来了呢……我朋友的事儿就麻烦您了啊。”
这话听起来是像想敲定田立平的上进,然而,陈某人的心思可不是这么一点,他是探一探口风而已,不成想黄总似乎有什么事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之后,就挂了电话。
事实上,不是黄汉祥心不在焉,是他真的有点恼火,小陈怎么把事情就办成这样了?
阴京华打电话给陈太忠,是他的授意,不过阴总私下传授方法,却是私人交情,也没向黄总邀功,只是说小陈打算如何如何地去办。
在黄汉祥看来,小陈想通过揭露莒山安全生产问题,从而达到拿下那个老总的目的,手段是可取的,方式和方法也是比较合适的,于是就将此事丢到了脑后。
然而,今天他才知道,陈太忠居然把此事捅到了北京的媒体上,禁不住有点哭笑不得:你怎么能这样呢?天南不是有那么多报纸的吗?
黄家搞莒山这个老总,是有强烈的暗示味道的,所以黄汉祥认为,陈太忠此举大为失当。
第2045章大发了
细说起来,天南是黄家的传统地盘,蓝家因为天南人要做焦炭,就将手伸到莒山,又加上磐石那档子事儿,连黄和祥都认为,必须狠抽一下才行。
那么,最正规的做法,就是天南的媒体先捅出来莒山不合适的地方,黄家人在“蓦然发现”此事之后,向天南省打个招呼,顺理成章地拿下莒山老总杨学锋,再顺便敲打个别人一下,这就完了。
但是此事捅到京城,味道可就变了,首先,这有黄家掌控不了天南舆论的嫌疑——没错,天南的舆论阵地本来就应该是掌握在组织手里的,但是这么一点小破事,都要先见诸于北京的报纸,这就不是抽人脸了,反倒有那么一点自打耳光的嫌疑,丢人啊。
当然,这丢人只是若有若无地一点点,倒也不算什么,报纸上不是写了吗?说记者被发现了,还被威胁啥啥的,那么先捅到京城也很正常。
其次,此事见诸于京城报纸倒未必全是坏处,起码黄家更好插手了,然而,很要命的是,现在一旦插手,装进来的可未必就是莒山老总一个人了,打击面有扩大的可能。
扩大打击面,那不但抽脸抽得不够狠,更会有点不可掌控的风险,这才让黄汉祥挠头——事儿是搞大了,针对性反倒是降低了,这都是什么嘛。
然而,他还不能说陈太忠什么不是,小陈已经努力了,内情也挖出来了,而既然被人发现,天南省有心捂盖子的话,他凤凰市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又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发表到《凤凰日报》上去吧?那样可真要叫蓝家笑掉大牙了。
在北京找这报纸的门路,小陈想来也是下了点功夫的,黄汉祥眼里不放小事儿,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那些小事儿的因果——所以,小陈在此事上的态度,算是端正的。
当然,硬要说陈太忠在此事里负有什么责任,那就是说派出采访的人,在莒山太不谨慎了,发现不对就撤嘛,干脏活的要有必须的警惕性啊……
反正黄总是不知道,此事是陈太忠有意搞大的,而陈某人的初衷,跟他的想法一般无二,只是肩负了某些人的嘱托,不得不如此罢了。
“必须得搞得大一点了,”黄汉祥叹口气,拨通了黄和祥的手机,“老三……”
当天下午,蒋世方就打个电话给宣教部长潘剑屏,“看这两天的《XX新闻报》了没有?上面点了咱天南莒山煤矿的名了,有首长表示关注,我的意思是……搞个评论员文章吧。”
“好的,写多少字?”潘部长随口就应下来了,“我安排一下版面……”
以前说过,这评论员文章,省党报里少有人能写,不过党委和政府一把手,自然都有其写作班子的,平日里写了之后,交给《天南日报》就发了,像这种蒋省长专门打电话给潘部长的情况,那就是说再紧张的版面,你都得给我挤出来。
而这种情况,通常就意味着有大事发生了,尤其是这电话还不是省委秘书长打来的,也就是说大概是没经过书记办公会的——要命啊。
潘剑屏没什么明显的派系,基本上就是要终老在这个岗位上的,所以蒙艺在的时候他听蒙艺的,蒙艺走了他听杜毅的,紧跟党委一把手,这就是他的原则。
安排版面的同时,他就将蒋省长说的报纸拿过来看了——然后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这个莒山煤矿的老总,是要倒霉了啊。
倒霉就倒霉吧,潘部长也懒得琢磨其中的因果,蒋省长发话了,不是他能抗拒的,于是打个电话给杜毅,“杜书记,省政府要发个评论员文章,是关于莒山煤矿安全生产的问题。”
所谓的省政府,说的就是蒋世方,按说,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范晓军也能要求发评论员文章,但是范省长根本就没有评论员文章的班子——他也有写作班子,但是资格不够,只能让宣教部的班子代写。
要是范省长提出的要求,根本就轮不到潘部长打电话给杜毅,宣教部基本上自己就能做主,或者下面人相互沟通一下,有问题再上报。
杜毅一听就明白了,潘剑屏自己打电话给我,这必然是蒋世方亲自指示了,所以也不表态,就说我知道了,你先等等发,我了解一下情况——天南老大毕竟是他杜某人。
杜书记找这种报纸也很容易,拿过来看一看,心里就有点数了,这是蒋世方盯上莒山煤矿了——不对,不是蒋世方盯上了,这是北京有人盯上了。
要是蒋省长盯上莒山,不会这么搞的,根本是舍近求远嘛,还通过什么媒体?真是天大的玩笑,而且能让蒋世方亲自打电话给潘剑屏,估计北京这边的压力不会小了。
这就是森严的等级带来的好处了,越到上面越是如此,除了那些干脏活的主儿传话,基本上什么级别的什么时候打电话,用的措辞是什么,那讲究都是非常严格的。
正是由于这一份严谨,所以,短短的电话里,能推算出的东西太多了,甚至不需要太多的智商——只需吃透这规则即可。
像杜毅就很轻易地推算出了这些,然后他跟着就推算出了别的,不给我这天南的老大施加压力,反倒是对着蒋世方,那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蒋世方的靠山,一个就是我这一系的老板找姓蒋的碴——反正不是特别正经的路子。
当然,要是杜老板的后台,他不可能不知情的,那么就必然是跟蒋世方有关联的主儿了,想来想去,他实在想不明白,除了黄家还会有谁这么做。
剑指沙鹏程吗?那似乎不应该,黄家要搞沙鹏程也不会这么做,杜毅一时间就觉得有点想不通了——或者,是莒山的那家伙惹了黄家的人吧?
反正不管怎么说,省政府要求发的这个评论员文章,有充足的道理,但是杜书记想到自己才是天南的一把手,心里就有点不自在,说不得吩咐人给宣教部打个电话,“文章是该发,但是要先调查清楚情况。”
杜书记打过来的电话,级别降了!潘剑屏一听汇报就明白了,杜老板原则上同意此事,但是要压一压,省委党报是党委的报纸,你蒋世方没跟我这一把手通气,这么搞不合适——要不是蒋世方亲自打电话给潘剑屏,这样的文章没准反倒是能发。
说穿了,这是杜老板一边表示了不满,另一方面也是拖点时间,以查证此事的因果,说实话,除了省委老大,其他个人意愿想上评论员文章的话,有所拖延是很正常的——更绝对一点说,能第一时间上评论员文章的,只可能是组织意愿。
所以,潘部长也只能降级别了,要自己的人打电话给蒋省长的人,这个评论员文章,要等一等才能发,调查清楚事情经过是很重要的。
然后,宣教部的人肯定是捱训了……这也是应有之意了,反正老话都说死了,跟着宣教部总是犯错误……
但是消息反馈到蒋世方耳朵里,他就明白了,一来是杜毅对自己挑衅他的权威不满,二来就是姓杜的想查一查这里面到底涉及了什么。
不满就不满呗,他也无所谓,事情的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而姓杜的你也该有这样的涵养——谁要你跟黄家不搭界呢?
不止是天南省,很多自留地性质的省份都是这样,党委或者政府一把手里,必然要有一个亲地方的主儿,而且多半都是党委一把手。
像以前蒙艺就是属于亲黄家一系的,而杜毅则不是,现在杜毅成省委书记了,他蒋某人就来了——当然,他并不是完完全全的黄系人马,一般情况下这也是必须的。
同杜毅不同的是,蒋世方已经大致了解一点情况,这次就是黄家抽蓝家呢,这个配合是必须的,做为黄家利益的支持者,他不能也不该把蓝家放进天南。
不过具体情况,两位正部级大佬都是不知情的,杜毅推迟了评论员文章,蒋世方虽是要掉一点面子,却也正好借此机会了解详情。
这详情根本没啥可了解的,无非就是杨学锋脑子进水了,不接受陈太忠的融资,反倒是有意向接受蓝家的代理公司,这不是找虐吗?
当天晚上,蒋世方坐在家里琢磨,老杜压了一天评论员文章,明天他敢再压的话,那就是给我机会呢,那我绝对要冲着沙鹏程去了,最起码要拿下冶金工业厅的厅长……慢着,这赵喜才似乎也危险了。
“陈太忠……”想到这两件事里的共同关键人物,蒋省长禁不住苦笑一声,这家伙都去欧洲折腾去了,怎么偶尔回来,还能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呢?
于此同时,杜毅也在家里琢磨,心里不无庆幸,幸亏我压了一天文章,黄家和蓝家的战场,从磐石烧到天南来了……你们打生打死的我不管,反正我不会冲在最前面。
倒是这个陈太忠,真是能折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