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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总理跟荆老半师半友,真是有不少闲话说,这些话,杜书记和蒋省长能插上嘴的时候不多,但是他们还得满面笑容地坐在那里听着,不能露出丝毫的不耐烦,要不说这官场上,是先做人后做事。
聊了一阵之后,首长将目光转移到荆老身边的年轻人身上,“荆老……这是谁?”
“陈太忠,我孙女的男朋友,也是省文明办的副主任,”荆以远笑眯眯地回答,“这个树葬陵园,他下了功夫,是省树葬办的主任。”
“首长好,”陈太忠恭恭敬敬地站起身,至于说上前握手——免了吧,级别差太多了。
“哦,你就是陈太忠?”唐总理饶有兴致地看他两眼,才点点头,“荆老很说了你不少好话,黄老对你的评价也很高啊。”
这中央领导下地方来,说话真的是……不用忌惮太多,诸多省部级干部在场,首长就能很直接地点出一个大家都知道,却都不便说的话:姓陈的你就是黄家的人!
唐总理跟黄家不是一回事儿,所以这话虽然是很和蔼地说的,算是褒奖,褒奖陈某人的工作,但同时也算摆明阵营:小家伙,我跟你不会再有更多的交集。
“这……一点小成绩,都是组织高度支持的成果,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们不但有充分的指示和关注,而且组织得当,同时又是文明办的坚强后盾……我们只是具体执行了一下。”
陈太忠可没想到,老唐会直接跟自己说话,还是褒奖的这种,说不得哇啦哇啦说几句套话,然后又想到了等在外面的秦连成,“具体情况,我们文明办秦主任最清楚。”
难为你了啊,蒋世方看到这家伙在副总理面前,都谈吐自如,禁不住也暗暗点头——虽然还有一点点的紧张,但是比一般人不知道强出多少去。
官场上的气场可不是白说的,到了副总理这一级,戒备森严的警卫,上位者的威压,旁观者的静默——杜毅和蒋世方都不会多说话,在这种几乎能令人窒息的气场下,常在中央机构做事的干部略微会好一点,地方上大多数处级干部能把话说囫囵了,就算不错了。
尤为让蒋省长惊讶的是,这家伙居然胆大包天到把秦连成推了出来,要说把功劳推到领导身上,也是一个下属该有的觉悟,但是你看看清楚自己在跟谁说话好不好?堂堂的副总理,要见谁不见谁……是你一个小处长能置喙的吗?
杜毅是一脸的沉静,可他的心情也不是很平静,你小子居然记得把省委放到省政府前面,我这是该笑呢,还是该苦笑呢?
“这个我会了解的,你坐,”难得地,首长不但没计较这家伙的冒失,反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越是大人物越随和,这话不是白说的,他身边的气场,就够威慑人的了。
而他越随和,杜毅和蒋世方说话就越小心,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发出什么个性化言论——反倒是不如陈太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接下来的会餐,陈太忠就坐不到那一桌了,主角光环终究难挡体制森严,正经是他在所在的那一桌,都是敬陪末座——上首是潘剑屏和陈洁,依次下来是秦连成、李无锋、关正实和文化厅的老大高伟等人。
到了六点五十的时候,主桌上的荆老要走了,虽然荆涛也开了他的桑塔纳,不过陈太忠还是主动请缨去送人——这里的气氛真的太压抑了。
对于他这个请示,潘剑屏和陈洁犹豫一下,到最后还是潘部长无声地点点头,算是准了。
将人送到天大的宿舍之后,陈太忠也没有着急离开,而是陪着荆老在院子里慢慢地踱步,荆涛却是不愿意陪了,“爸,有太忠陪着你呢,我先回了,还有几个教案要整理。”
“把你手上的事情尽快整理好,”荆以远吩咐他一句,“过两天我跟小唐私下交流一下,到时候你得作陪……小陈去不去?”
“我不去了,”陈太忠笑着摇头,“荆教授去一趟,以后北京那边有点事情也方便招呼。”
荆老是闲云野鹤不假,但是该有的章法也都懂,比如说今天,他没有让儿子伴着自己,而是让陈太忠出面——因为这是正式的官方场合,荆涛出面有点不伦不类。
但是私下接触的时候,拉上荆涛就很有必要了,这也算是给儿子积攒点人脉——就算儿子不需要了,孙子孙女总还是需要的。
这就是陈太忠的所指了,荆涛的子女荆俊伟和荆紫菱,同时在京城创业,难免要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多一份人脉,就少一份麻烦。
荆紫菱因为她的美貌和聪慧,很得黄老喜爱,但是以京城之大,很多地方是黄老也看护不到的——起码是不好为小事叫真,这个时候,其他势力的关照更方便一点,而今天来的首长,恰恰跟黄家无关,具有很强的互补性。
“我还以为您只惦记着这小子呢,”荆涛哈哈一笑,转身就走了。
荆以远也没理儿子的调侃,慢吞吞地在院里散步,一边走一边很随意地聊着,走了差不多十来分钟,他又说一句,“好了,我也该回去了,这么近不用送了,你直接去宾馆吧……小唐是来看文明办的,你不在,是对你的政治生命不负责任。”
“再走一走吧……那里领导那么多呢,无所谓,”陈太忠笑着回答,“而且那地方呆着憋闷,我觉得也不自在。”
“嘿,恃才傲物啊,”荆以远感触颇深地叹口气,他刚才的话是好意,但也不无一丝试探的心思——只是试探一下小陈的心性,没有别的意思,大师的胸襟还是很豁达的。
眼见小家伙拿得起放得下,他心里就越发地开心了,不过从大局上讲,他还是不支持小陈表现得太另类,于是他又劝慰一句,“年少轻狂……往往会影响到能力的发挥。”
“年少不轻狂的人……往往就没什么能力可发挥,”陈太忠微微一笑,傲然地回答。
“嘿,”荆以远听到这个回答,禁不住就笑了,做为一名一骑绝尘的大师,他其实是非常欣赏这个答案的,不过在现今的官场……这个逻辑不合用啊,“这个问题,哪天我专门跟你说一下,今天时间是真的不早了,明天还得跟你去参加奠基呢。”
这话还真不假,荆老请唐总理来,用的就是这个名义,到时候他不出面也不合适,而且他都预定了要在这里混一棵树,大师的洒脱,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
而眼下,终究是七点多了,他也是年近百岁的老人,明天赶这个仪式还要早起——虽然他往常也早起,但是去上谷那小两个小时的颠簸路途,也是很考验人的。
对唐总理来说,这也是个考验,原本他想晚上就抵达上谷,第二天就不用耽误那么长时间了,在几个副总理中,他是出名的不爱早起。
但是天南人很为难地表示,说上谷那边的接待条件太差,而且这走夜路也不安全,要不咱推迟一下奠基仪式的开始时间?
这怎么可以呢?首长是爱睡懒觉,但这只是个人生活习性使然,从下面一步步走到副总理,要处理各种突发情况——生物钟早就不存在紊乱一说了,基本上就没有生物钟。
所以他果断地决定,那我今天早睡,明天七点钟,大家准时出发,九点之前要抵达现场,一定不能误了这个奠基仪式。
唐总理早睡,肯定会让某些人心生遗憾,而他的早起,也会导致某些人的生物钟紊乱——当然,大多数人也是没有生物钟了,一样的。
第3080章人影办(下)
一大早起来,在驶向上谷的过程中,稀疏的春雨又落了下来,而且越落越密,随着这个现象越来越严重,杜毅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和蒋世方就陪着唐总理坐在大巴上,于是当着首长,他一招手将自己的秘书王毅单叫了过来,“这个雨……气象部门没有协调一下吗?”
王秘书艰涩地咽一口唾沫,您可是说了,这件事情,就交给蒋世方张罗,现在您问我……当着蒋省长,这让我怎么说啊?
在省政府的时候,王毅单就跟了杜毅,对省政府的这一套并不陌生,气象部门想协调雨水,这不是说跟老天爷有交情,而是说气象局有个专门的办公室——人影办。
人影办的全称,是人工影响天气办公室,什么增雨啦、驱云啦,都由这个办公室调度安排,有重要领导视察的话,有必要控制一下小范围的天气情况,这跟三电办的保电,性质类似——当然,寒潮暖流之类的,那还是控制不了的。
按说以副总理这个级别视察什么地方,保电那是妥妥的,要是出了问题,绝对一撸到底,谁说情都没用。
而人影办则不然,保电搞不好,那是基础设施建设或者保障流程方面出了问题,可这事关老天爷的事情,准备得再充分也难免疏漏。
说句不客气的话,如非是针对很强、对天气条件要求很高的视察项目,副总理的领导,一般享受不到人影办的充分配合,就连一号,在雨中视察的情况也不少见。
杜毅这问题,真的令王毅单坐蜡,但是他还不能不回答,于是他低声回答,“人影办前一阵说,天南面临严重的春旱危险,至于现在的情况……蒋省长可能更清楚一些。”
小子,你有种啊蒋世方淡淡地看他一眼,杜毅走的时候要是不带你走,看我弄不死你!
这不是蒋省长气量太小,实在是王毅单这个话,太给人上眼药了,副总理视察……就一定要人影办配合吗?这又不是山洪泥石流多发地区。
不过这个时候,他不能多计较这种枝节末梢,其实气象局的环节,他还真的关注到了,于是他站起身来,“我去了解一下情况。”
同样是正省级干部,杜毅的秘书能上了这辆大巴,而穆海波就没位子了,蒋省长只能自己亲自去打电话,不得不说,确实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下雨就怎么了?春雨贵如油,”唐总理轻描淡写地回答一句,不过这个时候,蒋省长已经离开了座位。
他又指一指雨中在路边维护秩序的人,“这就是到了乡镇了吧?其实这大雨天没几个人出来,真的没必要。”
首长很亲民,态度也和蔼近人,杜毅笑着点点头,但眉间的一抹阴霾,却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关键是树葬陵园那一块,路不好走,奠基嘛,草创时期。”
“能请我来,相信条件不会太差的,”唐总理微微一笑,做官到了他这个地步,很多话可以在玩笑间直指本心,中央首长对地方上的人说话,也没必要太过含蓄。
副市长对县委书记,不太好说这样的话,但是副省长对市委书记,说这样的话就没太大压力了,副总理对省委书记说这样的话,只能说首长很豁达,下面人太蝇营狗苟气度不够。
于是,杜书记就不说话了,紧接着蒋世方走了回来,“驱云弹已经打了一百多发,不过云层太厚,也不是很集中。”
“不要打了,很贵的吧?”首长摇摇头,“天南春旱在即,还驱什么云?”
“倒也不贵,”蒋世方干笑一声,坐了下来,他已经给了首长答复,其他细节不说也罢。
他不说,可是陈太忠这边紧张了起来,高胜利直接将电话打了过来,“太忠,这蒋世方搞什么飞机,气象局的柴林涛,那是八年的局长了。”
不怪高省长这么着急,气象局是他分管的——跟政府办公厅有交叉,眼下出了这样事儿,真要打板子,他高某人难免尴尬。
要说起来,事情还真的有点可笑,省气象局早早地就接到了省政府的通知,说是尽量关注一下最近的天气变化,有重要首长要来,寒潮啦大风降温之类的异常天气,要早做汇报。
这个要求是正当的,主要强调一个预报的及时性,好决定首长行程,至于说人工影响天气……这就属于比较细化甚至是变态的要求了。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省政府要求他们做好类似的准备工作,气象局的人也做了类似准备——就像陈太忠周末在文明办无所事事地坐了一天,大家要求个态度端正。
可坑爹的是,这团比较集中的雨团,是在即将到达素波的时候,才汇集起来的,气象局的人观测到这个趋势的时候,已经是零点时分了。
不管哪个单位,都有那么一两个吊儿郎当的主儿,观测到的这位也没怎么在意,明天首长视察的范围是素波,咱保证素波好就行了嘛。
驱云弹这玩意儿说贵真不贵,一发也就是三四千块钱,但是这个驱云弹,本身技术就不是很成熟,比不上增雨防雹弹——一而且时效性也不强。
到六点的时候,炮就响了,保证素波短时间不会出现太大的雨——云彩太浓太厚,再多的驱云弹都是扯淡,其实哪怕相对成熟的增雨防雹弹,水汽不够,打再多也扯淡。
所以蒋世方说倒也不贵,这话不假,一百来发炮弹不过三四十万块钱,保证一个副总理级别领导的视察,这么一点……也叫钱?
素波这边,打了百十来发炮弹,但是非常遗憾的是,大家把目标锁定在素波了——没错,是素波市区,上谷市……那也是素波?
这个误会是如此地阴差阳错,但是起因,还是因为大家要对首长的行程保密,一定程度上讲,这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真的是可以理解的话,高胜利也就不会这么愤怒了,问题还是出现在当值人员身上,因为在当天的通知上,除了素波市区,永泰和上谷,也是重点监控范围。
不能泄露首长行踪,但是还要保障效果,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模糊大家的视线,这么多个目标,总有一个真的把?
“上谷……上谷那都是写明了的,”高胜利义愤填膺,他可是知道副总理的行程,“刚才他们的汇报倒好,水汽较重的云团,全炸到上谷那边去了!”
“这个也不是很严重吧?”陈太忠在去年春旱的时候,帮吴言搞过一次催雨,由于云层中出现了吴言两个字,还被唐亦萱窥破了奸情,小萱萱因此而醋意大生……
这话扯远了,因为有那么一次经验,陈某人就知道,这催雨驱云的事情,真的不是那么好干的,如果不用大量仙力的话,大自然……岂是你说征服就能征服得了的?
“但是蒋世方说了,杜毅表示不理解,还跟一字眉说了,”高胜利真是又气又恼,这是关键时候,很多话不需要遮掩,“这柴林涛在杜毅手上活了那么些年,这点轻重拎不清?”
高省长接的是许绍辉的摊子,气象局以前的分管省长就是许省长,但是副省长都是协助省长工作的,省长要叫真,别人也不好拦住,杜毅要找柴林涛麻烦的话,在他做省长的时候就找了。
尤其让高省长气愤的是,“气象部门虽然不争气,也算配合了,安保交管保电的随身服务我听说过,但是人影随身服务,还没有普及吧?板子要打,打到气象局身上,跟我无关。”
高省长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的纠结可想而知,这一团乱麻解释起来太过麻烦,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我是冤枉的,杜毅是有意找碴,但是……只找到柴局长头上的话,我也只会袖手,希望不要欺人太甚。
“天要下雨,谁拦得住?胜利省长你这也太忠于职守了,”陈太忠干笑一声,挂了电话,脑子却是在不住地琢磨——这“人影服务”是个什么呢?天可怜见,虽然他在官场浸淫了这么久,还真不知道有人影办这么一个专门的部门。
车队继续前行,雨没有下得再大,却是也不小,还好给首长开车的司机水平极高,前一阵又来回跑了好几趟路来演练和熟悉,所以在八点四十五分的时候,车队抵达了“春天里”树葬陵园。
到了地方一看,大家傻眼了,面前的水哗哗地流着,山上的水从台阶上下来,看起来就像一个个的小瀑布,临时停车场这边,水很快地来又很快地走,也有两三个厘米深的活水。
虽然说,这里有石漠化的趋势,但是从山上下来的雨水,肯定还是浑浊的,一边有大群的工作人员在忙碌,试图疏导雨水——这个雨是半夜下起来的,大家没防备啊。
车队里不少人跳下了车,上前了解情况,不多时,有人将情况汇报到了首长所在的大巴,杜毅接到汇报,转头向首长请示,“要不等一等再上吧,看样子马上能收拾好。”
“没事儿,给我拿双雨鞋就行了,”唐总理笑着摇摇头,这水不是特别浑浊,山势也很平坦,不存在什么潜在的危险,趟一趟水怕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曹福泉就出现在了车门口,手里正拿着一双高帮雨鞋,他笑嘻嘻走上车蹲下来,就要帮首长换鞋,一边过来一个总理的随员,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给我!”
第3081章浅坑(上)
曹秘书长上前换鞋被拒一幕,被诸多人看到了眼里,李无锋、陈洁等人听说了,只是笑一笑,副总理的脚,是你随便碰的吗?更别说鞋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别人还要检查呢。
也就是那些随员知道,曹福泉是省委秘书长,要不然他连首长的身都近不了。
可是秦连成听了,就是老大的不屑了,这时候,他已经跟陈太忠趟着水上了台阶,视察第一线的现场,他轻声嘀咕一句,“切,我一直以为,曹福泉是条汉子呢,合着这种没皮没脸的事儿,他也会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