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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衍的到来，带给自己的是狂喜——就如同见到了亲人。那熟悉的气质，那玩世不恭的调侃，让自己感觉无比放松和舒适。而这一切熟悉的表象下，却隐隐能感到，他的身上有她很陌生的东西——一如他杀人时的干脆利落——一如他眼中偶尔闪现的寒光。
而现在，所有这些，让她心乱如麻，理不出头绪。
司马廑看向沉思的沈若非，眼神复杂。
这也是第一次，他不加掩饰的看着她，眼神中，有温柔、有不舍、有爱恋、有遗憾……
——也许，唐衍是对的。天下虽大，乱世之中处处均不得安宁，但在自己身边，看起来最安全，可同时，也最危险。
沈若非有些慌乱——司马廑深邃的眼神过于炙热，隐隐的，有一种情绪呼之欲出，让她不敢面对。
唐衍嘴角依旧上扬，笑意却未及眼底。
司马廑迅速收回目光，再抬眼，已是风平浪静。
唐衍道：“王爷，如若信得过在下，就把钰儿交给我，你身上有伤，让暗影留下。十日内，若无意外，我必将钰儿安全送到府上。”
暗影面露激动。
司马廑与唐衍对视，掂量着彼此的信任和真诚。
许久，二人抱拳。
“唐兄，有劳了！”
“王爷，后会有期！多保重！”
沈若非看着司马廑，心里有些不安和担忧，轻快的说道：“我等着你报救命之恩呢，别想赖账。”
司马廑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温暖的笑意：“放心，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唐衍带着沈若非和钰儿，告别司马廑，走上了另一条路。
看着三人身影远去，司马廑眼中的温暖一点一点散去。
唐衍三人黄昏时分抵达一个叫做磨盘的小镇。
三人各有心事，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姐姐，我四王叔会没事的，对吗？”钰儿问道。
沈若非抬眼看着远方。历史上争王夺位的争斗，都会伴随着太多的鲜血，看史书时可以很冷静，但真正置身其中的时候，才感到那些文字的背后，是如此残酷。一想到司马廑可能会死，沈若非心底揪了一下——
“一定会没事的，放心吧。”沈若非坚定的说道，却不知道是在安慰钰儿，还是在给自己一点信心。
唐衍外出回来，沈若非和钰儿围了上去。
第十七章 面馆
沈若非问道：“打听的怎么样？有没有其他的路？”
唐衍摇摇头：“看来，‘条条大路通罗马’在这里确实行不通。司马廑说青枫山庄是进出边关的必经之路时我还在想，怎么可能只有一条路？就算绕远一些，只要能安全到达就行。可是，刚刚打听一圈，才知道，能够通行的“路”，确实只有那一条。从昨天我们离开那个地方，前行百里就进入山区，直到边关，均是绵延不绝的山脉，恰好与澜江一起形成天堑，易守难攻。”
唐衍看了沈若非一眼，接着说：“以我们三人之力，要想从未经开发的山中寻找出路，安全绕到边关，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沈若非满脸的期待唰的一下全没了。
虽然唐衍有些词钰儿听不懂，但是话的意思钰儿听的很明白——要想和四王叔会合，只能走原来那一条路。
——而自己活着的事情肯定早已暴露，如此过境，无疑是自寻死路。
看着沈若非和钰儿那两张皱巴巴的脸，唐衍又挂上了调侃的笑。
“好了，别人都是比美，你们姐弟俩倒好，比丑来着，有碍观瞻。影响我的心情算谁的？”
沈若非和钰儿一齐瞪他一眼。
“不服？那好，你们说，愁眉苦脸能解决问题吗？”唐衍笑问。
沈若非和钰儿互相看了一眼，没言语。
“是吧，既然这样解决不了问题，那我们为什么不高兴点呢？”
沈若非和钰儿一起看向他，脸色稍转。
唐衍大笑：“你们俩呀，越来越象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二人再次瞪他。
唐衍道：“走吧，不管怎么样，先填饱肚子再说，我们吃饭去。”
这次，倒没人反对了。
三人出门，寻到一家看起来不起眼，但还算干净的小店。
但是一进门，三人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
——不算大的店面，人竟然坐的满满的。
而屋里的人，看到有人进来，都不自觉的抬眼看去——顿觉眼前一亮！
好抢眼的三个人
男的风流潇洒、女的清雅脱俗、小的粉雕玉琢……
唐衍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脸上仍是若有若无的笑容，只是，眼光掠过某些盯着沈若非的贪婪眼光时，立即迸发出寒意。
——当真是自己大意了。让淼淼恢复女装，看来不是一个好主意。
小二忙不迭的迎了上来。
“三位客官，里边请，里边请。”
沈若非“扑哧”笑了出来，这从古至今，怎么饭店服务员都一个样？
“小二，你准备把我们请到哪儿坐啊？”
小二回头看看里边坐的满满当当的人，尴尬的摸摸后脑勺，脸上讪讪的陪着笑。
众人哄的一声笑了起来。
“三位不嫌弃的话，可以坐这里。”靠窗边位置，有个声音
越过一片嘈杂，传入沈若非等人耳中。
循声望去，只见一男子微笑着站在桌旁，一身劲装，英气十足，与他同坐的，还有一红衣女子，同是劲装打扮，眉梢眼角均显出飒飒之姿。
沈若非第一眼就对二人心生好感，伸手拉拉唐衍的衣袖，用眼神表示同意。
唐衍看了看她，笑笑，遂带着二人穿过人群，向窗边的桌子走去。
来到近前，唐衍道：“叨扰了。”
那男子笑道：“兄台客气了。不过是共用一张桌子而已，何足挂齿？”
唐衍三人坐下。
男子撩衣落座，唐衍的目光落在他腰间一物，轻怔了一下。
小二跑到桌前。
“三位客官，要用点什么？”
沈若非道：“你们这里最拿手的是什么？”
红衣女子笑了起来：“看来你们不是本地人，别看这个店小，它的饭菜可是远近闻名——尤其是掌柜的亲手做的秘制牛肉面，那可是让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多少人都是慕名而来的。”
沈若非眼睛一亮，牛肉面？太好了，那可是自己的最爱。
回头打量，果然每桌上都有牛肉面——看起来当真诱人！
“小二，那我们就一人一碗牛肉面，再来两个小菜，一壶酒。”
唐衍会意的吩咐道。
“啊？客官，实在对不住，您能不能来点别的，今天的面已经卖完了？”
“什么？”沈若非疑惑的问。
小二陪笑解释道：“客官有所不知，本店的每天就准备一百碗面，卖完就不再做了。”
钰儿倒也没什么，沈若非有些失望，看看别的桌，又看看唐衍，无奈的叹口气。
唐衍笑着正要说话，红衣女子却接了话：“妹妹真的很想吃吗？”
沈若非笑道：“当然了，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各种美味的面了。”
劲装男子也笑了：“这个容易。”
沈若非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红衣女子笑道：“当然。”
她扬手示意，小二立即跑了过来。
“小姐什么吩咐？”
“上三碗面来。料要放足了。”
“是的，小姐，马上来。”
沈若非不认了，叫住正欲离开的小二：“为什么我要就说没有了，别人要就有？你们开门做生意难道还厚此薄彼？”
劲装男子和红衣女子一起笑了起来。
小二忙陪着笑道：“这位小姐，我们店今天的面当真卖完了，这是掌柜的定的规矩，我也没有办法。”
他看看红衣女子，接着说：“但是我们掌柜家的千金要吃的话，就是去现买面，也得给做好了端上来不是。”
“啊？”沈若非看着红衣女子，有些不好意思。
红衣女子笑着对小二说道：“就你嘴贫，还不快去。”
“是的，小姐。”小二快步向后厨跑去。
钰儿偷偷拉拉沈若非，小声说：“馋嘴，羞了吧。”
沈若非大窘，作势欲打，钰儿忙躲进唐衍怀里。
唐衍无奈的笑道：“好了，别闹了。”
劲装男子和红衣女子笑着看着三人。
红衣女子道：“你们一家三口还真让人羡慕。”
沈若非脸唰的一下子红了，正欲开口，唐衍却在桌下轻轻踢她一下。
唐衍挂上招牌似的慵懒笑容：“让你们见笑了。内子有些孩子气，都做母亲的人了，还整天和小儿一起闹。”
沈若非的脸红成了猪肝。
钰儿在一怔之后就仍是一脸天真样，倚在唐衍身边，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沈若非看着他人小鬼大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却也知唐衍如此说话，必是有他的道理，只能低头做娇羞状
——还真不是装的，那脸是控制不住的红
——平时开玩笑归开玩笑，当着别人面这样说，还真是很难配合
——要演戏也得提前打个招呼不是……
唐衍将她的反映尽数收在眼底，眼中却不自觉的浮起一片黯然，一闪而过。
劲装男子道：“刚刚也是看见贤伉俪一对璧人，小儿甚是聪慧可爱，不由心生亲近之意，才贸然邀请兄台同坐，别怪失礼才是。”
唐衍笑道：“兄台如此说就见外了。”
劲装男子道：“还没有介绍，在下姓石名浩扬，这是内子风舞，此间面馆掌柜的掌柜正是在下的岳父。”
唐衍道：“那我们是沾兄台夫妇的光了。”
石浩然夫妇爽朗的笑了。
“在下唐衍，这是内子沈淼，小儿唐晔。”
沈若非本来差不多恢复平静的脸色，又是一阵血涌。
第十八章 同行
一顿饭下来，四人相谈甚欢。
风舞膝下仅有一女，比钰儿小两岁，一直还想要一个男孩
——因此对钰儿
——现在的“晔儿”
——很是喜爱。
沈若非见状，眼睛一转，道：“不如，我们结成娃娃亲？让晔儿将来做你家的上门女婿？”
“晔儿”瞪着沈若非，沈若非嘿嘿笑。
风舞却眼睛一亮：“好啊，求之不得呢！”
“晔儿”再瞪。
沈若非视若不见。
“晔儿”转头对唐衍道：“爹，娘又戏弄与我。”满脸无辜。
一声“娘”让沈若非打了个哆嗦，用颤抖的眼神看着他。
“晔儿”眼里有一丝得意。
“娘，你是不是不喜欢晔儿了？想把晔儿送给别人？晔儿以后听话行不行？”
沈若非的眼神抖了又抖。
唐衍啼笑皆非，一本正经的说：“晔儿，你娘跟你开玩笑的，怎么会不要你了呢！再说，就算是给你定亲，也不会让你入赘的。”
“晔儿”一脸无辜的看着沈若非：“娘，是这样吗？”
沈若非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当——然！”
“晔儿”扑进沈若非怀里：“娘。”
身子一耸一耸，看起来很象抽泣
——但，沈若非很清楚，那是钰儿在窃笑。
这一幕，看在石浩然夫妇眼里，则是一副母子情深……
风家面馆的面，当真是不同凡响。
沈若非称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牛肉面
——那爽滑筋道的面，那满口留香的牛肉，那浓郁美味的汤
——真是一种享受。
看着沈若非满脸的回味，风舞笑道：“那以后多来捧捧场吧。”
沈若非一脸遗憾：“可惜我们明天要离开了，有机会我一定再来。”
风舞道：“妹妹一家要去哪里？”
沈若非愣了一下， 唐衍笑着接口道：“我们要去邺城探亲。”
“邺城？那不是就在边关吗？”石浩然问道。
“正是。”唐衍答道。
“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分。”石浩然笑道。
“怎么讲？”唐衍问。
“此番是内子回来探亲，明日我们即启程回家。巧的是刚好和你们同路。”石浩然笑道。
“那石兄的家在——”
“去邺城的路上，有一座青枫山庄，庄主石青枫乃是家父。”
沈若非和怀中的钰儿一震。
“倒真是巧了。”唐衍笑道。“如此一来，和石兄还能多聚两日。”
风舞也甚是欢喜。
沈若非留心看去，石浩然夫妇的欢喜满是真诚，心下隐约有些明白唐衍的意思。
饭后话别，一回到客栈，沈若非立即问唐衍了一大串问题，为何要假冒夫妇？为什么要与石浩然夫妇同行？什么时候看出他们的身份？为什么……
唐衍笑道：“其实很简单，我们坐下时我看到石浩然腰间有一玉牌，上有‘青枫’二字，再加上二人打扮，均为武林人士。我倒是不敢以此就断定二人就是来自青枫山庄，只是有所怀疑。所以顺水推舟，有意试探。但二人很是真诚，丝毫没有破绽，并不象有意冲我们来的。如此一来，我们正好可以将错就错，借他们之力助我们顺利通过。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沈若非讷讷的说道：“也没有必要冒充夫妇啊，还儿子呢，我哪里生的出来这么大的儿子。”
唐衍大笑：“这样不容易惹人怀疑啊。我和钰儿都不嫌委屈，你还有意见。”
沈若非使劲瞪他。
钰儿也大笑。
翌日一早，“两家人”一起出发。
唐衍和石浩然骑马，风舞陪着沈若非和“晔儿”坐马车。
“风姐姐，你和石兄是不是都会武功？”沈若非问道。
“当然了，青枫山庄里，连打扫的奴仆都会几招。我和浩然原本还是师兄妹呢。”风舞道。
“你们的师傅是——”沈若非问。
“我们的师傅就是浩然的父亲啊。”风舞笑道。
“他的武功高吗？”沈若非又问。
风舞笑笑：“师傅在江湖上的雅号‘君子剑’。曾凭手中之剑赢了当今的武林盟主，但是他无心权势，所以自愿让出武林盟主一位。后来，他厌倦了江湖的血雨腥风，退隐山林，建了青枫山庄，颐养天年。”
虽寥寥几句，但是，沈若非还是听出了风舞对师傅，也是对公爹的尊重和崇敬。这样一个人，会和萧后、瑞王勾结加害司马泓、司马廑甚至是钰儿吗？
沈若非满心困惑。
想起司马廑，她心中一紧，他可会安然无恙……
石浩然夫妇甚是直爽，这一路上，倒是欢声笑语不断，而钰儿和沈若非之间时不时出现的“小状况”，更是让大家忍俊不禁。两人如出一辙的表情，倒是十足的“母子相”。
风舞也愈发喜欢沈若非和钰儿，几次三番邀请他们路过青枫山庄的时候逗留几日。沈若非心下忐忑，每次都婉转的转移了话题。
第二天，开始进入山区。
愈往前走，沈若非和钰儿越紧张，话也不知不觉少了，连笑声也少了。
石浩然和风舞有些担忧，唐衍笑道：“无妨。内子和小儿很少经历过这样的长途跋涉，大概有些不适。再加上愈临近邺城，思亲之情也愈甚，毕竟她与兄长已经五年没有见面了，难免有些情绪不稳。”
二人释然。
沈若非瞥他一眼，这家伙，说谎连草稿都不打，甚至连眼睛都不眨……
待到黄昏时分，石浩然道：“唐兄，再有一个时辰即可到达青枫山庄，不如今晚就在山庄休息一宿，你我也可小酌两杯。”
唐衍不动声色的笑道：“石兄别嫌我们烦就是了。”
石浩然大笑。
风舞很是兴奋：“淼淼，这样正好，我还真不舍得你们走呢。”
沈若非一颗心悬在空中，却不得不回应风舞的善意：“其实，主要是怕麻烦风姐姐。”
风舞拉着她的手，笑道：“麻烦什么，难道我们这么投缘，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沈若非发自内心的笑了，风舞对她，确是真心实意。
转眼看看钰儿，又道：“风姐姐，你女儿在家吗？”
钰儿眼一瞪。
风舞见状，大笑：“在，在。”
说着又瞥沈若非一眼，道：“你们娘俩，还真是个宝！”
沈若非倒是拿这当夸奖，照单全收。
钰儿一脸无奈。
夜色逐渐降临。
突然，马“嘶”的一声长鸣，车外似有些嘈杂。
风舞警觉，叫沈若非抱着钰儿别乱动，持剑跃出车外。
车外，石浩然下马，蹲在地上查看。
唐衍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风舞上前。
地上有厮杀留下的一片狼藉
——有刀、剑，散落的暗器和大滩的血迹
——唯独没有人
——死的、活的，都没有。
石浩然用手指沾了点地上的血——还没有完全凝固。
“风舞，快点，山庄出事了。”
风舞早已奔向马车。
唐衍道：“为什么判断是山庄出事了？”
石浩然边上马，边答道：“青枫山庄自建庄至今十年间，无人敢在山庄十里之内动手。”
唐衍飞速上马：“难道庄主不会出手惩戒他人？”
石浩然道：“父亲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