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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严面露不耐,大手一挥,大方的赐权。
「你做什么都行。」这娇小的女人,软弱得像风一吹就要被刮上天,就算他愿意给予权力,她又能做出什么大事?
「什么都行吗?」她求证。
「我从不食言。」齐严沈下脸,没想到这个小女人,竟敢质疑他的信用。
「小女子相信,夫君绝对是一诺千金。」
宝宝忍着笑,倾身为丈夫斟了一杯酒,滴溜溜的眼儿,已经转到丫鬟的衣襟上,盯住那牌子不放,心里盘算着该从何处着手。
她已经找到事情可做了。
曙色方褪,齐府开了大门,众多的仆人拿着雪帚,清理屋里屋外厚厚的积雪。
刚送了爷出门,雪上还有深深的马蹄痕。即使主人不在,奴仆们还是卖力工作,不敢怠惰。
窈窕的身影穿过走廊,左看看右瞧瞧,慢吞吞的晃到大厅,在黑檀木椅上坐定。
身穿灰衣的中年男人一瞧,立刻迎上前去。「少夫人。」
宝宝凝目一望,发现他胸前的牌子上,写了个二字,可见地位非凡。
「我是府里的总管,少夫人往后要是有什么吩咐的,请尽量交代。」他一面自我介绍,还嘱咐丫养快点端上热茶,让少夫人暖暖身子。
「如果我有事想请教,也能烦劳你吗?」
「当然。」
「什么都可以问吗?」
「是的。」
地弯起红唇,笑得万分甜美,从袖里掏出一叠宣纸。
「那么,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总管先是一呆,接着皱起眉头,苦苦思索。
「呃,少夫人,请等等,让我想一会儿。」太久没用,他都怏忘了自个儿的名字了。
「慢慢来,不急的。」她好整以暇的说道,持起拦在桌上,那枝齐严专用的狼毫笔,再用笔杆桃开宣纸,上头早写得密密麻麻,全是二十四位夫人,以及府内少爷、小姐们的名字。
总管瞪着宣纸,有些反应不过来。
「少夫人是想练字?」他狐疑的问道。
她莞尔一笑。「不,我是想拟份名单,把府内众人的名字全列下。」笑容更柔更美,简直要令人目眩神迷。「等所有人都将名字记妥,这牌子就能作废了。」
总管双眼发直,无法转开视线,过了半晌,那些话才渗进他发晕的脑袋里。
啊,他懂了!
他脸色发白,双手乱挥,额上爬满冷汗。
「这这这,少夫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啊,爷下过命令,牌子绝对不能除下,谁要是没戴牌子,一律得扔出府去。」一想到爷的坏脸色,他就吓得双脚发抖,几乎想跪倒在地上,求宝宝打消主意。
「别担心,爷不会怪罪的。」她笑容不减,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
「啊?」
「这是爷出门前,交代我处理的。」长长的眼睫,遮掩了闪亮的眸子,只有红唇上惑人的笑,泄漏了一丝端倪。
齐严说了,她想做什么都行,不是吗?那么,她也只是照他的吩咐,尽力而为罢了。
总管擦着冷汗,眉间的结逐渐松开。虽然满心怀疑,但是少夫人说的话,总不会有假吧?再说,爷出门前也交代了,少夫人想做什么,就必须一切照办,任何人都不得违逆。
还没想出个结论,娇软的声音再度响起。
「能请你找几位仆役过来吗?我想尽速开始。」这项陈科旧律颇为棘手,不费上一番功夫,可还解决不了。在齐严回府之前,她得尽速打点好一切。
总管一咬牙,放弃挣扎,束手投降。
「呃,那个那个,标号二四五,快过来。」他吆喝着。
小伙子抱着扫把,小跑步入厅,笨拙的行礼,神态紧张。
「少夫人。」
宝宝点头,提起狼毫笔。「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没回答,胀红了脸,把扫把抱得更紧。
「少夫人在问你名字呢!」总管皱眉。
「我三岁就入府,府里又只用号码来称呼,所以——」他搔搔脑袋,困窘的回答,老早就把名字给忘了。
她叹了一口气。
「请把名册拿出来。」就算脑子里忘了,但白纸黑字总是抹不掉的,名册上该还留有纪录。
总管领命,火速奔去领了名册,等回到大厅时,排队等着登记名字的仆人、丫鬟,旱排成一条人龙,曲曲回回的绕了好几圈。
看来,少夫人刚到齐府,挑来初试身手的,可就是件大工程呢!
第四章
他不该赋予她权力的。
短短几日的时间,齐府就像改朝换代似的,维持数年的规矩,全让那个小女人打乱了。
临城钱庄的事一解决,齐严就抛下司徒莽与君莫笑,策马赶回双桐城,回到齐府的时候,天色已晚。
他跃下骏马,大步踏进宅里,鹰目一扫,立刻就察觉不对劲。
屋内的仆人们,仍是各司其职,但嘴里全都念念有词,不知在背诵什么。以往形同陌路,各忙各的,但这会儿碰上面,就主动停步,还掏出纸条,相互确认。
最令他脸色愀变的,是众人的衣襟上竟然空空荡荡,他赖以认人的牌子,这会儿全消失了!
高大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僵硬;黑眸每扫过一个仆人,就变得愈阴鹫。
大堂之上,总管的嘴里也在叨叨念念,双手在身上东摸西掏,不知在找些什么。
「怪了,明明搁在口袋里的,怎么不见了?」他喃喃自语。
真是的,少夫人誊了名单,列出所有人的名字,要他们好好背诵。起初,大夥儿兵荒马乱,忙着把号码与名字凑在一块儿,等到习惯了新法子,倒也觉得有趣,府内的气氛热络不少。
没想到,新规矩才刚见效,爷就回来了。
「啊,爷,您回来了。」总管忙着请安。
齐严拧眉。
「牌子呢?」
「啊,爷,您放心,少夫人都处理妥当了。」总管连忙说道。
他眯起眼睛,眸中迸出危险的光芒,下颚一束肌肉正在隐隐抽动。
「她做了什么?」
呜呜,哪里不对劲了?!为啥爷的表情变得这般吓人,活像想把他给折成十八块!他任职多年,可还没见过爷发这么大的火。
辐射而出的怒气,让大堂内的仆人丢下抹布、扔下雪帚,火速开溜,不敢久留。只剩全身发抖的总管,独自面对齐严。
他硬着头皮,搬出少夫人当挡箭牌。
「呃,就是爷您交代的事啊!少夫人说,是您要她记妥众人名字,将牌子作废的。」少夫人看来娇弱,处理事情可不含糊,谨慎细心,才短短三日,就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齐严猛地伸手,将总管提到面前。
「我、交、代、的?」他缓声问道,黑眸微眯。「她是这么说的吗?」
「没错没错,少夫人说,是爷出门前吩咐的。」总管虚弱的说道,两脚悬空,全身抖啊抖,差点没跪趴在地上求饶。
「那些牌子呢?」
「呃,少夫人说了,为免大夥儿还会依赖牌子,牌子全数收回,然后扔进火里烧了。」
她烧了那些牌子?
轰!
齐严全身一僵,像是火药陡然在脑中炸开,所有理智全被轰到九霄云外去了。
总管冷汗直流,胡乱摸索,总算摸出名单。他举高手,将名单捧到齐严的面前。「爷,这就是名单,少夫人嘱咐我们,要好好背——」话还没说完,颈部箝制顿失,他咚的一声,重重捧回地上。
齐严转身,往主楼走去,疾步如雷,震得全府战栗。
所有人争相走避,关窗关门,躲在棉被理不敢出来,就怕遭到池鱼之殃。
糟了糟了,少夫人是不是要遭殃了?
主楼的木雕大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你做了什么?」巨大的咆哮声响起。
丫鬟们惊叫着,全都花容失色,有一个吓坏了,还失手捧了一壶茶。
「爷,少、少、少夫人——」
「她在哪里?」他冷声问道,如鹰的黑眸在屋内扫了一圈,没瞧见宝宝的踪影。
「少夫人正在更衣。」丫鬟小声的说道,吓得快哭了。
他浓眉一拧,穿过花厅,踏入卧房。
大床的纱帐中探出一颗小脑袋,粉脸微红。
「夫君请稍待。」宝宝说道,才刚穿上纱衣,连外裳都还没穿上。
齐严眯着黑眸,脚步没停,大手揪住纱帐,陡然拉开。
「啊!」
她刚刚沐浴过,洁润的身子上、只穿着薄薄的纱衣,隐约可见贴身的绣兜,除了颈间的富贵锁外,没有其他的首饰,那娇软的模样,在烛火下格外诱人。
黑眸扫过她的肌肤,落在粉嫩的小脸上,眸光一闪,怒气却没有消褪的徵兆。
「出去。」他冷冷的下令。
丫童们哪敢久留,情况危急,全忘了福身行礼,争先恐后的逃出主楼。
室内岑寂,只剩夫妻二人。
齐严瞪着她,脸色难看到极点。
「夫君,我知道你有话要告诉我,但是,可否先让我穿上衣裳?」她扯着锦被,遮住胸前春光,清澈的眸子,渴望的望着被丫鬟搁在桌上的衣裳。
就算是他想骂人,也得等到她服装整齐吧!穿得如此单薄,虽然不觉得冬夜严寒,但他深幽的目光,已让她手足无措。
只是,他却不让她如愿。
「不需要。」
「呃,但是——」
「等会儿就要脱了,不用再浪费时间穿上。」他平淡的说道,在桌前坐下,冷眼看着她。
宝宝脸色一红,没想到他竟说得如此露骨。
「解释清楚。」齐严沈声下令,浓眉紧皱,开始逼问。「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动了什么手脚?」
她正襟危坐,小手搁在膝上。「我先前告诉过夫君,只是一些小事。」她浅笑着。
他的神色,已经让她知道,他有多么生气。废除这项规矩时,她就有心理准备,知道他肯定要发火。
只是,她虽然不安,却不觉得恐惧。
成亲前会怕他,是幼年割发的记忆太深刻,被他吓坏了。但是成亲之后,她逐渐发现,他虽然冷酷严厉,却从不曾伤害她。
他或许冷淡、或许脾气不好,却绝对不是个恶人。
虽然齐严要的只是富贵锁,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扮演好妻子的角色。那么,对府内的荒谬规矩,她自然就不能视若无睹。
「烧掉牌子,这算是小事?!」他爆发了!
她保持笑容,十指却扭啊扭,泄漏心里的紧张。「我希望府内,往后改掉以数字称呼的方式。」
齐严皱眉,睨着小妻子,神情莫测高深。
「为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庆幸他至少不是暴吼着一口拒绝。
「身体发肤,包括姓名,都是父母所赐,怎么可以随意弃置?人不是牲口、不是货品,不该以标号来称呼。」
「府内规矩一向如此。」他不耐的说道。
「但是,规矩是人订的,总能改变。」她克服羞怯,走下绣榻,从桌上捧起府内人名的总册,请他过目。「我问过每个人的名字,抄为总册,再以职务划分名单,交由府里的人反覆背诵。」
齐严眯起眸子,压抑着怒气。
「你欺骗他们,说这是我的主意?」
那个一瞧见他,就吓得昏倒的女人,如今躲到哪里去了?
成亲不到一个月,她就脱胎换骨,像变了个人似的,竟敢坏他规矩,挑战他的权威。
宝宝眨着眼儿,在他身旁坐下,美丽的脸上漾满无辜。
「夫君出门前曾允诺,我想做什么都行。」
他冷笑。「这可不包括让你胡作非为,坏了我的规矩。」他压抑着怒火,嘲讽的说道。「我再不回来,只怕连宅子的门楣,都要让你给换了。」
她的模样更无辜了。
「那是过几日后的事情,石匠说了,我们府里要的石匾太大,费时费工,需要数日才能刻好。」
「你连门楣都要换!」冷笑褪去,他满脸狰狞,像头受伤的大熊,跳起来咆哮。
巨大的呼啸,震得她眼前金星乱冒。她力持镇定,没有躲回棉被里发抖。
「以数字区分宅邸,实在不是个好方法,我请人卸下那个二字,刻了齐府二字,夫君是否也认为妥当?」她还记得要问他的意见。
他握紧拳头,怒目瞪着她,没有吭声。
「再说,夫君聪明睿智,总不至於换了门楣,就认不出自个儿的府邸吧?」她笑得好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齐严却无法决定,是该把她翻上膝盖,赏那粉臀儿一顿好打,惩罚她的先斩后奏。还是狠狠的吻她。
这个女人看似软弱,但终究是钱家的女儿,受过钱金金的调教,一旦下了决心,就坚决执行。
该死!几年前订亲时,他就该要求,把她跟钱金金隔离开来才对。
半晌之后,他缓缓的开口。
「我不同意。」
「我记得,夫君是一诺千金。」她拒绝被打败,保持浅笑。
「把它忘了吧!」他冷冷的说道,解开外袍。
宝宝的笑容有些僵硬。
「夫君是觉得,我的办法不妥?」
厚重的外袍落地,接着是腰带、后靴,精壮的男性身躯,在烛火下半裸。
「不是不妥,而是不需要。我只要他们能做好分内工作就行了。」齐严回答,高壮的身子,只剩一条长裤。他坐在木椅上,双手环在胸前。
她咬着红唇,用力转开视线。
「夫君也承认,我的方法不错?」
「那不重要。」
宝宝蹙着眉头,想一会儿。「夫君,您该不会是懒得背记名字吧?」
他脸色一僵,没有回答。
啊,真的吗?
她瞪大眼睛,没想到自个儿胡乱瞎猜,竟也能猜中症结。
不过转念想想,齐府的基业庞大,全由他一人统筹,他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太多。那项不近人情的规矩,虽然冷酷,却也是最好的方法。
但是,她好希望,除了数字之外,他的心里能添些温度。她想帮助他,而这项新规矩,就是一切的开端。
宝宝走上前去,白嫩的小手,覆盖着他的手臂。
「我正在烦恼,无法背熟名单,求夫君陪着我背,好不好?」她柔声说道,诱哄着他同意。
那张充满期待的美丽脸庞,让他心头一动。内心深处某种冰冷,被那双柔如春水的眸子一瞧,就开始悄悄融化。
这份美丽、这份温柔,只要还是个男人,就无法拒绝。
齐严咬咬牙,总算开了金口。
「拿来。」
他愿意了?
她喜上眉梢,立刻捧来两张名单,在他眼前抖开。
「这是什么?」他脸色又变坏了。
「拟给夫君的名单。」
齐严瞪着那两张名单,眉头愈拧愈紧。
「为什么?」他不悦的问道。
「啊?」什么为什么?宝宝困惑的望着他。
黑眸在名单上绕了几圈,充斥不满。
「为什么给我的名单,上头的名字特别多?」那两张纸比她的袖子还长,全在地上飘啊飘的,先前总管手里拿的那张,分量可没这么足。
「呃,你是主人,要记的人名自然比较多。」她理所当然的说道,双眼闪亮,迫不及待的想开始背记。
够了!
齐严的耐性用尽,懒得再讨论那张烦死人的名单。他瞥开视线,不耐的起身。
「睡觉。」
「啊,不是要背名字吗?!」
「睡觉。」
「你会去记他们的名字吧?」她抱着纸条,凑到他身旁追问。
「睡觉。」
他冷淡的说道,拎着她往床上走,还不忘把纸条抛在桌上。
「但是——」
纱衣被扔出来了。
「夫君,我们要——」
绣兜也被扔出来了。
薄唇盖上嫩嫩的红唇,有效的制止她的长篇大论。
齐府的新规矩,在少夫人的大力推行下,顺利上了轨道。虽然齐严脸色难看,却也没吭声,更没插手反对,等於是默许。
过了几日,石匾送来,众人这才发现,少夫人是取了爷的墨迹,让石匠临摹刻下的。那银钩铁画的字迹,更添豪门的气势,经过的人们,莫不驻足赞叹。
府内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位少夫人,以美丽的模样、温和的态度,轻易赢得人心。
冬至过后,所有人都吃饱了甜甜暖暖的汤圆。某日晌午,齐严正在大厅议事,司徒莽、君莫笑,以及二十五间钱庄的负责人群聚一堂,计算着整年的收益。
冗长的会议进行着,娇小的身影却在窗口晃啊晃,清澈的眼儿净往内瞧,望着齐严,欲言又止。
他抬头,扫见妻子的踪影。
「进来。」要是不让她入厅,她说不定会在外头晃上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