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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勾结土匪,破坏共和。湖北自光复以后秩序井然,各府县地面上并没有所谓的土匪,怎么能谈上与土匪勾结呢?张春山在湖北倡言革命、舍生忘死,对于满清政府而言诚属破坏,对于民国政府来说则是缔造。而且北上之后,他宴请各党贤杰,消除党见,其维持共和之苦心有耳共闻、有目共睹。不知黎副总统密电中所说的‘勾结土匪,破坏共和’到底是指什么事情?
“再如伙串报纸,大肆鼓吹。诚然,张春山曾创办《震旦日报》,但言论自由,《临时约法》已有明文规定;报纸上刊登批评揄扬文字,只要不是无中生有、污言构陷,同样合乎法律规定。试问大总统、秘书长,二位之名讳日日刊登于报纸,受报纸之颂扬,是否属于有罪?至于黎副总统,手中掌控的报纸不知凡几,每次通电全国必然冠以各报社及《亚细亚报》字样,更是力求报纸鼓吹的罪证。若是张春山其罪当诛,则黎副总统也在可杀之列,甚至应当在张春山之前首先正法!
“还有广纳良家女子为妾。既然是‘纳’,那就说明是名正言顺,而不是恃权抢夺,既然男女双方你情我愿,又何罪之有?要是说纳妾有罪,请问大总统、秘书长,二位可有姬妾?张某在湖北时听说,黎副总统的宠妾危氏乃是他奸骗而来,这比张春山纳妾更属有罪,为何不见大总统府和陆军部把他绳之以法?”
袁世凯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民国肇建,全**民士绅一片欢腾,表面上看繁花似锦,其实却是危机暗藏,稍有不慎就会分崩离析。袁某身为大总统,不得不战战兢兢、居安思危。当日接到黎副总统的密电,声称张春山‘破坏共和,图谋不轨’,为维护国家安稳,难免要事急从权,其中实有万不得已之处,事后袁某也是追悔莫及。
“但事已至此,后悔无益,只能对张春山从优抚恤,照上将礼予以赐葬,使生者得所、死者瞑目。袁某也希望诸公能以大局为重,和平解决这一问题,让国家局面早日恢复平静,黎副总统、少川总理等早日出来视事。如果闹得不可开交,国家大局糜烂,究竟谁会得利?只不过让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彭允彝道:“张春山将军遇害一事,事实不清,程序违法,而且事关首义元勋,已引起全院公愤,只怕非我等三五人所能解决。为今之计,最好是大总统府给予参议院一个满意的答复,平息参议员的怒火,然而再徐徐图之。”
袁世凯道:“所言极是!不过弹劾案表决在即,还要仰仗诸公与大家疏通意见,免得发生误会。”
张伯烈怒犹未消,闻言答道:“要是大总统之前命令黎宋卿和段芝泉如实讲请张春山遇害一事本末,又怎么会发生误会?事已至此,还想妄图补救?悔之晚矣!大总统日理万机,事务繁忙;在下今天忙了一天,也精神困乏,加上明天院里还有些事情,就不多叨扰了。告辞!”说罢起身。
彭允彝、刘成禺等人也站起身朝袁世凯拱了拱手,道了声“告辞”,与张伯烈联袂离去。(未完待续。。)
三七一、秘殿清斋刻漏长(中)
今天段祺瑞到参议院接受质询虽说是闭门会议,但对于袁、黎、孙、宋等党派大佬来说,完全就是不设防的。参议院会议结束不久,远在湖北武昌的黎元洪就接到了会议经过的详细报告。
看到新中国党和部分共和党议员把矛头直指自己,并准备提出弹劾案,素来号称“忠厚长者”的黎元洪也有些按捺不住,面色变得铁青,拍着桌子大骂道:“这帮腐儒讼棍,但知咬文嚼字吹毛求疵,安知什么叫事急从权、国家治乱?张振武狼子野心,枭獍习性,人人得而诛之,这帮腐儒讼棍如今不感激老夫为国除害,竟然攻讦老夫目无法纪、草菅人命?着实可恨!
“等这阵风头过去,要好好给刘成禺、张伯烈这几个人上上眼药,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马王爷三只眼!以前都说‘灭门刺史,抄家县令’,难道改了个国号、实行了共和,堂堂副总统、鄂军都督、参谋总长竟然会拿一介普通参议员毫无办法?老夫还就不相信了!”
他的秘书饶汉祥在一旁小意地劝道:“大人还请息怒!这帮竖子不识大体,只知循规蹈矩拘泥绳墨,不足与谋大事,也不值得因为他们生气。大人以直报怨秋后算账,也不急于一时,关键是现在参议院内呶呶不休,弹劾之声甚嚣尘上,大人还需要小心应对才是!”
黎元洪喝了一口冷茶水,才接口道:“老夫虽然在坊间有‘黎菩萨’之称。却也不是什么泥菩萨,何况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他们不是要弹劾老夫么?等会儿你就打电报到北京,让全体共和党议员都不出席明天的表决。我倒要看看。没有达到法定人数,参议院怎么表决!”
饶汉祥道:“大人如此应对,自然稳操胜券,只是未免有些消极,会让大人的声誉受到极大的负面影响,恐非善策。”
黎元洪问道:“若依瑟僧之见,老夫该如何应对才是?”
饶汉祥道:“依在下拙见。引咎辞职是下策,抗争到底是中策,以退为进才是上策。”
“哦?”黎元洪眼睛微微睁大。
饶汉祥道:“大人以首义元勋而据天下腹心之地。可谓举足轻重,而且声誉日隆,袁项城、孙逸仙、黄克强、孙百熙等无不对大人视若寇仇。袁项城对大人之构陷,从他在宣布张振武罪行的公告中一字不落地抄录大人的密电。就可以窥见一斑。他想通过此举。败坏大人的名声,让大人与同盟会交恶,从而迫使大人进入他的阵营,成为他的傀儡。
“黄克强与大人之间的曲折自不用分说。至于孙逸仙,虽然肯定大人在武昌首义中的功勋,并盛赞大人为‘民国第一伟人’,但前有同盟会与文学社、共进会的仇隙,现有同盟会与共和党的纠纷。免不了有许多同盟会会员在孙逸仙耳边聒噪,诋毁大人掠取同盟会革命果实。只怕他对大人去职也是乐观其成的。
“再说孙百熙。虽然我们与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但湖北扼住四川东下的咽喉要道,他们要想有所作为,必然会对湖北出手。此次川军趁方维、张国荃骚乱之机,东下控制宜昌、施南二府,就可见孙百熙的野心。只怕他也是十二万分地希望大人去职。
“所谓‘敌之所快,即我之所痛;敌之所痛,即我之所快’,既然袁项城、孙逸仙、黄克强、孙百熙等都希望大人去职,那大人自然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所以,引咎辞职是下策。”
官员引咎辞职在民国成立之初曾风靡一时,很多都督、议员因为自身过失或者政治失意都会避罪引去,然后到上海、北京、天津等地做政客或做寓公,乃至弃官从商。黎元洪好不容易才爬上副总统这个位置,刚刚尝到大权在握的滋味,怎么会甘心引咎辞职?闻言也是大点其头:“一旦老夫引退,于公则武昌首义成果难保,于私则黎某身家性命堪忧。引咎辞职确实是下策!”
饶汉祥接着说道:“大人身为共和党理事长,在参议院中可以掌控二十馀票,再加上其他党派议员的支持,足以保证弹劾案无法达到法定人数,确保大人副总统之位稳如泰山。但是如此宁折不屈负隅顽抗,难免影响大人手创民国、爱护和平的良好声誉,影响将来荣登大宝。所以说,抗争到底是中策。”
黎元洪点了点头:“那瑟僧说说你的上策吧!”
饶汉祥道:“以退为进之计分为三步,第一步是对参议院的质询予以答复,然后承认在枪决张振武一事中,张振武所犯大罪有十四条之多,占绝大部分;大人在处理张振武案的过程中,为顾全湖北安危大局,有不得已之处三条;时间仓促,手续不齐,可以引为自己之罪的也有三条,这些占次要部分。虽然张振武起义有功,按照道理应该曲加优容;但他破坏共和,倡言不轨,扰乱湖北安定局面,为民国之公敌。大人为民除害、为国平乱,虽然中间小有瑕疵,但足以昭示天下。
“第二步是先从优处理张振武身后未了之事,比如发给张家遗孀幼子一大笔抚恤金,将张振武所创学校改为公立,《震旦日报》由同盟会武昌支部接办等。然后通电全国引咎辞职,向大总统和参议院请辞副总统一职,并推荐黄克强继任湖北都督和参谋总长。”
“那万一弄假成真怎么办?”黎元洪很担心这个问题。
饶汉祥笑道:“大人不必担心,当日黄克强被大人灰溜溜地赶出湖北,哪里还有颜面回来接替大人担任湖北都督和参谋总长?即便他愿意,只怕袁项城也不愿意!”
黎元洪依然有些担心:“总是小心些为好!”
饶汉祥道:“那就是这个计策的第三步,先以我湖北全体士民名义,通电全国挽留大人,言明湖北自起义以来,无日不在惊涛骇浪之中,赖大人治理得方、镇摄得宜,才得以秩序井然,市廛不惊。湖北没有大人,就没有今天和平稳定的局面。张振武罪大恶极,人所共知,湖北父老子弟闻听伏法,无不欢欣鼓舞,以为这是民国成立以来最伸法权、快人心的正义之举。
“然后再由湖北将领联名以鄂省军界名义,对参议院的质询加以逐条批驳,表明大人密电袁项城要求捕杀张振武,乃是出自鄂军全体同仁军事会议讨论的结果。大人以共和党党魁而杀共和党干事,正好证明大人是公而忘私,而非因私怨杀人。通电最后再以粗鲁武夫的口吻,对张伯烈、刘成禺等议员危险恐吓,相信必能收到奇效。”
黎元洪对以退为进的前两步不太感冒,唯独对湖北将领联名通电威胁参议院大感兴趣,当即说道:“瑟僧兄十六岁中广济案首,弱冠之年中举,后投考京师大学堂名列第二;又曾游学东瀛,于政法大学毕业,可谓慧质天成、学贯中西,更兼潘江陆海、大笔如椽。如果由您替鄂省军界代拟一篇通电,定然可以增色不少!不知瑟僧愿否动笔?”
饶汉祥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当即曳过纸笔,稍稍思忖片刻之后便下笔如飞,笔不停辍,文不加点,半个多小时就写好了近千字的电文,浏览一遍后呈递给黎元洪。
黎元洪刚开始看时还是微微点头,等读到精彩之处不禁拍案叫绝:“这段文字写得好,‘乃鄂议员朋造谣言,肆行狂吠,竟敢欲弹劾政府,推倒民邦,试问与振武何昵,与政府何仇?尸属耶?乱党耶?杯酒流连之谊耶?金钱结纳之恩耶?抑丧心病狂,悍然不顾耶?贵议员就职逾数月,未闻为吾国立一法,为吾鄂议一事者,独于罪恶昭彰情真法当之军犯,一再袒护,号咷不已,继以质问,质问不已,继以弹劾,且一则曰起义首领,再则曰卓著元勋。贵议员将谁欺?欺天乎?’完全将张伯烈、刘成禺等人嘴脸用心勾勒殆尽,简直是呼之欲出!
“这段写得更妙!‘贵议员如必欲弹劾,请将副总统电文所驳各款,限于电到廿四点钟内逐一答复,我辈如有一字之诬,刀锯斧钺悉加我辈;贵议员如有一字之诬,刀锯斧钺亦必当有受之者。不然,贵议员无理取闹,借端复仇,是欲因个人密切关系陷我国于危地,我辈具有天良,不能容振武馀党靦然为吾鄂代表,无怪我辈严重对待也。相见不远,尚其勖哉!’瑟僧笔墨果然力透纸背入木三分,这段文字杀气腾腾,拔刀威胁之状简直跃然纸上,着实快哉!”
黎元洪读了一遍犹自觉得不过瘾,又从头重读一回,然后赞道:“瑟僧这篇文字虽然不满千字,却比十万块大洋更有威力,足以让三到五名参议院员束手!如果时机得宜,瑟僧再多写几篇通电,何愁参议院不俯首帖耳?”
随即唤过机要员交待道:“马上将此电文寄交黎本唐、吴兆麟、王安澜、唐牺支等鄂军标统以上将领,命联署之后于明早八点前发往参议院。老夫倒要看看,那些参议员中有几个硬骨头!”(未完待续。。)
三七一、秘殿清斋刻漏长(下)
参议院散会不久,在袁世凯、黎元洪积极动作的同时,李肇甫、熊成章、张蔚森等新中国党参议员也与杨永泰一道来到后海孙宅,共同商议对策。
孙元起听完李肇甫对今天参议院会议情况的陈述,微微有些失神:后世一提到民国时期的政治,大家的第一印象都是“黑暗”、“**”、“无能”等负面字眼。再说到北洋时期,那就更坏得没边了!什么卖国求荣、丧权辱国、屠杀学生、鱼肉百姓、国会贿选……简直就是人间末世。想不到此时的临时参议院里居然会如此热闹!参议员们居然有如此勇气!他们不仅敢呛声陆军总长段祺瑞,甚至还敢弹劾副总统黎元洪。虽说其中羼杂有党派利益和意气之争,但参议员们无视副总统权威而据理力争,甚至想把张振武案纳入法律视野进行探究,其大无畏的勇气、追求法治的精神,着实令人叹服!
再想想后世的立法、参政议政机关,只晓得举举手、鼓鼓掌,完全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别说让他们主动弹劾同级别的领导,就是罢免下一级的官员,还得先看看党委和政府的脸色。与民初的参议院、国会相比,两者的差别何啻于天壤!
杨永泰有些担心:“大人,现在参议院中分为三四派,大家意见不一,却又僵持不下。如果参议院明天表决的话,大家多者三四十票,少者一二十票。谁都无法达到规定的弹劾票数,最终只能功亏一篑。您看我们今晚是不是要采取什么非常手段?”
所谓非常手段,无非就是拉拢许诺、重金收买、暴力威胁之类见不得人的伎俩。孙元起勉强收拾起情绪。摇了摇头:“今天晚上打算临时抱佛脚的可不会是我们一家,如果我们举措失当,不仅会帮倒忙,反而贻人口实,让人抓住把柄。在这种时候,我们要镇之以静,反正我们现在手里至少握有25张选票。虽然我们无法弹劾谁去职。却可以保证让谁不去职。既然如此,何不静观其变?”
熊成章道:“大人所言极是!眼下这个关键时刻,就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与其和袁项城、黎黄陂、宋遁初等人一起掺和,不过隔岸观火,落个清净。”
杨永泰说道:“可是川军东下。已使得我们与黎黄陂交恶。一旦此番打蛇不成。让黎黄陂在湖北坐大,将会后患无穷啊!不如乘此良机,鼓动共和党、同盟会的议员与我们同心协力,毕全功于一役,彻底扫除黎黄陂这个隐患。反正张伯烈、刘成禺等共和党议员已经和黎黄陂彻底翻脸,同盟会对黎黄陂掠取革命成果、担任副总统也大为不忿,对于联合的建议,想来他们也不会拒绝的。”
侍立在孙元起背后的杨杰此时突然说道:“要想让黎黄陂辞职。那还不简单?在下可以断言,不出明天。黎黄陂就会主动通电全国,宣布引咎辞职。”
“哦?”众人都大为疑惑地盯着杨杰。
陈训恩想了一下马上就明白过来,笑着说道:“以前民怨鼎沸、天怒人怨的时候,皇帝都得下罪己诏;大臣被言官弹劾,也要主动停职、家居待罪。这是古往今来的惯例。所以唐少川一听到张春山遇害的消息,马上就躲进美国医院装病不出。想来黎黄陂听到参议院弹劾他的消息也会不安于位,主动通电全国要求辞职下野吧?”
杨永泰道:“黎黄陂会主动请辞?他要是真有廉耻之心,早在参议院提出质询的时候就该主动请辞,可他却一直不见动静,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恋栈权位不肯轻去。即便这次黎黄陂真的主动请辞,那也只可能是他在以退为进、死中求活。谁会信以为真?”
众人闻言皆是大点其头,唯独杨杰微微一笑:“既然黎黄陂是在以退为进、死中求活,那我们何不巧施妙计,让他弄假成真?”
杨永泰瞪了杨杰一眼:“耿光老弟,怎么突然间变得婆婆妈妈的了?一点都不爽利!这里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你的锦囊妙计和盘托出吧,省得我们瞎猜!”
杨杰道:“也不算什么锦囊妙计,在下只是有个粗略的想法。真要实施起来,恐怕还得认真布置一番。”
孙元起道:“那耿光就把你的粗略想法说来听听吧?”
杨杰这才说道:“无论是不安于位也好,还是以退为进也好,黎黄陂在明天参议院开会之前一定会通电全国主动请辞,这一点是毋庸质疑的。既然他发出通电又恋栈权位不想辞职,肯定已经想好了怎么收场。纵观历史,大臣请辞而不得辞的只有两种途径,一种是上级温言慰留,一种是下级极力挽留。
“先说上级慰留。对于黎黄陂来说,上级只有大总统府和参议院两个。现在参议院内为张春山一案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动议弹劾于他,自然不可能通过决议予以挽留。而大总统府自张春山遇害之后,与黎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