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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的事情,是她无法醒来的噩梦。
只要想起那天的事情,她就呕吐,就觉得自己很脏,就觉得生不如死。
而她,就没有忘记那天事情的时候。
即使乙央兰死了,她的耻辱与伤痛也没有得到减轻,一定要乙良和那些人也死了,她才能洗清这样的耻辱与伤痛,才能像个人一般活下去!
否则,她将永远活在黑暗与痛苦与耻辱中,终她一生都无法解脱。
凤惊华笑了,带着嘲弄:“你的要求和野心还真是高。”
胡儿想找乙良报仇,这样的想法很好,但是,想把她拖下这趟浑水,就太不厚道了。
“是的,确实很高。”胡儿平静的道,“所以我愿意拿我的一生去交换这个目的。只要凤小姐帮我达成这个愿望,我就是凤小姐一生最忠诚、最尽力、最可靠的奴才!”
凤惊华淡笑:“乙央兰和乙良算是你的主子,你想干掉你的主子,却说当我最忠诚的奴才,你说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有其主,必有其奴,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奴才。”胡儿这么回答,“在乙央兰和乙良彻底毁掉我之前,我一直是她们忠心耿耿的奴才,在她们毁掉我之后,我不再是我,自然也就不再拥有之前的忠心和顺从,那么,我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有什么错?”
凤惊华不说话,给她机会说服自己。
胡儿接着道:“但凤小姐跟乙央兰、乙良不一样,我相信凤小姐也这么认为。凤小姐的内心很强大,不管遇到什么,想要什么,您从来不会依赖任何人,更不会迁怒任何人,您只会选择自己努力和自己解决,并独力承担所有的后果。像您这样的主子,教出来的奴才也必定是做错了会自罚自纠,而不是等待主子来惩罚自己和管教自己,自然也就不存在奴才怨恨主子处罚不公,要去背叛和伤害主子的事情。”
641 何等觉悟,何等考验
凤惊华还是不说话。
胡儿顿了顿,又道:“乙央兰和乙良是那种为了达成目的而去逼手下卖身、卖命的主子,如果手下不从,她们会亲自毁了手下。但您呢,是那种不需要叫手下去卖身、卖命,但手下会主动为您去卖身、卖命的主子,因为,不是这样的奴才,您是绝对不会要的。也就是说,您要的是对方自愿,愿赌服输,而我,就是这样的奴才。”
凤惊华一脸玩味:“你是在奉承我吗?”
“不是。”胡儿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当年,我被迫卖身葬母,并非自愿成为奴才,我一心指望着能从主子那里得到回报与尊严,而我自认为主子所做的,远远超过主子买我时所花的那几两银子,所以我不能忍受和原谅主子对我的摧残。”
“但这一次,我可以选择报仇,也可以选择不报仇,但我愿意拿我的一生去换回我所失去的尊严,凤小姐若是答应帮我,便是提前支付我等价的报酬,那么,我以后都是在还您的债,绝不指望从您那里得到任何回报,就算以后为您去死去受难,我也绝对没有怨言。”
凤惊华继续沉默一会儿后,缓缓的道:“你说得不错,挺对我的胃口,但我还是不信任你。”
她是经历过被最爱的恋人、友人、亲人背叛和杀害过的人,怎么可能会信任胡儿这样一个只见过几次面,也没有深交的人?
“一生”的牛马?“一生”这个词让她只想笑。
除了一生的敌人,她不确定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什么关系能持续一生。
想与一个人共度“一生”,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能动不动就把“一生”挂在嘴上的人,该是如何天真可笑的人?
胡儿咬牙:“那么,请凤小姐考验我,我若是没通过考验,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如果我通过考验,还请凤小姐信任我。”
“考验?”凤惊华似笑非笑,“人心这种东西,是考验得出来的吗?”
“如果人心不能考验得出来,”胡儿问,“那么,凤小姐是通过什么来判断别人可信呢?我相信即使是凤小姐这样的人,也有信任的人,凤小姐又为何这么信任他们?”
提到信任,凤惊华想到的就是父亲和阴九杀,接着是祝慈、哥哥和那些前来瑶京帮她救父的人。
是啊,她也还是有可以信任的人的。
她沉默了一下以后,从桌上的肉盘里拿起一把切肉的小刀,丢在胡儿的面前。
“要我相信你也可以。”她平静的道,“将自己的脸划花,我就相信你。”
任何一个人,想要别人信任自己,都得付出代价。
想要得到她的信任,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胡儿为了获得她的信任而肯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拭目以待。
就像胡儿说的,这是自愿公平的游戏,愿赌服输,不愿者弃,她不勉强任何人。
胡儿微微惊讶。
她没想到凤惊华居然会出这样的考题。
她设想过很多种考验方法,但真没想到,凤小姐居然开出的考题是“毁容”。
她看向凤惊华,这是认真的吗?
凤惊华半阖眼眸,慢慢的喝茶,不说话。
当年,她为救秋夜弦而落入敌人的魔爪,受尽苦刑,落得一身的伤疤,形同毁容。
她曾经一直坚信,她身上的伤疤就是她对秋夜弦的爱的证明。
伤疤越多,就证明她对秋夜弦的爱越多,那么,胡儿为了证明她的诚意,而愿意在自己的脸上留下多少伤疤?
如果胡儿连这张脸都舍不得,确实可以说明,胡儿的诚意也不过尔尔。
半晌之后,胡儿抓起那把小刀,慢慢的将刀尖贴近自己的脸颊,慢慢的、却稳稳的扎了下去。
只是一张脸而已。
她喜欢自己的脸。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脸很好看。而且这张脸长得像娘,很有江南女子的妩媚。
所以,她刚才是犹豫的。即使她这一生都不会再谈情说爱,都不会成亲生子,但身为年轻女子,她仍然出于本能的爱惜自己的脸,仍然想保持美丽的容颜。
但是,跟复仇相比,算不得什么。
连一张脸都舍不得牺牲的弱者,没有资格向太子妃叫板!
凤惊华平静的看着胡儿将刀子扎进脸颊,然后慢慢的划。
她没有出声阻止。
哪怕胡儿的脸上已经被划出一条绝对不能算浅的伤口,鲜血在雪肌的衬托下如此鲜艳。
如果胡儿连这点胆量和觉悟都没有,莫说向强者复仇,就是给人做牛马,也只能当最弱的、任人宰割的牛马。
她不需要这样的弱者。
胡儿的脸蛋很美,粉粉嫩嫩,白里透红,就是标准的粉面桃腮,这一刀划下去,就是从颧骨划到嘴角,虽然不至于将脸颊划成两半,却也是彻底破坏了这张脸的完整与美感。
划完这一刀后,胡儿换了一只手持刀,又从另外半张脸入手,也是从颧骨开始划起。
划第一刀的时候,她觉得很痛,痛得不行。
但划第二刀时,她居然觉得有点痛快了,就像心里的愤怒得到了发泄一般,觉得没那么痛了,她相信自己可以坚持划到这张脸令凤小姐满意为止。
“可以了。”第二刀划到一半的时候,凤惊华说话了,“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诚意。”
她已经看到了胡儿的觉悟,于是,划两刀与划二十刀没什么两样。
胡儿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让自己停下来。
她愣了一下后,放下刀子,定定的看着凤惊华:“凤小姐这是……相信我了吗?”
凤惊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梳妆台上拿起一瓶膏药,丢到她怀里:“这是最好的金创药。”
然后拿起另一瓶膏药,再丢过去:“这是上好的消痕药,拿去用吧。你刚刚划伤,立刻就敷药的话,以后不会留下疤痕。只要好好治疗,两三个月就能痊愈。”
这些药,都是巴信找来给她的,无一不是珍品。
如果胡儿显露出不甘或者不满,她绝对不会出手。
自救者,天救之,她崇尚的,是这样的理。
胡儿慢慢的睁大了眼睛,喜悦从她的眼里流露出来。
“谢谢凤小姐,谢谢凤小姐。”她朝凤惊华磕头。
“先上药吧。”凤惊华淡淡道,“你若想跟着我,有一张漂亮的脸,更有用。”
美人办事,总比普通人来得容易和有优势。
她的身边人,必须得是会办事,能办好事的人。
胡儿不再耽搁,拿出手帕擦拭干净脸上的血迹后,迅速抹上黑色的金创药。
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得她全身都在打哆嗦。
但那样的辣疼只持续了一会儿,而后就是冰凉的感觉,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了。
果然是好药。
642 凶手的笑话
待她擦完药以后,凤惊华才抱起那只在她脚边打呵欠的巴信的小老虎,摸着小老虎柔软温暖的皮毛,淡淡道:“你想要乙良什么时候死?”
胡儿咬唇:“越快越好。”
凤惊华微笑:“那就在这几天吧。”
胡儿道:“还有她在宫里的爪牙,就是那些凌辱我的男人。”
凤惊华淡笑:“我虽然不知道那些男人是谁,但是,要查出来也不会有多难。你回去等消息吧。”
胡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凤小姐打算怎么做?”
凤惊华神秘一笑,眸光流转:“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胡儿还想问,但觉得问了也是多余,便不再问了,只是道:“凤小姐,我向天神发誓,如果您帮我报了大仇,我一定终生为您效劳,绝不背叛,若有食言,天打雷劈,生生世世不能轮回……”
“不用发那么大的毒誓。”凤惊华淡淡的道,“我还是不相信你,但我会给你一个让我相信你的机会。假如你食言,不用天打雷劈,我自会让你付出代价。”
就像秋夜弦背叛了她一样,她会自己动手,不劳驾别人,更不会劳驾天。
胡儿的眼里,闪过崇敬之色:“是,胡儿明白,胡儿很乐意跟您这样的主子。”
只有弱者,才会逼迫更弱者去为自己卖命,才会迁怒和折磨更弱者,才不敢独力承担失败的勇气与能力。
乙央兰和乙良看似强大,实则不过是只会欺凌和迁怒下人的弱者罢了。
换了凤小姐这样的强者,只会与真正的强者为敌,根本不屑于凌虐弱者和无辜者。
她在费国出生和长大,骨子里也继承了费国人对于强者的向往与崇敬。
如果是凤小姐这样的强者,既不允许别人污辱和践踏自己,也不会允许别人污辱和践踏自己的奴才,她跟着凤小姐,不会是件坏事的。
凤惊华道:“你要不要跟我,还得看我能不能帮你达成目的,就算我帮你达成了目的,我也不一定会要你。所以,你先回去吧,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很多人都希望自己的奴才越多越好,但她不是。
她并不需要奴才,她只需要战友。
即使是她的下人,也要拥有可信的战力才行。
胡儿又冲凤惊华磕了两个头,带着凤惊华给她的两瓶药,回去了。
这王府里全是巴信的人,没有人会把她找凤惊华的消息透露给巴冰寒。
接下来三天,王府再没发生什么变故,只是凤惊华的身体很不好,经常有大夫进进出出给她诊治,若是路过她的院子附近,还能时不时的听到惨叫声,听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乙良最喜欢听这样的惨叫声,哪怕很低。
她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那栋院子的四周,耐心的等待凤惊华的惨叫声。
那个声音,就像过年的鞭炮,令她感受到了过年的气氛。
她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一直坐在那里听,但是,大年初五那天,主管后宫的贵妃娘娘派了两辆轿子过来,说是陛下身体好转,要举办宫宴,吃个团圆饭,要她们两人务必回宫。
她们一个是巴毒的女儿,一个巴毒的儿媳,在巴毒和贵妃发话的情况下,两人哪里还敢赖着,只得收拾东西,准备回宫。
乙良知道,这次她回宫以后,恐怕没有机会再进隼王府了,所以,她在离开之前一定要见凤惊华一面。
她打扮整齐,走到凤惊华的院子外,高声道:“隼王妃,我是太子妃,我马上就要回宫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特来跟您打声招呼。”
守门的侍卫无动于衷。
她也不介意,就在门外等。
终于,院门打开了,一名侍女走出来,客气的道:“太子妃娘娘请进——”
乙良第一次踏进凤惊华的卧室,那也是巴信的卧室,只是巴信现在不睡在这里罢了。
卧室的华丽与高雅,甚至还在她这个太子妃之上,令她又是一阵刺骨的忌恨。
如果巴信这样的男人是她的男人该有多好……她甩了甩头,甩掉这种可笑的念头。
“太子妃请坐。”她正在诅咒凤惊华不得好死,就有一个丝绒般的声音传过来。
她抬头,居然看到凤惊华抱着小老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脸色红润,气色好得不行。
她当场就惊住了,凤惊华不是中了食人蛊,伤痛缠身,过得很悲惨才对吗?
但凤惊华现在的样子,健康得很,哪里有一点重病的模样?
凤惊华走到她的面前,笑吟吟的:“太子妃怎么不坐呢?你身体不好,这样站着不累吗?”
乙良回过神来,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王妃不是也很虚弱吗,你都能站着,我当然也能站着。”
“我不虚弱啊。”凤惊华笑道,“我的伤口并不重,好好休息了几天,已经好很多了。莫说站着,就算是打架,我也能撑得住的。”
乙良又是大吃一惊,声音都有点抖了:“可、可是这几天大夫进进出出的,还有、还有从这里发出的惨叫声都、都都听到了……”
“哦,这个啊,”凤惊华拈起一块点心,悠然的道,“我故意的。”
乙良心里升起不祥的、很不安的感觉,结结巴巴的道:“故、故故意什么?”
“故意做给凶手干的啊。”凤惊华笑道,“我知道有人想杀我,所以我就装作病得很重的样子,以此麻痹凶手,让她难受难受。”
乙良真的笑不出来了:“什、什么凶手?谁、谁敢杀你?”
“太子妃说呢?”凤惊华似笑非笑。
乙良的声音干巴巴的:“我、我怎么知道。”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吧。”凤惊华道,“有人啊,想用虫子咬我,但被我及时发现了,我悄悄掐死了那只虫子,然后装作被虫子咬得很惨的样子,就是这么回事。”
“呵……”乙良惊喘一声,跌坐在椅子里,身体瑟瑟发抖。
也就是说,就是说,凤惊华根本没中她的蛊毒?
凤惊华早就发现了那只虫子并弄死了那只虫子,还故意装病来玩她?
她自以为高明而隐蔽的行动,从一开始就没有瞒过凤惊华,她所作的一切都是白费和笑话!
她就是个笑话……
她居然是个笑话……
在她浑身冰冷,几乎昏厥的时候,凤惊华又笑着道:“这个凶手啊,一定以为她很聪明,很高明,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机与计谋。但是啊,像她这样的人,这时候还来参加我和王爷的婚礼,本来就很怪异,而且婚礼上出现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她还不肯离开这么危险和血腥的地方,非要留下来过年,这不是更怪异了吗?”
643 吐血
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应该正处于最悲痛的时候,却去参加并非非去不可的婚宴,这不是很反常吗?
还有,巴旦是巴信杀的,虽然这点还没有暴露,但乙良知道巴旦那几天在威胁巴信,也许还知道巴旦死亡当夜去了隼王府,她就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到巴信头上吗?
所以说,乙良在丈夫刚死的时候去参加很可能是凶手的男人的婚礼,还能安什么心?
巴信不是傻瓜,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巴信很忙,很自负,根本没把乙良放在眼里,所以没去理乙良的事情。
但她不一样。
她觉得乙良来参加这场婚礼,一定是有阴谋的,不是想干掉巴信,就是想干掉她。
她相信乙良最想干掉的是巴信,但杀掉巴信的难度实在太大了,那么,乙良很有可能会转移目标,将火气撒在自己身上。
你杀掉我的男人,我就杀掉你的女人——很多女人都会这么想,这么干的吧。
因此,她一直让人暗中盯着乙良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乙良靠近她的时候,她更是加倍注意。
除夕晚上那顿年夜饭是乙良提出来,她当然更加小心和提防乙良,当乙良跌倒在她身上时,她全身都在警戒,留意着乙良碰过的地方。
她感觉到乙良的手微微伸进了她的衣襟里,乙良一被别人扶开,她立刻装作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