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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六月,但山中的夜晚对于病人来说也过于寒凉了。
少年闭上眼睛,就这样趴在地上,睡着了。
他一身的伤,不便搬动,这样原地不动,对伤口更好。
而后,云儿也躺在床上,入睡。
时间慢慢流逝。
今天是狂欢的最后一天,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将军的“好事”。
!!
033 逃离地狱
当四更的鼓声传来,云儿猛然睁开眼睛。
少年也苏醒过来,吃力地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云儿扶少年坐下,将茶水和剩饭剩菜挪到他面前:“吃点东西。”
之前,少年连进食的力气都没有,现在,他的状况稍微好转了一点点,也许能吃点东西。
少年哆嗦着手,抓起饭菜,一点一点地塞进嘴里,一点一点地咀嚼和吞下。
长期的营养不良、苦力活和折磨,令他极度虚弱,每嚼一口饭菜,他都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并要忍受巨大的疼痛,但他还是把所有的饭菜都吞了下去。
云儿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用娇懒的声音对门外的守兵道:“这位小哥,奴家好渴,可否劳烦您打一壶温水过来?”
守兵暧昧地一笑:“等着。”
他刚离开,一条人影就鬼魅般从一侧的黑暗中闪出来,云儿往旁边一让,人影便闪进屋里。
这种时候,军营里只有最少限度的士兵值岗,其他人都在抓住最后的时间享欢,连黑将军的门前也只留了一名士兵看守,这便给了来人乘虚而入的机会。
来人走到少年面前,盯着少年几秒后朝云儿点头,表示“是这人没错”。
而后,来人掏出一根尖锐的铁丝,插进少年所戴镣铐的锁眼里,专注地拨弄。
少年盯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子。
神秘男子一身劲装,显然不是这里的士兵,肤色很黑,面容难辨,眼睛却是异常的清明敏锐。
这里有数以万计的矿奴,绝大多数矿奴都要戴镣铐,因为镣铐的用量太大,质量自然不高,神秘男子很快就撬开了镣铐。
而后,神秘男子将镣铐往怀里一塞,抱起少年,低声道:“我现在带你离开,你再难受也得忍着。”
少年缓缓地点头。
只要他能离开这里,他什么都能接受和忍受。
云儿守在门口,低声道:“快走。”
神秘男子抱着少年出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守门的士兵拿着一壶热水回来,云儿谢过以后将门关上。
又过了半柱香后,门开了,云儿收拾整齐地走出来,对守门的士兵道:“这位小哥,奴家要回去了,您看?”
守兵对这种事情很有经验了,走进屋里,检查现场。
屋里没有东西丢失,将军睡得正鼾,守兵走出来:“地面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他是后半夜过来轮值的,并不知道少年矿奴被带进屋里的事情。
云儿将少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没提黑将军“不行”的事情,而后低低地道:“他就这样死了,当时将军睡得正好,我觉得尸体留在屋里不吉利,但又不敢打扰将军,便让那位小哥将他的尸体带走了。待将军醒来,劳烦您跟将军说说,想来将军是不会怪罪任何人的。”
守兵哈哈一笑,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走吧。”
只是一个奴隶死掉而已,这算得什么事?将军才不会过问这种琐事。
云儿冲他行了一礼,隐入黑暗之中。
黑将军之所以“不行”,是她悄悄在他的酒水里下药所致,这种事情,哪个男人好意思说出去?更何况是黑将军这样的大人物?所以,黑将军无论如何也只能憋着。
而后,她以“重振雄风”的药方作诱饵,让黑将军将那个少年带过来。
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不行”,为了能“行”,男人什么都会做,所以,她现在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刚才的神秘“男人”,就利用了这一点找出要救的目标。
她不是营妓,她是密探,她们利用了许多手段混进营妓的队伍里,再混到这里,伺机救出目标。
她刚才给黑将军服下的“血药”,其实是催眠药物,能让黑将军睡上一天,等黑将军苏醒时,她们早已经将少年藏在营妓队伍的箱子里,悄悄带他离开。
!!
034 阴宅地府
阴府,很不吉利的名字。
阴府的主人也是灾难不断,但,还是有很多的女人想进入阴府,想成为阴府的女主人。
因为阴府的主人——狩王,不仅是赫赫有名的战神,还是世所罕见的美人,这两点足以令女人趋之若鹜,所以,这所大宅子里住着很多别人送给狩王的美人。
即使狩王久驻边疆,极少回京,更有传闻说狩王绝非长命之人,这些女人也愿意独守空房,守着“狩王的女人”的身份不放。
这些貌美如花、来历不凡的女人们,一边斗得你死我活,一边望穿了秋水,等着狩王归来。
七月的一天,日头毒辣,大地被炙烤得隐隐冒烟,知了叫得异常喧闹,显示着这又是令人烦躁的一天。
一辆马车徐徐地行驶而来,停在阴府的大门前。
大门紧闭,高大肃穆,冰冷无情。
车夫下车,拿起门环,敲了又敲。
门洞打开了,一张无精打采的脸出现在后面,懒洋洋地问:“谁呀?”
王爷长期不在家,加上天气炎热,很少有人上门拜访,想来对方也不是什么要人,他懒得理。
车夫小心翼翼地道:“小的马奴,奉王爷之命,护送花夫人回府,还请小哥通报兰夫人一声。”
家丁皱眉:“什么马奴牛奴、花夫人草夫人的,你说清楚点。”
马奴只得解释:“小的名叫马奴,一直在军中给狩王爷看马。两个月前,王爷收了一名妾室,称为花夫人,因为花夫人不便呆在军中,王爷便差小的护送花夫人及其幼弟回阴府,并要小的转告兰夫人,请兰夫人务必好好照料花夫人……”
家丁粗鲁地打断他的话:“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王爷驻守边疆,带兵打仗,怎么可能亲近女人并纳妾?你这是在诬蔑王爷知道不?赶紧给我滚,要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王爷尚未娶妻,阴府现由右侧室兰夫人当家,兰夫人最是痛恨那些勾引王爷的狐狸精,而他是兰夫人的心腹,怎么可能放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进门?
马奴有些惶然:“这位小哥,小的怎么敢欺骗王府?这封信是王爷亲笔所写,加盖王爷的印章,可以证明小的所言不假,还请小哥将这封信交给兰夫人。”
他将信封递到门洞前。
家丁半信半疑地接过信封,看到信封上的“兰儿亲启”四个字写得极好,也不敢大意,便不耐烦地丢下一句“你们在这里等着”,便向兰夫人通报去了。
他不太相信对方所言,但是,万一对方真是王爷派来的而他弃之不理,后果会很严重。
王爷基本上不管内宅之事,但是,王爷极为厌恶欺瞒的行径,但凡发现,严惩不怠,他可不敢挑战王爷的规矩。
大门外,马车边,花夫人一手拉着羸弱的弟弟,一手抱着大大的包袱,局促不安,畏畏缩缩,脸上满是忧虑。
她出身低微,还带着一个身体不好的弟弟,王府里的各位夫人能容得下她吗?
如果王爷亲自带她回府,或者早点回来,那倒还好,可那是不可能的,她没有个依傍,心里真是愁死了。
马奴安慰她:“夫人请安心,有王爷的信,不会有事的。”
花夫人笑得很是勉强:“但愿如此。”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忧完全不是多余。
!!
035 下马威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大门才缓缓打开,一名雍容华贵、美艳高傲的女子带着十几名花枝招展的姬妾出现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门外的人,口气冷淡地道:“谁是花夫人?”
花夫人拉着弟弟上前,道了个万福后,诚惶诚恐地道:“我、我就是……”
她猜这位美丽的贵妇人便是兰夫人了。
阴府再大,那名家丁也不至于用这么长的时间才通知到兰夫人,她在等待的过程中心里明了,对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给她下马威。
但她哪里又敢有怨言?
“放肆!”兰夫人柳眉一竖,威严毕露,“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本夫人的面前如此自称?太不懂得规矩了!来人,赏嘴,好好告诉她什么是规矩!”
话音刚落,她身边那个年轻娇美的女子便捋起袖子,冲到花夫人的面前,娇斥:“姐姐,我来帮你教训她。”
说罢,她毫不客气地扬手,啪啪几声,当场给了花夫人几记响亮的耳光。
花夫人一脸委屈和惊恐,眼里甚至涌出了泪水,却不敢吭声,也不敢抬手捂脸,只是结结巴巴地道:“请、请夫人赐教……”
众女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眼里都是厌恶和蔑视。
即使王爷很少回京,她们不得不独守空房,但她们还是痛恨每一个跟她们“争宠”的女人。
眼前这个女人,长相身段看起来还不错,但肤色黧黑,穿着简朴,举止畏缩,根本上不得台面,真不知王爷看上她哪点了。
难道是王爷久居军中,饥不择食?
但王爷并非多情之人,他住在家里时,跟她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姬妾也并不亲近,又怎么会挑上这种货色?难道是这个女人表里不一,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迷惑王爷?
想到这里,她们对这位花夫人更是厌恶。
娇美女子打了花夫人几巴掌后就手疼了,便甩着手,狠狠地踢了花夫人一脚,骂道:“记住了,这位是兰姐姐,是狩王府的女主人。你要称呼兰姐姐为夫人,在我们面前要自称贱——妾。知道了吗?还有,你见到夫人竟敢不跪,想死不成?”
“阴府”这两个字实在让人听着不舒服,所以她们都称阴府为“狩王府”。
兰夫人虽然不是王妃,却喜欢以王爷的“夫人”自居,最忌讳别人叫她“兰夫人”,也最恨别人与她平起平坐,如果有人称呼错了,一定会遭到她的报复。
花夫人拉着弟弟跪下:“贱妾记住了,刚才的不敬之处,还请各位、各位……夫人宽恕。”
咚。
她又被踢了一脚。
“什么叫各位夫人?”娇美女子骂道,“狩王府只有一位夫人,就是兰姐姐。”
花夫人怯怯地道:“是,贱妾记住了。”
众女看她受辱,在痛快的同时也感到很不舒服,说到底,她们最讨厌的还是兰夫人,兰夫人仗着娘家势力大,还是王爷看重的两位侧室之一,就摆出一副“我是狩王妃”的派头,凌驾在她们之上,她们不得不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心里对她的怨恨是最深的。
娇美女子还想再训花夫人几句,兰夫人发话了:“凌妹妹,算了,她怎么说也是侍候过王爷的,别太为难她。”
凌姬哼哼两声,又踢了花夫人一脚,才走回兰夫人身边。
兰夫人看着花夫人,没让她起来:“说,你是什么人,和王爷是怎么认识的。”
众女都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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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弟弟叫骨寒
“贱妾姓花,字京儿,今年二十。”花夫人小心地道,“贱妾的故乡是北方的枫陵镇,家住幽河边上,靠搬运货物为生。一年前,幽河发生水灾,枫陵镇被淹,贱妾的父母被洪水冲走,下落不明。”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我带着弟弟离开家乡,流落到沙洲城,靠乞讨为生。没想到,弟弟患了重病,我没钱看病,幸得王爷相救……”
“怎么救的?”兰夫人的声音突然就拔高,充满不悦,“是不是你主动勾搭的?说清楚!”
“没有没有,我、贱妾怎么敢打王爷的主意?”花夫人惊惶失措,拼命摇头,“为了救弟弟,贱妾跪在大夫门前求大夫救弟弟一命,但贱妾拿不出钱来,大夫就让人把我们赶走。幸好王爷也来找大夫看病,看到我们……贱妾姐弟俩可怜,便出钱让大夫给贱妾的弟弟看病。”
原来如此!众女都在心里道,这女人的运气可真好啊。
王爷可不是什么心慈仁善之辈,绝对不会随便救人,但王爷在十岁左右时生了一场大病,受尽病痛的折磨,虽然逃过一死,却至今仍抱病在身,他看到这个贱人的弟弟后生出同病相怜之感,从而出手相救,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爷是贱妾姐弟俩的救命恩人,贱妾为了谢恩,情愿为王爷做牛做马。”花夫人继续道,“王爷见贱妾老实本分,又走投无路,可怜得紧,便让贱妾姐弟俩留在身边。夫人,这、这便是贱妾认识王爷的经过,贱妾绝对不敢对王爷有非分之想,贱妾只求能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罢了。”
众女听后又是一脸鄙视和厌恶,这贱人嘴上说得好听,但还不是顺势爬到了王爷的床上?
不过也好,这种出身低贱、无依无靠的女人主动送上门来,她们以后就不会无聊了。
兰夫人又追问了花夫人一些细节,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后才将目光转向躲在她身后的男孩:“这就是你的弟弟?将头抬起来,让本夫人看看。”
男孩探出头来,微抬下巴,目光却看着地面,似乎不敢正视这些高高在上的贵夫人。
众女看到他的模样后都暗暗皱眉,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拖油瓶怎么一身衰样啊?眼眶凹陷,颧骨突出,皮肤苍白,脸上有伤,只比皮包骨好那么一点点,一看就是短命的相。
这样的衰人,不会把厄运带进王府吧?
兰夫人看到男孩一脸的病容就觉得很不舒服:“他叫什么?他患的是什么病?”
花夫人怯怯地道:“贱妾的弟弟叫花骨寒,在水灾发生时患了疫病……”
“啊!”众女惊呼,纷纷后退。
疫病,就是瘟疫,那可是会传染的,加上这孩子本就长得跟骷髅似的,还起了“骨寒”这么诡异的名字,感觉就跟个瘟神似的,哪怕只是打个照面,都会染上一身瘟病。
“骨寒的病不会轻易传染给别人的。”花夫人看出众女的顾忌,赶紧解释,“骨寒的病快好了,只要不是跟骨寒天天住在一起,绝对不会被传染的。我、我就没事儿,王爷可以作证……”
“行了,别说了。”兰夫人一脸嫌恶,不想再跟这对瘟疫般的姐弟俩纠缠,“既然王爷要我好好照顾你们,你们就住进来吧。阳管家,你带花夫人和她的弟弟下去,好生安顿他们。”
王爷不管内宅之事,但他的命令是绝对的,她再怎么厌恶这对姐弟,也不敢置王爷的吩咐不理。
阳管家走出来,恭敬地道:“老奴遵命。”
花夫人则面露喜色:“多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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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入住王府
兰夫人甩了甩袖,转身就走,一群女人犹豫了一下,有的跟上去,有的留下来看热闹。
阳管家走到花夫人面前,客气却疏离地道:“花夫人,请——”
“多谢阳管家。”花夫人拉着弟弟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阳管家的身后。
其他人看到花骨寒跟个婴孩似的路都走不稳,非要姐姐牵着才行,心里都是一阵腻味:王爷到底是哪根筋坏掉了,才会捡这么个病死鬼进门?
阳管家带花氏姐弟走向后院,一路上给她们讲解阴府的布局和规矩。
阴府再怎么说也是王府,风景自是极美,但花夫人心事重重,如履薄冰,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跟在她身后看热闹的女人们都在心里嘲弄,果然是乡下出来的贱人,没见过大场面,连府里的丫头都比她从容。
走了好久以后,阳管家停在一间幽雅的小院前:“花夫人,这里是莲香居,您以后就住在这里。院子里的物品一应俱全,晚些我会派一个嬷嬷过来侍候您,还会让人送些衣物过来。您若还有其它需要,到时再派嬷嬷跟我说。”
莲香居的风水不太好,前主人、前前主人都死了,屋里的物品都是那些女人的遗物,正适合这位从天而降的花夫人居住。
“多谢阳管家。”花夫人向他道谢后,犹豫了一下,怯怯地道,“阳管家,我有一事相求。”
阳管家面露不悦之色,却还是客气地道:“花夫人请说。”
就她这样还敢提别的要求?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会很容易消失的哦。
花夫人感受到了他的不悦,更紧张了,搓着衣角,结结巴巴地道:“我弟弟需要静养,不宜与他人接、接触,您看能不能单独给他安排一间僻静的屋子?差、差一点没关系,只要不影响别人就行,要不然我怕、怕……”
她没好意思说完。
阳管家明白她的意思,她弟弟的病情有可能会传染别人,最好单独隔离起来,否则传染给别人,她和她弟弟的罪过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