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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撤!快撤!胡人杀来啦!就近进堡避敌——”
一辆战车向着南方疾奔而去,站在其上的三五名大嗓门兵士用双手罩在嘴边做成喇叭状,看到远远近近的牧人便高声示警,却丝毫没有停留相帮的意思。那些牧人这些日子懒散惯了,突然听到警示,又见那些兵士一副仓皇奔逃的架势,立刻乱作了一团。靠近烽保城寨的那些牧民好歹还算从容些,但远离烽堡的牧民却惨了,又要慌着逃命,又不能丢掉那些越到关键时候越不听话的群羊,顿时急了个满头大汗。如今到了紧急关头,谁还敢指望看上去明显打了败仗的官军,他们能保住自己,再抽出人来示警就算不错了。
行军打仗要是豁出去了胆子倒是更容易保命,但寻常百姓恰恰相反,人与人不一样,有些人谨慎,即便北出高阙,依然只在赵国城垒附近放牧,这样的话就算遇上敌袭好歹还能逃出名来,而有的人胆子过于大了些,居然渐行渐远,贪图水草丰美跑到了虎狼山口左近,那便怪不得别人了,当匈奴骑兵渐渐追上赵国骑兵,赵国骑兵渐渐追上赵国车兵的时候,这里恰好有上百牧民依着西边起伏渐隆的山坡附近放牧着数以千计的羊群。
登高可视远,但在平坦的草原上只要没有山峦遮眼,一样可以视远,所以虽然没有接到示警,但当看到远处马蹄扬起的满天飞尘时,这些牧民同样意识到了危险所在。
那些赵国骑兵并未顾及不远处的那些牧民羊群,绕到同样狂奔南逃,却已经在车后竖起了橹盾,还手向其后的匈奴骑兵施箭阻拦的车阵前面一同向南奔去。
这一幕顿时让牧民们慌了神,反应快的拔腿就往西边山坡上跑去,而反应慢的或者宁愿丢命也不肯丢财的那些人却惨了,片刻的功夫便与身旁的群羊一起被纵马疾驰的匈奴骑兵团团围在了中间。
对于匈奴人来说,眼前这成千的羊再加上几十名到手的奴隶远比要费很大力气,而且还要造成极大伤亡才能拿获的那些赵国兵士有吸引力。伊兹斜并不傻,清楚再往南没多少路程便会遇上赵国人的堡垒和驻军,既然是为了立威,根本没必要白白形成不必要的损失,而眼前这些俘获已经足够向於拓,向那些远道而来的首领们表现大胜的功劳了。于是他心中一阵狂喜,立刻抓紧马鬃直起身来,抽出佩剑发出了停止追击,就近拿俘的命令。
其实就算没有伊兹斜的命令,匈奴骑兵们的注意力也早被那些俘虏和羊群吸引了大半,见赵国兵士们没命的向远处逃去,绝无趁机杀回来的可能,便娴熟的一散阵,除了留下数百向南警戒的人马,上千骑兵立刻嗷嗷狂呼乱叫着绕着已经到手的“猎物”纵马划起了偌大的圈子来。
胡哨声,狂呼声此起彼伏,匈奴人绝没心情去理会这些羊原先的主人是谁,他们是天生的战士,更是天生的牧羊人和屠夫,刀矛挺举,战马飞驰,俯身间便准准的砍刺入那些肥羊的致命之处,鲜红的血液四处狂喷,更激起了匈奴人的野性,待那些羊在地上抽搐蹬蹭渐止便争抢着俯身拾起来扔在了自己的马背上,甚至还发生了不少抢夺的混乱。
匈奴人虽然将牛羊马视若昆仑神赐予他们的珍宝,向来爱惜备至,但此时远离部落,又是深入敌境,自然不能让这些短腿畜生拖住了回撤的速度,也只能杀羊取肉做为战利品了。而那些被俘的赵国牧民此时却已经完全被惊吓住了,眼睁睁的望着自己的心血被胡人这样糟蹋,心中滴血是有的,但更多的却是一阵头脑空白的发懵。他们生怕自己也像这些羊一样血溅当场,有人甚至为此两股战战下身不禁,但他们或许明白,也或许不明白,匈奴人做人是有原则的,对于这些在草原上放牧劫掠为生的胡人来说,能够编织打造各种工具的中原奴隶远比只能作为食物的羊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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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布局
第一百零九章布局
伊兹斜千长大胜而归,俘获堪巨!
伊兹斜此次孤军深入赵国所占地区,以天雷促发之势迅速击败五倍于己的赵国守军,横扫虎狼山至高阙一带,一日之内去而复回,生生掳回三百余名奴隶,五千余只牲畜,一百余辆大车。
虽然这战绩稍稍夸大了些,而且匈奴骑兵到达的最南端距离高阙还有五十余里的路程,真正与他们接阵既溃的赵军满打满算也就千余,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嘴是两片皮,只要是打了胜仗满载而归,谁不想把自己的功绩夸大一些。更何况那些俘获实实在在的摆在了人们面前,谁又敢或者有证据质疑他们的功劳?
匈奴人先前极少大规模地跟赵国人打交道,上次鲁纳达虽然率领了五千余骑,但由于是夜间偷袭,虽然战胜而归,但俘获不多,这一次伊兹斜是堂堂正正的在大白天与赵国人正面对战,以少胜多大胜而归之下俘获堪巨,消息就像疾风一样迅速轰动了草原上大大小小的匈奴部落。
数不清的匈奴人涌入挛鞮氏主营,一边欣赏着堆积如山的俘获物以及惊慌失措的奴隶,一边忽惊忽咋地听着凯旋将士们的大吹大擂,羡慕,嫉妒,对亲自前往赵境大肆收罗一把的渴望立时刻在了每个人脸上,更不知有多少怀春少女对英雄们顿起爱慕,随时准备心甘情愿的献身了。
此次伊兹斜的战绩确实是让人提气的事,大多数匈奴人原先并不明白赵国人为什么要修建长墙和城池保护自己,这一次总算是彻底理解其意了,中原人果然像传说里的那样软弱不堪,兵力远远占优,又是以主对客的局面下居然还丢下这么多财物百姓溃逃而走,就这样的斗志怎么跟匈奴的勇士们相提并论?也难怪他们的先王在侥幸打败懦弱的楼烦人以后还要拉起长墙保护自己了。他们那位先王好歹还能算条好汉,面对楼烦人尚且如此,现如今那位先王已经死了,剩下的这些没用东西面对的又是匈奴勇士,想不败怎么可能。
营地外空场上看热闹的部众犹如过节一样兴高采烈,首领主账里压住性子倾听伊兹斜汇报的於拓同样兴奋难抑。伊兹斜是於拓的心腹爱将,深晓於拓绝不是那么好欺骗的人,所以回报的时候虽然还是在一些细节处不显山不露水的夸大了些功劳,但大多数情况还是照实说的。等伊兹斜将大体经过说了一遍以后,於拓矜持的笑道:
“杀多少赵人彦师庐他们看不见,弄回来的这些东西和奴隶却是人人都能看在眼里,这一仗打得很好,这些东西和奴隶我一点都不留,你带回去按功劳分分就是。”
匈奴人抢掠成性,能斗志昂扬靠的当然是有多大能力便得多少好处,自己抢到的财物和奴隶就应该归自己所有,但匈奴人此时毕竟已经渐渐进入等级社会,按照习惯或者说制度,各级头领每次劫掠之后还是要按比例收取俘获。伊兹斜一听於拓开了大恩,立时惊喜无限,连忙道:“谢大首领!小人替部众多谢大首领。”
於拓要做的是大事,眼里哪会在意这么点东西,虽然清楚就算自己不要,伊兹斜也会收取他该得的那一份儿,但还是佯作不知的岔开话题问道:
“赵人骑兵还带着弩箭?那些战车又是什么名堂。你沿路只遇上这么点赵军?”…;
伊兹斜正在兴奋头上,满不在乎的笑道:“哪能只遇上这么点人马。那些赵国骑兵确实带着弩箭,仓促之间和小人相遇,居然将弩箭排到了前头,这不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我们还能是什么?他们一轮箭发过以后没有伤到我们多少人接着便慌了,阵列乱的一塌糊涂往回逃。哪有他们这么个打法的?又是带着弩,又是遇上了不敢接战站头就跑,这不明摆着是听到消息想找地方伏击我们却慢了一步么。要不是开始时离得远了些,小人们的箭最少还能射杀他们几百个。
后来赶了一程追上那些车兵,那些车兵并非往北边赶,而是慢慢腾腾的要回南边去,突然遇上了咱们的人立刻乱成了一团,跟那些骑兵连争带抢的一阵乱逃,就差自己打起来了。后来小人带着人又往南边赶了一程到了赵人修建的城池边上,那些城池里外的人也是一阵惊慌,没用打自己就早早的钻石头城子里头去了,任凭咱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如何掳掠都不肯伸头。嘿嘿,估计除了那千把骑赵军,他们在别处也遣了人去拦我们,只不过没遇上罢了,若是遇上估计也是一样的情形。
小人看鲁纳达说的没错,这些赵人只想再拉道长墙去圈楼烦人的地方,根本不敢跟咱们硬碰硬的干仗,再说他们那个什么公子屁仗没打过的一个人,又傲得跟什么似的,别说赵人本来就胆小的像娘们儿,就算里头有些有胆的好汉,谁会肯替他卖死命?”
“嗯,看楼烦王的意思,对那个赵雍很是惧怕,可赵雍干败了楼烦之后第一件事也是修长墙保护自己。赵雍都是如此,现在的赵人么……”
匈奴人奔放无度的战争观根本无法理解中原人的步步为营,於拓虽然远比鲁纳达、伊兹斜他们谨慎许多,但同样不明白赵国人为什么在优势之下依然不求进取,却修建长城将自己围起来的举动。这些举动在於拓眼里正是懦弱的表现,正好与他先前从楼烦人那里听到的以及这段日子亲身试探出来的结果相互印证在了一起。
中原的花花江山凭什么让这帮废物占着,该到让他们都做匈奴人奴隶地时候了……於拓胸臆难抒,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为了大事要小心再小心,但还是忍不住紧紧地捏了捏拳头,格格乱响声中手背上的青筋立时全显。
就在这时候,帐门口突然想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账帘一掀,须卜氏詹师庐和丘林氏呴犁湖两个人挟着一阵风快步钻了进来,看见於拓正在里头发愣,彦师庐来不及抚胸行礼,连忙高声问道:
“於拓大首领,我听说你的人大胜回来啦?”
彦师庐这也是多此一问,说话的当口已经看见了盘腿坐在一旁的伊兹斜。於拓回过神来,连忙热情的将彦师庐和呴犁湖迎到织席上坐下,这才兴奋地笑道:
“正是,这次伊兹斜出兵,在阳山那里干败了上万的赵军,要不是被那些赵国兵耽搁了手脚,给了那些赵人逃跑的工夫,只怕俘获还要更多。”
於拓开口闭口间又给伊兹斜的“大胜”添了几分光彩,呴犁湖刚才来的时候早已经看见了那些财物和奴隶,听到这里惊声问道:
“万人!赵国人这般不经打!”
万人不万人倒在次要,於拓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鼓舞士气,连忙吹牛不带脸红的笑道:…;
“倒也不是赵国人这般不经打,而是他们没有多少战马,全靠步卒和车兵上阵,伊兹斜他们快马突袭,赵国人仓促之间迎战,能派出来的骑兵不过两三千人,被伊兹斜一冲就乱了阵,一个比一个逃得快,连打的心思都没有。剩下的那些步卒和车兵根本没法远离他们的城池,跟伊兹斜对了一会儿的阵,实在撑不住便躲回城池里头打死也不肯出来。彦师庐首领、呴犁湖首领,你们看看外边那些奴隶和财物,伊兹斜他们带回来都需费些劲,却只损了不到五十骑人马,赵国人连追都没敢追多远,这哪是打仗,分明就是由着咱们白抢。”
这样的损失对比这样的收获确实足以炫耀,彦师庐听到这里忍不住啪的一拍膝盖,双眉向上一挑高声笑道:“哈哈哈哈,这赵国人果真是废物。於拓大首领,咱们还等什么,杀他娘的就是!占了河套,咱们还怕他赫伯洛作甚,到时候我们各部共同推举於拓大首领做大单于!”
呴犁湖也连忙扬声附和道:“对对对,推举於拓大首领做大单于,咱们今后再也不受赫伯洛的鸟气了!”
“不忙说这些。”
於拓连忙向下压了压手,笑道,
“伊兹斜这次虽说是大胜,可终究是突袭野战,并没有碰上赵国人的大队人马,能缴获颇丰靠的是运气。咱们要想打破高阙,占住河套可没这么容易,还需好好合计合计才行。”
呴犁湖望了彦师庐一眼,爽然笑道:“於拓大首领说的在理儿,赵国人打仗不行,拉起长墙拦住咱们的战马却实在是恼人,这事儿实在应该合计合计。於拓大首领只管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那就好。“
於拓要的就是大家都听话,满意地笑道,
“这赵国人拉了城墙实在是让人头疼的事,我们只有破了他的关口才好杀进河套。如今赵国人堵住了高阙,就把南下唯一的路子给堵住了,咱们也只能在高阙上头下功夫。据探马回报高阙的赵国兵最少不下五万人,云中九原后备的军队也当在五万左右,两天之内就能赶到高阙。而阳山一带因为长墙连不起来,前突到那里的赵国人并不多,根本经不住一打,咱们要想一举拿下高阙必须趁九原赵军赶到之前才行,人少了必然不够,还得各部合力才行。
你们须卜氏和丘林氏这次总共来了四万骑,其他部落也来了不下万骑,再加上我挛鞮氏五六万人马,那就是十余万骑,根本不是他们赵国人区区万骑能比的。就算他们有胆子,也必然不敢在阴山阳山之间跟咱们对攻,大部兵马只能龟缩高阙关上防守。除了高阙关以外,咱们也没别的地方可以攻打,不妨合成一股力一鼓作气攻下高阙,为一举功成,咱们还需好好准备攻城器械,只要拿下高阙,后边也没什么大仗可打了。”
彦师庐笑道:“好说好说,一切按於拓大首领安排就是。”
於拓又看了看呴犁湖,见他没有异议,便点点头道:“那好,咱们这样办:我挛鞮氏大部人马主攻高阙关口,两位首领的人除与我挛鞮合攻关口以外,分出一半两翼包抄,在城墙防守薄弱处登城白刃,不论是哪处得手,杀散赵人以后第一步先开城门,只要打通了骑兵通道,赵人只有授首一条路。具体如何做,咱们不妨细细商议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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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挛鞮氏一片欢腾的时候,高阙关下同样一片热闹,只不过热闹的有点不太对味儿。由于匈奴人的突袭,赵国边民几乎在一瞬间损失了数百人外加几千头大牲畜,还有许多财物。
虽然在赵国大军赶赴高阙之前,边民损失也是常有的事,但那时候赵国边民一直缩着头做人,稍有警讯便该躲得躲,该藏的藏,一次的损失从来没有这样大过。自从赵国大军来了以后,这里长期作为战场,边民们在官军严令之下不敢出去,更是谈不上什么损失,所以这样一对比,此次战损实在让他们无法接受,于是那些受了损失的边户再加上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替人来讨说法的德高望重者很快就围了高阙邑官衙。
虽然准许边民出外放牧的命令是赵胜下的,但边民们激动之下倒还有些分寸,知道现在的局面赵胜理亏之下根本不可能见他们,他们要是硬闯大军营寨,别说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而且连好果子也吃不上,于是把云中郡守赵奢平常坐镇的高阙县官衙一围,大有打倒郡守,强令官军出兵报仇之势。
只可惜此时云中郡守赵奢根本不在衙中,大家也只能连哭带嚎地拉扯起了出来劝说的县令蔡栎。而那些大眼瞪小眼的邑卒们空拿着长棍刀枪,在蔡栎严令之下却只能奋力地替他还有那几个负责帮衬他劝说的衙吏挡着驾,根本不敢对那些拉扯者动一点的粗。
蔡栎这个县令与赵国北境边地所有主官一样是以武代文,本来是个暴躁的脾气,可赵奢“逃走”之前已经严令他只许劝说,不得动武伤人。蔡栎哪是那种会劝人的人啊,身为高阙邑主官,又是被赵奢亲自点名派出来的,纯粹是被赶上架的鸭子,往人群里一站,粗着嗓子、冒着满头的大汗咋胡了几句,眼见着自己帽子也掉了,衣襟也被扯得露出了胸膛,官威尽失之下大嗓门居然还是盖不住那些边民,心中顿时一阵愤然,然而同时又得紧记赵郡守命令,只能紧紧地闭上嘴,任由那些油滑子的小吏们跟边民瞎扯了。
那些小吏能劝什么?无非是些郡守必然会为大家讨还说法之类的套话,这样的话哪能让边民满意,于是愤然的声浪更是一阵高过一阵。蔡栎听了半晌,突然悲从中来,想到自己跟随赵奢前往高阙任职以来从来没有过上阵杀敌的机会,毫无建树不说,还要替上官来顶这些窝囊事,更是对平常听来的那些“相邦、大将军做事太绵软,让他们主持云中大局实在是边民霉运当头,要是谁谁谁来,早他娘的打出去了”的愤慨说法感同身受。
想到这些,身为军人的蔡栎再也受不了了,一双环豹大眼渐渐通红,瘪哧了半天猛然高喝道:“他奶奶个娘!你们想杀人,老子还想杀人呐!”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专门想堵他,人群里紧接着便有一个高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