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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造这幅表情已经使赵谭和赵代完全明白了什么,再追究消息来源赵造显然不会说的,但赵造既然已经将这么惊天的大事说了出来,那么赵何忽然对云台动手的鲁莽行为便好理解了。
赵谭、赵代他们跟赵胜都说来说去都是闹家窝子地争些利益,但突然出现这种事情时,原先那种就算撕破脸也不会出人命的情形便不会再存在了,赵何如果真的没了子嗣,又因为这个原因要缴赵胜的权,那么接下来必然是一场恶斗,以赵何这么糊里糊涂的招数根本不可能是赵胜的对手。如果赵胜当真上了位,没有了赵何在中间作缓冲,以赵胜虽然比不上赵武灵王果断,但是心机却要深沉许多的性格,反对他的宗室们显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赵代真的怕了,满头的大汗不住的往外冒,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胆怯的说道:“六叔,五哥。若是当真如此,我们,我们可怎么办?难不成,难不成坐以待毙么。要不,要不便规规矩矩的听平原君摆布就是了,说不准,说不准……”
赵代已经完全语无伦次,要是他爹赵成还在,看见他这幅模样,恐怕大耳瓜子早就扇过来了,不过如今赵成已死,倒是不用担心脸疼。
赵代是个听班随从的性格,关键时候便会乱阵,但赵谭不同,见赵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已然料到他早有定计,连忙向赵代摆了摆手,拉着坐垫靠在了赵造的塌旁小心的说道:“六叔,为今之计也只能死保大王了,若是让平原君毫无掣肘的掌了大权,宗室必然要受重创。此事干系重大。六叔您说什么也当这个主心骨啊!”
“呵呵,老夫一个糟老头子能当什么主心骨?唉……”赵造轻叹口气,摇着头笑道,“咱们这大王啊,嘿嘿,实在说不得。为君之人能糊涂到这种程度堪称前无古人了。他也不想想,云台是什么地方,刘玄又是什么人。论起平原君的心腹来,这个刘玄恐怕也不比冯夷差,你好好的去动什么云台?就算动云台,上手便将刘玄挤了出去,这不是戳平原君的眼珠子么。嘿嘿,糊涂啊。”…;
赵谭连忙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大王这样做已然挑明了与平原君的裂痕,若是任由发展下去,不论平原君怎么想,也只能被迫应手。如今平原君大权在握,根基已固,就算他想退,他手底下的人也绝不可能答应,这乱子想不起来都难。六叔,此时不动更待何时?咱们应当想办法向大王表忠心,不能让他再这样胡闹,再想法子将平原君打下去才是啊。”
赵造斜了赵谭一眼,慵懒的说道:“大王糊涂,老四你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诺诺诺。六叔快些拿主意才是啊。”
“是啊,六叔,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卖关子!”
赵谭虽然被讽刺了一顿,但是别说当着赵造的面挨骂也是白挨骂,就算不怕赵造现在也只能催促赵造拿主意。赵代也是同样的心情,连忙从旁帮起了腔。
赵造在三天前得到正伯侨这个“宝贝”以后早已经有了准主意,此时见赵谭、赵代一脸的急躁,忍不住摇了摇头才笑道:“老五、老六,老夫说你们糊涂你们还不信。你们也不想想大王心里想的是什么。大王对平原君只是怕,对你们么,那可就是不信任了。你们去表忠心替他拿主意?哼哼,大王能听你们的么?”
赵代急道:“就算大王与我等有嫌隙,这个节骨眼上也顾不了这个了。大王只怕是这几天才确信绝嗣,不然不会这般运作。若是不打倒平原君,大王必然寝食难安,咱们此时去表忠心他怎会不乐意。”
赵造笑道:“说你糊涂你就是糊涂。大王自然是乐意,可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你不提这件事又如何取得大王信任,让他对你言听计从?哼哼,这忠心你表不起,就算是表了恐怕也只会让大王更是怕你。”
“那可怎么办?”
赵代登时急了,刚刚从席上欠起身,赵谭便一把拽住了他,沉住气说道,
“六叔,侄儿们猝闻此事心惊不已,一时之间难有定计。六叔您就别卖关子了,只要是您的吩咐,侄儿们定当无不听从。”
赵造要的就是赵谭他们言听计从,见赵谭表了态,这才悠然的笑道:“你们没根没据哪有去表忠心的机会?大王也信不过你们。不过大王如今办出了这么档子事,显见知道他绝嗣,并且参与其事为其运筹之人绝不是什么聪明人。大王自然需要明白人为他运筹,只有大王当真为了君位与平原君势同水火,并且绝不会完全落于下风时,你们才有机会前去投靠。这个运筹之人么,既要手中没有过多势力,要想跟平原君斗那就需要与你们结盟,又要对大王绝对忠心,不会半道跑到平原君那边去,还要是大王绝对放心,必然要全心倚赖之人才行……你们说,此人是谁?”
“吴太仆!”
“吴广?”
赵谭和赵代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赵造没有再说话,含着笑又慵懒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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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知道赵何绝嗣消息的人绝不止徐韩为和赵造他们这么几个人,就在云台变动消息刚刚传出去,赵谭赵代前去找赵造的当天,已经当了司寇佐贰的范雎也通过不同渠道听到了消息。
范雎白天不敢去平原君府,毕竟如今他已经是朝廷里的高级卿士,而不是一个在平原君府当门客的庶民,如果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在赵胜不在邯郸时前往平原君府拜府,势必会太过眨眼,所以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到天将晚时再悄悄前去了。…;
邹同根本没想到范雎这时候会来,刚刚得了纪要的吩咐,指挥着仆从封了内府的门,还没来得及监管着下人将钥匙妥善保藏便见一名大门口的仆役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说是范下卿到了。邹同跟范雎之见因为东武的时多少有些不对付,可季瑶和赵胜都已经肯定了范雎的做法,邹同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该怎么客气就得怎么客气,连忙迎了出去。
范雎现在毕竟已经不是平原君府的人了,没得府中传召就进去不合礼仪,可是又怕被外边的人看见,所以吩咐车夫将马车从偏门赶进去以后,自己便躲在正门门房里耐心的等起了邹同,见了面相互寒暄了几句说明了来意,也没用什么人引领便信步向外援偏后边的门客房走去。
范雎此次前来的理由是许久没见乔端,想过来拜会拜会。这理由虽然没法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天黑了才来,但总算是个正当理由,别人又对他没什么疑心,自然也不会去想什么晚上不晚上了。
乔端年纪大了,身体又不是太好,一直有天黑就就寝的习惯,在范雎到了的时候恰好要去睡觉,等服侍他的仆役传进了话,老爷子顿时大呼意外,连忙穿好衣裳把范雎迎了进来。
这两位早已经是忘年交的老朋友了,范雎伙同了蔺相如连赵胜当聘礼送给乔端的茶叶都敢抢,哪会有那么多礼道,当下笑呵呵地跟进了厅去,自顾找地方一坐,就见乔端喊住了那个仆役,一边跑到内室里翻找着什么一边笑道:
“范先生来了老朽可不能藏私。公子上次去魏国外黄时楚国令尹送了些茶叶给他,回来之后让邹大管事给老朽包了一些过来。老朽也没怎么舍得喝,这不还剩了不少,咱们俩今天正好可以煮上一壶,品茗相谈岂不惬意?”
范雎是带着满腹心事来的,见乔端还不知道把“宝贝”藏在了什么地方,心中暗急之下呵呵笑道:“乔公别忙活了,要是真有这个心便分给在下一半就是,在下带回去慢慢喝。呵呵……”说着话又抬头对站在一旁陪着笑脸的仆役点头道,“天已经晚了,你下去歇息吧,不必煮茶了。”
“呃,范下卿,乔公怕是……”
那名仆役跟范雎也是老熟人了,见范雎免了他的差,心中虽是乐意却又不敢当真听话,跟范雎说话的当口连连瞥眼向内室看去。就在这功夫乔端已经垫着一盒茶叶从内门中走了出来,向那名仆役摆摆手笑道:
“范先生让你下去你便下去吧。老朽统共就剩了这么一点儿,分他一半还得请他喝一次,那不就没有了么。呵呵呵呵,下去吧,不要耽搁老朽跟范先生说话。”
“诺。”
那名仆役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乔端将茶叶盒放在了一边矮几上,跟着走到厅门口轻轻合了门,这才走回来拉了张坐席挪到范雎近处,在范雎搀扶之下费力的坐下后才低声问道:
“范先生今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老朽说?”
乔端这老爷子能成为赵胜府里的第一亲信,那眼睛那耳朵怎么可能是平常人能比的。范雎清楚乔端已经听出了自己撵那名仆役走的弦外之音,索性也不再说废话,连忙急切地说道:
“乔公,确实是出大事了。前两天大王没与公子和冯夷打招呼便将叔段从云台调去了大梁,又将那个王宫扈从都尉何值安插进了云台,如今云台已经被弄得乱了套,极多干臣都被遣了出去。”…;
“哦?”乔端登时被范雎说愣了,盯着范雎肃然冷峻的目光,心里不觉突地一跳,下意识的接口道,“大王这是要做什么?”
范雎直盯着乔端的双眼,他生怕乔端的身体受不了这件事的冲击,但是此时却又不能不说,抿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才道:“大王他……已经确信……绝嗣了。”
“你说什么!”
乔端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些话,待一个字一个字的咀嚼清楚以后,他眼前不觉一黑,险些没有昏倒过去。范雎连忙扶住了乔端,待他稳住了情绪方才一五一十的将季瑶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又是怎么跟他说的,他又是怎么做的以及其后的种种情由仔细地说了一遍。
乔端面如土色,弯腰低头的认真听着,其间一个字也没说,等范雎说完,两个人尽皆沉默,厅中登时一片寂静。良久之后乔端才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盯着范雎的双眼默然半晌,这才狠狠的咽着唾沫,一字一顿的说道:“范先生……你是何人之臣?”
范雎脸上一阵一阵的阴晴不定,并没有接着回答,许久过后才决然的应道:“范雎乃二命之人……乔公又是何人之臣?”
“我乃赵人。”
乔端并没有丝毫犹豫,虽然只说了短短四个字,却将那个“人”字咬得极重,绝口不提自己是何人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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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陷入漩涡中的知情人有很多,而还没有陷入漩涡却依然被云台之事惊到的人同样也不少,虽然赵何敢做不敢当的老是想捂住调动云台郎的事,而且徐韩为也绝口不提,但作为相邦佐贰,虞卿还是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此事。
君王无缘无故地对云台这么重要的部门突然做出调动举动,虞卿第一个反应就是震惊。原因简单到了不能再简单,如今的赵国虽然有宗室近支在当搅屎棍,但至少朝堂上还是君臣一心的。大王刚刚从河间回来就毫无预兆地对相邦的亲信部门采取行动,这里面的意味谁能看不出来?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赵何这样做的时候连包火的纸都没准备好,等消息传遍天下之时又会发生什么,同样任何人都能明白。
虞卿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去找了触龙。这样的事情谁听了会不震惊?触龙二话没说便带着虞卿、大司徒剧辛和大司马赵禹等朝堂重臣赶往了王宫。而就在这同时,在家颐养天年的太仆吴广忽然接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礼盒,当打开盒盖时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锦囊,而锦囊里那幅小小细绢上的字却差点没将吴广击倒。
当寺人将朝中十余位上卿亚卿齐请拜见的消息带进寝宫的时候,赵何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和郑铎所行此招的荒谬,他懵了,害怕了,在无措之下竟然连连高喝了好几句“我不见他们”。
“我不见他们”自然是闭门拒见的意思。寺人只管传禀通报,哪会去管大王为什么拒见。王命传出来以后,宫门口顿时炸开了锅,隔墙高喊“大王三思”者有之,痛哭流涕者有之,急忙商议对策者有之。就在这最为混乱的时刻,吴广的马车也到了宫门口。
吴广是赵何的外祖父,又身居六卿太仆高位,身份地位远在触龙等上卿之上,触龙他们见吴广到了哪敢怠慢,急忙上前见礼,乱纷纷的将事情一说。吴广虽然惊惧,却依然笑呵呵的捋着几乎全白的淡髯应道:…;
“诸位还请稍安勿躁,老朽也是为此事来的。此事以老朽愚见,大王恐怕也是看着相邦在河间忙的抽不出手来,所以想替他分担些政务。诸位都知道大王登基以来并没处理过什么大事,估计也是好心做了错事,引起了诸位的误会。呵呵,大王的性子诸位都知道,这样在宫门前纷纷请见,只怕大王羞愧之下更是无法将此事说清楚。不如这样好了,诸位先请回去,老朽先与大王谈一谈再给诸位一个交代。”
“诺,有劳太仆公了。”
朝廷中人都知道吴广是个诚直的厚道人,今天这样说丝毫没有替赵何掖着藏着的意思,而且所猜测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自然不能难为他。见他要去单独跟赵何谈一谈,触龙连忙代在场的这些卿士们道起了谢。吴广不敢与他们再多纠缠,忙儒雅的鞠送了起来。等众人都登上马车纷纷四散之时才长吁口气,连忙让已经傻了眼的那名寺人进去报告。
如今赵何已经完全六神无主了,忽然听说吴广糊弄走了差点没闯宫的那些卿士,浅眼窝子里的泪珠差点没掉下来,急忙吩咐寺人传见。不大时工夫吴广匆匆的走进了寝宫正厅,一句话都没说便先摆手将黑着脸站在一旁的郑铎和一帮战战兢兢的侍从撵了出去。待大厅之中只剩下了他们祖孙两人之后,这才趋步走到硬撑着架子坐在几后的赵何面前,连坐都没来的及坐便急忙低声问道:
“大王绝嗣的事是真的么?”
赵何现在最需要的乃是安慰,哪曾想到吴广上来居然会是这样一句话,巨大的打击之下立时寒着脸脱口问道:“吴,吴太仆这是,这是听谁说的?”
吴广已经彻底急了,丝毫不顾君臣之仪的厉声说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大王何需去管是谁说的!”
“外祖父……”
赵何终于绷不住了,两道热泪登时喷薄而出,一声“外祖父”顿时把吴广喊得心都碎了。
吴广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双耳之中也是不住鸣响,哆嗦着嘴唇盯着赵何看了半晌,忽然双肩一垮,颓丧的说道:“大王,你糊涂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
第一百五十七章一石激起千层浪(三)
吴广脸上一阵发黑,屁股一斜坐在了席上,恨铁不成地颓然说道:“大王,你糊涂啊……”
虽然赵何从一开始就没想起来拿吴广当依靠,但吴广终于来了,他却猛然醒悟到这才是自己唯一可以完全放心的主心骨,可是吴广上来就已是这副心如死灰的表情,赵何登时完全乱了阵脚,也顾不上什么君颜了,连忙膝行到吴广身边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挂着泪说道:
“外祖父,外祖父。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百;度;搜;索;:;16;k;b;o;o;k;小;说;网;孙儿,孙儿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您,您一定要替孙儿拿个主意呀!”
“大王……你怎么这么不懂得进退?”
吴广也吭吭的掉起了眼泪,已然忘了面前的人是一国君主,无力的抚着他的头顶微微泣道,
“你虽遇绝嗣之难,平原君又有何辜?他是跋扈于朝还是虚以委蛇?臣无过而君相欺,你,你,嘿……”
吴广愤恨的一甩袍袖,无力支撑之下险些摔倒在地上,只能勉力地用双手支住了身子。赵何完全没了主张,抽抽泣泣的说道:
“孙儿,孙儿怕呀,孙儿怕这绝嗣之命往外一传,那便是臣将不臣,弟将不弟的局面。孙儿,孙儿能怎么办。孙儿只是想收回平原君的权柄,将来立嗣之时不受掣肘,哪曾想到,哪曾想到……”
“哪曾想到……大王,莫非你不懂万事三思而行么?”
吴广的泪已经干了,两个鼻孔也不知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哧哧”的费力喘气,
“平原君执掌朝纲将近两载,心腹之人已及于朝堂八方,你既然在李兑之变之时便已知绝嗣,又为何不去预料这一天,偏偏将权柄尽赋予人,以致于今日毫无退路?大王,你莫非一点都不懂,如今的局面莫说你没有一丝退路,就是平原君也没有退路了么?
就算你除平原君外不知何人可以依赖,以致权柄尽赋,那便应